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三）

　八月六日在棕櫚泉休息、洗衣、購物、清理內務後，星期五上午七點，

又朝一百四十二英裏外的聖地亞哥開去。原來想去野生動物園看看半放養的

獅虎熊象，但去年四月開會時，住在聖地亞哥動物園附近，對那裏的大熊貓

、中國畫眉鳥情有獨鍾，一周內去了三次，徹底享受了入場優惠券。於是在

GPS上輸入動物園地址，又意氣風發地「開路依馬斯地幹活」，驅車向前了。

　這次出發，又由老婆掌舵，進城市後再由我換，因為我對這市區熟些，去

年開會期間每天從旅館乘車往會議中心趕，不熟也熟了。一路走來，這山下

山上的植被起了戲劇性的變化，由剛出棕櫚泉的沙漠灌木、耐旱仙人掌、胡

楊等沙漠植物群落，逐步變成山地落葉林，柳樹、楊樹，加州特有的桉樹連

綿成片，有些地方也有針葉、闊葉混交林，鬆樹、柏樹也混在了其中，而在

小城市的路邊，居然有上海常見的紅色、白色夾竹桃茂盛地開放著，一團豔

麗，迎麵撲來。

　細想起來，是山勢起伏帶來的降水量差異而產生的植被差異。太平洋溫暖

水汽由西向東上升，遇到山脈阻擋，幹冷的沙漠山區氣團碰撞，便在這山

嶺的高處形成降雨，造成不同植物群落的垂直分布。一九七五年七月在藏南

考察時，也有相似的狀況。由印度洋暖流帶來的大量水汽，在延喜馬拉亞山

上升的途徑中，遇上高寒地帶的幹冷空氣，於是便在這垂直上下六千米的山

地造出不同的生態環境來。由山腳下海拔四百多米的熱帶雨林，到七、八百

米的熱帶闊葉林，一千多米的溫帶闊葉林，一千五百米左右的溫帶落葉、針

葉混交林，三千多米的高山灌木林，四、五千米的高山苔原，真是個活的自

然博物館，從大象、野牛、鸚鵡等熱帶動物到高山羚羊、雪豹，應有盡有。

而五千米以上的高寒苔原上，因為風大、天冷、幹旱，隻有伏地生長的苔鮮

、地衣、地柏和無翅黝黑的高山蝗蟲，但站在這五千米七百四十六米的山頂

上，藍天碧藍，白雲晶瑩，人是格外的渺小，北京、上海的「批林批孔運動」、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吼聲，似乎存在於另一個世界。雲高

