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飛落雪花一片,捧於手中,待欲細看時,早化為瑩瑩水珠一滴......
正文

房事(34)

(2006-06-12 23:10:16) 下一個

三十四

    生命是真實的,
  生活是嚴肅的,
  它們的終點絕不是墓場。
  你來自紅塵,
  必歸於紅塵。
  這是指肉體
  靈魂並未死亡。
  我們注定的結局
  和道路,
  既不是享樂
  也不是悲傷,
  而是行動。
  為了每一個明天
  我們準備迎接
  任何命運的風浪……
  (美)亨利••朗費羅
 
  潤生箍窯用盡了家裏僅有的積蓄,原想著緊張一年,第二年就緩過來了,這回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一場大雪過後,把一切都粉飾得很太平。牆頭上,地畔上到處都是雪,地裏更是一片白皚皚的顏色,顯得很單調。麻雀輕輕地跳進了場地上掃出的空地,躲在遠處的孩子一拽長線,麻雀就被罩在了篩子裏麵。它們永遠也想不明白這是人類事先就設好的圈套,任它們怎麽掙紮都無法逃脫的。
  
  難道人的一生都是命運中注定的程序?!
  
  這個冬天是如此的寒冷!
  
  當滿天的彩霞變成了厚厚的陰霾,僅有的一線曙光被無情地堵上的時候,命運之神再一次無情地捉弄了他們!潤生的心比這嚴酷的冬天還要陰冷,他把自己捂在被子裏不出來,母親叫吃飯也不起來,站在地上邊哭邊說:“潤生呀,我娃可要想開些!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大可怎麽活呀!”潤生不說話,躲在被窩裏默默地流淚。
  
  秀蘭來了。
  
  潤生坐了起來。
  
  潤生形容枯燥,麵無血色,頭發蓬鬆的象隻草籠,滿臉的胡須像個小老頭。才幾天沒見,親愛的人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秀蘭傷心地哭了。她一邊流淚一邊勸說潤生,讓他想開點,大丈夫男人,站得起就跌得起!隻要有一口氣,咱們從頭開始倒磚,不信地方修不起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潤生便拿了钁頭和繩子,到北溝裏砍柴去了。
  
  地上青光光地泛著白色,風卷著沙塵在一些枯樹的枝葉上發出絲絲的怪叫聲,逼得人睜不開眼睛。潤生把繩子勒在腰裏,低頭迎著風向,隻覺得臉象刀割一般地難受,耳朵凍得發麻。
  
  北溝離村裏有十幾裏地,因為附近山上的柴已經被人砍完了,連筷子粗的植物也沒有。潤生走到北溝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灌木叢中還留著一些積雪,潤生把雪捧在臉上搓了一會,臉便開始發熱,人也清醒了許多。幾年前,潤生已經習慣了走這種夜路,並且一邊走一邊睡,等天亮的時候趕到學校,站在操場上還迷迷糊糊。黃泥村距學校有十幾裏地,潤生每天步行去上學,從初中到高中的第一年,他走了四個春秋。村裏有自行車的同學比他起得晚許多,卻往往比他還要早到學校,車子呼呼地從他的身旁掠過,潤生的心裏有一股難言的滋味,偶然也有同學讓他坐在後麵,他不肯。那時的自行車對他而言簡直太奢侈了,潤生從來就沒有奢望過。
  
  北溝的灌木叢很高,高得像樹一樣,密實得鑽不進去。潤生用钁頭把細枝磕掉了,然後再砍倒,不一會就弄了一大堆,用钁頭把子挑著往山下滾,滾了一段便滾不動了,於是便一根根地整了,用繩子一捆,把钁頭把子插在裏麵,豎起來坐在地上往起站,努力了幾次都失敗了,才知道自己幾天了沒有吃飯,身子早已虛得不行了。他坐下來喘了會氣,運足氣力猛地一鼓勁,終於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隻覺得頭重腳輕,慢慢地往前移著步子,每挪一步都非常艱難,結果剛走了不遠,一腳沒踩穩,便連人帶柴滾了下去,滿山的棘刺在臉上劃出了一道道的血印,手腳磕爛了幾處,衣服也撕破了。潤生一時便覺得極度困乏,躺在那裏一動也不想動,任滿頭的汗水和淚水把傷口蜇得生疼,真不想再站起來了。
  
