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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精神分析學中的精神決定論

(2007-02-06 12:12:02) 下一個

裏奇拉克:弗洛伊德的讀心術


曾與赫爾姆霍茨一起發誓反對生機論的一個同學就是布呂克。他是一位藥理生理學家,後來,他支持梅爾的常恒原理。這一原理認為,自然界中所有的係統都是在能量彌散的基礎上運作的;如果能量以某種方式分解,或者以某種形式釋放出來,它就會重新分配,使整個係統裏的能量水平再次全部保持常恒。當我們用雙手從中間壓擠充氣的氣球,然後鬆開時,我們就會看到它很快地恢複原狀;當大氣團移動形成高壓或低壓點時,以地球大氣層內總的能量分配為基礎的天氣模式就會受到影響。從這些例子中我們都可以看到常恒原理在起作用。赫爾姆霍茨在其能量守恒原理中就運用了常恒性。例如,樹幹含有的潛能與它的物質所含的全部能量完全一樣;燃燒時,它釋放出完全相等的熱能使水燒開,並使之變為蒸汽能;蒸汽能又推動活塞“相應的次數”,使引擎沿著鐵軌移動恰好“相應的距離”。在所有這些不同形式的能量中,都存在著常恒性,並由於從一種狀態轉化為另一種狀態時的傳輸失效而伴隨某種程度的損失(如蒸汽的損失、活塞的接觸摩擦等等)。

這種質料因與動力因相結合的策略是19世紀80年代公認的對事物進行科學解釋的方法。那時,弗洛伊德正在完成自己的醫學學業。而且,他在維也納大學的生理學教授不是 別人,正是布呂克——弗洛伊德最尊敬的人。事實上,弗洛伊德推遲3年才去攻讀醫學學位。那時,他就在布呂克的實驗室中進行研究,顯然是希望從事學術生涯,當自己尊敬的教授的助手。在那關鍵性的19世紀90年代,當弗洛伊德奠定了精神分析的主要原則時,他還受到朋友和同事們如布洛伊爾和弗利斯的鼓勵,以物質決定論為基礎對行為進行徹底的解釋。但弗洛伊德是一位具有獨立思考的人。他在自己的谘詢室裏開始接待神經症患者,對病因提出其他的一些解釋。他發現,他的病人的疾病肯定是由關於性方麵的願望幻想造成的,但這些願望和幻想卻不能通過常恒原理被分解成基本的力或運動。

例如,有一位仍是處女的婦女,她非常想得到性生活的經驗。為了實現自己的這種欲望,她甚至願意受到別人強奸。她的歇斯底裏性錯亂就是以這種願望為基礎而形成的。通過用自己身體的“兩個端點”作出引人注目的類比,她用一端的痛苦(偏頭痛)來表示另一端的痛苦(未實現的性欲)。在寫給弗利斯的信中,弗洛伊德得以說:“結果表明……歇斯底裏頭痛是由於幻想的類比導致的。這種類比把頭部與身體的另一端等同起來(兩個地方都有毛發—兩頰和臀部—嘴唇和陰唇—口腔和陰道)。所以,偏頭痛可用來代表強奸,疾病就代表願望的實現。”當然,這種類比並不是有意識的。這個婦女並未意識到自己把性欲表現在頭痛裏了,因為她成功地抑製了這種“不正當”的欲望(把它排除在意識覺知之外)。還有一個女病人聽說過口腔性欲便產生與男人實現這一行為的潛意識幻想,結果發展成喉嚨不舒服而導致連續不斷的咳 嗽。

