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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集 江美廬請客

向小強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回到旅館。

摔上門,“嘩”地拉上窗簾,把身體朝床上一拋。

躺了一會兒,又悄悄地爬起來,扒著窗簾縫朝樓下看。果然,馬路對麵有一堆老頭在下象棋,一個大小夥子擠在旁邊格外紮眼。不時還偷偷抬起頭,往向小強的窗子瞥一眼。

就是這個家夥,剛才向小強坐電車回來的時候,車上就有他。

唉!向小強鬱悶地長歎一聲。一歎自己果然被跟監了,二歎自己居然在東廠眼中就值這麽點分量。要是人家重要人物被跟監,起碼隔一段路就得換一個人,還都得是老手。現在東廠就派了一個人,還是個青澀的小夥子。

其實倒也不是人家東廠不鳥他,主要是像他這樣的“友邦間諜”,一般的處理方式就是這樣的。盯梢介於明梢和暗梢之間,既不對目標太失禮,又能讓目標心裏有數。

本來他想今天就到秋湫家去的,但秋湫出了事,再加上後邊老有個“尾巴”,也沒心情去了。

等情報啊,等情報……

江美廬讓他回來的時候,就是這麽說的。她說現在事件剛發生,很多具體情況還不知道,不能貿然做決定,要等北邊的情報過來。叫他不要著急,著急也沒用。因為現在出了這事,大家都和他一樣著急……

著急個屁!哄小孩的。向小強現在一想起江美廬那副“嘴臉”就不爽。雖然那“嘴”、“臉”都很有看頭。媽的,剛一進門時候又澆花又喂魚的,還唱越劇段子。哪有一點著急的樣子?

向小強用P股也知道江美廬怎麽想的。噢,反正這事也不該東廠擔責任,該擔責任的是海軍,最多還有錦衣衛(誰叫他們先接的案子,還沒把人保護好呢?)。反正她的手下保住了,她反而借此挖出一個英國間諜。人家犯錯的時候她出成績,那可不得意怎麽著?

但江美廬還不錯,讓他先回去,說有了明確消息會打電話到他的旅館。這話如果不是敷衍的話,那確實真夠意思了。畢竟你現在又不是秋湫的什麽人,你再著急,人家東廠的事情,憑什麽告訴你?

江美廬話裏話外的意思,向小強也聽出來了。東廠分好幾個局,每個局都有自己負責的一塊。她是第二局的,第二局叫“南方局”,又叫“國內局”,專門負責明朝國內事務。此外還有第一局,第一局又叫“北方局”,專門針對清朝。對長江以北的諜報、滲透、宣傳、破壞、暗殺、策反、領導地下組織等等,都歸第一局負責。

因為明朝幾百年來一直沒放棄對北方清占國土的要求,不承認清朝政權的合法性,在各種正式場合都仍是把長江以北算作明朝領土的,隻不過是淪陷區罷了。正式叫起來是“大明北方領土”,和“大明南方領土”共組成大明帝國。所以嚴格說起來,東廠第一局和第二局都是負責國內的,剩下幾個局才是負責國外。

江美廬的意思無非是說,接下來的事就歸第一局負責了,她也無能為力了。最多再打個電話告訴你點情況,就算仁至義盡了,你小子就別再有啥其他想法了。

……

時差還沒倒過來,一下午睡得昏昏沉沉的。

有人敲門。向小強睜開眼,房間裏一片漆黑,也不知是幾點。打開門,是旅店夥計請他去大堂聽電話。

“還真給我來電話了?”

向小強忙跟著夥計下到大堂。

“向先生嗎?”

電話裏一個女孩的聲音。

“是我。”

“哦,向先生好,我是……嗯,我是江處長這邊啊。”

“啊……哦哦,” 向小強明白了,果然是東廠,“嗯,你好。”

“您現在有時間嗎?”

什麽意思?叫我過去?向小強一瞥牆上的大木鍾,都晚上六點多了。便道:

“有時間。”

“那您現在方便過來一趟嗎?還是昨天的地方。”

真叫我過去?向小強第一個念頭,就是秋湫那邊有消息了。正要答應,突然另外一個念頭冒出來,直冒冷汗。

是不是他們和英國方麵打過招呼,人家那沒俺這個人,這才把俺叫過去抓起來回鍋?越想越對,要是秋湫那邊的事,人家最多電話裏說一聲,根本沒必要把你請過去談。

“喂喂,向先生?”