  潤生這時想起了考上學的同學。有一個是同他關係很好的,在省城的警察學校,每過一段時間都會給他來信,敘說學校的生龍活虎和省城的繁榮昌盛,潤生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回信的時候便把自己的苦惱給同學說,接下來的日子便在焦灼的等待著他的來信。那時潤生腦子裏經常都是省城的情景,他甚至比去過省城的人還了解那裏。寒假的時候同學來訪,是潤生最高興也是最痛苦的日子,他們倆一聊就是通宵,潤生聽得如癡如醉。
  
  潤喜又有一段日子沒有來信了。
  
  上次給他的信上還說窯已經修好了,過年的時候就能搬進去,眼下的情況又怎麽能告訴他?弟弟在前線衝鋒陷陣,家裏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讓他知道。
  
  潤生又想起了秀蘭,想起她整日忙碌的身影。秀蘭這幾天家裏忙,回去了。昨天晚上看見她的時候眼睛裏全是淚水,她比自己還要難受。兩年來,秀蘭給這個家出了多少力?那茁壯的身體好象專門為這黃土地而生,象是永遠不知道疲倦的小花鹿,奔走在黃泥村和東李村之間。秀蘭在家裏時沒砍過柴,但她給潤生家砍了一撂子的柴火,足夠他家燒一年的。秀蘭常笑潤生不會幹活,她說我歇一會的功夫就把你的活幹完了!她幹活潑辣利索,又很有心計。潤生聽了臉紅紅的,但又不得不承認。
  
  遠處,誰家的狗吠了起來,潤生爬起來往下看,見山裏的人家炊煙嫋嫋,已經快到早飯的時候了,他於是把柴禾抽出來一些,捆緊了重新上路。
  
  上坡的時候潤生覺得很餓,頭昏得很厲害。柴壓在背上越來越沉,钁把把肩膀都壓爛了,歇一歇再挑時便生疼。頭發像洗過一樣往下淌著汗珠,一顆顆地砸了下來,淹沒在厚厚的塵土中;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地沉重,不停地打顫,身子軟得象隨時都要倒下。潤生把柴靠在山岩上,努力地使自己腳底站穩,心髒“咚咚”地劇烈跳動著,好像就要蹦出來似的,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潤生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他發現自己是躺在炕上。母親哭紅了雙眼,父親坐在那裏唉聲歎氣,一股濃濃的旱煙味在屋裏彌漫。
  
  秀蘭紅著雙眼給潤生倒了一杯水,然後邊削蘋果邊說他:“你不吃飯,又去那麽遠的地方砍柴,在跟誰鬥氣呢?萬一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事,還讓不讓再的人活?”說著便又流下了眼淚。她說:“——潤生,你不要遇事就灰心成這樣!一點承受能力也沒有!農村人一輩子,說不定會受哪些磨難,我們的路還正長哩!隻要兩隻手在,就不信地方修不起來!”
  
  潤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淚順著雙頰慢慢地往下流。
  
  秀蘭也哭了。她送給潤生一句名言:
  
  “你若失去了財富,你隻失去了一點;你若失去了榮譽,已經失去了許多;你若失去了勇氣,就把一切都失去了!”
  
  是的。逆境對弱者來說就是走向毀滅的深淵,對強者來說就是通向成功的階梯。一個人在逆境中更要堅信自己的信念,更要有超人的勇氣和毅力,才能有所作為;幸福隻是降臨到為它付出代價並有毅力取勝的人身上。一個人的精神境界及所走的生活道路,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他怎樣對待挫折和失敗的,他必須善於同思想上的怯懦和瞬間的絕望心緒作鬥爭!
  
