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

今天下午３：０７，天空濃雲密布，陰暗沉重低矮的雲層，似乎要壓住遠山上的樹枝，變成一床棉被翻滾下來。果然正如昨晚１１點的天氣預報上所說的，那棉花糖般的一塊塊雪花，片刻間就紛紛揚揚的撲麵而起，＂沙沙＂有聲地落地轉圈。明天的路上，雖說還是積不起雪的，但這晚秋的初雪，已經向世人宣告，一年又將過去，新年又將來臨。每年此地，總在春雪中迎春，迎接萬紫千紅的生命，又在初雪中，告別一年，忙忙碌碌的去過感恩節，聖誕節，然後再是元旦新年。

出了校門後的人生，就是這在一年年的忙碌中，匆匆而過，隻是在國內的冬天，沒有過感恩節，聖誕節的習慣，而在美國的幾十年，沒有過中國春節的機會與氛圍，隻能是無奈地聽著洋歌，唱著洋歌過洋節，因為不過的話，就沒有節可過。況且，無論是國內外的過節，其實都是為了子女，花錢去買個開心，看到小的穿紅戴綠的，迫不及待開開心心地要拆聖誕禮物時，在那種氣氛的感染下，似乎一年的辛苦，也是值了，因為這是人生的一種責任，好好去作才是。

轉眼間的年複一年的過節，過年，小辮子成了大辮子，大辮子成了老辮子，老辮子成了翹辮子，一代代的人生，就在這忙碌中轉身，更替，人生滄海，變的太快，變的太短。可是，人生的機會不能讓你一個人獨占的，到了時候，就要給後人讓路，否則七十億的人，確實是太擠了，尤其是在集中世界一半人口的城市裏。每逢節假日，中國沿海的幾個大城市，個個人山人海，處處擁擠排隊。開車時堵車吸廢氣，上班擠地鐵擠車時，前胸貼後背的擠人，新年春節時，長城，故宮，城隍廟的人看人，夏天暑假的遊泳池裏，更是密密麻麻的插蠟燭式的集體泡浴，沒了劈波斬浪的情趣，這都是人多的特寫。到了美國以後，天藍地闊人少，似乎是渾身一鬆，沒有人在背後推你，沒有人踩你的鞋後跟，沒有急著趕車的迫切，有種＂解放了＂的輕鬆。

然而，時間一長，清晨公園裏的晨練音樂，放鳥時的歡樂，鮮得脫了眉毛的＂鮁肺湯＂，魚唇羹，濃鬱的桂花香，淡雅的梅花香味，又悄悄的走進你的夢裏，訴說久違的鄉音鄉思。雖說＂此間樂，不思蜀＂，在美國的生活中不必擔心＂毒奶粉＂，＂地溝油＂，＂蘇丹紅＂，＂瘦肉精＂，空氣的辣嗓子，嗆喉嚨，汗如雨下打不到出租車的苦惱，吃了假藥喝了假酒拿了假鈔的鬱悶，住地山清水秀，社會服務便利，醫院看病不用從掛號開始，一個科一個部門的處處排隊，樓上樓下的付款，紅包後門的打點，一次予約看病填表後，年年敞通無阻，一卡到底。社會上誠信為先，一人跌倒，眾人伸手，要退貨沒發票時，還是相信你的話，揮手間就行了，許多飯店的飲料，早餐自己拿，作料隨便用，從沒見過那個人多拿多吃的，多數美國人是家裏作大王，門外當君子，個人社會形象很注意，推人不讓人的現象極少見。走路辦事都講禮貌，＂謝謝＂不離口。

但更要緊的是美國社會特權少，治吏嚴，沒有吆五喝六的大款，趾高氣昂又一葉遮目的富二代，官二代，沒有動不動就打人的城管，沒有那麽多的後門要鑽，那麽多的人事關係要搞定。而一個社會的特權少了，才有平等的可能，否則人的權力欲無限，社會的權力資源有限，因此在封建專製的社會，特權多的社會，每當涉及權力再分配時，兄弟閱牆常見，宮廷政變殘酷，黨內鬥爭無情，黑白顛倒的現象無窮，惡性循環，年年不息，代代內鬥，內戰不絕。況且在特權多的社會，社會資源多的掌權者，有錢者必然會掌握更多的財富，形成權錢勾結的利益壟斷集團，貧富差別必然極端，階級矛盾必定尖銳，難以調合。

