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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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油赤醬”從何而來

(2009-02-11 18:46:49) 下一個
“上海菜就是濃油赤醬”,這似乎是許多人對上海菜的總體印象。仔細考察“上海味道”的形成過程,“濃油赤醬”跟海邊漁村的飲食習慣好像是“渾身勿搭界”。幾千年來,上海的先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開頭是一日兩餐,後來慢慢衣食豐足了,才得以一日三餐。據我在40年前下鄉搞“四清”時,和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的體會,即便一日三餐,也多是兩稀一幹,不過晚上的粥稠些。農忙時才準許兩幹一稀,但晚上必定是菜飯——糠菜半年糧嘛!至於“下飯”(嗄飯)那一定是清水煮煮多些,油炒少些,很少用醬油紅燒,根本談不上“濃油赤醬”。20年前到市郊農村采訪,食堂或小飯館菜單上大多是清淡的菜,紅燒肉一點也不紅,倒不是買不起醬油,而是喜食清淡、原汁原味的菜肴。倒是我的老家婺源菜色也重,味也重,油也重。婺源本屬徽州,“濃油赤醬”是不是跟徽菜有某些關係呢?
  徽菜即安徽菜,又稱皖菜,起源於黃山之麓的徽州。其曆史悠久,烹飪技藝精湛,菜肴豐富多彩,以烹製山珍野味、河鮮魚鱉與講究食補見長。徽菜的起源、發展與徽商的發展、興盛,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史稱“新安大賈”的徽商,起於東晉,發達於唐宋時期,全盛於明代晚期及清代中葉。這個時期,徽商人數之眾,活動範圍之廣,擁有資本之雄厚,均居當時天下商人之最。徽商以經營鹽、典(當)、茶、木為最著,其他行業中也無不插足其間。商棧、邸舍、酒肆、錢莊隨之興起,當與徽商之推波助瀾有極大的關係。沿江各地有“無徽不成鎮”之勢。有“徽駱駝”諢名的徽商,從事長途販運,可說是當代物流業之濫觴,足跡所到之處徽菜館遍布。鴉片戰爭五口通商之後,徽館在上海也得以長足發展。1930年出版的《上海小誌》中說:“評上酒肆,初僅蘇館、寧館(注:寧波,而不是南京)、徽館三種,繼則京館、粵館、南京館、揚州館、西餐館紛起焉……近聞則閩館、川館最為時尚。”上海人最引以為自豪,最最上海菜的響油鱔糊、三蝦豆腐其實都是徽菜。
  響油鱔糊所用鱔絲,廚師自劃。將活黃鱔放入開水中燙至嘴張開(如魚嘴不張就要下鍋煮至張開,500克鱔魚,要加鹽1.5克)撈起,然後逐條放在案板上理直,一手捏住魚頭,一手拿著竹簽、從鰓部插入劃至肛門。再用竹簽貼著魚的脊背骨插進一半,劃至尾部。再將魚翻半個身,同樣方法再劃,剔去骨、頭、內髒,洗淨後切成半寸長的小段。然後將鱔絲在油鍋中滾爆,直至水分去盡、鱔絲彎曲,最後加佐料烹調。這樣做成的鱔糊脆糯爽口。這種烹法後來被上海廚師采納,再加以演繹。或者說,徽菜式微後,一些徽廚改換門庭,加盟上海菜館,將這樣重色、重味、重油的佳肴直接帶進上海館子。
  三蝦豆腐,是在子蝦上市的春夏交替之時,以蝦仁、蝦腦、蝦子來燒豆腐,先炒後燒(燴),色、香、味、形俱佳。當時,上海主要的徽菜館有其萃樓、同慶園、大富貴、大中華等。靠近大中華飯店有一家大發,原本是一家黃酒館,後來把蘇州鬆鶴樓掌灶的請來,在清水蝦上市時賣蝦腦湯麵,熱氣騰騰上桌,簡直就是一碗白玉蓋珊瑚麵。上海名琴票陳道安哲嗣、青衣名票陳小田,嫌大發嘈雜,一到河蝦旺市,總是到大中華吃蝦腦麵。那時倪紅燕還未和鄭小秋結婚,想跟陳小田學京劇落花園,在大中華吃了三頓蝦腦麵,就把全落花園學會了(見唐魯孫著《中國吃》)。
  牛莊路的天香樓,原是徽館底子,後來添了寧紹菜,慢慢成了杭菜館,但他家的餛飩鴨,仍用錫暖鍋上菜。到了三九天,三五知己小酌之餘,來一客全份餛飩鴨,飽暖舒暢,真不輸於吃涮鍋子(京派)打邊爐(粵派)呢!