  強者不是沒有掙紮的時候,但他不會以毀滅來結束自己。
  
  潤生突然覺得自己很孱弱,象一根漂浮在波浪中的小舟,傷痕累累,隨時都有沉沒的危險。他要找到附近的岸邊舐舔傷口,喘息一下,然後整裝待發,向著更遠的方向邁進。
    
  轉眼就是臘八,人常說:“吃了臘八飯,趕快把年辦。”今日鎮上逢集,是年前最後的一個集了,因此去的人很多。雖然寒風刺骨,每個人的心裏卻熱乎乎的,因為一家人一年來殷切的希望就要實現。一張紅紙、二斤果糖、三斤白酒,四斤花生、五斤麻油、六斤豬肉、七斤棉花、八斤粉條、九尺花布、十斤大米……“女子要花,小子要炮。” 有錢沒錢,不空著手過年。不管平日多麽窘迫,年是要過的。窮光景也不例外,於是盡管天寒地凍,集市上依然人山人海,豐富的笑容寫在黝黑的臉上,人們一掃一年來的陰霾,寒暄之後便相互詢問年貨的置辦情況,免不了相互比較比較。
  
  “——狗日的置全了麽?”
  
  “驢啾啾的,也差不多了!”
  
  “再轉悠轉悠看看?”
  
  “不啦,孩子們都等不急了!”
  
  “熊樣子,怕是媳子等不急了吧?給她扯了甚衣裳?”
  
  “熊!給孩子每人一件,媳子就免了。”
  
  “狗日的不想活了,看媳子能饒你?”
  
  “熊!她的衣服已買過了……”
  
  一時街上竟有那麽多的人,熙熙攘攘的幾乎流不動了,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共同演奏著一個大合唱——沒有總指揮,卻也有條不紊,井然有序。考上學的同學陸續都回來了,想見的看不到,不想見的卻迎麵走來。看那一身灑脫的打扮,人也白了幾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青春在他們的身上恣意飛揚。潤生忙側溜了,心嗵嗵地跳,象做了件見不得人的事似的,走過很遠才敢回過頭看,真後悔為什麽要趕這個集。地攤上全是賣衣服的,牆上掛滿了年畫,潤生挑了幾張古裝人物,準備拿回家臨摹。三三兩兩準備結婚的年青人在一起買衣服,試了又脫,脫了又試,懷裏大包小包的快要抱不動了。潤生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欲望,就是想見到秀蘭。於是就站在一個較高的地方,看人頭攢動,就是不見她的身影。
  
  天陰沉沉的,象個垂頭喪氣的老人吊著眉眼,不給人一點好臉色看。北風席卷著路邊的玉米葉子,在前坪的雪地上旋轉著,揚得滿天都是,然後突然改變方向,迎麵撲了過來,象是要撕開這灰蒙蒙的大幕,發出尖銳的嘶叫聲。三三兩兩的行人背對著風向,把頭龜縮在懷裏,倒退著往前走。一輛急馳的車子飛過,寒風裹著雪粒打在臉上,生疼。
  
  眼看著要過年,潤生家卻連看的一分錢也沒有。弄地方出盡了血,沒能力緩過氣來。家裏冷清清的,冰鍋冷灶,沒有一點要過年的氣氛。母親的臉上掛滿愁容,淒淒清清的,臘黃得象一張裱紙。父親的臉上象剛耕過還沒來得及耙的荒地,蘊藏著無盡的蒼桑,胡子象羊啃過卻沒有啃盡的墳頭,稀稀地掛在那裏,眼神空洞洞的,看不出內容。黑蛋送來了一塊豬肉、一瓶白酒並一包茶葉,這是他每年的規矩。大姐夫還沒有來,他也許會讓孩子送來兩包香煙,肉是不會有的。秀蘭去年曾帶來過一塊豬肉,足足有十幾斤,嶽母把豬血黃(用蕎麵浸的豬血)、油糕、米饃、丸子等裝了一袋子,正月裏他們直吃到十五。有一段時間沒見她了,可能家裏忙。正月裏有幾個同學要結婚,已經給了話,行禮的錢還不知在哪。
  
