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王重陽心事重重地走了，黃藥師還在回他那永遠回不完的電子郵件——其實追逐權力和追逐女人一樣，並不需要太多天賦，隻要你肯投入足夠的時間。而對權力的投資顯然更劃算，因為絕大多數的男人會在多年後的夜裏看著枕邊人感歎“那時我太年輕”。

 

黃藥師終於告一段落，收拾東西時突然心裏一動，打開了久違的MSN，馬幫果然在。馬幫是黃藥師在BBS上的老冤家，當年因為爭論911分成兩派大幹一仗，喊殺陣陣濃煙滾滾，時間之持久戰況之慘烈導致許多人被封了ID；斑竹據說騎車回家路上越想越氣，一不留神滾下山坡，爬起來後也不上醫院，火燒火燎折回研究室洋洋灑灑連哭帶喊地辭了職：世貿大廈飛濺的殘骸在幾星期後準確地擊落了一隻猴子。

 

那以後馬幫改了現在的ID，而黃藥師則針鋒相對地成了馬賊頭子，兩個人從BBS幹到MSN，張牙舞爪出盡法寶，恨不得掏出生殖器互指屏幕上的對方。他們花了這麽多的時間來爭吵以至於居然慢慢地相熟起來，彼此的性情素養興趣愛好都了如指掌，偶爾黃藥師進山區出差不能上網時間長了，馬幫還會問他“你死了沒有”。

 

馬幫：你死了沒有？

馬賊頭子：你死了老子都不能死，老子現在正說不出的拉風快活呢。

馬幫：又在哪裏胡天胡帝吧。

馬賊頭子：還是你了解我，在你老家鬧著呢，要不要帶個信給你的相好啊？

馬幫：呸，你這種濫人，一進飛砂城就會被吊起來示眾，做反麵教材。

馬賊頭子：靠，做教材有沒有工資拿啊？

馬幫：沒有，工本費還得你自己掏。國家規定，別不服，跟死刑犯給自己買子彈一個道理。

馬賊頭子：你老家這麽沒人性啊？我明白你性格形成的原因了

馬賊頭子：對了，那種落後地方，工本費很貴吧。

馬幫：對敵人要象嚴冬般無情，雷鋒說的。

馬幫：不會不會，你放心，我們那兒造紙很發達。

馬賊頭子：拉倒吧，就那麽一個小破紙廠，要不是掛個牌，老子還以為是廢品回收站呢。

馬幫：我呸，我再呸，我呸呸呸，你鑽山溝把腦袋磕了吧？

馬賊頭子：不見棺材不掉淚，來，給你副棺材。（發送飛砂城造紙廠照片）

馬幫：（接收）

馬賊頭子：看仔細嘍，飛砂城第一造紙廠！有哪個字不認識直接說，別不好意思。

馬賊頭子：我知道你小學讀得比較差。

馬賊頭子：怎麽樣，沒詞了吧，小朋友，你在哭嗎？（發送衛生紙圖片）

馬幫：你到飛砂城幹嘛？政府同意你去了嗎？

馬幫：交城市增容費了沒有？

馬賊頭子：這種小事情怎麽好意思麻煩政府，我半夜偷摸進的城。

馬賊頭子：大媽，人說不用了，我天天幫他們施肥這麽勤奮。

馬幫：哦，那要叫排汙管理費了。

馬賊頭子：放屁，你們飛砂城有個屁排汙係統！

馬幫：調查得這麽詳細啊，不錯不錯，以後放屁記得納稅。

馬幫：說實話你去飛砂城幹什麽？

馬賊頭子：不早就說過了嗎？回國定居！順便給那破紙廠上個監控係統。

馬幫：中國好倒黴喲，

馬幫：這麽能幹啊？什麽時候完工啊？

馬賊頭子：幹什麽，刺探機密啊？別著急，我這還沒投標呐。

馬幫：不用說，聽你這口氣肯定投不中。

馬賊頭子：中不中就那麽回事，實在不行老子親自上陣，為國犧牲，色誘造紙廠廠長

馬幫：（嘔吐）

馬賊頭子：的老婆。用不著這麽感動，大家都這麽熟了。

馬幫：（再吐）

馬賊頭子：喂，飛砂城的人怎麽這麽不講衛生哪？請你告別不文明行為好不好？

馬幫：想不到你真回國了。

馬賊頭子：震撼吧，早說了，我跟你們這幫嘴巴愛國黨是有本質區別的，以後看見我繞道走。

馬幫：回國就好，回國以後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

馬賊頭子：（發送中指圖片）

馬幫：（發送剪刀圖片）

 

黃藥師注銷了MSN，從鬥嘴的興奮狀態中慢慢平靜下來，喝口咖啡，又調出造紙廠的設計圖翻看起來，以一種混合了驕傲、自嘲、不平、憂傷的複雜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