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飛落雪花一片,捧於手中,待欲細看時,早化為瑩瑩水珠一滴......
正文

房事(86)

(2006-09-15 14:43:41) 下一個
八十六  
  
  袁玫帶潤生來到自己的住處,一個高檔的住宅小區,坐落在高新開發區,是一家實力雄厚的開發商發展的。小區綠化很好,假山湖泊,小橋流水,綠樹成蔭,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那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一百四十多平米,家裏就她和保姆,房子裝修的很高雅,但因為人少,顯得空蕩蕩的。
  
  進門後大家都換了拖鞋,客廳裏鋪著木地板,地板很幹淨,發出幽幽的光亮,顯得很寧靜;客廳臨窗的地方有一個地台,一座巨型魚缸把它和餐廳隔了起來,魚缸裏養了很多熱帶魚,紅黃藍綠地在裏麵漂來蕩去,顯得很生動。左邊的電視牆前是一台背投電視,對麵是一組布藝沙發,樣子很別致。一台很長的地燈伸了過來,可照亮整個地台;客廳有三個門,分別是兩個臥室和一間書房。臥室裏有一張很大的雙人床,床上鋪的很多,是時尚雜誌上常見的那種樣式,有些西化的風格;臥室裏鋪著粉紅色的地毯,地毯很厚,踩上去很柔軟;臥室的牆上貼著淡黃色的壁紙,在桔紅色的燈光下熠熠生輝……潤生感覺仿佛進了宮殿,有一種恍恍忽忽的感覺。這時,他發現在床頭上有一個小像框,裏麵插著自己二十年前的照片!心裏於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接著袁玫帶他進了書房。
  
  書房很大,一張老板桌上擺著一台17寸的戴爾液晶電腦,後麵是一個很大的書架,裏麵大多數是工藝美術方麵的書籍,其中紫砂工藝類不在少數,多為台灣、香港版,裝幀很講究;側邊有一個很大的工藝架,上麵擺滿了收藏品,都是一些製作精美的東西。書桌旁是一台鋼琴,漆黑如水,閃閃發亮;牆上掛著吳三大、王西京的字畫,是陝西文化名人,價格不菲……
  
  “別看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先坐下來喝茶。”袁玫熱情地招呼他到地台上坐下,阿姨已經把茶沏好了。
  
  袁玫住的是二十八層,臨窗可以俯視整個高新區。高新區是長安的CBD,經過十年開發,已成為西北地區最具競爭力的商務核心,居全國高新區前列。這裏的房價在全市最貴,大多為紫薇、高新地產開發的高級商務住宅,有的專門為成功人士打造,並且有高爾夫球場和中央花園別墅區,聚集了長安的一批富人,房子均價在3500元以上,比鍾樓等繁華地帶還貴。
  
  外邊秋高氣爽,陽光很燦爛。打開窗戶,城市的喧囂便撲麵而來,路上如蟻的人群和火柴盒般移動的車輛來回穿梭,整個城市充滿生氣和活力。長安不愧是西部大開發的橋頭堡呀!
  
  然而潤生此刻的心情卻怎麽也興奮不起來,到袁玫這裏,感覺自己象叫化子進城,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怎麽樣?這房子還可以吧?明天讓司機跟你過去,把東西搬過來,你就住書房吧!反正也空著。”袁玫微笑著說。
  
  “住這裏?——太奢侈了吧?沒想過。”潤生搖搖頭。
  
  “你住的那地方又髒又亂,很不安全。還是搬過來吧,每天有人做飯,上下班也方便些。”袁玫真誠地說。
  
  是呀,那是什麽地方呀!——城中村,跟一幫進城打工的民工混在一起,外麵垃圾成堆,蚊蟲蒼蠅亂舞,村中的村民一年四季往上麵壘房子,為的是拆遷的時候能多賠麵積。巷道裏到處是沙堆、水泥,一下雨積水成湖,道路泥濘不堪,進不去出不來。一間小小的院子住了上百號人,四麵陰森森的象監獄,一天到晚看不見太陽,白天進去需拉燈,上廁所還要跑到樓下……
  
  再看看自己住的那間房:樓倒是新的,粉飾的還算幹淨。但因為用了劣質的塗料,牆上起了很多包,這些包東一塊西一塊地掉下來,象禿子頭上的疤瘌, 觸目驚心。地上到處是白灰,跟廁所裏的牆似的;十多平米的房間擺了一張床,一個易拉櫃,一張舊桌子,還有一套煤氣灶——乃全部家當!已經快九月了,房間還跟蒸籠似的,一進去就得脫衣服……
  
  和這裏相比,那簡直就是狗窩呀!
  
  “——不,我不在這裏住!”潤生很堅決地說。
  
  是呀,這裏再好,畢竟是人家的。一晃二十年過去,袁玫已經成了這個城市的主人,自己還象沒有根基的浮萍一樣四處飄蕩,他怎能心安理得地住在這裏?!
  
