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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劫》 第八章 南唐遺寶(十一)

(2009-05-27 05:48:30) 下一個

楊珞詫異地望著珈兒,道:“珈兒妹妹,你別激動,你知道什麽,不妨先說給我聽聽。”

珈兒道:“它……它是魔功,隻會害人的。”

楊珞道:“為什麽?你曾經見過麽?”

珈兒聞言一愣,傻傻地搖了搖頭,道:“我不曾見過。”

駱青峰搶道:“既然你不曾見過,怎知道它是魔功?我說它定是獨步天下的上乘劍法。”

珈兒急道:“不是,不是,它是魔功,你們要相信我,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駱青峰道:“那你有什麽證據?說出來呀,你要是說不出來,那便是胡說八道。”

珈兒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道:“是我娘告訴我的,我娘一定不會騙我,它真的是魔功。”

楊珞道:“珈兒妹妹,你別著急,先好好想想,再告訴我你娘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珈兒喘了幾口氣,焦急地道:“我娘臨死的時候跟我說,世間有一種劍法,叫做般若魔劍,那是天下最邪惡的武功,不知道是南唐的哪一位前輩從三百年前的一座古墳裏挖出來的。這種劍法修煉起來進境奇快,五年之內便可以跟一流高手一爭雄長,但是練這種武功的人,心智極易被這魔劍所控製,而且功力越深,就越容易被它引誘出潛藏在心中的魔性,神智迷失,任何惡毒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到了後來,所練之人便會喪心病狂,泯滅人性,便是自己的骨肉至親,也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毫不猶豫地殺死……甚至……甚至……吃掉。”

駱青峰聞言哈哈大笑,道:“你這分明是危言聳聽,再厲害的劍法也是人所創立,向來隻有人使劍法,哪有劍法使人的道理?我看你娘多半便是誤信了謠傳,不足為憑。”

珈兒狠狠一跺腳,淚水奪眶而出,叫道:“不是謠傳,是真的,是真的。”

駱青峰道:“你一再說它是真的,你親眼見過麽?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見識尚淺,最容易被別人混淆視聽。”

珈兒哽咽道:“這是真的,因為……因為……因為我爹爹就是練這種武功才死的。”眾人聞言,都吃了一驚。

楊珞道:“珈兒妹妹,我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你爹爹的事,想不到他竟然是因為練了這種武功才去世,不知個中情由,可以說給我們聽聽麽?”

珈兒抹了抹淚水,道:“我娘告訴我說,我爹爹年輕的時候武功已經很好了,而且聰明絕頂,心底善良,他娶了我娘之後,兩個人相親相愛,過得很好,而且,還在第二年春天,生下了我哥哥。”

豆子聽到這裏,插口道:“原來你還有個哥哥,他現在在哪裏呢?”

