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草（三）

三
水草發現自己懷孕後，嚇壞了。

她一感覺到惡心想吐時，大腦裏第一個念頭就是，會不會是懷孕啊。這點兒常識要歸功於電視劇的教導，水草經常看到電視裏的女主角做出嘔天嘔地的痛苦樣，接下來就是被告知懷孕了。

水草當天晚上就告訴了李小明。李小明也吃了一驚，心裏油然而起了複雜的感情，有驕傲，有害怕，還有遺憾，那一刻，李小明突然為自己這樣做男人感到窩囊，他想，如果放在舊社會，這算什麽呀，他難道就不能有個二房，就不能再有個兒子女兒嗎？就算現在，不也有好些男人在外麵有情婦，生了老二老三的嗎？而他，卻隻能偷偷摸摸地幹點兒苟且之事，手頭上又是這樣緊張，這都算什麽呀。平生第一次，李小明發現了自己的無能，心裏還有了一點點小野心。

李小明所在的科室隻有四個人，一個科長，三個科員。最近公司搞改革，準備再給這個科室補充兩個新人，然後再添一個副職，以前李小明對此沒怎麽動心，這倒不是他看破紅塵，而是他知道怎麽輪也輪不上他，誰都知道他是個懶散，不求上進，隻圖享樂的人。但這一次，李小明的心裏卻有了翻江倒海的變化，他想，我怎麽就不能當官呢，哪怕是當個小小的副科長也行啊，我本來就是幹部子弟出生，從小生活在幹部大院裏，官場上那一套我還不知道嗎，看也看會了。

一般來說，權力是男人的春藥，而李小明，不需要春藥來幫自己，要的隻是一點兒權力，也就是說，是性欲振作了李小明的權力欲。

李小明真得是有悟性的，他現在像換了一個人，開始思考一些問題了。首先，他分析了自己應該進攻的對象是王副局長，因為他是主管這個科室的，科長當然是要好好巴結，因為副職需要科長來提名，把這兩個人抓住，事情就十拿九穩了，當然他還有一個最大的對手是老張。老張是科長的主要幫手，平常的報告、材料都是由老張寫，科長出去調研也總帶著他，但李小明分析了一下形勢後，認為自己沒有必要怕老張，為什麽呢？就因為老張太能幹了，提拔這樣的人對科長來說隻能是給自己樹敵。

現在的李小明簡直是有些振奮了，他有了大幹一場的豪氣。他先安排水草去做了人流手術，當然是讓水草找的地下大夫，他不能讓水草出現在市裏那幾個有名的醫院裏，人多口雜，萬一傳到張蘭耳朵裏，不就要追根尋底嗎？因為李小明有了雄心，所以他在錢財上也大方多了，他問自己的姐姐借了兩千塊錢，給了水草一千塊，水草心裏才算安寧踏實一些，感覺李小明還是可靠的。

有天晚上，李小明躺在被窩裏，跟張蘭聊了聊自己想當副職的想法，張蘭一個翻身坐起，扭開燈，緊緊盯著李小明看，盯得李小明心裏直發毛。半晌，張蘭帶著哭腔說，小明啊，你總算開竅了，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求上進的。李小明羞愧地一笑說，我不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嗎，也該做做樣子給兒子看看的，再說我爸當年在市上多風光，俗話說，老子英雄兒好漢，我也不應該差得太遠。張蘭簡直是太激動了，她一下子撲到李小明的身上，以多年未曾有過的小鳥依人姿勢對李小明投懷送報，柔情蜜意地說，我會全力支持你的，我會去市上找找我的表哥，讓他到時再給你們頭兒吹吹風，施加施加壓力。李小明心裏暗暗佩服張蘭比自己想得遠，他一個翻身把張蘭壓在身下，張蘭也順勢緊緊摟住他，兩人都找到了久違的激情。

事情竟然就這樣成了，幾個月後，李小明如願以償當上了副科長。在這個上下求索權力的過程裏，李小明還有了經濟權，張蘭主動拿出資金供李小明開展外交用。李小明陪科長和王副局長打麻將，在麻將桌上就把禮送出去了，贏得人心裏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但收得卻坦然自若，心裏也暗暗誇獎李小明這小子會來事。再加上吃吃喝喝地溝通，科長也好，王副局長也好，甚至是局長都意識到以前是不識千裏馬，讓人家消極怠工了。所以，局長在宣布人事決定時，也把李小明的提拔借題發揮，感觸頗深地說，公司這次在人事選拔上有開拓性，注重挖掘職工的潛能，給他們創造了積極進取的環境，所以像李小明這樣原來混日子的人也積極主動地追求進步，這是公司人事改革的創舉，是應該進行推廣的。

水草也暗暗替李小明感到高興，她甚至還有一點兒驕傲，那天，當全家在一起為李小明的提拔慶祝時，她也格外賣力，做了一桌好菜給這家人，現在的水草廚藝很精了。當張蘭和兒子給李小明敬酒祝賀後，水草也端起自己麵前的飲料，向李小明敬道：“李叔，我也敬你一杯，祝你年年高升。”李小明已有幾分醉意了，端起酒說：“好，好，謝謝水草，年年高升，年年高升，好啊……”。李小明一仰脖子喝了這杯酒，水草就起身給他斟酒，李小明故意趁這個機會，用胳膊肘在水草柔軟的胸脯上狠狠地蹭了一下，水草臉一紅，偷眼望了一下張蘭，張蘭正激動地紅著臉吃菜，根本沒注意到。

李小明現在簡直是對權力入了迷，他真恨自己以前浪費了那麽多大好時光，也沒有利用自己得天獨厚的有利條件，趁老爸在位時謀仕途。所好，現在市上的幾位領導都是他爸爸當年提拔起來的，多多少少還是念一點老上級的舊恩，所以當李小明有心續起這些關係時，他並不像別的鑽營者是提著豬頭找不到廟，他做得很自然，也很溫情，讓被求者的心裏都有一種美好的懷舊情愫在蕩漾。李小明就這樣用一年功夫，到另外一個科室當了正職，而且還被列為單位第三梯隊的接班人。

要說最滿意的，還是張蘭。這麽多年來，都是她在經營著手上的可憐巴巴的權力，可她一個女人家，別人又能讓你走多遠呢？所以至今她也不過是一個小科員，可是每每看到那些自己啥本事沒有，就靠著老公來張揚的女人，心裏就來氣。但更多的時候，她隻能怪自己命運不濟，嫁了一個沒用的男人，她常想起自己老媽說過的那句話“嫁給秀才的當娘子，嫁給殺豬的翻腸子”，女人啊，你再能幹，最終還是得看嫁了個什麽樣的男人。她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是沒戲了，就這樣了，因為李小明是那樣的沒用，不求上進，整個一窩囊廢，但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個男人也讓她有了揚眉吐氣的一天。現在的張蘭，對生活充滿了感激之情，但因為是苦過來的，所以又對這樣的美好生活患得患失，她千方百計地想留住這個好風水，所以這段時間她就往“靜心”道觀去得多，跟那個何道姑幾乎成了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