……

向小強一咬牙,要真的是關於秋湫的事,自己害怕沒去,肯定會後悔死的。沒辦法,被抓就被抓,誰叫我愛她。

向小強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

“好的,我馬上過去。”

放下電話,也等不及電車,直接叫了黃包車直奔東廠二局。

夜幕下的老城區,路兩邊都是推著小車賣熟食的小商販。星星點點的電石燈,此起彼伏地吆喝聲,讓他仿佛又回到了八十年代的小時候。那種電石燈十幾年沒見到了,就是一個鐵皮水罐,中間插一根細鐵管,下麵是一塊電石,電石和水接觸,就會釋放出一種可燃氣體,通過細鐵管冒上來。火苗很大,很穩定,比蠟燭亮得多。八十年代的夜晚,路邊的熟食攤大多點這種燈。

坐在黃包車上,聞著撲麵而來的鹵肉香味,聽著剁鹽水鴨的“噗哧噗哧”聲,肚子禁不住咕咕叫起來。

晚上很冷,向小強脖子縮了縮,撫摸著秋湫親手挑的羊絨圍巾,想著大江對岸身陷囹圄的秋湫,想著自己這趟未卜吉凶,不由得胸中一陣酸楚。

他抬頭望著滿天的繁星,覺得現在的星星遠比後世清晰多了。可以明顯的看出一條“銀河”的形狀。

唉,向小強想著,現在的長江,不也就像條該死的銀河嗎?不但把自己和秋湫分隔南北,還把整個中國分隔南北,一分就是幾百年。看來不統一真不行啊,已經將近三百年了,再不統一,弄不好真成兩個國家了。

到了地方,車夫要四分五厘車錢,向小強直接給了五分,車夫樂嗬嗬地稱謝走了。

天哪,四分五厘車錢。向小強到現在仍然很不習慣明洋這種大比例的“濃縮貨幣”。到底是金本位貨幣,錢真值錢。

不遠處,另一輛黃包車也到地方了,下來一個身影,隱匿在對過樹木的陰影裏。小夥子孤零零的,左顧右盼,一邊搓手跺腳,很是凍得瑟瑟發抖。向小強認出那就是跟蹤他的那位,不禁搖了搖頭。唉,新人可憐啊,在哪裏都一樣。得不到重用,沉在底層當小蝦米,幹的都是最辛苦、最枯燥的活兒。

“想當年俺大學畢業,剛進公司……唉,啥也不說啦,理解萬歲!”

警衛室外的燈下,一個穿風衣的身影立在那裏,正在等人的樣子。見向小強走近,他立刻打來招呼,迎上來。向小強這才認出,他就是江美廬的那個手下,下午在辦公室提醒她戴眼鏡的那位。

“嗬嗬,向先生,怎麽樣,還沒吃吧?”

“吃過了,吃過了。”

偏偏向小強的肚子很響地叫了一聲。

“哈哈,沒關係,吃了再吃點,”那人很自來熟地攬著他的肩膀,笑道,“正好我還沒吃呢,走,咱倆再去打點打點。那邊有一家鴨血粉絲湯很不錯,江處長可是交代我帶向先生去嚐嚐呢!”

向小強一笑,客套兩句,便不再推辭。隻是很奇怪,為何不說事,先去吃飯。

這人姓李,叫李誌恩,也就二十多歲,比向小強大一點,是第五處的助理幹事,不歸下麵的科、組管,直屬江美廬指揮,相當於秘書,但又比秘書的職權範圍大。

兩人在附近一家小館子坐定,李誌恩替兩人各叫了一碗鴨血粉絲湯、一客蟹殼燒餅和一客燒鴨幹絲。李誌恩也不虛套,讓了兩句,帶頭吃起來。食物誘人,腹中饑餓,向小強隧也不客套,跟著開吃。

別說,這家的東西還真不錯。向小強吃了一陣,心裏憋不住了,抹抹嘴,開始拐彎抹角地向他打聽情況。

李誌恩倒是沒弄什麽玄虛,嗬嗬一笑,直接道來。

果然是關於秋湫她們的事。北岸的情報過來了,東廠一局今晚要連夜開會,研究對策。這次動靜鬧得挺大,不少大人物都要出席,就在八點。具體情報如何,李誌恩這種級別的人不知道。甚至江美廬也不知道。

“噢……”向小強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麽我能幫上江處長……還有李兄什麽忙呢?”

聽向小強叫他“李兄”,李誌恩笑眯眯地一點頭,隔著桌子用力一拍他肩膀,稱呼也親熱起來:

“兄弟,有人親自點名,讓你也參加!”

“哦,”向小強笑了,果然和他想得差不多,他緩緩吐道,“有人叫我也參加,這個……有人。”

“哈哈,對了,‘有人’。究竟是誰,我也不知道。”

接著,李誌恩又笑嗬嗬地跟他東拉西扯起來,拐彎抹角地套近乎,不對,感覺是替江美廬來套近乎。言談中閃閃爍爍地暗示: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向兄自然是有數的啦……

這就對了。某個大人物聽說了向小強的事,也許是想讓他在會上說一說浦口粘杆處的情形,也許是什麽別的原因,總之交代讓他也去。大概這個會是東廠的高層會議,參加的都是江美廬的頂頭上司,江美廬不想給領導留下差印象,向小強這邊,自然要先輕輕地示好一下了。

吃完飯,照例是搶著結帳。李誌恩笑嘻嘻地捉住向小強拿錢的手,毫不費力地塞回他的衣袋,另一隻手兀自掏錢付賬:

“別別,咱倆再爭也沒用,哈哈,這頓是江處做東請咱倆的,連老哥我也是白吃的呢!”

向小強也是笑嘻嘻地,但那隻手一點勁兒也使不出來,心裏罵道:靠,這些東廠番子手勁兒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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