為何中國社會的特權容易成災，腐敗難改？記得張春橋寫過一篇著名的，被毛澤東叫好的文章＂評資產階級法權＂，把特權的泛濫歸於資產階級，其實比較一下中國的封建社會，和歐洲的資本主義社會，特權泛濫的倒是姓＂封＂不姓＂資＂。＂刑不上大夫＂的特權，唯皇帝一人獨尊的皇權，推崇＂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的個人獨裁，全民山呼＂萬壽無疆，萬壽無疆＂的磕頭頂拜不是產生於要求平權的資本主義社會，反而是封建專製的特色，是中國封建社會的回光返照，複辟了秦始皇的封建獨裁，是一種社會的專製倒退。

資本主義的產生，就是向君主製要權，分權，就是認識到了個人專權的壞處，皇權特權的不合理性。而法國式的暴力大革命，雅格賓派的無政府主義，＂人民法庭＂的無法無理判罪，不僅殺掉了革命對象法國王室，而且也殺掉了革命派的領袖，激化了社會矛盾，引發了內戰，傷了國家元氣。搞調合的英國革命，選擇了保皇派與造反派共處的方式，各得其所，避免了暴力革命，內戰，因此在工業革命中走在前頭，百年內稱雄於世。而辛亥革命後的百年來，整個中國還是繼承了封建社會的遺產，社會上還是習慣於視特權為寶，有權有特權天經地義。蔣介石的失敗，就在於容忍少數官僚，軍閥對社會財富的收刮，壟斷，不管大多數人的民生，所以使分土地給農民，平權多腐敗少的共產黨會得民心，會使八百萬蔣軍瓦解，守不住江山。

可是進城後的共產黨，雖說不學李自成，但還是脫不出封建社會的烙印，農民造反的局限，走進了封建王朝的死路，雖說要學經濟建設的本領，要協調好＂十大關係＂，＂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但還是以人劃線，以權力為誘餌，以內鬥為動力，充分利用各個社會集團的弱點，無限上綱，混淆是非，顛倒黑白，各個擊破，逐步走上了愚忠，愚民的專製老路。現在看看建國後的批武訓，批清宮秘史，打＂胡風反革命集團＂，打＂右派＂等多種運動，首先是為了打斷黨外知識分子的脊梁骨，隻有歌功頌德的禦用文人才可生存，其次是以＂反革命集團＂＂反黨集團＂為棍子，＂右派右傾分子＂為帽子，打斷黨內精英的脊梁，＂順者昌，逆者亡，＂整白區的潘楊，反高饒集團，批劉粟蕭的教條主義，批彭黃周張反黨集團，逐步建成了不許獨立思考，全黨服從一人的＂毛家祠堂＂。全國全黨為這愚忠，愚民付出了大躍進大饑荒餓死人的代價，為這封建專製複辟達到頂峰造成十年文革的代價。

世界上以專製獨裁體製而進入發達國家的不多，也無法長久，專製特別曆害的國家反而垮了許多。因為一個社會的主要物力，人力資源，都放在權力的再分配，勾心鬥角上後，唯權唯上是生存的法則，聽話服從，拍馬得當的奴才才能出頭，政績工程，麵子工程當然盛行，社會的生產能力就無法有真正結構上，本質上的大提高，中國封建專製社會縱有唐宋盛世，但不會有電力工業為主導的＂工業革命＂，不會有＂新能源革命＂，＂信息革命＂，新技術革命，也不會有＂馬列主義＂，經濟發展難有突破，因為無論以皇帝個人，還是以黨的主席，書記獨裁的，都是同樣的人治社會，難以避免個人的知識，能力，視野的局限，社會的發展隻取決於少數明君賢臣，生產力的提高便還是局限於小作坊式的農業經濟，不會有科技水平的創新，高等教育的普級，而隻會產生拍馬屁的＂千斤稻＂＂萬斤棉＂，糊弄上級的＂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荒謬。當官隻顧個人帶來的升官，發財好處，不會管百姓日子幾何。