  “……那好吧。你還是那強脾氣,把我當外人了!”袁玫顯得有些失望。
  
  幾天後,袁玫在大車家巷附近給潤生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離書院門很近。潤生不住。袁玫生氣了,說你這人咋這樣?公司很忙,你住在那裏方便些,我還指靠你給我打點門市哩!潤生說不是讓我去廠裏開發新產品嗎?袁玫說那是以後的事,現在門市上需要你,你負責業務這攤吧!我們現在以營銷為主。潤生說那租房的費用我來出!袁玫笑了,說好吧,從你工資裏扣除,怎麽樣?潤生這才答應了。
  
  袁玫給了潤生一張銀聯卡,說你初來乍到,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先拿著吧。以後你的工資就打在這張卡上。潤生說你是給我預付工資還是借錢?袁玫說就算是給你預付工資吧!潤生拿卡到提款機上一查,裏麵有一萬元,他覺得太多,想退回去,又怕袁玫說他,隻好暫時收了起來。
  
  公司有一輛麵包車,每天送貨提貨。潤生於是就跟著麵包車跑,逐漸認識了很多客戶。袁玫給他買了一套名牌西服、皮鞋和襯衣領帶,說是工裝,業務需要,讓潤生穿上。常言道:人是衣服馬是鞍。潤生穿上這身行頭後馬上顯得精神了許多,說話也有了底氣。袁玫對他的工作很滿意,經常鼓勵他放開手腳,並處處樹立他在公司的威信。
  
  袁玫的良苦用心潤生不可能無動於衷,但是他有言在先,就是兩個人可以是最好的朋友,不能越過底線。十年前的那一幕是那樣的刻骨銘心,秀蘭心靈上的傷痕至今還沒有痊愈。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多次對袁玫說,自己這輩子隻愛一個女人,那個人就是秀蘭,她跟著自己風風雨雨受盡了磨難,現在孩子也有了,他不能再辜負她了。袁玫聽後默默地點頭,氣氛於是就開始沉悶,兩人都很長時間不說話。
  
  潤生去省城後,雨燕經常給他打電話,並說要去省城看他,潤生拒絕了。有一次胖牛牛病了,住在醫院,潤生匆匆地趕了回去,蔣路打電話說要來看望,並說雨燕也要來。潤生說秀蘭就在身邊,千萬別來。沒想到第二天,他們便來了。潤生很尷尬,不敢與雨燕正麵相對,卻見她挽緊了蔣路的手,看著他眯眯地笑。蔣路急中生智,說雨燕是自己的小姨子,平時總喜歡跟著自己。雨燕也表現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一反平日裏對蔣路厭惡的神態,令蔣路受寵若驚,而跟潤生卻好象不認識一樣。她買了許多營養品,走後秀蘭不屑一顧地評論:“現在的女孩子也太不象話,跟姐夫卿卿我我,算哪門子戲?!”
  
  潤生沁出一身冷汗來。
  
  那次以後,他批評了她,雨燕顯得有些委屈,很長時間沒有和他聯係。
  
  
  胖牛牛三歲了,整天喜歡打扮自己,每天要紮小毛辮,照鏡子,點紅點,穿漂亮衣服。
  
  “——爸爸,你看我俏(漂)亮嗎?”她很認真地問。
  
  “俏亮呀!——我們的胖牛牛是天下最俏亮的姑娘呀!”潤生喜不自勝,笑遂顏開。
  
  “對呀,我家胖牛牛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秀蘭也很高興。
  
  “——胖牛牛,爸爸發現有一件衣服長得很俏亮,胖牛牛牌的。要不要給你買回來?”潤生經常會跟孩子開這樣的玩笑。
  
  “俏亮就買呀!衣服俏亮胖牛牛才能更俏亮!”她很高興。
  
  “爸爸,是不是凡是俏亮的東西,都是胖牛牛牌的?”女兒天真地問。
  
  “是呀!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都是胖牛牛牌的!”潤生說。
  
  秀蘭說:“你一天到晚跟女兒胡扯,小心她以後看見什麽都要,你有多少錢給她買?”
  
  潤生說:“隻要是有用的,孩子喜歡的,我會盡量滿足她要求!不能再讓我們的胖牛牛受她爸爸小時候的罪了。”
  
  是呀,現在的孩子真幸福呀!若幹年後,父輩們的經曆對他們來說是難以置信的,也是無法想象的。正如有一個小孩看見非洲難民連大米也吃不上,就問母親——他們為什麽不吃肉呀?
  
  胖牛牛上幼兒園了,背一個小兔子書包,蹦蹦跳跳,像一隻快樂的小鳥,飛來飛去。
  
  秀蘭覺得應該讓孩子早早接受教育。她們那代人受教育太晚,不能讓孩子再耽擱了。潤生說三歲的小孩知道什麽呀?秀蘭說你可不要小看咱胖牛牛——精著哩!
  