  黃昏的時候,貴芳來了,貴芳說秀蘭沒來?潤生說沒有。貴芳說快過年了你也不去看看丈人丈母?潤生苦笑了一下,說還沒有。貴芳說過年了你也不給秀蘭買件新衣服?潤生說還沒有,拿什麽買呀?後半句沒說出來,他覺得臉上發燒,滾燙燙的不知該往哪撂。貴芳眯眯地笑了,說:“我知道秀蘭不缺衣服,但你買的就不一樣。——她是你的人了呀!”說完又笑,咯咯咯咯,象隻覓食的母雞,擰著肥碩的屁股扭來扭去。一顆瓜子皮粘在嘴上,用勁地唾了一口,才吹了起來。她不屑地看了那瓜子皮一眼,用一隻腳在地上擰了擰,看著他又笑,說:“你可不要忘了呀!”一陣風似地就不見了。
  
  農村實行責任承包製後,隊裏唯一的經濟來源果園也對村民實行承包。第一年試行由兩家來共同承包,每戶上交隊裏幾千元錢。膽小的村民看到這個天文似的數字就怕退了,隊裏經營的時候一共也賣不了那麽多錢呀,這不是設了火坑讓人往裏麵跳嗎?有膽量的人卻不這樣認為。他們覺得這是一個發財的機會。因為隊立經營的時候誰也不把果樹當回事,春不施肥,夏不打藥,秋不追肥,冬不剪樹。果樹在春天的時候很關鍵,施肥、打藥、疏花、疏果,樣樣不能少,否則即使風調雨順的年成,蘋果也不可能長大,變不成多少錢。村人的畏縮給了曾經經管過果園的世保、世彥兩家很好的機會,他們毫不猶豫就把果園接了過來,然後花錢從果業公司請了技術員來修剪果枝。第二年的春季,他們從信用社貸了款,又是施肥又是打藥,果樹開花的時候雇人疏花;果子坐住的時候雇人疏果。這兩家人在村裏的威信都不高,雇人幹活大家都要工錢。世保也不含糊,每個婦女一天一元四角八,是當時外麵的標準工錢。世彥不願意落後,把工錢提高到一元五角!大家都說這兩家人吃錯了藥,瘋了,等著看他們的笑話哩!
  
  豆花本來就是個愛熱鬧的人,看著園子裏有那麽多的人給自己幹活,就跟生產隊上的大集體一樣,她高興得合不攏嘴,抱著個小外孫邊走邊扭,有時一個人還哼些曲子,酸得秀娥直皺眉頭。
  
  豐厚的勞動報酬馬上得到了積極的響應。誰跟錢有仇?於是家裏隻要有女人的就都出動了。連外村的婦女也來了。兩家的果園根本用不了這麽多人,大家於是就站著不走。有的婦女可憐得連飯也吃不上,於是就哭著讓豆花把她留下。她們自降身價,情願一天給一元錢就行。這樣一來,要高工資的人就沒人雇了,最後競爭的結果是每天五角錢也有人幹。這場鬧劇從疏花到疏果持續了兩個多月才落下了帷幕。
  
  春花秋實。莊稼不虧人,果樹也一樣。秋日的果園一片清香,金燦燦的黃元帥、紅彤彤的大國光把果園打扮的異彩紛呈,每棵果樹都結滿了果實,沉甸甸地壓彎了枝頭。果業公司親自給他們聯係了南方的果商,果商帶來了兩個十噸的大卡車,裝得滿滿的。村裏人象看娶媳婦一樣圍了上去,看果商把厚厚的一遝錢遞到了世保和世彥的手裏——那是一筆他們一輩子也沒見過的數目呀!足足可以蓋兩院地方!世保拿著錢,當時就哭了,邊哭邊數。活這麽大,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鈔票,並且這些鈔票已經屬於他了!世保還清了貸款,在原來的地基上蓋了五間上房,從此在村裏就是牛人了。
  
