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飛落雪花一片,捧於手中,待欲細看時,早化為瑩瑩水珠一滴......
正文

房事(1)

(2006-06-05 13:42:29) 下一個

  
  當太陽開始鑽出山坳的時候,潤生醒來了。朦朦朧朧地,感覺有一隻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撫摸。“不燒了。”母親自言自語了一聲,那隻手又輕輕地在他的脊背上摸著,然後替他拽了拽被子,離開了。母親的手很粗糙,但是很溫暖,癢酥酥的,潤生閉上了眼睛,真希望她能多撫摸自己一會。記得小時候每次起床,母親都會在他的屁股上拍幾下,然後在背子上替他撓癢。現在長大了,都開始上學了,母親就隻在他的額頭上摸一下,然後喊他起來。有時喊了幾次,便會生氣地一把扯了被子,他便在一瞬間赤裸裸地晾在那裏。潤生慌忙用手捂了羞處,看時,炕上除了自己,早就不見人了。
  
  母親說醒了就起來吧,別在那裏裝睡了。潤生在被窩裏伸了個懶腰,坐起時,覺得頭還有一些脹。 “怎麽搞的?上學的人了還不知道經管自己,夜黑了(昨晚上)燒成那樣,盡說胡話,把你姐都嚇哭了。” 母親說。潤生說糟了,今天要遲到了,老師會罰站的。 “我已經給你請過假了。” 母親在鍋灶上忙活著,把苦菜過了開水,跟麵團揉在一起,蒸進鍋裏,鍋蓋上頓時冒出騰騰的熱氣,輕輕地在土窯裏漫舞,散發出一股誘人的味道。潤生聽完後就又躺下了,席篾子在他的身上絡下許多花紋,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像時髦青年的紋身。潤生家沒有褥子,精屁股溜光席,多年來一直這樣,都習慣了。席子的一些地方被熱炕烤得焦黑,席麵被肌肉磨得光亮,都能照見人影。有時席扡會紮進他的屁股,母親便拿了針,仔細地把它挑出來,然後用手按一會,拍一拍說沒事了。母親說你趕快起,到彩娥家借把鋤,你哥晌午要用哩。潤生出了門,發現太陽已經一竿子高了,把半個天空映得透亮。`
  
  彩娥跟潤生是一個班的,平日裏兩家也多有來往。彩娥的母親白豆花生了十二丫頭,分別是秋娥、麥娥、春娥、喜娥、秀娥、彩娥、嬌娥、錦娥、雪娥、燕娥、鳳娥和芳娥,號稱金陵十二釵,就是沒有男丁,氣得彩娥的父親關世彥經常跟她在老槐樹下打架。結婚二十年裏,眼看著老婆的肚子一次次地鼓起,又一次次癟了下去,就是搗鼓不出個男丁!在村人的影響裏,白豆花好像一直挺個大肚子,一年四季在那裏嘔。白豆花嘔的時候姿態優雅,一隻手扶在胸口,一隻手摟著肚子,哎呀哎呀的,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得意——痛並快樂著。白豆花嘔的時候喜歡跑到大槐樹下,喜歡在人多的地方,扶著樹,臉憋得通紅,不好意思地笑,眼淚都流出來了。一開始還有媳婦圍著她看,問長問短的,後來就沒有人看了,都習慣了。如果好長時間沒有看見白豆花嘔,大家會覺得不正常的。豆花見三女兒過來了,就問:“春娥,你說媽這次能不能給你生個弟弟?”春娥想拉母親回去,豆花瞪了她一眼,說咋啦?又不是懷的野種!春娥紅了臉,嘟囔著:“也不怕人笑話!”走了。
  
  世彥是個好強的人,什麽事情都不輸人,就是這事,讓他在人前說不起嘴。豆花說了,他們家掌櫃的是發過誓的,不生個帶把的小子誓不罷休!多年來,他們一直為之奮鬥,辛勤耕耘,一口氣生了十五個,活下十二個丫頭。世彥是不相信他命裏沒兒的預言的——熊!狗日的還是沒到時候。為此,他不恥下問。關世保養了五個兒,紅旗、紅星、紅兵、紅衛、紅軍,沒一個丫頭片子。
  
  豆花曾商量用彩娥換他家紅衛,世保不同意。世彥說兄弟呀,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羞醜了,你說這咋搞的,我咋就會生丫頭片子呢?世保接過世彥遞上的紙煙,看世彥給他點火的樣子,畢恭畢敬,忍住了笑,揚起頭慢慢地吐了個煙圈,笑而不語。——世彥呀世彥,相當初你把豆花娶回來,是何等威風!村裏這一茬,就你能哩!你憑借老婆的關係當上隊長,這些年來欺上瞞下,給村裏做什麽好事了?你的光景是怎樣過起來的?還不是憑老婆偷?整天耀武揚威的就知道教訓人,老婆生了十幾個丫頭,你活該!再生下去還是丫頭,不信就走著瞧!世彥見世保不說話,隻是瞅著他眯眯地笑,說狗日的你倒是說話呀!世保說讓我去給你當教練?世彥一臉的嚴肅,說難道這事還真有套路?世保狠狠地抽了一口,看著世彥曖昧地笑,笑得世彥心裏發毛。世彥火了,說狗日的你什麽意思?看我的洋相是不?世保說這事光憑下苦是不行的,得講究火候。火候把握好了自然就是兒子。說完又眯眯地笑,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世彥琢磨不透。回家後世彥跟老婆反複研究,還是不得要領,隻好又去討教。
  
