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雨果

hugodemain@yahoo.fr 博客名 “今日雨果”純為召喚維克多·雨果代表的一種崇高精神。我名叫“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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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93', Sauver Trois Enfants

(2011-10-22 21:15:02) 下一個

 

氣貫長虹:維克多·雨果,《九三年》,救救三個孩子!

Victor Hugo, "1793", Sauver Trois Enfants


為悼念小悅悅的不幸身亡,小雨鄭重建議:將維克多·雨果《九三年》的第五章編入中國的中學語文課本,編入中國的大學法語課本。

小雨鄭重建議:法國人民將史詩般波瀾壯闊的《九三年》早日搬上銀幕。

《九三年》 是雨果最後一部小說。小說的兩個對立人物,革命派郭文也有譯作戈萬和保皇派郎特納克侯爵是雨果的又一善惡對比。郭文在捕獲郎特納克侯爵之後,因念郎特納克侯爵救了三個孩子,竟不惜把自己送上斷頭台,而放走了敵人頭子。這種安排,最能體現雨果對慈悲為懷,對純潔良心的信仰。

想起了魯迅的“救救孩子 。。。

。。。,。。。





第五章 IN DAEMONE DEUS①(魔鬼身上也有天主)




一 孩子被找到,但危在旦夕


當米歇爾·弗萊夏看到被夕陽染紅的高塔時,她還在一法裏之外。她幾乎一步路都走不了,但仍毫不猶豫地往前走。女人是軟弱的,但母親卻很堅強。她堅持走。
--------
拉丁文,可譯為:魔鬼身上也有天主;惡人也有善心。
太陽已經落山,黃昏來臨,接著便是深沉的黑夜。她一直在走,聽見遠處某個看不見的鍾樓敲了八點鍾、九點鍾。很可能是帕裏尼埃的鍾樓。她時時站住,聆聽深沉的槍擊聲,這也許是黑夜裏含糊不清的喧嘩聲。
她筆直朝前走,腳踩在長滿荊豆和荊棘刺的荒原上,鮮血直流。來自遠處塔樓的微光指引著她;塔樓在光亮中凸現出來,在黑暗中神秘地閃爍。槍擊聲越來越清晰,光也越來越亮。接著便熄滅了。
在米歇爾·弗萊夏攀登的這片遼闊的高原上,隻有草和荊棘,既沒有房屋,也沒有樹木。高原緩緩上升,它那長長的、僵直的線條連著一望無際的、陰暗的星空。米歇爾·弗萊夏眼前始終有那座塔,它給予她攀登的力量。
她看到塔樓在慢慢變大。
我們剛才說過,從塔裏傳出的微弱的槍聲和亮光時斷時續。這位可憐的、焦慮不安的母親猜想在這種間斷後麵大概藏著某種令人心碎的秘密。
突然間,一切中止,聲音和光亮都消失了。接著是一片沉寂,陰森的靜寂。
此刻,米歇爾·弗萊複正來到高原邊上。
她看見腳下是溝壑,溝底是厚厚一層灰白色。在不遠的高原頂上,車輪、斜坡和射擊孔交錯在一起,這是炮台。在點燃的大炮火繩的依稀微光下,她看到前方有一座巨大的建築,它似乎比四周的黑暗更黑。
這個建築包括一座拱基建在溝壑裏的橋,以及橋上的一座城堡,橋和城堡都依著一座陰暗的圓形高塔,這便是米歇爾·弗萊夏跋山涉水尋找的塔。
高塔的天窗裏閃動著遊動的亮光,還傳來嘈雜聲,可以猜到塔裏有許多人,其中幾個人影還出現在塔頂平台上。
炮台旁邊是營地,米歇爾·弗萊複看見了幾名崗哨,但她人在暗處,又在荊棘叢中,所以沒有被人發現。
她終於來到高原邊上,離橋很近,幾乎伸手就能夠看,隻是隔著一道深溝。在黑暗中,她看到橋上是三層樓的城堡。
她瞠目盯著張著大口的溝壑和黑黝黝的建築,她不知道呆了多久,因為她腦中已沒有時間的尺度。這是什麽?這裏出了什麽事?這是圖爾格嗎?她因期望而感到眩暈,這種期望像是終點又像是起點。她自問為什麽來到這裏。
她在看,她在聽。
突然間,她什麽也看不見了。
在她和她所注視的東西之間升起了一道煙霧。刺眼的炙熱使她閉上眼睛,她剛閉眼便感到眼皮發紅發亮,她又睜開眼睛。
