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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妾、丫環和教授的飯碗（１）——四之一：教授的等級 2005
·歐陽明·
題記：去年回國，我象往常一樣去看望早已退休的師傅。師傅象往常一樣在工人新村門口看守自行車。閑聊中師傅說，“當年你要出國留洋時，我就估摸著在外國混事由不易，你看咱老家的鄉親們進城來打工多艱難。這些年每次看你回來的樣子，跟我估摸的也八九不離十。我那小三兒（師傅的孫子），從小我就教他學你的樣，這說話也要大學畢業了，你說他要不要學你也去留洋呢？”我無言以對，隻好說，“還是讓我自己跟小三兒聊聊吧。”可是後來沒找到機會。今年我回國的機票又已經訂好了，怎麽跟小三兒聊我留學的經曆，心裏還是沒有譜。所以把想到的寫出來，看看有什麽經驗可以供小三兒借鑒。跟他聊之前，先請已經有留學經曆的朋友過目，看有無誤導之處。另外，我寫此文也當然是為了自娛娛人，正是：“為名忙，為利忙，忙裏偷閑，且喝一杯茶去；勞心苦，勞力苦，苦中作樂，再打二兩酒來。”橫批：“苦樂自知”，是為序
俗話說，“千裏做官，為了吃穿”。我們成千上萬的中國打工仔，同電影“Ｆａｒ ａｎｄ Ａｗａｙ”中的打工仔Ｔｏｍ Ｃｒｕｉｓｅ一樣－－無做官之奢望，有吃飯之追求－－赤手空拳來到新大陸謀生。唯一的區別隻不過是，Ｔｏｍ西渡大西洋從東邊上岸，而我們則東渡太平洋從西邊上岸，還有就是他比我們早到幾年。Ｔｏｍ經過鼻青臉腫的奮鬥，最後在Ｏｋｌａｈｏｍａ圈到了自己的地，吃上了自己種的玉米荸荸，我們經過幾年的摸爬滾打，也慢慢地找到了各自的吃飯手段。故鄉四川新都寶光寺有一幅楹聯說是：
試問世間人，有幾個知道飯是米煮？
請看座上佛，亦不過認得田自心來。
你我都是自己用汗水換來的飯碗，所以我們不僅明白“粒粒皆辛苦”的硬道理，更懂得尊重各種謀生的手段。世上千行百業，既有吃飯艱難的共性，又有各自不同的職業特點。導演張藝謀的電影紅遍全球華人社會，可自己孤陋寡聞，最近才從朋友家借到他的《大紅燈籠高高掛》。昨晚看這部電影時，突然從那些女人的遭遇中想到在學校混飯吃的特點，從耳聞目睹到親身體會，思緒萬千，不由自主捧起鍵盤，一吐為快。
在舊時的傳統家庭裏，女人的身份有妻、妾、丫環三種。這三種女人在家中的地位有雲泥之別。妻即“大老婆”，乃一家大門之內的統帥，根據丈夫在大門外（社會上）的資格被尊稱為“夫人”或“太太”。如果丈夫實在顯赫，還有皇上欽賜的“誥命”，其地位享有政府的專利保護。即使小門小戶人家的妻子，也會把全家門櫃箱籠的鑰匙明晃晃地掛在腰帶上，底氣十足地當街而立－－或對家人吆三喝四，或與鄰居隔牆對罵－－，以顯示其“大房”的威嚴。大太太的權威不僅來自其進門時的“明媒正娶”，更由於她娘家與夫家的“門當戶對”－－丈夫若出身顯赫，她必是大家閨秀，比如晉朝時的王謝聯姻；丈夫若是白手起家，她則是丈夫發奮時的親密戰友，比如朱元章家的大腳馬皇後。因而太太基本都是“終身聘用”，無後顧之憂也。
妾俗稱“姨太太”、“小老婆”（此處前綴之“姨”或“小”似應譯作ａｓｓｏｃｉａｔｅ或ｄｅｐｕｔｙ？），乃是丈夫發達之後的“高層次追求”。小老婆一般不具備太太所倚仗的“根紅苗壯”之優勢，而是憑自己的“真才實學”立身：真才者，品貌出眾也，實學者，肚皮會生崽也。由於有真才實學墊底，小老婆在家中的物質待遇並不低於大老婆。如果小老婆會經營管理的話，其私房儲備還往往有可能更厚於大房。所以姨太太在家中是否幸福，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自己的心理狀態，也就是自己對自己的“定位”（ｐｏｓｉｔｉｏｎｉｎｇ）。她如果一定要與大房在名份上一爭高下，則會活的即累又窩囊。反之退一步則能瀟灑悠哉，“隨心所欲不逾矩”，而且憑自己的年齡優勢，隻要活的過大房，就有被扶正的希望。可惜這種心理調整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代豪傑曾文正公，是上下五千年來唯一做到了立功、立德、立言的大聖賢，可是他一生都對其“副”博士學銜（同進士）耿耿於懷，大概就是這種心理的寫照－－此公最忌諱別人說“為‘如’夫人洗腳，賜‘同’進士出身”。
丫環的地位最卑賤，命運也最悲慘。白天則作牛作馬，有無窮之粗細勞作，大小老婆都對其吆三喝四；夜間則似豬似狗，無做人之基本尊嚴，主人對其招之即來，然後則棄之如敝履。自己除了忍氣吞聲，逆來順受，更要察言觀色，謹防大小老婆的嫉妒，以及其它下人的誣陷。盡管如此，其地位晉升的希望十分渺茫，毫無製度之保障，下場往往是不得善終。曹雪芹先生對這類身分的人有專著論述。
小結：丫環是一家得以運作之基礎，小老婆乃全家所依賴之軀幹，而大老婆則是裝典家庭之門麵。這裏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就其功能重要性而言，則與三者的地位等級次序正好相反，大老婆之“大”要靠小老婆之“小”來定義和襯托，而一家之中如果沒有丫環，則大小夫人皆為實質上的丫環也。
以上為楔子，即開場白，現在說正題。古今中外，大學在世人眼中乃人間聖潔尊崇之地，故有“象牙寶塔”之美譽。其實說白了，大學亦不過是吃飯謀生之地－－學子讀書為吃飯，先生教書亦是為吃飯－－，故其ｄｅｃｅｎｃｙ與吾兄在Ｃｈｉｎａｔｏｗｎ中餐館洗碗和Ｔｏｍ在Ｏｋｌａｈｏｍａ種玉米等同，絕無高低貴賤之分。隻不過這個行道的壟斷性門檻較高－－作學子要考，作先生要熬－－故而外界看起來有一層神秘的光環。關於學子，對於大學來說，隻不過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算不上固定住客，所以我們隻談真正“吃”大學飯的先生。從養人吃飯的角度來看，大學即不象公司有虧損倒閉之憂，又不象政府有換屆下台之慮，可以說是真正鐵打的營盤。但作為這鐵打營盤中的長期食客，不同等級的先生的地位是大不一樣。大學教授分作“正”（ｆｕｌｌ ｐｒｏｆｅｓｓｏｒ）、“副”（ａｓｓｏｃｉａｔｅ ｐｒｏｆｅｓｓｏｒ）、“助”（ａｓｓｉｓｔａｎｔ ｐｒｏｆｅｓｓｏｒ）三個級別，其身份與妻、妾、丫環倒是恰有一比，且容我慢慢道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