  幼兒園離陶瓷廠不遠,秀蘭每天按時接送,接送孩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剛剛送去就開始看表,過了一會就覺得已經很長時間了,離放學還有一個多小時她就去了,然後在學校外徘徊。
  
  記得第一次送孩子去,胖牛牛不讓她走,哭喊著要媽媽。秀蘭於是摟著孩子也哭了起來,似乎是長久的分別,母女倆難分難舍。是啊,長這麽大,還沒有離開過她一天——幾個小時都沒有過。孩子是她的命,離開一會就心慌的不行。幼兒園中午不讓孩子回來,這一點她接受不了。
  
  把孩子放下後秀蘭噙著淚走了出來,站在大門外不住地張望。她是乘胖牛牛和其他孩子玩耍的時候悄悄溜走的。——如果孩子發現媽媽不在了,她會怎麽樣?秀蘭於是焦急地在外麵等待,她想孩子肯定要哭的,那時她就會不顧一切地衝進去,把孩子抱走。後來真的聽見有孩子哭,秀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仔細聽,不是自己的孩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幼兒園的小曹阿姨對胖牛牛很好,每次接送都會誇她乖巧伶俐,能歌善舞。秀蘭在同小曹老師的言談中得知,她原來就是小曹的女兒,幼師畢業後到這裏工作。秀蘭說你爸爸可好?姑娘說他不好。秀蘭說你爸爸咋了?姑娘說她爸爸三年前得了一場病,癱在床上,媽媽每天在屋裏伺候他……
  
  秀蘭心情很沉重。她來的時候小曹還沒走。周末的時候他們還一起騎自行車去他家,小曹媳婦熱情招待。一晃幾年過去,物是人非,那麽善良的一個人,怎麽就倒下了?——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呀!
  
  有一天,胖牛牛的同學買了兩隻小雞,給了胖牛牛一隻。小雞是黃顏色的,毛茸茸的,非常可愛。胖牛牛喜歡極了,於是每天給小雞喂食,喝水。剛開始時,小雞什麽也不會,漸漸地它就學會了吃食,也認識了胖牛牛。每天胖牛牛一放學,離老遠,小雞就嘰嘰喳喳地迎了上去,圍著胖牛牛不停地叫,胖牛牛便知道小雞餓了。小雞漸漸長大,胖牛牛對它的感情也越來越深,白天玩耍的時候就抱在懷裏,然後用自己的臉親小雞的頭,同小雞說話,給小雞唱歌——管它是否能聽懂。晚上就抱回家裏,用紙盒給小雞弄了一個溫暖的家。在家裏,胖牛牛一般很少幹活,但是隻要是小雞弄髒的地方,她都去打掃,從不嫌髒。太陽出來了,胖牛牛帶小雞出去玩,她騎著小車,小雞就放在前麵的小筐裏,很乖巧,很聽話。通常,胖牛牛會帶她的小雞到後麵的草叢裏捉蟲子,等小雞吃飽了,她就把小雞放在一個很向陽的地方,然後給小雞講故事,唱兒歌,小雞嘰嘰喳喳地也在叫,一時很是熱鬧。
  
  小雞漸漸地長大了,它是個從小沒娘的孩子,於是就把胖牛牛當成了她的“媽媽”。隻要一看見她,它就撲閃著雙翅迎了上去,等胖牛牛抱它,很可愛的樣子。如果不是潤生回去,相信她們的感情會越來越深。
  
  那天潤生回到了榆城,一家人上城剛回來,一進院子,小雞就撲楞著剛長出來的翅膀迎了上來。當時潤生正在打手機,接公司的電話,胖牛牛先進屋裏去了,小雞尾隨著他爭先恐後地往門裏鑽,潤生隻覺得腳下一墊,趕緊就抬起腳來,隻見小雞的腦袋已是耷拉在地,一雙翅膀拚命地在地上拍打——可憐的小雞讓他給踩在了頭上,正在做垂死的掙紮……。胖牛牛看見自己心愛的小雞在地上絆命,趕緊把它抱了起來——那時她還意識不到小雞就要死了,抱著它隻是心疼地轉來轉去,而小雞還在掙紮著。潤生說小雞太難受了,你放它在窩裏吧!胖牛牛於是把小雞輕輕地放回了窩裏。過了一會,小雞最後蹬了幾下腿,再也不動了。秀蘭說小雞已經死了,扔掉它吧。胖牛牛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抱起小雞嚶嚶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讓爸爸賠她的小雞。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抱著她的小雞不讓扔。她淚流滿麵,望著潤生說:爸爸,你咋就那麽狠心呢?——你看小雞還那麽小,它正在長身體呢!我潤生一時心裏也很難過,他說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孩子。那天晚上,胖牛牛哭了一晚上,小雞自然也沒讓扔,靜靜地躺在那裏,永遠地與她的小主人再見了。
  
  第二天潤生就要回長安了。胖牛牛拉著他的衣服不讓走,讓他賠她的小雞。潤生說爸爸對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下次回來爸爸給你再買一個行嗎?胖牛牛不依不饒,說要買現在就買,買多多的,能排成隊。潤生說那你不是成了養雞專業戶了,買一隻小狗或小貓怎樣?胖牛牛不行,說一定是要小雞,最好是那一隻。
  
  後來,隻要潤生給家裏打電話,胖牛牛就會問:“——爸爸,你啥時候給我買小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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