天淡，豔陽雪山，四野寂靜，風聲的間歇時似乎聽見自己的心跳。

　人間三十四年，天地一瞬間，能否再登高山，追雲逐雨，少了左膝的半月

板後，隻能留在夢中回味，隻能看牙買加飛人箭跑，望塵莫及。今後五十年

中，我們這些人，連同眼前的紙寫下的字，都會進入曆史，來過、活過、愛

過、恨過，與千千萬萬的同齡人在時代的舞台上寫下了我們這代人的苦樂，

若幹年後，有誰還會探究我們這代人的史跡，我們這代人的痕跡，或許隻有

曆史教科書中的幾句話，幾行字而已。我們的坎坷，五彩紛繁的生活，或許

不會再有共鳴。因為時代的變遷，曆史的變遷而產生的差距豈能用語言、用

文字來表達描繪，或許人生的五味還是相同，隻是換了內容，換了角色。

　路上隨想一番，已近聖地亞哥動物園，幾位女士都內急，高速公路74號、

5號公路上都沒有休息區，見個出口下去時，好幾處飯店都不對公眾開放方

便處，使方便的事大為不方便，這也是大城市人向錢看的弊病，恨不得罵個

美國人不懂的中國國罵來。

　三位女士解決問題後，我咬牙堅持，好在隻有四英裏不到即停在了動物園

門口。舉目四望，卻是吸口冷氣，停車場裏黑壓壓、白花花、紅黃藍綠斑駁

，停滿了各式車輛，連「殘疾人專用車位」也全部暴滿，而此時離九點開門

還差半小時，排隊的人群已有國內小菜場買年貨的趨勢，正是暑期學校放假

，都是拖兒帶女的中小學家長，有些背氣氣瓶的，坐輪椅的老人也由子女推

著，混在其中，想必是童心未滅，看動物老幼兼宜。我老了以後，背上氧氣

瓶，坐上輪椅後，是否有上動物園的心思，想來也難，即使有，要女兒或老

婆推著，也不好意思，還是美國老人豁達，排隊看熊貓，看大象，不亦樂乎。

估計是爺爺奶奶出錢，兒女出力，第三代開心。但見了幾位老人，跟著他們

進動物園後，倒沒有見他們掏錢包的，倒是兒女們買了飲料、飲食送上，孝

兒孝女哪裏都有，我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們的腹了。

　進了動物園，先坐遊覽車走馬觀花，了解概況，聖地亞哥動物園中的亞洲

動物真多，大熊貓、金絲猴、東北虎不說了，名頭太大，誰都想要，中國老

頭、皇帝養的畫眉鳥、百靈、中國的愛情鳥－鴛鴦、東北山林裏的黑熊、

豪豬，此地都有。而這黑熊來動物園之前是由私人圈養，活動不夠，體重超

標，糖尿病嚴重，到此動物園後，調整飲食、積極鍛煉，已成功減肥四十八

磅，似乎年青十歲，至於那大熊貓，更是「此間樂不思蜀」或許已記不得四

川話兒了，在此生兒育女四胎，堪稱「英雄媽媽」，而滿兩歲的小熊貓已根

據中美協議，又回四川臥龍姥姥家去了，去年還到北京動物園成了奧運熊貓。

美國動物專家的技術水平值得稱讚。但他們的熊貓館並沒有北京動物園的大，

又看看模擬的亞熱帶森林，溫帶森林，倒確實與原生態十分接近，聖地亞哥

的天氣華氏七十五度，冬暖夏涼，滿目青翠，怪不得動物園內人潮不斷，正

是兒童天堂，老人回味人生的地方。

隨著人流走過河馬館、猩猩館、虎林，卻找不到去年見過的中國畫眉鳥，那

高達三層，小橋流水的鳥館也是經過了，但似乎是水禽居多，溫帶、亞熱帶

的鳥類較少，而那膝蓋又是痛了起來，酸麻起來，七拐八轉又來到門口火烈

鳥處，看起這一片火紅來。動物園裏的鳥，特別是露天放養的，都是去了一

側的羽毛，尤其是飛翔和控製方向的一側幾根大羽毛，使之失去平衡和上升

動力，無法飛起，而今年孵出的灰色小火烈鳥則沒有去羽毛，因此撲騰練飛

時，也有向上的衝力，隻是親鳥都在此地，一歲前還要親鳥飼喂，因此是無

法飛去。火烈鳥的紅色是食用了鱗蝦後才變成的，但是工作人員喂養投食的

卻是顆粒狀人工飼料，不知如何獲得有關色係。

火烈鳥是攝影家的寵兒，非洲國家動物園內遮天蔽日的火烈鳥起飛形象曾是

許多雜誌的封麵，火烈鳥的池塘邊有一名專業攝影師正在把火烈鳥的各種形

象裝入鏡頭，仰頸獨立的姿態，親鳥喂食的情景，群鳥展翅的情景，悠閑曬

翅的情景，都是他捕捉的瞬間形象。有了數碼機後，也是方便，無暗室衝洗

之苦，記存卡的容量也越來越大，拍個數千張也不希奇，更多的動態瞬間，

前所未見的鏡頭也在雜誌上、網絡上頻繁出現。欣賞成功的攝影作品也是種

享受，林間的小溪、火山的熔岩、清晨的露珠、西邊的落日、河邊的倒影，

都是入畫的景色，使人熱愛自然，熱愛生命。