她麵前不再是黑夜,而是白日,一種不祥的、由火焰發出的光亮。剛剛爆發了火災。
煙霧由黑色轉為鮮紅色,中間有一條大火舌。火舌時隱時現,像閃電和蛇一樣陰險地扭曲著。
火焰從一個像嘴一樣的東西裏吐出來,這是一扇熊熊燃燒的窗戶,它在橋上城堡的一樓,窗上的鐵柵已燒得通紅。在整個建築物中,人們隻看得見這扇窗戶。濃煙遮蔽了一切,連高原也不例外,在鮮紅的火光前,隻有高原黑色的邊沿依稀可見。
米歇爾·弗萊夏呆呆地看看。煙是雲霧,雲霧是夢幻。她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麽。她應該逃走還是應該留下?她感到幾乎進入幻境。
一陣風吹過,煙幕裂開了。慘烈的堡壘突然在隙縫中露了出來,主塔、橋、小城堡全部矗立在眼前,光亮奪目,令人畏懼,從上到下沐浴在絢麗的金色火光裏。在險惡的光亮下,米歇爾·弗萊複看得一清二楚。
立在橋上的一樓正在燃燒。
一樓上麵的另兩層樓尚完好無損,但仿佛被一個大火籃托著。從米歇爾·弗萊夏站立的高原邊上,可以在火光和煙霧的縫隙中隱約看見這兩層樓的室內。所有的窗子都開著。
米歇爾·弗萊夏透過二樓的大窗,看到室內沿牆擺著幾個大櫥,裏麵似乎全是書,在一扇窗後的陰暗處,地上有些模糊不清的東西,像鳥巢或一窩雛鳥那樣混成一團,有時還在動彈。
她瞧著。
這一小團灰暗的東西是什麽?
她有時覺得這像是有生命的形體。她正在發燒,從清早起就沒有吃東西,又不停地走路,精疲力竭,仿佛有幻覺,本能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她的目光越來越固定在那堆灰暗的物體上,它很可能沒有生命,看上去毫無生氣,它呆在大火上麵那間大廳的地板上。
突然間,大火仿佛故意將火舌從下麵噴射到枯死的常春藤上,米歇爾·弗萊夏注視的恰恰是這麵爬滿常春藤的牆。大火似乎剛剛發現了這些枯枝,火苗立刻貪婪地吞 噬它,而且順著枝蔓往上爬,像可怕的導火索一樣迅速。刹那間,大火燒到三樓,火光從高社照亮了二樓室內。在明亮的火光中突然出現了三個睡覺孩子的身影。
這一小堆原來是可愛的孩子,他們的手臂和腿交疊在一起,閉著眼睛,金發下的麵孔露著微笑。
母親認出了自己的孩子
她可怕地叫了一聲。
隻有母親能發出這種無法形容的、焦慮的呼聲。沒有任何聲音像它這樣淒厲,像它這樣感人。你聽見一個女人這樣呼叫時,會以為她是母狼;你聽見一隻母狼呼叫時,會以為它是女人。
米歇爾·弗萊夏的這個呼聲是嚎叫。荷馬寫道:“赫卡柏吠叫①”
--------
荷馬史詩《伊利昂記》中特洛伊國王普裏阿摩斯的妻子,曾目睹丈大及兒孫被殺。後變為一隻狗。
·朗特納克侯爵剛剛聽見的就是這一聲呼叫。
我們看見他站住了。
他站在阿爾馬洛領他逃跑的那條通道出口與溝壑之間。他透過頭部上方縱橫交錯的荊棘,看到橋在燃燒,看到圖爾格被蒙在紅色的反光裏。他找開枝條,看到在他頭 上,在對麵高原的邊沿上,在燃燒的城堡前方,強烈的火光正照著一個驚恐不安、淒慘哀戚的人影,這是一個女人,她正在溝壑上俯著身子。
呼聲來自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已不是米歇爾·弗萊夏,而是戈耳工人最悲慘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人。這位農婦變成了歐墨尼德斯②。這位普普通通、懵然無知的村婦由於絕望而突然成為史 詩般的人物。巨大的悲痛使心靈變得極為寬廣。這位母親就是母愛的化身。凡是包容人性的感情都是超人的。她站在溝壑邊上,像死神一樣看著這場大火,看著這場 罪惡。她的呼聲像野獸,姿勢像女神。她那張發出詛咒的麵孔仿佛在熊熊燃燒。她眼中噙著淚,炯炯的目光無比威嚴,死死地盯住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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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神話中的怪物,能使注視者變為石頭。
