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長發進行到底

 

將長發進行到底

 

 

老公看我的頭發不順眼，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尤其當他不得不幫我收拾來不及收拾的落發時，他的抱怨就無止無休。

把頭發剪掉吧。這樣的要求，老公變著語氣和聲調說過無數次。我也換著表情拒絕過無數次。

 

不是無視老公的要求。隻是覺得如今，鉛華洗盡，唯一擁有的奢侈便是這一頭過腰長發了。

它像一份貼身的記憶，隨手拈來便可以鋪開很多往事，依稀可見的，是一些遠去的人，遠去的情懷。

 

是誰說的，長發是青春的象征。好像是真的。我是多麽想抓住它急速飛脫出去的尾巴。

也許，每一個女人都是這樣的吧。

 

記憶中關於長發印象最深的是舅母。舅母年紀輕輕便守寡，那時她還不到30歲，表哥剛滿一歲。

從記事起，我便記得舅母的那一頭烏黑順直的長發。那時很多像她同年紀的女人都剪了直直的短發，或者時髦如母親的燙了發。

唯有舅母，十幾年不變發式。

 

始終記得舅母每天早晨起來，對著堂屋裏的壁鏡，仔仔細細地梳理頭發，再靈巧地結成兩根粗大的辮子。

那麽簡單的事，於舅母，卻做得端莊肅靜。

那時我大概五六歲，通常站在舅母身後，向鏡子裏偷望她梳頭的姿態和神情，總覺得她好美。

 

現在想來，那時年輕寡居的舅母，在以怎樣的心情打理自己呢。那並不詩情畫意，卻又暗含風情的對鏡梳妝，舅母的心裏必也有無限寂寞呼嘯著來去吧。

那樣因一個人的離去而戛然而止的幸福，那些無人再可訴說的深深舊事。

舅母一定是無限留戀著。而那一頭不肯剪掉的長發，好像可以把歲月的腳步一再地拖延著。

 

四十歲那年，大概舅母也覺得不能再拖了，才剪掉了一頭長發。

短發的舅母，在我看來，仿佛一夜之間老了。

 

從那時起，我就怕剪發。尤其是到了一些特殊年紀的邊緣。總感覺一剪發，一個人活脫脫得就變了。

這種怕，似乎遺傳給了塵兒。塵兒從小就怕剪發。如今懂事了，每次聽到老公說讓我剪發的話語，塵兒總是會從一旁竄出來大叫著，媽媽，你不要剪發啊。我喜歡你的頭發。我喜歡你留長發的樣子，我覺得你這樣很漂亮。

 

塵兒忘情而率真的言語總是讓我感動。我知道，即使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棄我而去，我的孩子們會陪伴著我。我們之間的不離不棄，不需承諾，卻比世上任何一場愛情都更長久。

這樣的時候，我便無限得意。一言不發，隻要衝老公揚揚下巴，抖抖眉頭，老公就泄氣的皮球般萎頓下去。

 

青春已經遠去，長發還可以留著。

也許終有舍棄的那一天，就且先這樣拖著吧。

就這樣，每次洗完頭發，跟愛兒並肩坐著，讓老公給小美女和老美女吹幹長發，時光在吹幹機的哄哄熱氣裏浮漾著，便依稀，有了畫眉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