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下哭泣的男人 轉貼

作者: 星夜無音 晚上，在公寓門口等一份快遞，上海夏日的夜，潮濕、悶熱，身邊寬闊的綠化帶裏，一棵棵玉蘭、樟樹在路燈的陪襯下，在地上投射出張牙舞爪的影子。快遞公司的家夥顯然遲到了，我不禁有些後悔這樣早傻瓜似的等在這裏。 路邊靜悄悄的，除了偶爾駛過的汽車外，便沒有了一絲聲響，就像高溫熔爐裏的一切都停止了生命一般。 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間，忽然看見對麵路燈下，依靠著一個騎車的男子，光著上身，紅色的 T恤被揉成一團，蒙在臉上。路燈慘淡的投射在他的身上，把肩頭照出一片光影，忽然間，看到，那肩頭在不停地顫抖，抽動——一個男人，在這樣的一個晚上，騎車出來，找到這個無人的角落，用衣服蒙住臉孔，哭泣。肩頭的抽動越來越厲害，我卻聽不到嗚咽，或許是衣服吞沒了聲音，或許是男人本就不習慣哭出聲。 我呆呆地看著這個遠處哭泣的陌生男人，腳下無法移動。我不是一個喜歡哭的女子，一直以為，哭泣是女人的專利，任何無助、委屈、焦慮在淚水的衝洗下流走，理所當然地去贏得一些同情和援助。可是，今天這個在我的視線裏哭泣的男人卻觸動了我內心最敏感、溫柔、母性的地方，看著他靠著電線杆的姿勢很累，幾乎想要走上前，給他一個肩頭，讓他把聲音放出來，把一切壓抑著的東西都釋放出來。 這個男人，為什麽會哭泣呢？也許，是他愛的女子不愛他，滿心的柔情、渴望，卻得不到回報，看著自己愛慕的女子依傍在別人的臂彎，忍受著心底抽絲剝繭般無盡的疼痛，還要作出豁達的態度。心裏的苦楚淤積得太久了，總得尋找一個發泄的空間。這個悶熱的夜晚，空氣的潮濕得能牽扯出人滿心的失望和無助，這個男人，才在這個無人的角落讓眼淚奔流？ 也許，是已經有了家庭男人，挑起了生活的擔子，可是，生活卻如此地不能讓人如意。公司的不景氣、苛責的上司或是饒舌的同事，讓工作變的無趣而難以發展。是在這個日子，嚐盡了事業失敗的痛苦，懨懨地回家，卻看見妻子期待的眼神，孩子雀躍的歡喜，看到安穩幸福的家庭，男人的堅強與自尊，讓他無法說出真相。掛起一臉牽強的笑容，遮掩了整個晚上，終於無法抗拒心裏的惶恐與失落，借故走出家門，在這裏拋灑一切的辛酸，然後回家，維護一個男人的自尊，把一切的煩惱一個人扛起？ 也許，是沒有了愛情的權利，卻依然擁有一顆浪漫的心，愛上一個不該愛，不可以愛的人。一個丈夫的責任和一個父親的義務，讓他無法做到可以拋卻家庭去無所顧忌地追尋自己的幸福。是剛剛拒絕了相愛的女子，看著她淚濕了自己的衣襟，用男人的毅力咬住嘴唇，不讓眼淚把一切決心摧毀，卻在心底嚐盡了無望的滋味，終於在這一個人夜晚歸家的途中，忽然發現，原來一切的魂牽夢縈已成絕筆，忍不住孤寂的心情，一個人把所有的失落用眼淚傾訴個夠？ 從小到大，一直以為男人是強硬的、有力的，不可摧倒的。小時候，從沒有見到過父親流淚，即使父母工作分離十年，每年去車站送行，母親總是哭得像個淚人一般，父親總是默默地撫摩著她的肩膀，輕輕地說：“別哭，別哭，不過一年，便會回來的。”從沒有想到過，父親在那個落後的山溝，忍受孤獨的痛苦的時候是否也會哭泣。長大以後，更很少看到男孩子哭，總覺得男人的肩膀是讓女人靠的，男人的心本就能包容一切風雨，因此，銀幕上男人的眼淚總是讓我覺得有點矯情，男人的形象，似乎總該是風流倜儻或是堅毅無比的。 原來，男人也是需要哭泣的，隻是男人不在女人的麵前哭，不在任何人的麵前哭，隻在一個人的時候，用一件衣服蒙住了臉，默默地、孤獨地、無聲地哭泣。 看村上春樹的小說《遊泳池畔》，看話劇《卡布基諾的鹹味》，原來男人不止是為事業的失敗、感情的失落而哭泣，男人也為生活的味道哭泣。優越的生活，美滿的家庭，優雅的享受並不是男人要的全部，哭泣的原因，或許隻是腹部日益突出的累肉，床上隻有程序缺少激情的過程，日複一日重複的平淡，難以尋回的勇氣和衝動，讓男人在無人注意的時候落下眼淚。男人，在堅強的外表下，所有的是一顆比女人更加敏感，脆弱的心。 遠遠地，看著哭泣的男人慢慢恢複平靜，把T恤套回身上，重又踏上車。此刻以後，誰也不會知道他曾在這個角落的脆弱和孤獨，明天，或許他仍然是衣冠楚楚，信心十足堅不可摧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默默為他祝福。 生活很難，不過能夠找到一個可以哭泣的地方，也許，生活還不是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