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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倉皇逃回西鄉縣城的劉先春,見縣府官員和地方豪紳,聽到解放軍已到子午穀的消息時,嚇得也是攜家帶小逃到了漢中府。幾天後,劉先春又聽說解放軍已重新進山,當晚隻搶了藥品和糧食,對百姓卻是秋毫無犯。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當晚帶兵之人就是孫石頭,沒想到當年處心積慮地想除掉的孫石頭參加了解放軍,還成了帶兵的營長。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孫石頭把自己趕離了子午穀。想到這兒,劉先春就氣得吹胡子瞪眼,帶領保安隊員來到“迎春樓”妓院,把正在做事的杏兒抓了起來,要報被孫石頭追趕之仇。

杏兒聽說是兒子從子午穀攆走了劉先春,高興得淚流滿麵,仰天大笑道:“我那兒子終於有出息了……我那兒子終於有出息了。連那姓劉的大歪人也怕他了,真是老天有眼呀……”劉先春見杏兒猖狂,大聲對保安隊員喊道:“把這個共軍婆子關起來,看她能張狂到幾時。”金蝌蚪一見,扔下手中的活計過來說道:“姓劉的,要抓就連我也抓起來,我就在監獄裏等著我那乖兒子來救我。”

劉先春見金蝌蚪和杏兒如今日子過得紅火,又仗著有個共軍兒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氣急敗壞地說道:“既然你們想做苦命鴛鴦,我就成全你們,一起將他們帶走關進死牢。”

保安隊員聽劉先春說完,就要動手抓人。

有人見劉先春敢到郝五娃的堂子抓人,忙去報告郝五娃。

郝五娃也於孫石頭夜襲子午穀的第二天,和孫孬娃一起帶著錢鳳儀回到了西鄉縣城。他見自己珍藏了幾十年的財寶終於捐給了解放軍,不但幫石三爺了卻了為民眾做點實事的心願,也徹底卸下了一副重擔,他的心裏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感。郝五娃剛回到西鄉縣城,就安排李沙河把孫孬娃藏到了他的老家沙河坎,再三叮嚀道:“李師兄,孬娃哥的安全就交給你了。頭可斷血可流,他不能出任何事情。”

“放心吧,有我在就有孬娃哥在,能保護抗戰英雄也是我的榮幸呀,就憑我和孬娃哥的身手,十個劉先春也奈何不了我們的。”

孫孬娃對郝五娃的妥善安排非常感激,對他說道:“五娃兄弟,我會照顧自己的,你就把心裝到肚子裏吧。”

郝五娃剛送走孫孬娃和李沙河不久,突然接到了劉先春在自己的堂子抓人的消息,忙帶著警察趕到了“迎春樓”,把劉先春堵在了妓院門口。郝五娃一見五花大綁的杏兒和金蝌蚪,衝著劉先春氣極大叫道:“姓劉的,你好大的膽子,敢到我的地盤上抓人,還把我郝五娃放在眼裏嗎。”

“郝局長,識相的最好別攔住我的道。我正是奉命辦事抓捕共黨家屬,你壞我好事,難道不怕背上個私通共黨之名。”

“我這是堂堂正正的生意場所,不是窩藏共黨的地方,今天你就指認一下在場的誰是共黨。如果沒有真憑實據就想抓人,別怪我不客氣。”

“這杏兒生出了個共黨兒子,就應該抓她坐牢收監。”

“有本事就直接去找共軍找石頭娃算賬,他的家人又不是共軍。再說了,你媽生了你這個敗類兒子,是不是也把你媽拉出來遊街示眾呀。”

“你……你別太過分,小心我翻臉不認人。”

劉先春的臉氣成了豬肝色,拔出槍來對準了郝五娃,咬牙切齒地就要開槍,那些警察也忙舉槍將劉先春和保安隊員包圍在了核心。正在這時,子午門的弟子也趕了過來,個個拿著大刀和劉先春對峙起來。保安隊員見對方人多勢眾,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在了現場。

杏兒見兩隊人馬眼看就要火拚,忙對郝五娃喊道:“五娃兄弟,謝謝你幫我走出了子午穀才活出了個人樣,如今石頭娃有了出息我也死而無憾了。姓劉的殺了我,石頭娃會替我報仇的,以我的死換姓劉的狗命,也算為西鄉地方除了一害,死的也算值了。”

金蝌蚪也往上長了長身子,挺了挺胸膛說道:“姓劉的,有本事就開槍吧,老子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候還要當西鄉縣的大歪人,看你還能把我怎樣。”