珈兒聞言,眼圈又是一紅,但卻沒搭他的話,接著說道:“隻可惜我爹他遵循祖訓,一心想要恢複大唐,但要做成這件事,無異難如登天,我爹爹每日心情煩躁,做人做事都漸漸偏激起來。那一年,我爹爹不知從哪裏得來了這‘般若魔劍’劍譜的手抄本,他欣喜若狂,馬上就開始修煉,還說等他練成了這種劍法,大唐複國便有望了。我娘早就知道要恢複大唐不過是癡人說夢,但她向來遷就我爹,不忍心毀滅他複國的願望,所以便任由他修煉這種武功。剛開始的時候,果然是進境神速,我爹他隻不過兩年就成了武林一流高手,也因此結交了很多英雄好漢,我爹他看到了一線複國的希望,於是加緊練習,想要在五年之內將劍法徹底練成,然後就組織軍隊,奪回大唐的國土。可是事與願違,爹爹練這武功之後,性情大變,變得冷漠孤僻,漸漸地竟連我娘都不理了。這還不算,有一天夜裏,我娘聽見我爹悄悄地起了床,向院中走去,我娘想看看他做些什麽,於是就悄悄地跟在他後麵,誰知道卻看到我爹從雞籠裏抓出一隻雞,‘哢嚓’一聲擰斷了它的頭顱,然後將雞脖子湊到嘴巴上,不停地吸食它的熱血。那天晚上月亮特別亮,我娘看見我爹臉色煞白,雙眉倒豎,嘴角邊還掛這一絲詭異的笑意。我娘嚇壞了,偷偷地回到被子裏,整夜都沒有睡著。從那以後,我爹爹幾乎每天都要吸些小動物的血,而且變本加厲,後來每演練一次劍法就要吸血殺生,沒多久整個村子裏的小動物都被他殺光了,他找不到血可以吸,於是就……就開始殺人。”眾人聽到這裏,一個個都已是冷汗淋漓,隻聽得珈兒接著道:“村中每天都有人橫死,但那時候我爹的武功已是天下少有敵手,根本就沒有人能看見他殺人,於是都說是村子裏鬧鬼,是吸血鬼討債,這樣一來,村子裏沒人敢呆了,死的死,逃的逃,沒多久就隻剩下我們一家人。我娘實在忍無可忍,於是就勸解我爹,我爹開始的時候矢口否認這件事跟他有關,直到我娘說出她親眼看見的事實,我爹才不得已承認了。我娘當時勸解他說:‘世上的上乘武功又不止這一種,況且練了這種武功就會狂性大發,分明就是邪魔外道,這種喪盡天良,野蠻殘忍的武功,不練也就罷了。’我爹當時也很清醒,他想了很久,終於也答應我娘以後不再練這種武功了,但是很可惜,這劍法叫做‘般若魔劍’,果然深具魔性,更讓練過它的人都象著了魔一般的瘋狂,以後我爹隻要一出手,總是不知不覺就開始練起這種劍法來,我爹知道自己已經泥足深陷,但卻無法控製住自己,他心神大亂,經常展開這劍法之後就不知道自己幹過什麽,他一出劍心中就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人,不停地殺人,然後再喝幹他們的血。我娘知道我爹身不由己,已經無法回頭,於是就舉家搬到一處偏僻的山野間居住,想要讓他修心養性,最起碼也不會再害那些無辜的人。那段日子裏,我爹不再操練武功,一家人過得也算是其樂融融。誰知道有一天夜裏,我爹望著我爺爺,還有我太爺爺,列祖列宗的牌位,忽然間狂性大發,用這般若魔劍的功夫將家中砍得七零八落,他魔由心生,無法自已,竟然……竟然將我哥哥也一劍殺了。我娘當時在外麵幹活,等到她回來的時候,隻見到我爹……我爹他……他已經喝幹了我哥哥的血,而且還在不停地撕咬他的身體,我娘當時就暈了過去。我爹清醒以後,大錯已經鑄成,他痛不欲生,留下一封信給我娘,跟我娘說,如果她腹中的孩兒是個男的,永遠也不要讓他練這般若魔劍的劍法,如果是個女的,那就再也不用想恢複大唐的事了。我爹留下了這封書信,一把火燒掉般若魔劍的劍譜,就橫劍自刎了。我娘醒來之後,肝腸寸斷,隻想一死了之,但想到腹中的我,終於是狠不下這個心,於是火化了我爹和我哥哥的屍身,帶著骨灰遠走天涯,幾個月後,娘就產下了我。我娘傷心過度,弄到百病纏身,在我八歲那年,終於也去世了,從此我無依無靠,以乞討為生,幸虧後來遇到了珞哥哥和你們,要不然我多半也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珈兒一口氣說完,早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豆子等人聽完這段既血腥又詭密的往事,一個個脊梁骨上冷汗直流,都嚇得呆了。

楊珞長長地籲了口氣,對珈兒道:“珈兒妹妹,想不到你的身世竟然這麽……”楊珞一時找不到話說,想上去撫慰她,手上又纏著沾滿毒煙的布,隻好岔開話題,道:“這劍譜既然如此不祥,我便將它毀去好了,不過它已沾上毒物,隻怕不能在此焚燒,稍後出了山洞,我便讓它灰飛煙滅,替珈兒妹妹你出這口惡氣。”

楊珞話剛說完,駱青峰急道:“不要啊,楊大哥,別……別燒它。”

楊珞道:“青峰,我知道你一心想得到武功秘笈,可是這本劍譜的確是魔功,習之有害無益,毀去了也不值得可惜呀。”

駱青峰道:“可是……可是……可是你連第一頁都沒有打開看過,怎麽就能肯定它一定是魔功?或者劍法本身是好的,隻是珈兒她爹修煉不得法,走火入魔了也不一定。”

