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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兒出生後幾乎沒怎麽剪過頭發。記得愛兒不到兩歲回國時就被人驚豔過。快四歲回去時在機場曾經被一群大學生團團圍住，更有人追著要跟她合影。愛兒一副沒有見過世麵的樣子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塵兒開心到想不通：妹妹在中國怎麽好像很popular啊，這麽多人喜歡她。
我想大概是因為愛兒有一頭長發，安靜恬淡的性格，那天又正好穿著一件比較獨特有點韓式風格的長裙，看上去很有一些與眾不同的氣質，像個美麗的小童星，所以才那麽受歡迎。這也是塵兒他們幾個比較喜歡回中國的緣故。因為他們比較受歡迎。
去年我剪掉蓋過臀部的長發一度讓愛兒惋惜惆悵不已，不過大概新樣子也會有一些新奇之感，加上每天早上我幫她梳頭都難免會扯痛她頭天晚上睡得雜亂無章的頭發，又被我一再鼓動剪掉長發可以捐給癌症病人做假發，愛兒終於動了心，在地球日的前一天讓我剪掉她的長發。
因為捐出的頭發至少要8英寸才能符合標準，下剪子的時候我便有心多剪出2英寸以確保符合要求，這樣一來，三修兩修之後，愛兒就隻剩下齊耳短發了。
我很擔心愛兒看到會嫌短，沒想到愛兒對著鏡子左搖右搖小腦袋，一臉笑眯眯的樣子。
喜歡嗎？我膽戰心驚地問。
“太喜歡了！”愛兒抱了我一下衝我笑著就跑出去給爸爸哥哥們看。我略微放心。隻是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愛兒對我笑得有多麽勉強。愛兒後來眼淚汪汪地告訴我，“媽媽，我沒想到你會剪這麽短……”這個懂事的小家夥竟然忍住了當時心裏的悲傷衝我甜笑，讓我每想起來就心疼不已。
可惜塵兒凡兒他們兩個小男人早就被家裏的長發女人們給訓練成視覺上的長發控。塵兒一看到妹妹剪發立即淒厲大叫，“妹妹你怎麽剪頭發了啊！你為什麽要剪啊！”
還好塵兒沒有像當初看到我剪發那樣失聲大哭。不過我還是在他說出更傷愛兒的心的話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凡兒還算鎮定，漠然左看右看妹妹，很有分寸地搖著頭，“我覺得不太好，我覺得還是原來的樣子好看。”我一旁恨得要跺腳，這個鐵麵小家夥以前從來也沒有稱讚過一句妹妹長發時好看，現在卻來說這種風涼話。
更讓我恨得咬牙切齒的是老公。老公目光裏都是同情惋惜地看著愛兒的短發，嘴裏虛偽地驚呼著：“啊，好看！”回頭卻衝我癟嘴小聲說，“不如留長發好。”
這個一向要求我剪短頭發哄騙我說短發好看的家夥竟然如此雙重標準。我狠狠地掐老公胳膊，老公媚笑：我老婆的確是怎麽樣都好看啊。
可憐愛兒，我還以為至少老公會真心安慰和喜歡一下愛兒短發的活潑可愛與利落清爽呢。
還好愛兒心理素質比我想象的好。那天她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了。快樂地甩著一頭輕鬆的短發，像小鹿一樣在家裏蹦蹦跳跳的。我就放寬了心。暗自慶幸愛兒到底不像我的個性，比我灑脫。
誰知道過了三天不到，愛兒從睡夢中哭醒：“媽媽，我夢到我的長發了。我想我的長頭發了。”這個快樂的小女孩，原來心裏一直是舍不得她的長發的。
愛兒哭聲淒涼，大有逝者已去再不複返的悲傷。聽得我又想笑又覺得憂傷。
乖，頭發很快就長長了。就像媽媽的頭發一樣，不是就已經長長了嗎？我嘴上安慰愛兒，其實心裏也開始後悔勸說她剪掉長發了。畢竟她還小，還不能忍受等待的漫長。
而且你想，要是有哪個小朋友戴著你的頭發做的假發，該多開心啊。我隻能讓愛兒從這裏去想。
人生中充滿失去，如果我們的失去讓他人因此得益，便可以彌補很多失去的痛苦了吧。何況這樣的失去隻要假以時日又會再次得到。就像我們為他人獻血一樣。我知道這些道理對愛兒來說還不容易理解，但是總要從一些時候開始去接觸人生的哲學。
幸好愛兒天性柔軟快樂。很快就被我安撫平靜的愛兒破涕為笑。“媽媽，我的頭發什麽時候會再長長？”愛兒問我。
很快。最多一年。就像媽媽又長發了。還沒等我說完，愛兒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巴裏念念有詞。我問，寶貝兒，你在幹什麽呢？
愛兒甜笑著回答：“我在求上帝讓我的頭發長快一點。”
我笑。愛美之心啊。這麽小已經這麽強烈。可是這點事也需要勞動上帝嗎？那上帝真是忙死了。不過，如果這樣能讓愛兒得著安慰，我就隻有順著她說，放心吧，上帝會讓你夢想成真的。
從那以後，愛兒天天手量自己的頭發然後問我頭發長長了沒有。問得我也快跟著度日如年了。還好這樣的日子很快結束。快一個月了，愛兒短發的樣子越來越深入她心，她快樂自戀地在鏡子前流連臭美的時間又跟從前一樣多了。
前兩天我和愛兒一起出動去寄走頭發。我把我的長發和愛兒的那一小束頭發放在一起。那小小的泛著淡黃的一束在我濃密漆黑的長發辮裏像個小小的嬰兒在母親懷裏。
愛兒的頭發曾經是班上頭發最長的女孩，現在差不多是頭發最短的了。不過，她一定是班上第一個捐出自己頭發的小女孩。我這樣告訴愛兒。
看著愛兒小臉上的開心和驕傲，我想即使很久以後愛兒會記得吧，我們曾經一起做過這樣美好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