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樹下的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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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妞”外傳》(七)

(2009-03-27 21:31:48) 下一個


             文 /沈漓

    天漸漸熱了,公寓的戶外遊泳池開放了。有時候我去遊泳可以碰到羅娜。但是她老是和那個不懷好意的翠喜在一起,看見她們我就隻好撲通一聲跳下水了。羅娜在水裏的姿勢很好看,是一條地道的美人魚,我尤其喜歡看美人魚一身水淋淋地爬上岸來曬太陽的樣子。她愛穿著比基尼俯臥在泳池邊上,屁股朝天頭枕雙臂睡覺,露出光潔的脊背和修長的雙腿,任憑太陽在她身上肆虐施暴。

    “愛琴海”近來好像不大平靜。原來臭皮特的老婆老是帶著他們的女兒來看他,看起來兩人卿卿我我的,但是現在也很少來了。臭皮特的老婆又矮又醜,牙齒長得往兩邊暴了出來,吸血鬼似的,每次來了我都躲得遠遠的盡量不看她。倒是臭皮特六歲的小女兒挺可愛的,笑起來像個小天使,看得出臭皮特把全部的愛心都傾注在女兒身上了。臭皮特的老婆身體不好,聽說剛剛做了手術,沒有工作就在家裏帶孩子,所有的經濟收入就靠臭皮特那點微薄的薪水,所以他總是從早一直幹到晚上關門,每天打工十二三個小時,過著機器人一般的可悲生活,十根手指頭粗大紅腫得就跟十根胡蘿卜似的。吉姆是家庭式作坊的小老板,沒有能力按通常大公司的規矩付加班費的,也就是說臭皮特幹滿八小時後,不能得到每小時比平時多百分之五十的報酬,還是原工資。這樣他老婆就成天埋怨,要臭皮特向吉姆要求漲工資。那麽多的移民來到溫哥華都找不到適合自己的專業工作,所以人們都說,在溫哥華兩條腿的狗找不到,兩條腿的打工仔多了去了。吉姆是個非常精明狡猾的生意人,一聽臭皮特漲工資的請求就很幹脆地拒絕了。臭皮特的老婆就罵老公是個窩囊廢,沒用。這一罵二罵好像還真把臭皮特罵陽痿了,聽臭皮特向吉姆訴苦,好像他都沒興趣沒能力和老婆幹那事兒啦。他現在上班就是愁眉苦臉的,見了羅娜也興奮不起來了。

    有一天臭皮特來上班,額頭上貼著一塊紗布,他說是老婆先動手用杯子砸的,他說下次老婆再這樣對他他就不客氣了。老板問他衝突是怎麽引起的,他說他有時候花一塊多錢買一小杯咖啡喝,老婆就來氣了衝他大聲嚷嚷,又哭又叫的,說不行就是不行!他當時真火了,就想揍她,但是他們結婚這麽多年還一次沒有動過手。他就罵她是個蠢女人,她抄起桌上的杯子就砸過來了。我和老板都聲討他老婆太惡劣了。正在這時羅娜走過來,我說還是我這個單身漢日子好過,自由自在,沒氣受。老板一聽就問我,現在羅娜是不是搬到你的公寓去啦?你們住在一起嗎?他一邊問,眼睛一邊深不可測地在我和羅娜之間遊移。我當時也不知道是中什麽邪了,毫不含糊地說,YES! WE ARE IN THE SAME BUILDING,THE SAME SUITE,THE SAME ROOM AND ON THE SAME BED(是的!我們在同一棟樓裏,同一套房中,同一間屋內,同一張床上! )哈哈!我忽然想起我躲在羅娜床下的情景,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愛德華!羅娜輕輕叫著製止我,顯然她不喜歡我拿她開玩笑。這時吉姆和臭皮特的臉色都陰沉沉的,臭皮特好像又被老婆砸了一杯子;吉姆呢就像做生意虧了老本。可是我高興著呢,我幹嗎要在乎別人的感受?!