  世保問了詳細,笑得前仰後合,說你又不是給狗遊兒子!然後麵授機宜,要他按自己說得去做。
  
  第二天一大早,豆花來了,說世保你個絕死鬼出得什麽破招!我們家世彥的腰扭了,躺在炕上不能動彈。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世保聽後笑得氣都喘不上來了,說世彥呀世彥,想你如此聰明之人,咋就這麽愚蠢呢?——生兒育女的事情哪有什麽譜?我是逗你玩的,你就當真了!白豆花不聽則已,聽了氣得就跳了起來:“好你個關世保!世彥把你當兄弟信任哩,你卻這樣日弄他!害得我兩口子躲在地窖裏一晚上沒睡覺,直折騰到天亮,世彥把腰都扭了!你絕死鬼的安得什麽心!?”說著便拉了世保直奔老槐樹下,讓村人評理。人們笑得前仰後合,都接不上氣了。放學的孩子也圍了一圈,想看個究竟,被大人踢了一腳,悻悻地離開了,覺得莫名其妙。
  
  豆花一開始隻是氣,想起自己這麽多年受得委屈,遭人恥笑,被人罵作老豬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嚎起來。直哭到人都走光了,才在秋娥、春娥的攙扶下回去了。
  
  白豆花做女子時人長得漂亮,十裏八村都知道。那一年黃泥村扭秧歌,她就看上了打飛鑼的世彥,白白淨淨的,還有一副好嗓子。世彥早聽說她的厲害,敢跟男人打架,把嫂嫂都逼得跳了井,在北塬上是出了名的,沒想過要娶她,白豆花可不好惹,遇集的時候在大路上堵,上工的時候在地裏截,後來在一個下雨的日子硬是把自己獻給了世彥。
  
  豆花是挺著個大肚子結婚的,拜堂的時候都彎不了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但她身材雖有些變形,卻顯得很富態,依然好看漂亮。白豆花愛說愛笑,口無遮攔,是個性格開朗的人。婚後的頭幾年一鼓作氣,連著生了三個丫頭。也許自己沒有男孩,看見誰家的男孩子都喜歡。她很疼潤生,有什麽好吃的都給他留著,甚至不給自己的閨女吃。有時去溝渠,看見潤生媽打潤生,她便上去跟潤生媽吵:“你打我娃咋咧?這麽嘹,這麽乖的娃你都打,我看你是燒得不行(逞能的意思)!”潤生媽被弄得哭笑不得,說:“你鹹吃蘿卜淡操心!我管我娃,與你有什麽關係?”豆花也不惱,撲上去抱了孩子就走,擱在她家一天不讓回去。
  
  由於母親的偏心,一群女孩有時便會攔在門口,不讓潤生進屋。豆花看見了,便打大的罵小的,說她們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潤生從小身體就好,長得虎頭虎腦,胖乎乎的,世彥也喜歡他,小時候去了便給他吃糖果,條件是要讓他摸雀雀。豆花喜歡摟住他的頭親,一邊親一邊說:“我娃親,我娃乖,我娃長大有錢來;我娃俊,我娃綿(柔軟可愛的意思),我娃長大不缺錢!”有一次太用力,把他的臉都親破了,潤生放聲大哭,豆花很尷尬,從此潤生就不讓她親了。
  
  大門開著,院子裏靜悄悄的。潤生喊了一聲“嬸!”沒有回應。於是便去推門。屋門是虛掩著的,一陣緊張的喘息聲從炕上傳來——世彥精溜溜地騎在豆花身上,豆花也赤條條一絲不掛……看見潤生,男人慌忙從女人身上翻了下來,溜進旁邊的被窩。女人臉上泛著紅暈,不好意思地背轉了身子,鑽進另一個被窩……潤生癡愣了一下,便奪門而逃。跑到大門口的時候,聽見世彥在屋裏喊:“潤生,我娃有啥事哩?”潤生把借鋤的事情也忘了,出了大門,便一路狂奔,回到家的時候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有了這次現身的經曆,潤生開始對男女間的事情有所了解。隻是自己從小到大,還沒有見過父母在一起親熱。母親一輩子生了十一個孩子,活下他兄妹六人。大哥潤民,大姐潤梅,二姐潤葉,弟弟潤喜,妹妹潤娥。平日裏一張大炕上睡八口人,母親睡最裏麵,父親睡最外麵。彩娥家也一樣,隻是他們家的孩子更多,整整齊齊地鋪滿了兩間房盤成的大炕——彩娥的父親睡窗邊,彩娥的母親靠裏牆。黑夜裏夫妻之事象偷人一樣,世彥不敢有大的動作,豆花緊緊地咬住嘴唇,憋得都快背過氣了。豆花說:“啥時候你這些小先人都出窩了,讓我好好地放開一回!”世彥說:“等她們都出窩了,你就老了,給你個年輕人也沒那心情。”豆花說:“我老了你還年輕嗎?那時你就該再找個碎女娃陪你玩了!”說歸說,夫妻該辦的事情還得辦,隻是不敢太聲張,總覺得意猶未盡。一大早趁著孩子們都上學去了,想好好地放鬆一次,卻讓潤生撞個正著!
  
  回到家裏潤生想讓自己盡快忘了這事,卻怎麽也忘不了。母親見他臉紅紅的,以為又發燒了,用手一摸,額頭上並不燙。夜裏躺在炕上也睡不著,腦子裏盡是早晨看見的事情,下麵便癢酥酥的,脹脹的難受。那時我們的潤生已經十幾歲了,開始發育了,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了。早晨醒來的時候潤生覺得褲衩裏涼冰冰的,用手一摸,滑膩膩的一片。潤生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這可怎麽辦?母親喊他起來,他吱吱嗚嗚,麵紅耳赤。悄悄地把褲衩壓在炕席底下,登上褲子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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