看熱鬧的人們見到金蝌蚪表現得異常鎮靜和從容,都說金蝌蚪現在終於活出一點骨氣了,不禁為他的話鼓起掌來。

這邊的僵持局麵驚動了西鄉縣府,沒有逃走的官員連忙過來調解,讓劉先春放了杏兒和金蝌蚪,才平息了混亂的局麵。

劉先春得知解放軍撤回山中的消息後,又帶領保安大隊氣勢洶洶地殺回了子午穀,想撈回當初被孫石頭攆出子午穀丟失的麵子。他見整個穀中隻有張秉元一個人受了輕傷,對張秉元的懷疑也就減少了幾分,並假惺惺地看望了他。最令劉先春氣惱的是,解放軍走時在村裏留下了大量的標語,特別把劉家大院四周的牆上也寫滿了“打倒蔣家王朝,解放全中國”之類的大型標語。劉先春看到那些醒目的標語,和村人們的議論聲時,知道解放軍的所作所為已漸入人心。特別是不見了孫孬娃,懷疑是村人將他藏了起來,便在穀中展開整頓民心的工作,以免村人私通共軍,到時再來個夜襲子午穀,自己恐怕就再也沒有那麽幸運了。

劉先春想拿周一青夫婦開刀,怪他們生養了個大共產黨兒子周子成。如果不是他當年相助,孫石頭能夜襲子午穀嗎?劉先春想到這兒,帶著保安隊員親自來抓捕周一青夫婦。

周一青見劉先春凶神惡煞的樣子,生怕驚嚇了老伴,忙守在周林氏的跟前說道:“周子成是我送他去上的學,如今他幹了大事阻礙了你們,一切後果由我負責,不管別人的事。”

“周子成是你們兩個人生的兒子,兩人都要抓。”

“劉先春,你這個有娘生沒娘教的畜牲,我老獵人再倒退十年絕不會讓你這麽猖狂,連個不省世事的老婆子也不放過,你太心狠了。”

周林氏已完全老糊塗了,生活起居全靠人照顧,每天還不斷地說一些神狐鬼怪的胡話,嚇得別人晚上點著油燈才敢入睡。周林氏看到劉先春帶著人手而來,睜開昏花不清的雙眼,突然說道:“狼來了,狼群又進村了,老頭子快帶天兵天將來打狼呀……”劉先春見周林氏胡話不斷,正要動手抓人時,隻見周林氏哈哈大笑道:

“黑白無常終於來了,快帶我去見我家桂花。我那桂花昨晚還來跟我說,我家成娃現在也能指揮天兵天將了,她還說今天有黑白無常來抓我,讓我莫害怕,到時候成娃會找他們算賬的……”周林氏的胡言亂語,嚇得保安隊員不敢動手,隻好望著劉先春。

劉先春喝令把人帶到村裏,召開村民大會準備殺一儆百。

劉先春為了重振自己在子午穀的威風,站在白果樹下的石碾上慷慨激昂,聲震耳際地說道:“如今共軍來犯,擾我鄉民強搶物資,實為民眾之禍。黨國公民守土有責,要拿起武器跟共軍戰鬥到底保衛家園。黨國有決心在半年之內消滅共軍,維護黨國的威嚴和國土的寧靜……”劉先春見村民反映平淡,再次大聲喊道:“把子午穀最大的共黨頭子的家人押上來,讓大家看看當共產黨家屬的下場。”

村人隨著劉先春聲音望去,隻見兩名保安隊員,把那滿頭白發的周一青夫婦捆住雙手押了上來。周林氏目不視物,在兩名保安隊員的挾持下押了上來,嘴裏不斷地說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賜我天兵天將滅掉妖魔鬼怪……”村人見劉先春這樣對待周一青夫婦,群情怨憤一片嘩然。特別是周家槽的民眾一見,就要搶回周一青夫婦,但早有準備的劉先春一揮手,村頭的四周已架滿了機槍,黑洞洞的槍口早對準了眾人。

劉先春又大聲喊道:“誰要敢亂動,就以通共之罪就地正法。”

張秉元知道是自己疏忽,沒有保護好周家夫婦悔恨萬分。又見周家槽的獵人們蠢蠢欲動,怕發生不必要的犧牲。忙對正往獵槍裝填彈藥的獵人悄聲說道:“趕快放下獵槍,切莫亂動。”獵人猛抬頭看是張秉元才鎮定下來,焦急地說道:“總不能眼看周家兩位老人受罪,我們無動於衷吧,再說我們也無法向子成交待呀。”張秉元死死抓住獵槍,又急說道:“是我的失職沒有保護好兩位老人,一切由我來負責。”說罷,勸住了周家槽的獵人,靜觀起事態的變化來。