希臘神話中的複仇女神。
侯爵在傾聽。聲音落在他頭上。這不是抽噎,不是話語,而是含糊不清、令人心碎的聲音:
嗬,天嗬!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救命呀!救火呀!救火呀!救火呀!你們這幫人是土匪嗎?這裏沒有人嗎?我的孩子快要燒死了!嗬!誰見過這種事?若爾 熱特!我的孩子!胖阿蘭,勒內-讓!怎麽回事?是誰把我的孩子帶到這裏來的?他們還在睡覺。我要發瘋了!怎麽會這樣?救命呀!”
這時,圖爾格和高原都騷動起來。營地上的人都朝這場剛剛燃起的大火跑過來。攻擊者們剛才對付的是柏林彈雨,現在卻要對付大火。戈萬、西穆爾丹、蓋尚在下命 令。怎麽辦?從細細的溝溪裏是打不上幾桶水來的。人們越加焦急不安。高原邊上站滿了驚俊失措的人,他們注視著大火。
他們看到的一切令他們膽戰心涼。
他們在看,但束手無策。
火通過燃燒的常著藤蔓延到上麵那層樓,那是堆滿稻草的頂樓。火焰急忙奔了上去。現在整個頂樓都在燃燒。火舌在跳舞;歡快的火舌是喪鍾。似乎有誰在暗中煽旺 這場大火,也許可怕的伊馬紐斯變成了熊熊的火苗,用凶狠的火勢借屍還魂,也許這個惡魔的靈魂變成了大火。圖書室那層樓由於有高高的天花板和厚厚的牆壁還沒 有被燒著,但離大限之時已不遠了。它被一樓的火舌舔著,被三樓的火舌撫摸。可怕的死亡之吻輕輕觸碰它。在它下麵是熔岩構成的地窖,在它上麵是烈焰構成的圓 穹。地板上的任何一個洞都意味著跌入通紅的熔岩之中,天花板上的任何一個洞都意味著被通紅的炭火掩埋。勒內-讓、胖阿蘭和若爾邦特還沒有醒來,像所有的孩 童一樣安然熟睡。火焰和濃煙交相變化,窗口時而被遮住,時而露了出來,人們看見在這個火的洞穴裏,在一閃即逝的微光中,躺著這三個孩子,他們平靜、優美, 一動不動,仿佛在地獄裏坦然安睡。見到這些被困於火中的玫瑰,見到這些被置於墓穴中的搖籃,連老虎也會落淚的。
那位母親躬著身體,喊道:
救火呀!我喊人救火!為什麽不來人呀2都是些聾子!我的孩子要燒死了!你們這些人站在那裏,快來呀!我走了一天又一天,這才找到他們!救火嗎!救命呀! 大使,這是些天使!他們天真無邪,幹了什麽錯事?有人槍殺過我,現在又要燒死他們。這都是誰幹的?救命呀!救救我的孩子!你們聽不見我的呼聲嗎?母狗,就 連一條母狗也會得到同情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們還在睡覺!嗬!若爾熱特!我看見這個小乖乖的小肚子了!勒內-讓!胖阿蘭!這是他們的名字。瞧我真是 他們的母親。眼下真是糟透了。我白天黑夜都在趕路。今天早上還和一個女人說過話。救命呀!救命呀!救火呀!你們都是魔鬼嗎?多可怕呀!老大還不到五歲,小 姑娘還不滿兩歲!我看見他們的小光腿了。他們在睡覺,仁慈的聖母瑪利亞!上天將他們還給我,地獄又將他們奪走。想想我走了多少路呀!這些孩子是我用乳汁喂 養的!找不到他們,我是多麽痛苦嗬!可憐可憐我吧!我要我的孩子,我需要我的孩子!可他們現在被火圍住!瞧瞧我這雙可憐的腳吧,滿腳是血!救命呀!世上還 有男人嗎,能看著這些可憐的孩子這樣被燒死!救命呀!抓凶手呀!這種事從來沒見過。嗬!土匪!這座可惡的房子是什麽地方?有人偷了我的孩子,要燒死他們。 耶穌呀,多麽不幸嗬!我要我的孩子!我不知道我會幹出什麽事來。我不願意他們死!救命呀!救命呀!救命呀!嗬!要是孩子們死了,我就殺掉天主!”
母親發出這些可怕的哀求,與此同時,高原與溝壑裏都響起了話語聲:
梯子!”
沒有梯子!”
水!”
沒有水!”
在那上麵,在塔樓三層上有一扇門。”
那是鐵門。”
撞開它!”
撞不開。”
母親仍在絕望地呼喊:
救火呀!救命呀!你們快點呀!要不就殺了我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嗬!這火多可惡呀!把他們救出來,要不就把我扔進去!”
在呼聲的間隙可以聽見大火在安然地劈啪作響。
侯爵摸摸口袋,碰到了鐵門鑰匙,於是彎腰鑽進逃出來的那條圓穹通道,往回走。

