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六節 品性自勵鑄大業

  總是立誌不堅,不能斬斷葛根,截然由義,故一引便放逸了。

  ——曾國藩

  大概沒有人不羨慕好的性情,好的修養吧?但是,改正錯誤或許容易,品性是很難改變的,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連“四書”之一的《中庸》也說:“天命之謂性。”——品性似乎是天命的,豈易改變?尤其是性格和飲食男女之性,改變更難。隻不過,這個問題,須話分兩頭。《中庸》所謂“天命”之性,是無有不善的,隻有後天習染之性,才有善有不善。一般我們所說的性格或品性,既有天命的成份,也有後天習染的因素,作為先後天的融合,是一方麵難改變,另一方麵又可以改變的。食色之性也是這樣,雖然並沒有什麽善惡之分,卻有適度與否、是否傷害身體和性情的問題,而這後一方麵,顯然和習染有關,是可以由不適度達到適度的;因為所謂性格、品性,畢竟在很大程度上和習染有關。

  曾國藩到京師的最初幾年,也是一個凡夫俗子,沒有什麽特殊之處。他每天應酬特別多,這並不是他官做大了,應酬必不可少,相反倒是“沒事找事”,消磨時光。

  道光二十年(1840)四月,庶吉士散館(相當於進士再深造後的結業),他以第二等第十九名留在翰林院。中國傳統的做官之道是重中央輕地方,雖然中央的俸祿不比地方高,但可以結交朝中大臣,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更重要的是,在中央為官,尤其是翰林院官,屬於“天子近臣”,如果一個人的水平可以,很快就會脫穎而出,升遷的機會自然要多得多。做地方官則不然。按過去的體製,任地方官有衝、繁、疲、難的區分,“疲”,說白了就是窮地方,在這個地方很難幹出成績。與曾國藩前後任進士的胡林翼更可以說明問題,他在貴州一幹就是九年,後來,胡發誓寧願出外當慕僚起家,也不願繼續留在貴州效力。胡出貴州時隻是個道員,而曾國藩已是官居二品的侍郎了。

  曾國藩留在翰林院後,“本要用功”,但“日日玩想,不覺過了四十餘天”。此後的一段時間,除了給家裏寫一封信商議家眷來京之事外,“餘皆怠忽,因循過日,故日日無可記錄”,每天都是送往迎來,吃酒、讀書、閑侃。所以,他早期的《日記》每天都在“檢討”,但每天都會故伎重演。顯然這種品性,若不能自察自改,是無益於自己的目標,不能成就大事的。

  按翰林院的官員,讀書養望、切磋交往是“本職工作”,本無可厚非,但每天如此打發日子,終究養不成經世的韜略。二十二年(1842)十月的一天,曾國藩讀了《易經·損卦》後,即出門拜客,在杜蘭溪家吃了中飯,隨即又到何子敬處祝賀生日,晚上又在何宅聽了昆曲,到了“初更時分”才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家中。當天的日記又充滿自責,說“明知(何子敬生日)盡可不去,而心一散漫,便有世俗周旋的意思,又有姑且隨流的意思。總是立誌不堅,不能斬斷葛根,截然由義,故一引便放逸了”。《日記》中仍不忘“戒之”二字。

  但決心一再下,行動依然如故。當月的二十四、二十五兩天,京城刮起大風,曾國藩“無事出門,如此大風,不能安坐,何浮躁至是!”“寫此冊而不日日改過,則此冊直盜名之具也。既不痛改舊習,則何必寫此冊?”

  曾國藩認識到“往來征逐”,就是浮躁,這已成為他的二大病根之一了。他雖強迫自己靜下來,坐下去,但讀《易經》中的《旅卦》、《巽卦》卻一無所得,甚至連“白文都不能背誦,不知心忙什麽。丹黃幾十頁書,如勉強當差一樣,是何為者?平生隻為不靜,斷送了幾十年光陰。立誌自新以來,又已月餘,尚浮躁如此耶!”他也分析為什麽如此交遊往來,無非是“好名”,“希別人說自己好”。並說這個病根已經很深,隻有減少往來,“漸改往逐之習”。

  曾國藩除了往來吃請、征逐日月之外,還有一個“喜色”的毛病。

  《日記》中記載這樣幾件事:

  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二月的一天,曾國藩的一位朋友新納一小妾,年方十四,人稱貌若桃花。曾國藩與一幫文人朋友談詩論賦之餘,不免也常談東家美媳,西家婆娘之類所謂“渾話”。這對本不緊張的文人生活可能是一種調劑。曾國藩得知他的朋友納姬甚美後,心中羨慕不已,一次借故到朋友家,曾國藩先聊了點學問,隨後稱讚這位朋友的“豔福”不淺。這還不算,曾國藩還非要一睹芳容,朋友心存不願,但曾國藩“欲強見之”,無奈,朋友隻好將新過門的姬妾呼之而出。曾國藩還當麵說了些挑逗的話,令人很難堪。當天的《日記》寫道:“押褻大不敬。在岱雲處,言太諧戲。年中有遊思。”從曾國藩所記“大不敬”而言,他肯定有出格的舉動。岱雲是他的另一位好友,由於曾國藩沒有忘情他的“狎褻”之舉,因而他說的話都是“諧戲”之語,甚至在回家的路上,還浮想聯翩。