  兩家被村人並不看好的人突然發了財,村裏人心裏很不平衡,後悔自己沒有承包。由於隊裏當時和承包戶簽訂的是三年合同,要毀也不容易了,於是大家便想了一個辦法,要求每個果園搭兩戶人,這兩戶人隻占果園的四分之一。
  
  世保世彥不答應了。——憑什麽呀!當時讓你們承包,沒一個人願意,都看我們的笑話。現在人家賺錢了,你們就眼紅了!說歸說,村裏要辦的事情就一定能辦成,畢竟是改革初期,大家心裏還沒底,新任的主任和書記一頓咋唬,世保先蔫了下來,世彥也妥協了。可是全村二百多戶人,家家都想往裏搭,這就不好辦了。主任於是想出一個辦法:抓鬮,誰抓著誰進。大家沒有意見。抓鬮的時候全村的人都去了,一家出一個人,潤生的父親也去了,可惜沒抓到。抓到紙條的人象中了大獎一樣興奮,好像那個紙條就是一萬元的鈔票似的。
  
  貴芳剛走,世保的兒子紅兵來了。
  
  紅兵說他父親叫潤生過去。問幹啥,不說。世保的兒子紅軍跟潤喜都參軍了,經常讓潤生替他們寫信。潤生寫的信能把他們一家人感動得流下眼淚,把他們想說的話都說了。世保常常罵他的幾個兒子都是狗日的,沒一個好熊!世保承包果園發財後,見了人就有了架子,一般人輕易不搭話,但是對潤生還是很客氣的。
  
  潤生隨了紅兵來到世保家裏,世保老婆燕娥熱情地招呼他進去,拿了根煙就讓他抽。潤生不會抽煙,世保說:“你看好了,這可是好煙!——大重九,紅軍從雲南寄回來的。”潤生以為又是叫他給紅軍寫信,就問紅軍的信是否來了?燕娥說還沒有,也不知咋回事,好長時間沒有來信了。潤喜來了沒有?潤生說沒有。就問她有什麽事?燕娥說先坐到炕上歇歇,喝杯茶再說,要不先看會電視。潤生說沒事我就走了,還忙著。世保說廂房的頂棚沒有糊,過完年駐隊幹部要在我家住,得趕快糊了,我給你十元錢。潤生知道駐隊幹部在誰家住,隊裏是要給人家錢的。這糊頂棚的錢當然也是隊裏出,世保這樣做,其實是照顧自己的。於是二話不說開始打漿糊。燕娥忙出忙裏地給他做助手,不住地問長問短。
  
  世保家的房子被火燒了以後,全家人住在大隊的果園裏。世保是果園的技術員,一年大多時間都在果園勞動。新修的上房間口很大,裝了玻璃窗,比原來亮堂多了。屋裏大立櫃,高低櫃,床頭櫃樣樣都有;電視機、收錄機、縫紉機,一樣不缺。爐火熊熊,爐筒被燒紅了半截,家裏暖烘烘的,爐子上的鍋裏熱氣騰騰,陣陣肉香溢了出來,刺激著潤生的神經。
  
  糊頂棚是個技巧活,不是每個人都能幹了。把濕透的一張報紙粘在用紙條纏過的竽子杆上,談何容易?不一會脖子便會仰得生疼,腿也直打哆嗦。至午夜時,終於糊完了,洗過手後燕娥便把煮好的肉端了出來,潤生說他累了,不想吃,燕娥非讓他吃了再走,把筷子硬塞在他手裏。潤生還是不吃。世保生氣了,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還跟我記仇是不?”說心裏話,潤生對世保從來就沒好感,對這一家人也沒有好感。盡管是隔牆鄰家,兩家一般是很少來往的。這兩年,是兩個當兵的孩子把兩家人又扯到了一起。母親沒事的時候就跟燕娥湊在一起拉話,說的都是牽心掛腸的話。兩個女人說著說著便開始流眼淚,一哭就什麽也不想做了,家裏冷清清的,令人窒息。
  
  這個冬天好漫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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