劉先春站在台上,不斷逼問周林氏道:“死老婆子,快說出你的兒子到哪兒去了,孫石頭夜搶子午穀,是不是受了你兒子的指使。快說,再不說就讓你嚐嚐我的厲害!”周林氏聽後並不理會,仍是喊著快降天兵天將的話。劉先春見問不出什麽,又問周一青。

周一青大笑一陣說道:“周家槽的獵人世世代代打的都是豺狼虎豹,沒想到我的兒子是個讀過書的獵人,現在打的是兩條腿的豺狼,看來世事真要變了。”

劉先春見周一青在變相地罵他,惱羞成怒地說道:“老不死的,你是在找死呀,快給我打,打得他們承認兒子做了傷天害理的事為止。”

“劉先春,你和共產黨作對是逆天而行,天理難容呀。”

村人們見保安隊員的皮鞭像雨點樣打在了周一青夫婦年邁的身體上,仿佛打在自己身上一般,忍不住哭了起來。劉先春又對村民說道:“誰要說出子午穀現藏的共黨分子,我就放了這死婆子。”村民們聽後嘩地一聲全湧了過來,齊聲說道:“我是共產黨員,你就抓我吧,快放了周家夫婦。”劉先春見村人們像潮水般向他湧來,大有將他踏死在村頭的架勢,嚇得邊往後退邊喊人“快快攔住”。

突然,劉先春見菊花也在人群中,臨危不懼地對他說道:“你放了周家大叔和大娘,我就告訴你誰是共產黨,村裏誰是共產黨員我都知道。”對菊花的突然出現,大出劉先春的意料之外,有些不相信似的問道:“你哪能知道誰是共黨,你再搗亂我就把你抓起來。”

“我就是共產黨,快放了兩位老人,我這就跟你走。”

劉先春聽後仔細打量了菊花一眼,哈哈大笑道:“瞧你這慫樣,也是共黨分子。

如果連你也是共產黨員,我還當個狗屁隊長,這子午穀還不成了共產黨的天下了嗎……哈哈……”

菊花被劉先春說的無言以對,死纏住他又道:“你抓的是共產黨,與兩位老人啥關係,如果你放走了我這個共產黨,又怎麽向上麵交差。當年我給八路軍縫過軍服還捐了布匹,你說我是不是共產黨員,怎麽還不動手抓人呢。”劉先春被菊花鬧得很不耐煩,就讓保安隊員把她轟了出去,並親自用皮鞭抽打周林氏,想逼出真正的共產黨員。

周林氏仍說道:“我是大破天門陣的穆桂英,撒豆成兵把你殺……”

劉先春的毒打和淫威,激起了村人的無比憤慨,真想衝過去和他拚命,但在張秉元的勸說下站在邊上心痛地看著周林氏。

周林氏努力睜開昏花的老眼,似乎要看清劉先春的真實嘴臉似的,側耳聽著人們的叫聲和哭聲,神誌似乎也清醒了過來似的,大聲說道:“我家成娃要回來了,我家成娃帶著天兵天將來了……這世道要變模樣了,天也快亮了……我家成娃回來了……”

周林氏說完,發出一陣笑聲,用渾濁的雙眼抬頭環視了一眼周圍的鄉親們,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欣慰笑容。

正在這時,劉毓謙和賽河壩趕了過來,遠遠地喊道:“劉先春,快放了周大哥,你這是喪盡天良,要陷劉家世代於不義呀”

“大爹,這是國共兩黨之間的事情,與你這個青幫中人無關。”

“滾,誰是你大爹,劉家沒有你這樣的子孫。你說他們兩位老人誰是共產黨,我當年也支持過八路軍抗戰,他們是共產黨,你就連我一起抓起來吧。”

“大爹,你就別搗亂了,我這是在辦正事。”

“狗屁正事,馬上放了他們,再不放人我就死在你麵前。我死後到陰曹地府去見你父親,告訴他你是被我寵壞的,一切後果應由我承擔。”

劉毓謙說完,從身上掏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村人一見全驚呆了,同時發出了驚叫聲。

