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會微笑（36）

 

 

有一天夜裏，正睡著覺，突然感覺有人趴到我身上抽抽搭搭。迷迷糊糊睜開眼卻是凡兒。小家夥抱住我，一個勁兒地說，“媽媽，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

是不是做噩夢了？我問。

“不是。就是想告訴你媽媽我不想讓你死。我害怕你死…… ”凡兒說。很清醒的樣子。

我笑。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家夥生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動不動急起來就會威脅我，“媽媽我不愛你了。媽媽我不愛你了。”……也會這麽在乎這麽怕。

媽媽不會死的。會活一百歲。我笑著安慰凡兒。他知道一百歲是可以死了。

鬧了半天凡兒才肯回到自己的床上去。而我卻難以入睡。

我想活很久很久，每次看到塵兒他們我就會有這樣的欲求。生命於我，若無孩子，便沒有太多眷戀。這種兒女牽絆多麽牢固堅韌，讓我隻想活著。

隻為他們的需要和愛，活著是一件多麽快樂富足的事。

 

這之後的一天夜裏，還是凡兒，又跑到我的床上，對我說，“媽媽你不要離開我們。”

懵懵懂懂的，我說，媽媽答應你了，媽媽不會死的。

“不是死。是你不要離開我們。”凡兒更正。“就像你不要自己一個人回北京把我們留在加拿大。我要你跟我們在一起，我們一整個family在一起。”

原來如此。想來凡兒也已懂得，死別與生離都是愛的人最痛苦不可忍受的事。

媽媽不會離開你們的。永遠都不會。我說。

凡兒不會知道，我愛得遠比他們用力。我怎麽舍得離開他們。當我決定生下他們，我就隻有被離開的命運了，被他們離開。總有一天，他們會長大，會離開我，去別的地方，愛別的人……而我卻永遠都隻能固定在這裏，在他們任何時候回頭都可以看到的地方。

永遠不離開。大概也隻有親情之愛做得到吧。

 

還是凡兒。一天忽然跑來問我，“媽媽，要是我長大了以後找不到我的wife怎麽辦？”

我被問得懵懂。

凡兒對我解釋，“每個人長大了都要結婚。要是我找不到一個人結婚怎麽辦？”凡兒的臉上頗有一些煩惱的樣子。

我忍不住笑。多麽可愛的擔心。這是那麽久以後的事。

怎麽可能會沒有人喜歡我的凡兒呢。他是一個脾氣硬硬的傳統的小男孩，但是卻無比天真純良。我無法預知若幹年後的凡兒會長成怎樣的男子，但是我相信，一顆善良的心，加上一份懂得給予的愛，每一個人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緣分，無非是早晚的問題。

本想要給凡兒化解一下他的擔心的，他卻把問題拋給我轉身就跑開玩別的去了。

遠遠地看著凡兒，這個小小的不知憂愁為何物的人兒，願日後有人會珍惜他，當他渴望被她珍惜的時候……

而那時，他會想起今天的擔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