二 從石門到鐵門


整整一支軍隊因無法組織營救而不知所措,四千人竟救不了三個孩子!形勢就是這樣。
他們確實沒有梯子,從雅弗內送來的梯子沒有到達這裏。大火像噴發的火山口一樣愈燒愈寬。溝溪幾乎幹涸,想用溪水滅火委實可笑,就像是用一杯水去澆火山口。
西穆爾丹、蓋尚和拉杜下到溝壑裏,戈萬又回到圖爾格的三樓,那裏有旋轉的石頭、秘密通道及通往圖書室的鐵門。伊馬紐斯就是在這裏點燃了導火索,大火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戈萬隨身帶來二十名工兵。除了撞開鐵門,再沒有任何辦法了。鐵門關得十分嚴實。
他們先用斧子砍。斧子砍斷了。一位工兵說:
碰到這種鐵,鋼也成了玻璃。”
鐵門確實是經過鍛打的,門上還有用螺栓固定的雙層鐵板,每塊鐵板足有三法寸厚。
他們又拿起鐵棍,塞到門下想將門撬開。鐵棍折斷了。
像火柴一樣。”工兵說。
戈萬滿麵愁容,喃喃道:
隻有炮彈能轟開這扇門,可是大炮運不上來。”
說不定也轟不開哩。”
真令人沮喪。無能為力的手臂都停了下來。人們一言不發,失望又懊喪地盯著那扇可怕的、巋然不動的鐵門。門下透過來紅色的光,大火在門後愈燒愈旺。
伊馬紐斯猙獰的屍體躺在那裏,陰森而得意。
大概再過幾分鍾,一切就會倒坍。
怎麽辦?再沒有任何希望了。
戈萬盯著牆上旋轉的石頭和那條逃跑的通道,惱怒地喊道:
·朗特納克侯爵就是從這裏跑掉的!”
也從這裏回來。”一個聲音說。
一個白發蒼蒼的腦袋出現在秘密通道的石門門口。
他就是侯爵。
戈萬很多年沒有在這麽近的地方看見他了。戈萬向後倒退。
所有在場的人都呆住了,呆若木雞。
侯爵手上拿著一把大鑰匙,用傲慢的眼光掃過他前麵的幾名工兵,徑直朝鐵門走去,在圓穹下彎腰,將鑰匙塞進鎖眼。鎖嘎吱一聲,門開了,露出熊熊燃燒的深淵,侯爵走了過去。
他昂著頭,步履堅定。
大家都看著他,不寒而栗。
他剛在著火的大廳裏走了幾步,便把被火燒毀的地板踩坍了,於是在他身後出現了一道深淵,將他與鐵門隔開。他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消失在煙霧中。
人們再什麽也看不見了。
侯爵能走得更遠嗎?他腳下是否又出現了一個新火坑?也許他自己也送了命?這都難說。人們眼前隻有一堵煙與火的厚牆。侯爵在牆的另一側,是生是死?

