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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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5/25
伯爾尼是座喜歡的中世紀的城。有一排排帶著拱廊的、淺灰色的石灰石建的建築，外牆上整齊插著的各色旗幟在風中微微飄舞，碼得很齊整的灰色石磚路麵在腳下顯現著粗糙樸素的質感，遠處的正對麵那個沉穩驕傲的鍾塔，下麵總是站著圍觀的各方遊客。低調，古老，完好，有意味。
父母第一次來瑞士的時候，彤彤的爸爸和我帶他們去那裏玩，告訴他們伯爾尼是瑞士的首都，在這座城裏最能夠體會到濃鬱、典型的瑞士本土風格和氛圍。他們東照西瞧，看什麽都新鮮，後來在一家露天餐廳發現擺放的爬得旺盛的紫色牽牛花，突然得到靈感，建議我回家也這麽種起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在瑞士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幾年，心裏的想法也特別多，關於家的、關於家庭的、關於工作的，他們總是嚐試為我出謀劃策……那時候把父母接過來住過幾個月，過著上有老下有小的安詳日子。和他們走過的每一個地方，對我都會有某種特殊的淡淡的親切感。
親人或者故人之間的那種感情上的纏結和接近有時候很難解釋。
英語裏有一個詞relationship，用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中，尤其是愛人、家人之間，雖然特別簡單，就一個單詞，卻蘊含了冥冥的千絲萬縷，是一個會觸痛人心的詞。
今年四月複活節前的一個清晨，我趕了一趟早班火車晃到伯爾尼。在伯爾尼主火車站沒有停留，直接坐了公共汽車前往山上的玫瑰園。那時候是近九點，空氣清涼，新鮮透明的陽光仍帶著淡淡的暖色，斜斜打在麵南的那一排帶著拱廊的老建築上。車穿過老城的時候看到前方的景色仍被靜謐的晨霧籠罩，路上沒幾個人，整個城市還沒有完全蘇醒的樣子。
我已經記不清楚來過多少次了。頭幾次的時候是被彤彤的爸爸帶著來，好像也從來沒做過什麽攻略，就是慢慢逛，逛到哪，就解說幾句，漸漸熟悉了，後來自己來的時候也老是就去以前去過的那些地方。
曾經看到北美文學城裏的網友來瑞士後寫的遊記，描述伯爾尼或蘇黎世的曆史或景點比我了解的要深，即使他們隻是千裏迢迢去這樣的城市踩點一兩天時間。而我，常常隻知道在這些城市生活和享受，信手拈來地記錄下某些零散的時光片段。天性裏太多散漫和感性的成分使然，偏印象派或後印象派，不是古典或新古典派。這在去年年底和國內某雜誌社的主編聊合作的事的時候特別意識到了，因為按照他們的要求，每篇遊記要有知識點在裏麵，要把景物或風俗的來龍去脈寫在文字裏，寫之前要做深入的研究工作的。這樣的敬業做法，都需要專業的精力和時間去投入。
那天談完後突然感覺到沮喪和失落，因為我不可以改變自己這個全職加身的狀況去投入做另一件需要深究的事，我也不知道如何向主編說，也許會有讀者喜歡描述感覺和細節、不著重於景點體驗而是著重於在風景中得以治愈的文章。
這樣的沮喪和失落維持了幾天，在我回瑞士後很快就消失在生活的現實中，懶得深究了。我依舊一周五日朝七晚六地去蘇黎世城裏上班，業餘裏抓緊時間打高爾夫球和遊賞四季變化，無比散漫地在周末的夜晚寫下幾個反應內心的文字。
努力生存和盡情地享受當下的生活，依舊是我的日常。前幾天的夜晚，一個在中國大陸時間淩晨三、四點才下班回到家的朋友，在微信裏寫，人的生命要有意思，而不是有意義。我當即想為他調上一杯我的心頭好Martini，一起幹一杯。這句話讓我很釋懷，因為我這輩子對有意義的人生早已灰心，或者說，這輩子過得有意義已經來不及了。
我漸漸發現，自己能做到的隻是，比如說，清晨的時候，在清涼的陽光裏，趕到伯爾尼的Rosengarten，在心儀的工業風的玫瑰園餐館找一個靠窗的位置，俯瞰著伯爾尼的老城風景，安靜地慢慢喝下一杯熱熱的cappuccino。我對生活的享用都來自這種如若微塵般的小確幸，對他人對社會毫無意義可言，這和坐在我斜對麵的那個被塑成銅像的愛因斯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喝過咖啡後下山，在路過愛因斯坦銅像的時候，我停留了片刻，仔細地端詳了一下他英俊的麵孔。據說，這個對人類做出了巨大貢獻的愛因斯坦在男女關係方麵並不是一個聖男，一生中有過很多女人。他的第一任妻子也是個才華四溢的物理學家，給過他無數的靈感，卻為了家庭甘願放棄事業，因為缺愛得了抑鬱症，最後離婚。可是愛因斯坦可以永遠坐在這個伯爾尼風景最美的地方，因為他的一生是難得的有意義。
下到伯爾尼老城裏，我照例將那些拱廊下的小店溫習一遍，尤其是一家老花店。我仍然記得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特別喜歡的是它門前堆放的那些盛開的繡球花，白色的和藍色的，幹淨的顏色。天氣好的時候，各種花會被堆放在門前的拱廊和外麵的空地上，高高低低，極具風致。我是喜歡花店的，但是鍾愛的就那麽幾個特別的，伯爾尼這家是其中之一，尤其是室內布置得別致：碧綠的牆和灰色的牆有混凝土的視覺質感，如同藝術家或攝影師的工作室。每個角落都堆滿不同姿態和顏色的鮮花和飾物，充滿意味和性感。每個角落都可以是一副不經意的完美畫麵。每當看到這樣的花店，就能感知店主的靈性和對生活的柔情，這樣的感知往往讓我如逢知己。
我的自知之明告訴我，今晚這一篇文字並不是一篇很有用、有知識點的遊記，也絲毫沒有關於那些伯爾尼必到景點的介紹和圖片，不過也許，它可以把你帶到那個有味道的餐館和那個油畫般的花店。如果你不急著趕路的話，不妨在此逗留忘返。我們從小被教育要有有意義的人生和有用的知識，卻沒有被教育如何去愛人生和身邊的人和事。我來到歐洲之後這麽多年，才漸漸學會，什麽是對於一個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有意思的人生。
祝你也過著有意思的人生，那麽這人生裏的苦和喪就一一化解了。
小小廣而告之：
這幾個周末一直在堅持發出文章，有時是周六，有時周日。看來堅持雖是不易，也不是不可為的。還是希望自己今年起爭取能夠每周六或日晚（瑞士時間）發一篇微文，努力為你提供有內容的內容、有靈性和溫度的文字、以及高質量的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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