  數日後,曾國藩聽說在菜市口斬一位武臣,別人邀他一同看熱鬧,曾國藩“欣然樂從”,連殺人這樣的事都願看,曾國藩覺得自己成不了理學家,“仁心喪盡”,走在路上很後悔,但當著眾多朋友的麵又不好回去,因此“徘徊良久,始歸”。他說自己“曠日荒謬至此”。

  曾國藩雖然沒有看斬殺武臣,但回去後卻怎麽也靜不下來。他又沒事找事似地,到雨三的家中,當時雨三本來很忙,但曾國藩東拉西扯,非要談談“渾”。《日記》說:“談次,聞色而心豔羨,真禽獸矣。”從雨三處出來,已是很晚,曾國藩仍不願回家,又到子貞家中,三更而歸。

  曾國藩的妻子歐陽氏身體不是很好,時常患病。一次曾國藩參加進士同學的團拜,由於所拜之家鍾鳴鼎食、姬妾如雲,這使曾國藩“大開眼界”,他的“喜色”之心油然而生,東張西望,頗失大雅。《日記》說:“是日,日屢邪視”,“恥心喪盡”,當他悻悻然回到家中後,惶然不適。加之妻子鬧病,因此“入夜心情不暢,又厭聞呻吟聲”。白天的佳麗美景與病榻上的呻吟之聲反差如此之大,使曾國藩無法忍受,乃出門到朋友處聊天,“更初歸”:次日,妻子的病有所加重,曾國藩請吳竹如來診視,由於周身為私欲所填塞,曾國藩的理學功夫大減,一聽別人談論理學,感到隔膜不入。而用宴請吃酒之事打發時光,他倒很樂意。

  湯鵬是他的好友,著有《浮邱子》一書,頗得曾國藩好評。道光二十三年(1843)二月的一天,曾國藩前往湯鵬家赴喜筵,席間見湯的兩個姬人,曾國藩故伎重施,“諧謔為虐,絕無閑檢。”曾國藩早期《日記》的類似記載不限於以上幾例。這說明血氣方剛,剛過而立之年的曾國藩也有七情六欲,也是一個正常人,他對女性充滿了愛,盡管這種“愛”是在性意識支配下的形而下之“愛”,但至少從一個側麵真實地反映了曾國藩的情感世界:他後來能夠大成功,就在於一改昔日所為,“截斷根緣,誓與血戰一番”。

  曾國藩早年有“三大戒”,其中之一是戒色。他也認為,沉溺於此是妨礙事業的。他還認為,在外人麵前,夫妻間尤不能過分親密。雖然如此,曾國藩還是很難做到,罵自己是禽獸。

  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月十五日,吳竹如來到曾國藩的寓所,與他久談,吳竹如講理學,並談自己的體驗,認為舍“敬”字別無下手之方,總以嚴肅為要。對比之下,曾國藩也明知“敬”字是吃緊下手處,然每日自旦至夜,行坐自如,總有放鬆的意思,及見君子時,又偏覺整齊些,是非所謂掩著者耶?日記曰:《家人》“上九”曰:“有孚威如。”《論語》曰:“望之儼然。”要使房闥之際、仆婢之前、燕昵之友常以此等氣象對之方好,獨居則火滅修容。切記,切記!此第一要藥。能如此,乃有轉機,否則,墮落下流,不必問其他矣。

  曾國藩自己承認,“有用之歲月,半消磨於妻子”,三月初二日,“日中,閨房之內不敬。去歲誓戒此惡,今又犯之,可恥,可恨!竹如來,久談。久不克治,對此良友,但覺厚顏”。他說自己“明知體氣贏弱,而不知節製,不孝莫此為大”。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曾國藩這方麵的“不敬”很快有了大的變化,成為莊重、詼諧而不失君子形象的一個人。曾國藩就是這樣,為了能他日有所作為,嚴格限製自己的情欲,甚至夫妻之間正常的情感交流都嚴加克製。在儒家老祖宗孔孟那裏,都承認“食色,性也”,但曾國藩認為,人的私欲、情欲一旦膨脹就難以收拾,終會妨礙大事業。他以後位及大臣,但堅決不納妾,生活作風上也嚴格自律,這是他不同於同時代的封建士大夫的地方,也是他精神品格上的突出之處。