三 睡著的孩子醒來


此刻,孩子們終於又睜開眼睛。
大火還沒有燒進圖書室,但已將桔紅色的光投到天花板上。孩子們沒有見過這種曙光,瞧著它。若爾熱特在凝視。
大火展示了全部絢麗的光彩。奇形怪狀的煙中出現了黑蛇和紅龍,其黑色和紅色都十分壯觀。長長的火星飛濺到遠處,劃破黑暗,像慧星在相互追逐搏鬥。火是慷慨 無度的,它將大量的珠寶隨風播撒,看來人們把炭火比作鑽石不無道理。三層樓的牆上出現了裂縫,大火從裂縫中將一串串寶石灑向溝壑。頂樓上的那幾堆稻草和燕 麥燃燒起來,開始像金色的雪崩一樣從窗口瀉下,燕麥成了紫晶,稻草成了紅寶石。
美!”若爾熱特說。
他們三人都坐了起來。
嗬!”母親喊道,“他們醒了!”
勒內-讓站了起來,接著胖阿蘭站了起來,接著若爾熱特也站了起來。
勒內-讓伸伸胳膊,朝窗口走去,說道:
我熱。”
我熱。”若爾熱特也學著說。
母親呼喚他們:
我的孩子們!勒內!阿蘭!若爾熱特!”
孩子們朝四周看看,想弄明白。有些事情使大人們驚嚇,卻使孩童感到好奇。凡事都感到驚奇的人是很少被嚇壞的。無知包含無畏。孩童與地獄無緣,因此看到地獄也會讚賞它。
母親又呼道:
勒內!阿蘭!若爾熱特!”
勒內-讓轉過頭來,呼聲將他從漫不經心的狀態中喚醒。孩童記性不好,但回憶起來卻很迅速。全部往事在他們看來都是昨天。勒內-讓看到了母親,並不覺得有什麽異常。他周圍有這麽多奇怪的事,他模糊感到需要支持,便喊道:
媽媽!”
媽媽!”胖阿蘭喊道。
媽媽!”若爾熱特喊道。
她還伸出那雙小手臂。
母親在嚎叫:
我的孩子!”
三個孩子都來到窗口,幸好這邊沒有著火。
很熱。”勒內-讓說。他接著又說:
發燙。”
他用目光尋找母親:
來呀,媽媽。”
來,媽媽。”吉爾熱特學著說。
母親已經攀著荊棘滾進溝裏。她披頭散發,身上被刺傷,流著鮮血。西穆爾丹和蓋尚都在溝裏,像塔裏的戈萬一樣束手無策。士兵們無能為力,絕望地圍在他們身 邊。炙熱難忍,但是誰也感覺不到。大家關注的是陡直的橋、高高的橋拱、高高的樓層和無法接近的窗戶,大家想的是必須立即行動。要爬三層樓是不可能的。滿頭 大汗、渾身是血的拉杜跑了過來,他受了傷,肩上挨了一刀,一隻耳朵被打掉了。他一見米歇爾·弗萊夏便說:“噫,被槍殺的女人!你又複活了!”母親說:“我 的孩子!”“對,”拉杜回答說,“現在沒時間管幽靈了。”接著,他便開始攀登那座橋,他用指甲摳柱石頭往上爬了不一會,徒勞無功。石牆很光滑,沒有裂縫, 沒有凸突的地方,牆縫抹得很平,像新牆一樣,因此拉杜跌了下來。大火還在繼續,令人畏懼。人們看見在燒得通紅的窗口有三個金發腦袋。拉杜對天揮揮拳頭,仿 佛在用眼光尋找什麽人,說道:“這叫行善嗎;老天!”母親跪著親吻橋拱,一麵呼喊道:“發發慈悲吧!”
大火的劈啪聲中夾雜著低沉的爆裂聲。圖書室裏書櫥上的玻璃裂開了,嘩啦啦地掉了下來。顯然屋架要坍了。誰都無能為力。再過一會兒,一切都將倒坍。大難臨頭。隻聽見孩子們在喊叫:媽媽!媽媽!人們恐慌萬狀。
突然間,在與孩子們相鄰的另一扇窗口,在大火的朱紅色底幕前,出現了一個高高的人影。
所有的頭都抬了起來,所有的目光都凝住了。一個男人站在樓上,站在圖書室裏,烈火之中。他的身影在火焰中發黑,但是滿頭白發。人們認出這是德·朗特納克侯爵。
他消失了,不久後又出現。