  徽菜館最早進入上海開業,是在小東門。其經營菜肴也兼營湯麵,拿手菜有炒鱔背、煨海參等。除了上麵所說的餛飩鴨以外,還有大血湯特別出名。
  大富貴酒樓原名徽州丹鳳樓,開設於清朝末年。剛開業時經營一般徽菜及點心,後逐步擴大營業,更名為大富貴。
  青魚菜也是徽菜的拿手菜。紅燒劃水、紅燒肚檔都香鮮可口。這些菜後來都融入上海菜中。正因為上海是個移民城市,五方雜處,各式人等薈萃,各地乃至各國菜肴也就在這個“東方大魔瓶”中融合、變化、升華,正所謂“街頭巷尾皆吳語,數祖列宗半外鄉”。而上海菜“濃油赤醬”的特色,也主要是從徽菜承襲過來。
  我祖籍婺源,本屬徽州府。早年,祖父昭華公還曾參加過爭取婺源回歸皖省的運動。祖母宋太夫人生於光緒辛卯年(公元1891年),從我上學起,老人家已年屆花甲。她晚年患眼疾,常迎風流淚,但見她下灶料理菜肴時,並不仔細看,(原料)隨手抓來,隨意調味,一定好吃。拿手菜除紅燒(此時艱難時勢,油的配給太少,無法“濃油”,“赤醬”尚可)以外,粉蒸、清蒸的也不少。總而言之,還是原汁原味。畢生喜食辣、臘,每日清茶一杯,享年也有77歲。可見,一幫菜肴,並不是孤立的。濃油赤醬之外,必定有原味清淡的菜肴來補充。正如,以麻辣著稱的川菜,也有許多一點不辣的菜,“一菜一格,百菜百味”。上海菜,有“濃油赤醬”的一麵,也有鮮活清淡的一麵,更重要的是四季分明、原汁原味,如春季吃春筍塘鱧魚,枸杞筍絲,炒青殼螺螄;夏季吃鱔糊,子蝦炒黃瓜;秋天吃大閘蟹,毛豆芋艿老鴨湯;冬天則是吃青魚菜。我的老兄弟阿山(薛勝年)青魚可燒9道菜:下巴、劃水、紅燒肚檔、葡萄魚(魚臉)、青魚禿肺、川糟、糟川、醃川、湯卷。
  上海從一個小漁村,“滬瀆”(古水名,指吳淞江下遊近海處一段。因當地人民用“滬”這種捕漁工具而得名)到國際大都市;飲食也從魚、蝦、蟹、鱉、雞、鴨、菜、豆,到十六幫、十八幫,西菜可謂“聯合國”般應有盡有;值得總結的東西太多,曆史積澱太厚重。但上海人有個弱點,有時盲目自大,一切以“大上海”自居。有時卻又莫名自卑,一切都不及京、廣、川、揚,非得振臂高呼“重振雄風”。那麽,什麽是雄風呢?到時候拿出來的都是“老虎腳爪”,得不償失地做兩個,拿到南京路組織人排隊,作秀。但這些做法,於上海人的口福無補,對上海人的後代更是不負責任。有人說,當賣茶葉蛋的老太也來炒股時,股市就快由牛轉熊了。我想補充一句,當懷舊成為“時尚”時,也就無“舊”可懷了。試看不少餐館在大力推銷的“私房菜”,何“私”之有?老早成為“公賣菜”了。真正的私房菜是不賣的,藏在民間人不識,每家每戶日啖之。我的祖母、母親,都留下不少真正的私房菜。為與變味的“私房菜”有所區別,我願稱之為“家藏菜”。事實上,多年來,我和同道好友,常常在交流我們的“家藏菜”,發掘出來也不賣,而是讓真正有情、有義、有品的大廚、老板去琢磨、消化之後,成為他們的新菜。我也稱之為“正在消失的美食”,並不遺餘力地將其搜羅、整理,有一位年紀不大,資曆有限,卻功力不淺,誌向更高的“小字輩”願助老江一臂之力,準備一個一個幫我做出來,以圖像、視屏各種手段保存下來。到一定時候,也會申遺。以我的愚意,認為這種申遺似比餐飲界正熱火朝天在申遺的項目更有意思。因為那是已經全民奮戰,政府支持,輿論開道,巨富掏錢的,決不會真正遺漏什麽。而正在消失的美食,當我們這些老家夥沒有了,再沒有吃它的時候,就真會永遠地遺漏了。好比《大長今》熱播時,看到朝鮮官員用“滿漢全席”招待明朝特使,令人發噱一樣,演出什麽“關公戰秦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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