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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母親講過去的事情(十)

(2022-09-26 19:46:46) 下一個

母親經常說,從建國到1957年是新中國最好的時光。那時的人都單純厚道,因為對未來憧憬滿滿,信心十足,人們的精神麵貌也是陽光自信的。

一直到五八年大躍進之前,共產黨還保持著不少供給製的傳統。當時母親單位裏有很多單身的年青人住在集體宿舍裏,所以食堂一天三頓飯,也沒什麽好吃的,窩窩頭高粱米是主食,早晨有鹹菜腐乳,中午晚上就是白菜豆腐粉條和燉茄子這些家常菜。如果高粱米加小豆一起悶飯就算改善夥食了。隻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才會供應點麵粉,大家一起包餃子。過節的時候,食堂會組織聚餐,家屬也可以帶來。聚餐是解饞的時候,隻有聚餐的時候食堂才會有肉有魚,平時食堂是很少見到葷腥的。

單位領導也和大家在一起吃一樣的飯,不像現在,領導有小灶,所以當時的幹群關係也非常好。食堂飯票是三七開,自己付三塊錢,單位出七塊補貼。冬天做冬裝時也是按這個比例付錢。住在單位的家屬也是一樣的待遇,所以那時很多家裏四五個孩子,一個男人上班每月掙五十塊,也過的不錯。

母親的好客和熱心腸隨我姥姥。生我之前,母親每周都回家去看姥姥姥爺。姥姥每次都和母親叨咕,說那些家在外地的同事怪可憐的,你周末帶她們來家裏吃飯吧。每到周日母親回家看姥姥姥爺,姥姥都會讓母親帶點好吃的給家在外地的年青同誌。有時是餃子,有時是包子,有時是花生瓜子,反正每次母親回家都不空手回來。姥姥還讓母親帶她的同誌到家裏來吃飯,或一起包餃子吃。大趙姨小趙姨還有何姨家都在外地,所以那時她們都沒少去我姥姥家。小趙姨是初中一年級剛讀完就從大石橋農村來沈陽工作的,剛來的時候人生地不熟,他長得又瘦又小,膽子也小。所以,母親對小趙姨特別關心,幫她找領導申請宿舍,辦戶口,周日帶她去姥姥家,小趙姨處對象結婚也是母親幫著張羅,倆人也處的像親姐妹一樣。後來小趙姨生了三個女兒,年齡與我們哥仨相仿。七十年代我家糧食經常不夠吃,小趙姨經常接濟我家糧票,說自己三個女孩,吃不了,其實也是口攢東挪省下的。我一直記得這個事,有一次小趙姨來我家,我就說起以前小趙姨對我家的幫助。小趙姨卻說,你不知道當初你媽是怎麽照顧我的啊,我到現在還想你姥姥包的餃子呢,太好吃了!那時去你姥姥家就像過年似的高興。

文革時,我大舅被錯打成反革命(本來要抓的是和我大舅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人),被造反派關在屋裏打。家裏人不讓去看,能去的人怕受牽連也不敢去,可小趙姨不管,假冒我大舅的表妹去給我大舅送了好幾次飯。可惜我大舅一次沒吃到,都讓造反派給倒了。

母親記得是從五六年開始,供應好轉了,有細糧了,食堂早餐除了鹹菜還有油炸花生米了。中午食堂經常做麵條,打鹵麵或炸醬麵。母親那時雖然不住集體宿舍了,但中午還在食堂吃飯。女同誌一碗麵條就夠了,很多男同誌都要吃兩三碗。中午吃麵條的時候,食堂裏靜悄悄的,隻剩下哧溜哧溜地吃麵條的聲音。

母親說我有福,懷我的時候正趕上好時候,不僅細糧有了,副食供應也好了。那時我家住在果品批發站裏,買水果都是批發價,非常便宜,一個西瓜才一毛錢,蘋果梨都幾分錢一斤。所以,母親懷我的時候水果管夠吃。那時奶奶和老姑都在我家住,秋天時蘋果都是成筐買,香蕉、椰子、橘子這些南方水果也有,都很便宜。

母親懷我的時候,父親已經調到省裏工作,經常出差不在家,家裏隻有奶奶、老姑和暫住我家要離婚的四姑。

四姑是在鄉下時結婚的,結婚前曾和父親和母親商量,當時母親覺得四姑的對象是農村工作隊的,也有文化,長得也白白淨淨,就同意了。沒想到,這個男人是個渣男,婚後經常家暴我四姑,把我四姑打的成天戰戰兢兢。那時,我四姑已經生了我表哥,可這個男人對我表哥也不好。父親和母親就覺得這個男人心不善,沒法再和他過了,就讓我四姑跟他離婚。可這個男的不幹,說啥不同意離婚,沒辦法,我四姑就躲到我家裏跟他打官司。

有一天,母親下班回家,發現屋裏一個人沒有,奶奶和兩個姑姑都不知道哪去了。母親覺得奇怪,平時都是一進屋飯菜都準備好了,怎麽今天飯也沒人做,人也都沒了呢。正納悶呢。電話響了。我家的電話平時很少有人來電話,基本是擺設,母親就很奇怪。以為是單位有什麽事找她呢。哪知一拿起電話,就聽裏麵一個男人罵罵咧咧地說:你要是敢跟我離婚,我就殺你全家。母親這才知道,是我四姑那個男人來的電話。母親聽後簡直怒不可遏,也對電話大喊: 你以為你是誰啊?這是共產黨的天下,還沒王法了! 你不用嚇唬我們,這婚我們離定了!母親氣的放下電話還氣的心亂蹦。轉念一想,奶奶和兩個姑姑肯定是被這人嚇跑了啊。能去哪呢? 肯定是去大姑家了。可大姑家也沒電話,聯係不上。母親就坐車去了大姑家。到那一看,一大家人都在我大姑那避難的。

母親把奶奶和兩個姑姑帶回家後,就和那人的單位聯係,讓單位做那個男人的工作。後來我四姑終於離了婚,在離婚打官司的過程中,認識了在法院工作的四姑父,這是後話,等以後再說了。

話說母親懷我的時候還年輕,那時的人也不像現在這麽嬌貴。母親帶著我該幹啥幹啥,團總支組織活動去千山爬山,母親也照去,下山時不小心摔了跟頭,從山上滾了下去,我也沒事。母親說,人都是天養的,該活的死不了,該死的活不了。

生我的那天,沈陽下著大雪,母親算著日子差不多了,下班時就讓大趙姨陪著去醫院檢查身體。當時母親並不知道自己要生了,以為檢查完就能回家,也就沒告訴奶奶。母親是初產,沒有經驗,大趙姨那時還沒結婚,也是啥也不懂。倆人說說笑笑,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半尺深的雪往在小河沿的醫大二院走。半路走不動了,就站著歇一會。等走到醫大二院,天都漆黑了。婦科急診大夫一檢查,嚇了一跳,說你沒生在半路上算是幸運了,怎麽還自己走來了,也不雇個三輪車。醫生說完就安排母親住院,說啥不讓母親回家。母親說:我來醫院 家裏還不知道啊,就讓大趙姨回家告訴我奶奶一聲,以免奶奶著急。第二天上午我就順利來到世間。出生體重七斤二兩,各項身體指標都正常。接生的大夫也說,這孩子一看就很健康,啥毛病沒有。

去年大趙姨去世了,母親那些親如姐妹的老同誌一個都不在了,就剩下我母親了。大趙姨晚年耳朵基本失聰,電話裏根本聽不清母親說啥,可還是每周都給母親來個電話。大趙姨是在家裏突然去世的,沒去醫院折騰,走的很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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