劉先春像隻鬥敗了的公雞樣站在原地,看著賽河壩解開了周一青夫婦的繩索,張秉元等人把他們抬回了家。

隨著解放戰爭的全麵推進,國民黨部隊不斷潰退,兵源顯得大量不足。為了盡快消滅解放軍,國軍就在全國各地展開了大量的征兵工作。已看清當前形勢的廣大民從,誰也不願去當兵做那些無謂的犧牲,國民政府就在各地進行了強製性的征兵,最後竟然公開強拉了起來。

子午穀也沒有逃過這次拉兵的浩劫,劉先春仍是選擇了這塊峽穀腹地,作為他拉兵的第一站。劉先春見眼下時局混亂,正是他往上升遷和發財的大好時機。如果這次工作開展的順利,既可以報複了村人,又可以圓他那個縣長夢,滿懷信心地在穀中展開了征兵的工作。

劉先春這次回鄉征兵仍和上次一樣,在村頭的白果樹下掛起大幅標語,安放了一張木桌,翹起二郎腿對村人們說道:“此次征兵事關重大,凡家有兩個男丁的必須參加一個,如果敢抗令不報名者一律按通共治罪。大家當年做了大批棉衣棉被放在鎮公所裏故意讓那孫石頭搶了去,本大隊長就既往不咎,再不來積極報名參軍可別怪我劉大隊長不客氣了。”

張秉元見劉先春又來禍害村民,強壓心頭怒火對他說道:“劉大隊長呀,你回來招兵咋不言傳一聲,我好配合你的工作呀,是不是想把功勞獨吞了呀。”

“張鎮長說笑了,如果事先告訴了你我還招個屁兵呀,到時候肯定連一個人也招不到,能保住項上人頭就不錯了,還爭個狗屁功。”

“劉大隊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為黨國效力也是我這個鎮長份內的事嗎。你這樣挨門逐戶地登記男丁是不是太重了,都是鄉裏鄉親的能不能定輕點,這樣我的工作也好做呀。”

“張大鎮長,我劉某人先謝謝你了,這次我不靠你也能在子午穀招到兵,不信你就走著瞧。”

“子午穀人口本就不多青壯年又少,我看還是先到別處去招兵吧。”

“年齡可以放寬到十七歲至三十五歲,不管他有沒有婆娘娃兒,一律服從黨國的兵役為主,不得以任何借口任何理由推脫。”

村人們知道國民政府是秋後的螞蚱長不了了,不願去作無謂的犧牲,四處躲藏生恐被劉先春抓了兵。劉先春就依照花名冊把村裏有男丁的人家,全部排了號,準備派人上門抓丁。劉先春知道這次征兵也是撈錢的好機會,就和畫匠暗中製定了一套用錢買丁的辦法。他把村裏的年輕後生,根據每個人的聰明能幹和長相俊醜作為標準,規定了買丁的不同價錢,要是有人不願意參軍,就根據每個人標出來的價位出錢買丁。從此,穀中隻要說到誰家後生有沒有出息時,人們就用劉先春規定的買丁標準來衡量。穀裏凡是既不願應征又沒錢買丁的人家,劉先春又讓畫匠出麵當起了牙客,專門做起了中間人的生意。畫匠先去動員人家賣田賣地,和變賣家裏值錢的東西,劉先春借機便宜買進,這樣他就將子午穀內的肥田好地,幾乎全歸到了他的名下。

劉先春見這樣一來雖然大發橫財,卻無法完成征兵任務,在別無他法的情況下強行征起了兵來。一些交了錢的人家劉先春也不放過,並說那隻是他們私下的交易,並沒通過他的同意。人們見劉先春橫不講理出爾反爾,恨不能殺了他才解很。

村裏的一位姓王的後生家裏沒田沒地,也沒錢交給劉先春買丁,更不願意去報名參軍,劉先春就派人將那後生押到村頭示眾,並惡狠狠地對村人說道:“保家衛國本是每個青年應盡的職責,竟然有人敢公開違抗,這是對政府的不滿,馬上將他押上前線,凡是榜上有名者一個也別想逃脫,限三天之內主動前來報到。”那後生一見忙對劉先春說道:“自古當兵哪有被綁來的道理,當年花木蘭代父從軍也是自願的呀。”劉先春見那後生態度緩和了許多,邊給他解繩子邊說道:“這就對了嘛,咱們都是鄉親,去當兵是件好事,我能哄你嗎。”那後生剛等繩子解開,冷不防從一鄉親的身上奪過一把砍刀,將右手食指硬生生地剁了下來。那王姓後生看著被剁下的指頭,靜靜地躺在血泊中,才對劉先春說道:“你不就是想讓我去當兵打仗嗎,現在我無法摳動板機了,你把我抓去還有啥用。”劉先春沒想到那後生會來這一手,氣急敗壞暴跳如雷地喊道:“抓了他抓了他,隻要手腳四肢還在,就把他抓到前線去修築工事,誰讓他敢和我作對的。”

