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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和愛兒一起洗澡時，愛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問我，“媽媽，你為什麽要結婚？”
正被熱氣蒸得暈頭脹腦的我閉著眼睛很遲鈍地應了一聲，“寶貝兒，你說什麽？”然後隨即反應過來愛兒問的是什麽。像是一劑醒腦針，我瞬間睜開眼睛，想看清楚此刻愛兒的表情。這個小姑娘怎麽在這麽放鬆的時刻問這麽深邃的問題。
愛兒全然沒有理我的樣子，好像她剛才隻是隨口問了一句“你吃飯了嗎”這類的可答可不答的問題。愛兒頭也不抬地玩著手裏的玩具，嘴裏自己回答著她自己的問題。“媽媽，你說過是為了生我們，你才結婚的對不對？”
我笑著輕籲一口氣。我有這樣說過嗎？也許吧。在某個敷衍她的古怪精靈的問題的時候這樣應答過。
“對啊。媽媽就是為了生你們才結婚的。”我感覺自己在坐愛兒言語的滑梯。
“媽媽，你說過不結婚就不能生小孩子。你想生下我們，所以你就跟爸爸結婚。”愛兒繼續播放她的記憶力超群的小錄放機。
我笑。我如果說過這方麵的話題那麽一定會是這樣說的。我可不希望灌輸給自己的孩子，尤其女兒不結婚也可以跟人生小孩的觀念。也許她們長大後社會更加開放自由，但是無論會變成怎樣的時代，女孩子思想裏在性的觀念上多一些自我束縛我以為總是好的。
不過此刻旁觀聽來，我結婚的理由竟然這麽功利。老公聽到這些不知道會怎麽想。看來以後愛兒在眼前的時候說話要格外小心翼翼了。
“那要是不想生小孩子呢？還用結婚嗎？”我還在自我反省的時候，愛兒鋒利的小矛頭又刺過來。
我忍著笑。總有一天，我會對著這個小家夥繳械投降的。
“但是，即使不生小孩子，或許你也會很喜歡很愛一個人，你想跟他一起生活，每天每天都在一起，那時候你還是會想跟他結婚的。”我說。想到愛兒頭腦裏的那台小錄音機大概又在孜孜不倦一絲不苟地記錄我說的話我就想笑。
我不知道我現在說的話是否可以應付得了愛兒未來麵對的人生。其實我想說的是，除去愛的情感需求，女人總是需要男人的保護的，這是生為生理弱勢的一個群體必然尋求的合乎自然需求的一種保護。這是造物主對女人的不公之處。雖然我相信生理的弱勢未必意味著心理的弱勢，但是生理比心理更無法抵製傷害，更容易造成無法彌補和修複的傷害。我希望愛兒會遇到一個有責任與擔當的男人。
愛兒沉默半晌，我想她是咀嚼了一下我的話，順利消化掉了。正暗自透口氣，就見愛兒抬起頭來，清亮的眼睛看著我，“媽媽，那要是我不愛他，但是他愛我，我要不要跟他結婚呢？”我笑出了聲。這個六歲的小姑娘，要不要拿這麽深刻的問題來拷問我啊。
我的笑讓愛兒誤以為我沒有聽懂，她認真地重複了一遍：“要是他很愛很愛我想跟我結婚，但是我不愛他，不想跟他結婚怎麽辦？”
劍刺到喉嚨了，我已經沒辦法拿笑裝糊塗了。“要是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那就不要結婚。”我斬釘截鐵地說。“結婚要兩個人都喜歡對方。”
說完我起身，打開水龍頭，準備結束這個話題。我不是不想跟愛兒討論這個問題，但是太早了。我希望有一天，我和愛兒討論的是真實的問題，而不是假設和如果。
愛兒若有所思地點頭，表示記住了。忽然又拋出一個問題：“那，媽媽，要是我不跟他結婚他很傷心怎麽辦？”
我笑暈了。這個小姑娘，要不要這麽自戀啊。這麽小就以為真的有人會非自己不娶。這種感情已經絕跡了。現代人早已學會了情感上的拐彎和止損。哪裏還會有人在感情上一生一世地為難自己呢。
不過，小小的愛兒能夠想到對方的感受已是非常難得了。但是婚姻是唯一不可以用來安慰自己的善心和良心的事物。每個人都會有每個人需要承受的痛苦。如果果真要因此辜負誰，那就隻有辜負。
我不知道該怎樣跟愛兒細細解釋這些道理，所以我隻是簡單地說，“有時候，沒有辦法，我們隻能讓他傷心了。誰都有傷心的時候對不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我盡量說得輕描淡寫。
大概我那句語重心長的“誰都有傷心的時候”撥動了愛兒的小心弦，愛兒心有戚戚地點點頭，終於沒有再繼續為難我。
我暗自微笑。但願我把愛兒的問題很好地敷衍了過去而讓她得到了安慰，仿佛她正在為拒絕了誰而心有不安。
誰都有傷心的時候。而那些傷心的時候都會過去。因為在家裏最受寵愛，愛兒性情善良柔弱。可是人生裏總會有那麽一些時候，她麵對的將不是如此愛她的人。傷心是每個人都不可避免的成長過程，我希望我可以擁有陪伴愛兒度過每一個傷心時刻的幸運，我希望愛兒會慢慢變得堅強。
堅強而依然善良柔美，我希望我的女兒是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