可是中國社會的反特權，反腐敗，不能以封建專製的文革手段，以人劃線，鼓動內鬥，鼓動內亂，以不許獨立思考的愚忠，愚民來反特權，來反腐敗。因為一個人治的社會，就是產生特權腐敗的根源，土壤。在一個人治的社會，投機拍馬的奴才小人，落井下石的野心家，陰謀家，更容易上位，更容易得逞，更會權傾一時，無法無天。而黨內的精英，社會精英，經受生死考驗的忠臣良將則紛紛遇難，一會兒是＂彭羅陸楊反黨集團＂，一會兒是＂楊餘傅反黨集團＂，一會兒朱德是＂軍閥＂，一會兒賀龍是＂土匪＂，陳毅是＂右派＂，劉少奇是＂叛徒，內奸，工賊＂，周恩來是＂黨內大儒，投降派＂，一會兒要楸＂五一六＂分子，＂小爬蟲，黑手壞頭頭＂，必然形成人人自危，互不信任的局麵，一切為了政治利益，必然無親無情無味，社會也無法前進，各階層的矛盾無法根本消除，反而更加尖銳，社會誠信，社會道德更會因為權力的分配，利益的分配而陷於崩潰。＂反右＂，文革中多少家人劃清界線，妻離子散的悲劇就是在許多＂革命第一＂的口號下產生的。

反特權，反腐敗是個艱巨的社會工程，要改變整個社會的封建傳統，習慣思維不是容易的事，且不說開啟黨禁，報禁，費除一黨製是否可能，就是要發揮憲法作用，公檢法的法治作用就不容易。在全國大多數的地區，鄉縣鎮，＂人情大於王法＂，解決官司就是靠關係，靠錢擺平，憲法淪為廢紙，法製如同虛設。而即使是在法治概念較為普級的大城市裏，後台硬的還是特權多，＂刑不上大夫＂還是可見。工農兵學商，＂學而優則仕＂，做什麽都沒有做官收益好。

雖說在中國社會中，人大是製憲單位，有任命罷免官員的權力，政協也有監督的權力，但實際上還都是上級的黨組織，甚至是黨的書記說了算，而人大，政協中，黨員比例還是不小，廠長，經理，當官的還是占了多數，與開黨代會相差不太大，所以都是一個腔，一個調，空話套話多。百姓想的，街頭議論多的，特別關心的事，很難上提案，上得了也解決不了，不了了之多。如果減少黨員，官員比例，選舉敢提案的人當人大，政協代表，規定代表任期內不作為的要下台，擁護，歌頌領導的發言最好不要發言，中國能夠真的走上憲政道路就是走上了法治的道路，走向了民主的第一步。

可是，現在的中國社會，追求官位，追求特權成了群體的行為，成了社會的行為，公開官員，家屬收入，財產難，減少三公支出難，不許官員特價購房，特價購物購車難，隻許官員壓價逼民拆房，不許公開地價招標，公開房貼，隻許官員欺民，不許民事上訪，工會隻能組織春遊舞會，不能代表工人與資方談工資談福利，行業工會也是即少又不起作用，報紙媒體對演員走光感興趣，對突發事件對社會熱點回避的多，追蹤報導少，網絡文化，電影電視也是歌頌明君賢臣，文治武功，在推翻封建製百年後，還是讚揚落後挨打的體製，沒有個＂獨裁君主＂渾身難受，不知今後的中國社會，是否也會象法國人一樣，在１７９３年的暴力大革命中，把一萬七千人送上斷頭台後，鼓吹＂無政府主義＂的極端後，又在１７９９年全民投票，讚成拿破侖獨裁？或許＂催生共產主義＂的催生婆－資本主義，經曆了多年改良主義，修正主義，或者是服用馬克思開出的藥方後，已經不是當年的資本主義，反而比極權的共產主義體製，更好地協調了各階層的利益關係，促進了新產業高科技的誕生，推動了社會的發展。而北朝鮮，古巴等少數＂共產主義明燈＂，卻在封建家族製的泥潭裏掙紮，社會難以進步。

簡而言之，封建集權國家，君王的權術是利用了社會各集團，各階層的弱點，鼓勵窩裏鬥，內鬥之後才能一人獨尊，而三權鼎立，製約的社會，雖然按程序走得慢而煩，但卻在政治，經濟的危機挑戰麵前，有活力有韌勁，因為這種體製盡可能調動了社會各階層的優點，平衡了各方麵的利益。

眼前的今年初雪，３：１５停了，３：２６又下了，人類社會的發展是否也是忽雨忽晴，前後交錯，曲折盤旋？中國社會數千年的封建影響，在中國邁向現代化的過程中，還有不小的拖後腿作用，幾十年時間內難改，需要誌士仁人，百折不橈的持續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