    從那以後羅娜和我有些疏遠,下班她就坐吉姆的大車或是和臭皮特一起走。我想找機會向她解釋一下,可是又不知道怎麽解釋。不久又發生了臭皮特事件。臭皮特的夫妻關係急遽惡化,他終於忍無可忍,動了手,兩人打了起來,他那個吸血鬼老婆一個911電話報警,警察趕來馬上就把臭皮特銬起來押走。他在拘留所裏關了幾天,出來後警方規定他不得接近家人,必須保持300米以上的距離,否則還要抓到牢裏去。臭皮特這下子可慘了,無家可歸,隻好縮在公園躺椅上睡覺。而他那個老婆根本就不管他,鐵了心找律師和他打官司離婚。那天他對我們訴苦,說著說著眼淚就吧噠吧噠滴下來了,我和羅娜都很同情他。特別是羅娜,看見一個大男人哭了,怎麽也止不住自己的淚水,她也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她說要問問公寓經理有沒有待租的房子,臭皮特說不用啦,他那點兒稅後工資一打到銀行賬上,馬上就劃到他老婆名下一大半,他已經沒有錢租一套房子了。後來羅娜就做模特動作想逗他開心,可是他一點也笑不起來了。

    詩人走投無路,有一天特別想他的寶貝女兒,打電話給老婆,但老婆堅決不許他見女兒,他在電話裏威脅要冒險回家奪回他的小天使。很快他就發現老婆和女兒搬離了公寓,失蹤了。他到處打聽,隻知道她們搬到政府有關機構提供的避難所去了,根本打聽不到她們的具體住處,一夜之間他永遠失去了妻子和女兒。接著就要對付老婆提出的離婚訴訟,簡直弄得他焦頭爛額,人都快瘋掉了。有天上班我見他神情恍惚地進了冷藏室,不一會兒羅娜從裏麵麵紅耳赤地跑了出來,吉姆也搖搖晃晃地跟著出來了,喝醉酒似的。我和老板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羅娜當時又不肯說。下班後她在吉姆的一再追問下才說,當時臭皮特到冷藏室取東西,她正在裏麵做清潔,臭皮特突然一把抱住了她,想強吻她,被她使勁掙脫了。她說算了,臭皮特現在也夠可憐的,人都崩潰了,現在要是再報警,他就徹底完了。我覺得臭皮特現在是危險人物,但是老板認為他沒有危險。吉姆隻是警告臭皮特,下次再犯錯誤就要炒他魷魚了。也許羅娜覺得靠攏我比較安全,這段時間上班就和我粘得特緊,好像要尋求我的保護似的。臭皮特每天來上班就悶悶不樂,也不和人說話。我也不想搭理他,就隻跟羅娜說話。

    臭皮特像個精神病患者,越來越令人討厭。他公開向我挑釁,說我幹活慢,他幹活有多麽多麽快,他是No.1,應該得最高工錢。有一次他隻顧百米衝刺般前進,腳下一個打滑,摔倒在地,下顎正撞在地上,頓時疼得昏了過去。老板隻好趕緊打911叫救護車把他拖到醫院急救。那天正是禮拜六,客如潮湧,一波接一波,我一個人堅守在廚房裏,幹兩人的活,從上午幹到夜裏,飯都沒功夫吃,骨頭都快散架啦。老板心裏那個美呀,臉上都樂開花了,比平時多賺了數倍的錢,廚房還少付一半的工資!而且他一個獎金都不發。我心裏除了咒罵那個愚蠢的打工仔臭皮特,還要罵這個奸猾刻薄的老板吉姆,身心都累得夠嗆。幸虧有羅娜不時到後麵來幫我一把,總算堅持到底。我想起我的移民狀況有點像這天的悲慘景象:獨自支撐,壓力巨大,手忙腳亂。現在帶來的錢要交學費,要維持生活,所剩不多了。我必須在北美這片人生地不熟的大地上生存下去。我需要這份工作。

    下班後我們一道回家,羅娜在我車上望著我笑,一天的疲勞緩緩消散。她穿著T恤衫,把她的長胳膊伸直:你看,我左手的骨頭,從小斷過,可以彎成這樣!果然,我看見她左手的肘關節居然往裏彎,胳膊可以向外翻著,有點像中文的反括弧),我既憐惜又好奇地伸岀右手去撫摸,害怕它真地從當間折斷了。這時一輛車忽地竄上來,險些和我們撞個滿懷!原來我的車偏到對麵車道上了!嘀嘀嘀!對方發瘋地鳴喇叭,我們哈哈大笑一溜煙跑掉了。分手時我們又一次擁抱而別。

    我和羅娜走得更近了。隻要是她家鄉的小時同伴或是溫哥華的同學朋友來找她,她對別人介紹我時都說,愛德華——這是我最喜歡的人。這時候不光臭皮特恨我,連吉姆都簡直悲痛得如喪考妣。出於本能,老板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盡量破壞。我忽然就發現我和羅娜的上班時間完全錯開了,不是她走我來,就是她來我去。這個混蛋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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