現在,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具有意識或潛意識性質的種種願望、欲望和幻想並是一個在閉合係統裏被試圖重新分配的推動的無目的運動。諸如此類的概念之所以有意義,隻是因為它們顯示了事件正采取的發展方向。在對行為的描述中,弗洛伊德表現出一種最不推崇托爾曼的樣子,使用了目的一詞的傳統含義。人類似乎甚至能夠指導自己的身體健康狀況以表明某種觀點,表達某種願望,或許甚至能在這個過程中懲罰自己。在此,起決定作用的並不是有形的,而是完全精神的東西。弗洛伊德因此而得出結論說:“與物質現實適成對照,……在神經症領域,精神現實是決定性因素。”對於布洛伊爾和弗利斯來說,很顯然弗洛伊德至少在兩個方麵正在與科學上所拋棄了的東西調情。首先,他喜歡從每例神經症中去找性的根源;其次,更為重要的是,在敘述心靈是如何影響物質的過程中,他熱衷於運用目的論的解釋法。他收藏的病曆讀起來更似小說,而不似科學的描述。盡管弗洛伊德與布洛伊爾和弗利斯兩人之間的分道揚鑣還有其他原因,但是,無可否認,這與他們在如何對行為進行正確的科學描述這個問題上的分歧是緊密相關的。不久以後,弗洛伊德就把自己的解釋方式同時運用到正常人和神經症患者身上了。

心理學中最易犯的一個錯誤就是認為:因為弗洛伊德確信潛意識的行為決定因素,所以,他的理論描述與物質決定論者的理論並沒有什麽不同。這兩種理論都認為,意識不是控製的“獨有”起源,由此可知它們說的都是同一回事。這 種觀點把物質決定論與精神決定論混為一談,是完全錯誤的。它忽略了如下事實:弗洛伊德認為,心理活動的本質是潛意識;意識隻是冰山的尖端,由我們出生於其中的那種完全的潛意識狀態發展而來。觀念始於潛意識,然後發展成覺知。因此,潛意識總是知道心靈中的一切東西。抑製就是抵製那些因某種原因心靈的意識方麵不能接受的觀念。所以,處於意識覺知以外的東西並不處於心靈之外,而在行為主義心理學的物質決定論中則正是如此。

弗洛伊德關於精神決定論的觀點把形式因和目的因的意義結合起來了,我們可以很方便地把它稱為行為的“概念決定”論。他使用過的具有概念性質的最明顯比喻之一是弗伊羅(fuero)。這是一個西班牙詞語,指古代賜予省郡並永遠成為其法律製裁一部分的一種特權。一個擁有弗伊羅的省郡,就有權要求皇家作特殊的考慮,而且,當弗伊羅被提出來時,必須受到尊重。各種潛意識觀念就像弗伊羅。它們可以就過去出現過的某個問題對現時的人格施加影響,而這個問題在早些時候是以固結或“障礙”的形式出現的,如今行為則為此而實施(通常,現在則象征性地再創造出這一早期障礙的意義)。意識並不覺知到弗伊羅現在所表達的意義,就如弗洛伊德的病人並未覺知到自己的潛意識的性幻想一樣。這樣的意義是在夢中和某種症狀的選擇(如那位婦女的“咳嗽”)中表現出來的。但潛意識則總是知道。也就是說,在人格的潛意識中某些被稱為本我、自我和超我的本體點知道被象征性地表達出來的東西,因為正是它們達成了妥協而確定了神經症的外部症狀(頭痛、咳嗽等)。與托爾曼不同,弗洛 伊德把本體的問題置於其理論的首位。事實上,我們有幾個本體以及幾種不同的、這些本體於其中活動的意識層次。弗洛伊德總是堅持認為,我們人類知道我們所知道的東西,唯一的條件是我們關於心靈(精神)的概念擴大到包括意識和潛意識兩個層次。這又一次表明,意識認識以外的東西並不處於心靈的認識之外(因為潛意識知道一切!)。

弗洛伊德的信奉者很容易把我們那個正在發脾氣的小孩視為正在再次表演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關係中某種戀母情結的主題,而母親則也可能在這一關係中有些潛意識的想法(例如拒絕的想法)要表達出來。

實際上,根據弗洛伊德的原理,兩個個體之間是有可能在潛意識中互相交流並互相影響對方的行為的。這意味著有目的的影響,盡管這種目的不是意識到了的!這顯然是對行為的目的描述。弗利斯認識到這一事實,並把弗洛伊德稱為“思想讀者”,即:弗洛伊德不是從外觀研究行為,以恰當(即培根式的)科學術語解釋行為,而是用人們的內省性想象來作為他們如何發出行為的令人滿意的理由。換言之,弗洛伊德不是在描述潛能的衝動,而是用(似乎的)生機論來解釋病例。在他的整個職業生涯中,“思想讀者”這一指責一直困擾著弗洛伊德,而很大程度上是由於這一擔心以及由此而產生的使用可接受的科學術語的願望,他在自己的裏比多理論中逐步轉向了一種偽常恒原理的解釋。