  曾國藩為了實現“澄清天下之誌”,針對自己的不良習慣,他提出三戒:一戒吃煙,二戒妄語,三戒房闥不敬,後來都做到了。

  吸煙有害健康是今天人人皆知的常識,但吸煙對人的精神有影響,就不是人人明了的。曾國藩通過自己的切身感受告訴人們這樣一個道理。曾國藩認識到,應酬過多,精神就難以集中,做起事來也會出差錯。此外,吸煙也對此有很大影響。他說:精神要常令有餘,做起事來才能精氣十足而不散漫。“說話太多,吃煙太多,故致困乏。”

  意識到危害後,他發誓從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月起戒煙,並作為“三戒”之一。但最初戒煙日子很不好過。為了打發難熬的時光,他找朋友們下棋、聊天。日記中寫道:“即宜守規敬事,乃閑談荒功,不溺情於弈。歸後數時,不一振刷,讀書悠忽,自棄至矣:乃以初戒吃煙,如失乳訪徨,存一番自恕底意思。此一恕,天下無可為之事矣。急宜猛省。”曾國藩把初次戒煙喻為嬰兒斷乳,形象地說明了他對吸煙的溺愛及戒煙的痛苦。

  “三戒”之外,還有“一戒”,曾國藩沒有戒成,這就是戒圍棋。

  曾國藩早年即有弈棋之好,同年好友聚在一起,往往先要弈棋幾局,隨後飲酒暢談。但下棋須精神貫注,因此,很耗心血,往往幾局結束,身體不能自如。曾國藩意識到此,決心把圍棋也戒了,但幾次戒也戒不成,有時觀看別人下棋,大聲嚷臂,“幾欲自代”,這頗有點侯寶林大師相聲中所說的味道。

  曾國藩平日也有自己的興趣和愛好。他時不時去慶和園、天和館聽聽戲,去琉璃廠逛街、購書買紙,“正業”之餘也讀點《綠野仙蹤》、《龍威秘書》之類的“野書”。不過,下棋的嗜好,還是令曾國藩傷透了腦筋。照他自己的話說,即“溺情於弈”。曾國藩下棋始於何時,無從得知,但自入翰苑,經常為圍棋所困,京中同僚友人如劉穀仁、何子敬、何子貞、黃鶴汀、湯海秋、毛寄雲、朱廉甫、徐石泉、郭雨三、鄧雲陔等,都是他的棋友,隔不了幾天,總要對弈幾局。

  沉溺於圍棋,不僅有礙於進德修業,而且頗耗精力,友人勸他戒棋,他也橫下心戒。1844年(道光二十四年)6月8日《日記》寫道:“夜,與筠仙圍棋二局,頭昏眼花,以後永戒不下棋也。”誰能想到這次“永戒”竟沒隔一日就破戒了。6月9日與“筠仙圍棋,複蹈昨日之轍”,10日與“黃鶴汀圍棋”,12日“飯後與筠仙對弈”。國藩很講究養生之道,身體略感不適,便想到戒棋。6月20日,三度下決心戒棋。本日《日記》說:“徐石泉來,與同圍棋數局。石泉去而餘頭昏眼花,因戒永不下棋。誓曰:如再下棋,永絕書香也。”既發惡誓,決不能再做“小人”,曾國藩忍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下棋,至少《日記》沒有記載。可是直到出京,終沒有戒掉。至於後來,無論在軍旅,還是在總督任內,圍棋仍然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且越下越凶,每日非一二局不可,直到去世。曾國藩作為一個有毅力的人,一向做事有恒,惟獨圍棋立了多少惡誓硬是戒不了,走不出“圍城”,連曾國藩自己也弄不明白何至於此。實際是圍棋能緩解緊張的一種精神“轉移法”。

  立世大智慧

  其實,凡事不必走極端,性格、習慣、食色之性都隻要適度而已;當然“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則不能矯枉”也是一理。或者可以這樣說:曾國藩勇於改易並成功地改易了自己的品性,是其可敬處;圍棋沒有戒掉,還有一點嗜好在身,是其近人情處。人性是個翹翹板,既要處處在理,也要處處近情才是。

  
更多

編輯推薦

1博弈春秋人物正解
2春秋戰國時期社會轉型研究
3俄羅斯曆史與文化
4正說明朝十八臣
5中國式的發明家湯仲明
6西安事變實錄
7漢武大帝
8詠歎中國曆代帝王
9大唐空華記
10紅牆檔案(二)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紅牆檔案(三)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紅牆檔案(四)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紅牆檔案(一)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菊花與刀:日本文化諸模式

    作者:美 魯斯·本尼迪克特  

    紀實傳記 【已完結】

    作者運用文化人類學研究方法對日本民族精神、文化基礎、社會製度和日本人性格特征等進行分析,並剖析以上因素對日本政治、軍事、文化和生活等方麵曆史發展和現實表現的重要作用。用日本最具象征意義的兩種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