楊珞想想也有道理,伸手揭開了那封麵,隻見第一頁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楷,楊珞輕聲念道:“吾名青陽楚歌,出生武林世家,不意十歲之年,家中遭逢大難,群仇聯手,漏夜偷襲,青陽家百餘人盡遭屠戮,唯吾一人僥幸得脫,從此亡命天涯,自改名為青陽唯仇,世間萬事,盡可輕忽,唯血仇者,死生不忘。吾隱逸山林,苦練武功,每念及枉死親眾,痛徹心肺,直欲啖仇之肉,飲仇之血,而複仇之誌彌堅。吾之誠心終感上蒼,於吾弱冠之年,嚐夢一青麵魔神,雙目噙含血淚,尖耳黃發,於夢中授吾劍招,至此之後,吾每日依法苦練,果然進境神速,威力無窮。此功名為劍法,實為內功,由外而內,另辟蹊徑,於舉手投足之間,調理內息,以仇為本,以恨為根,心中怨憤愈深,進展愈快,若含霹靂之怒,則具風雷之威。不以資質高低,唯論仇恨深淺,吾練此魔劍,四年即成,唯吾萬念俱灰,心中唯餘一‘仇’字,但求大仇得報,天下人無不可殺,天下事無不可為。吾功成之後,挾劍臨世,萬裏尋仇,踏遍大江南北,西塞東海,一年之中,群仇盡授其首。吾心願既了,世間已再無可戀,且吾練劍之時,殺人如麻,罪孽深重,唯一死方足謝天下。吾臨終之際,念此劍乃神人所授,不敢不以之傳世間,遂作此譜。世事雖多變難測,但卻件件早有緣法,此劍既因仇而生,亦必因仇而滅。慎告後世練此劍之人,必有仇而無我,有進而無退,存玉石俱焚之心,具同歸於盡之誌,去愛欲,廢憂思,人劍合一,方能大成。”楊珞念完了這頁,心中已經明白這必屬邪派武功無疑,他緩緩合上了劍譜,道:“看來這青陽唯仇心中怨恨極深,不能善加化解,反而漸漸融於劍招之中,終致以劍製人,無法自拔。他行事偏激,心存惡念,武功又追求速成,難免便會墮入魔道,我看這劍譜是留不得的,還是盡早毀去為好。”

眾人聽他念了這頁,知道他所言非虛,都無異議。駱青峰雖然猶有戀戀不舍之意,但也深知這般若魔劍絕非正道,便也沒再多說什麽。

那箱中剩餘的物事便都是珠玉寶石,再無什麽武功秘笈。駱青峰哪肯甘休,接二連三地將餘下的箱子全都打開了,可惜任他翻了個底朝天,再也沒有任何關於武功的隻言片語。駱青峰越翻越是心涼,越翻越是絕望,忖道:“難道老天沒眼,竟注定我這一輩子也報不了仇麽?”他想到此處,心中傷痛難當,頹然坐倒在地上,兩行淚水再也忍耐不住,刷地湧了出來。

楊珞見狀上前道:“青峰,有些事情,隻能隨緣,是萬萬強求不得的。你別太難過了,陸放翁有名句曰:‘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處不能得到,或者別處另有收獲也不一定,你可千萬不要鑽牛角尖。”

駱青峰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眼中的淚水仍是不停地往外冒出來。

楊珞輕輕歎息了一聲,對其他人道:“眾位兄弟,寶藏我們是已經尋到了,現在的問題便是如何將它們運送出去,我們不過六人,攜帶這麽多的箱子上路,多半便會惹人懷疑,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遇上強人,隻怕賠了夫人又折兵。”

豆子道:“大哥,那我們可怎麽辦?難道不要它們了嗎?”