在此之前,醫生使用裏比多這個術語已有好幾個世紀了。這是指一種類似於尋求性欲滿足的物質性內驅力。赫爾本來可以在這種意義上使用這個術語(見上文)。可是,弗洛伊德 卻改變了它的含義,把它視為一種由性本能釋放出來的、但完全在物質領域外起作用的一種精神能。在給了自己的批評家們一種思考的能以後,現在弗洛伊德可以開始自己的畢生實踐了。他把純心理的解說(含有精神的決定)轉變為似乎是赫爾姆霍茨和馮特式的緩解論解釋。他不說人的行為是為了獲取某些欲求的目標,而說人把精神傾注在這些目標中(即人在心目中把裏比多注入於這些目標裏,然後可能以某種無法解釋的方式受驅使而追求這些目標)。那位咳嗽的婦女在聽說過那種作愛方式後,就在潛意識中把精神傾注在各種男性的陰莖上;在幻想自己處於這種情境中(本我願望)的同時,她還懲罰了自己,即抑製了這些想法,給身體的那一區域即潛意識的想象中能得到快感接觸的地方加上一個症狀(咳嗽,即以懲罰形式出現的超我願望;自我還作出本我與超我之間的妥協)。我們那個正在發脾氣的小孩可能以前已在戀母情結中把精神傾注在自己的母親身上,而隨著這一潛意識的家庭動力的不斷發展,他本質上是在與他的前生殖性欲(pre ?genital lust)的對象進行“情人的爭吵”。

從弗伊羅轉到被傾注的裏比多並未使行為的基本解說有任何改變。我們依然看得見支持人的目的性形象。可是,弗洛伊德才華橫溢的巧立名目卻使很多人相信他偏愛生物學術語並的確用了這種術語來描述人類。然而,他的著名同事榮格並沒有如此容易地受他愚弄。他曾一度迫使弗洛伊德給裏比多下一個更明確的定義,但沒有成功。從常恒的意義上說,作為一種假定的能,裏比多在其基本特性方麵肯定是最物質的。也就是說,它(甚至在原則上都)不能通過其本 身的諸多表現被加以測量或給予一個可靠的值。而且,裏比多不是圍繞人格這個封閉係統的諸元素運動,而是常常充當實現這些元素追求的目標的工具,即本我、自我和超我都“把比分拉平”,甚至以它們占有並能隨意處理的裏比多為條件而互相進行以物易物的交換。毫不罕見的是,人格的一個不那麽強大的方麵可以通過詭計和欺騙給更廣大的人格施加與它本身實際儲存的裏比多能不相稱的影響。這絕不是關於一個封閉係統內到處運動的盲力的彌散論解說。

弗洛伊德坦率地承認,他的裏比多理論更多地依賴自然科學(特別是生物學)的設想,而不是依賴精神分析所積累的證據。即使如此,由於受過布呂克的訓練,以及受過布洛伊爾特別是弗利斯的威脅,弗洛伊德恰恰不能使自己的心理學帶有公開的目的論色彩,而這一點榮格和阿德勒後來在與狹義精神分析分道揚鑣之後做到了。弗洛伊德曾為使用過目的論描述而道歉,並補充說:自此以後,“我將放棄猜測大自然的目的的企圖,並將滿足於描述事實”。但是,弗洛伊德注定要完成這一任務,而且,他不想讓自己的見識被生理緩解論歪曲。我們覺得他正是這樣幹的。他不是像托爾曼那樣把目的論術語變為非目的論術語,而是相反,用非目的論的術語構築毫無疑義的人的目的論的形象。在弗洛伊德的解說中,行為總是由精神決定的,它隨有機體所表達的象征性意義而定,而這個有機體已不僅僅是物質運動中由簡單到複雜的多種力的總合(compendium)了。

裏奇拉克:弗洛伊德的讀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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