這位可怕的老人在窗口擺弄一個很長的梯子,這就是放在圖書室裏的救火梯。他去牆邊找到梯子,將它一直拖到窗前。他抓住長梯的一端,像競技者一樣靈巧自如地 將它搭在窗欄邊沿往外滑動,一直滑到溝底。拉杜站在下麵,驚喜萬分,伸手接過梯子,緊緊抓住它,喊道:“共和國萬歲!”
侯爵回答說:“國王萬歲!”
拉杜低聲說:
你願意怎麽喊都行,胡說八道也可以,反正你就是仁慈的天主。”
梯子放好了。燃燒的大廳和地麵建立了聯係。二十個人跑了過來,拉杜一馬當先,他們很快便從上到下站到了梯子上,背靠著梯級,像是上下傳遞石頭的泥瓦工。這是木梯上的人梯。拉杜站在梯頭,挨近窗口,麵向大火。
分散在歐五南地和斜坡上的軍隊驚喜交加,湧向高原、溝壑和塔頂平台。
侯爵再次消失,然後再次出現,手裏抱著一個孩子
掌聲雷動。
孩子是侯爵隨手抱起的,他是胖阿蘭。
胖阿蘭喊道:“我怕。”
侯爵將胖阿蘭遞給拉杜,拉杜又遞給身後下方的士兵,士兵又遞給另一位士兵。害怕地叫嚷的阿蘭就這樣被傳遞下來,一直傳到梯底,與此同時,侯爵又消失了一會兒,然後將勒內-讓抱到窗前,勒內-讓又哭又鬧,當他從侯爵手中轉到拉杜手中時,他還跟打拉杜。
侯爵又返回滿屋是火的圖書室。若爾熱特一個人呆在那裏,他朝她走過去。她微笑。這個鐵石心腸的人感到眼睛濕潤,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若爾熱特。”她說。
他將她抱在懷中,她仍然微笑。當他把孩子交給拉杜時,他那如此高傲、如此隱秘的心靈竟被天真無邪的孩子迷住了,他親吻了她。
這是小姑娘!”士兵們說。若爾熱特便在一片歡呼聲中被一雙雙胳膊傳下來,直到地麵。人們在鼓掌、跺腳,老兵們在抽泣。她對他們微笑。
母親站在梯子下麵,氣喘噓噓、懵懵懂懂,麵對意外的驚喜如癡如醉,因為她從地獄躍進了天堂。過度的快樂會損傷心靈。她伸開雙臂,先抱住胖阿蘭,再抱住勒內-讓,最後拖住若爾熱特,她狂熱地親吻他們,接著便大笑起來,暈倒在地。
響起了高呼聲:
都得救了!”
確實,都得救了,但老人除外。
但誰也沒有想到他,他本人多半也沒有想到自己。
他在窗前呆了幾分鍾,若有所思,仿佛在給大火一點時間來決定去留。接著他便不慌不忙地、慢慢吞吞地、高傲地跨過窗欄,頭也不回地直立在梯子上,背靠梯級, 麵對深淵,背靠大火,像威嚴的幽靈一樣默默走下樓梯。梯上的人們趕緊下來,在場的人都不寒而栗,麵對這個自天而降的人仿佛麵對異象一樣,感到一種神聖的恐 懼,紛紛後退。此時,侯爵正沉著地鑽入眼前的黑暗。他們在後退,而他卻在靠近。他那大理石一般蒼白的麵容上沒有一絲皺痕,幽靈般的眼神裏沒有一絲閃光。人 們在黑暗裏驚恐地盯著他。他每走近一步,就似乎又高大一分,梯子在他死亡的腳步下顫抖,發出響聲,仿佛是騎士的石像①再次進人墳墓。
當侯爵走下最後一個梯級,踩上地麵時,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衣領。他轉過身來。
我逮捕你。”西穆爾丹說。
我同意。”朗特納克說。


此處指西班牙劇作家蒂爾索··基利納(一五八三-一六四八)關於《唐璜》的傳奇故事。唐璜請石像赴晚宴,石像應約而來,唐璜因此墮入地獄。人們一般引用這個故事來說明某人的出現令人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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