楊珞道:“我們找得這般辛苦,怎能不要?依我之見,便在這山洞之中最黑的那一段路上,掘下深坑,將它們全都埋下去,此處僅餘下一口箱子,以後就算再有人來,也會以為寶藏就這麽多,而不會想到其實另有玄機。”

眾人聞言齊聲道:“大哥說得不錯,就這麽辦。”

楊珞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動手。”

眾人答應一聲,便持了火把,一起到彎彎曲曲的山道中尋了處所在挖起坑來。眾人折騰了一夜,一直到第二日午時才算將九口鐵皮箱子一一埋好。

楊珞見一切已安排妥當,又回到山腹之中,見駱青峰仍然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隻是早已不再流淚了,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麽。楊珞剛想上前招呼他一塊兒離開,卻見他突然跳了起來,兩眼中發出了亮光,仿佛是迷失的旅人在無窮的黑暗中見到了一線光明,欣喜若狂地叫道:“楊大哥,應該還有寶藏的,一定還有別的寶藏,一定還有的。”

楊珞一愣,道:“青峰,你這是怎麽了?”

駱青峰不答他話,跳上前來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楊大哥,你還記不記得南唐寶庫是有一把鑰匙的?可是我們進來根本就沒有用過什麽鑰匙,由此證明這裏應該還有另外一個寶庫才對,你說是不是?你說是不是呀?”

楊珞道:“青峰,這一點我也想過了,但是南唐寶庫需要鑰匙隻是個傳言而已,其實誰也沒有見過,這裏的藏寶的確已經富可敵國,再有別的寶庫,似乎也不太可能,我想所謂的鑰匙,隻不過是交給對麵山峰上的守衛的一種信物而已。”

駱青峰道:“不對不對,楊大哥,你剛才所想的辦法不就是為了迷惑以後再來的人麽?難道在你之前就一定沒人想到過這個辦法?我看這十箱寶物多半就是用來迷惑我們的,這山洞中一定還有更大的秘密。”

楊珞聞言一愣,忖道:“用這麽多的寶藏來迷惑別人,未免太過於匪夷所思,不過駱青峰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從我等踏入那冰堡開始,便事事透著玄奇,或許真有別的寶庫也未可知。”他想到這裏,對駱青峰道:“青峰,既然你不死心,那楊大哥便盡管陪你找找,有鑰匙,便須有門戶,門戶不是在四壁,便是在地上,決不可能在洞頂,我看四壁便由我來負責,你隻管在地麵上尋找,如何?”

駱青峰道:“好!”取了火把,一寸寸地在地上搜索起來。

楊珞也循著山壁仔細察看,不多時豆子等人也都進來了,聽了楊珞的話,各自四下找尋。

眾人從裏到外,又從外到裏,反反複複將這山洞搜了個遍,仍然沒有發現什麽門戶,甚至連個象插鑰匙的小孔都沒有發現。

楊珞向駱青峰道:“青峰,這山洞中的每一處地方,我們都敲打過了,聲音厚重實在,看來不會有什麽暗門之類,我們隻好到此為止了。”

駱青峰還兀自趴在角落裏尋找,聞言急道:“不會沒有的,楊大哥,我們再好好找找,說不定馬上就會有發現了。楊大哥,求求你,你再好好找找好不好?”

楊珞雖然明知毫無希望,但見他目光中充滿期待,心中一軟,道:“好吧,我幫你找,我便幫你找到你死心為止。”楊珞說完,用手貼著山壁,一寸寸地摸索過去,他一邊模一邊敲擊山壁,可惜每一下都隻傳來叫人失望的沉悶響聲。

楊珞和駱青峰不眠不休,整整找了一天一夜,山洞被他們來來回回摸了十餘遍,結果仍然是那四個字:“一無所有”。

楊珞對駱青峰道:“青峰,事到如今你也應該死心了,我們的幹糧隻夠維持兩天,再不下山,我們便都要被困死在這雪峰之上,我已決定了,明日一早就啟程下山。”

駱青峰望著楊珞,口唇翕動了幾下,終於沒有發出聲來,他也深深知道楊珞和自己都已經窮盡心力,這山洞中的確是什麽也沒有了。駱青峰心中一片茫然,爹娘和姊姊的音容笑貌刹那間都在眼前湧現,他想伸出手去再拉一拉娘的手,可惜他剛一動彈,爹、娘、還有姊姊全都倏然消失了,他好想哭,可是又哭不出來。

駱青峰緩緩地坐在地上,蜷縮在閃爍的火光裏,身軀輕輕地顫抖著,現實的火光溫暖而明亮,希望的火光卻在虛幻地跳躍了一下之後沒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駱青峰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活著對他來說,早就是一種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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