　中午時分，來了二十幾個小學二年級夏令營的學生，池塘邊一下子嘰嘰喳喳

的熱鬧起來，似乎來了群喧鬧的小麻雀。動物園飼養員講起火烈鳥的知識，小

孩們都認真聽著，一個小孩的提問倒有意思「為什麽火烈鳥一隻腳站著不累，

它能站多久，站著可以睡覺嗎？」飼養員作了回答後，小朋友都笑了。然後

每人排隊領一把飼料，又排隊投向鳥兒，而這鳥兒也是知情，歡叫撲騰你爭

我奪，水花飛濺，鳥歡人笑。小朋友走後，飼養員又進池塘，喂養正在孵蛋

的水鳥和有病的水鳥。長嘴鷺鷥是此地少數民族，爭不過火烈鳥，但飼養員

打開空空的樹杆，把小魚藏在其中，這樣隻有長喙的鷺鷥才能啄出食物，而

火烈鳥等水禽隻能旁觀，想來這喂養也是門學問。

　手機響起時，已是下午兩點，三位女士看了熊貓館、大象館後，連說是太

累，虎熊獅猴其它動物園都有，澳洲樹袋熊是此地公園特色，也在門口，早

已看過，隻是按葉有麻醉作用，這些樹袋熊每天酣睡十六至二十小時，隻有

四至八小時覓食時間，況且都是坐在按葉旁，不必遠行，隻是要拍個正麵照

難，都是低頭的睡象，也是有趣。

　出了動物園後，驅車去市中心，離市府不遠，便是個購物中心，女士們天

生愛逛店，這也是男人的無奈。一進商場，疲勞一掃而空，雙眼放光，四處

搜索，東走西跑樓上樓下，一點不累。男士購物，目標明確，直衝櫃台，買

了就走，女士購物，一看二比三逛，明明要買東，卻是買了西，剛剛去了北

麵，又要去南麵再轉一圈。男士隻有跟班提包的份。戀愛時替女友提包、買

單都無怨言，婚後替老婆提包、買單雖無怨言，卻是不肯跟著轉圈了。於是

女士商場內轉，老公老爸休息室內坐一圈，也是中外商場的共同景色。我在

看包等待時，捉摸著同座的美國老公們心情，不出所料，老婆們大包小包出

來後，老公們關心的第一句話都是開銷幾何，而幾位老婆都是說今日打折幾

何，機會千載難逢，錯過今生後悔，雙雙開心而回。

　女兒和老婆回來後，都說喜歡這個商場，但我看看Macy,JCPenny,American

Eagle 也沒有太大不同，而三位女士都是兩手空空，飽了眼福，倒也難得.

八月六日在Desert Outlet購物時，四小時還不夠，名牌衣物雖然中國造的,
 
但價格比北京、上海便宜許多，而買名牌還是外國遊客為主，廣播中有英語、

日語、韓語外，還有中文，字正腔圓，看來國內遊客也是重要大戶。見一名

官員帶了四名女演員大包小包的掃蕩，七名上海青年鑽入名牌店說「鱷魚牌

不跌價的，燈芯絨套裝不時興了，巴子。」嗓門也是驚人。有朋友來美時，

Coach的包買了五隻，「正卡，便宜，上海買勿到滴。」也是開放成果實例。

人在美國，又在小城市，買名牌沒有那麽急切，況且感恩節、聖誕節、新年

的大跌價還沒到來，存好錢到時掃蕩不遲。

　聖地亞哥是著名的軍港，九一年第一次伊拉克戰爭後退役的「中途島」號

便靜靜地停在市區不遠供人參觀，而建造中的「布什號」航母也是可見，「

小鷹號」、「裏根號」去年見過的，今年沒有蹤影，想必是遠航了。一艘航

母，真是一座水上城市，少則二萬人，多則五萬人，每天開銷驚人，但又有

些擔憂，在海上航行時，無疑是最好的導彈目標，以後海戰不會象二戰時「中

途島戰役」那樣，美日雙方主要以轟炸機群攻擊對方航母，摧毀對方控製權和

遠航能力。用中遠程導彈鎖定目標，或由潛艇，或由陸地發射，可以全天候、

各方位展開攻擊，艦載防空係統再完備，也有漏網之魚，馬島戰役時一枚蠶

式導彈幹掉巡洋艦「威爾士親王號」便是大占便宜的買賣，如果小型核彈、

中子彈攻擊航母，甚至由空間發射，航母如何躲避，想來是個問題。印度、

中國正在建造航母，不知是愚是智，軍方百姓利益不同，見解必然不一。

　經過長長的跨海大橋，進入城外小鳥時，又見到了美國和世界最大的海軍

醫院，不知是否是航母改建的，遠處的墨西哥也可望見，但高樓無影，一馬

平川，想必是第三世界，小島上有不少漂亮豪宅，也有購物中心，但沙灘不如

洛杉磯附近的長灘，又是另一種風味，少了大城市的煩吵，多了份寧靜，浪濤

拍岸的回音似乎更響，回去路上，三位女士又一路睡去，我是一路獨唱，從英

文到中文，從歌劇到鄧麗君，卻沒唱語錄歌，因為「我的小布娃娃」

、「小小鴨子嘎嘎叫」還比較悅耳，不會引起高血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