村人們見自殘手指確實是個逃避兵役的好辦法,就紛紛仿效那王姓後生,偷偷剁掉自己的右手食指,即或被劉先春抓了兵後,就說是在勞動中傷殘了食指,到戰場上也無法拿槍打仗。

劉先春見人們是故意跟他作對,氣惱之極,最後就在穀中公開抓人拉兵,不管是本地人口還是外來過路人員,隻要年齡相當的男丁一律抓回縣城充數。劉先春見穀中實在沒有男丁可抓,就把齊長興的兒子齊來寶和劉先庚的兒子劉文喜也拉了兵。與他們一同抓到西鄉的還有當年參加抗戰的英雄們的兒子。

張秉元見事出突然,連忙通過中共西鄉縣委和郝五娃想辦法營救。最後營救失敗,齊來寶和劉文喜等十多位青年後生全被押往了漢中,準備送往前線。張秉元聽後,氣得大聲叫道:“老天爺,這不是要陷他們於不仁不義嗎,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他們呀……”

劉先春見子午穀中的一舉一動都被外界知曉,堅信張秉元在穀中已結成了一張牢不可破的網。而這張網又是無影無形無處不在,處處阻擋在他的麵前。有幾次劉先春就想利用那些被拉了兵的人,來釣出張秉元這條大魚,可張秉元卻總是棋高一著,在他的麵前一次次地溜過。劉先春見自己在穀中忙了許久一無所獲,暴跳如雷地在保安隊員麵前發了一通淫威,當天晚上卻回到了菊花的屋裏,想重溫一下那個久違的家。

菊花見劉先春幾年都沒有回來過,今天突然回家料定沒什麽好事,就對他像沒看見一樣仍是埋頭做事。劉先春見菊花黑風掃臉,不高興地樣子,一把扯過她的頭發說道:“他媽的你是個死人呀,沒看見老子進來了嗎,還不快去給老子倒洗腳水,今晚老子要住在家裏不走了。”菊花冷不防被劉先春把頭發扯的生痛,大聲說道:

“放手,滾出去,這個家裏早沒有你了,你還回來幹啥。”劉先春沒想到菊花竟然敢跟自己頂嘴,揚手打了她一個耳光罵道:“臭婆娘長脾氣了,敢這樣對我說話,是誰給你撐腰長誌的,變得這麽膽大了。”誰知菊花已非昔比,也還手打了劉先春一個耳光,回罵道:“放著你那些騷女人不去找來找我幹啥呀?”看到菊花的反常舉動,劉先春像有些不認識似的看著她。過了好一會才又罵道:“你他媽的反了天了敢動手打我,你是我的女人為啥就不能回來。”劉先春說著,就衝過去對菊花拳打腳踢起來。毫不示弱的菊花也邊還手邊大聲罵道:“你這是胡說八道,我讓你打了一輩子,今天也讓你知道挨打的滋味。”菊花說著,和劉先春拚命廝打起來。劉先春一時不知所措,順手操起一個板凳腿劈頭打下並罵道:“臭婆娘,啥時候也學的歪起來了,是不是郝五娃給你長的膽,要是讓我抓到他就剝了他的皮,要不我就一槍打死你。”

劉先春說著,真的掏出槍來對準了菊花。

菊花麵對黑洞洞的槍口,表現的特別冷靜,對著劉先春迎了上去。

正在這時,在縣城裏讀書的劉文舉從外麵衝了進來,一把奪過劉先春手裏的槍,怒聲吼道:“不許你再打我媽。”劉先春看到兒子像個凶神惡煞似的怒視著自己,忙對他說道:“娃呀,她是我婆娘我咋不能打呢。誰都知道打倒的婆娘揉出的麵,你看她還敢打我了呢。她偷人養漢丟盡了咱們的臉,這種女人還配當你的媽嗎。”

“你血口噴人,我媽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劉先春麵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第一次感到有些膽怯了。看到兒子圓睜雙眼,這才意識到兒子長大了。氣衝衝地走出屋外來到了劉毓謙的上房屋中。

老態龍鍾的劉毓謙每天晚上炒幾個小菜,喝上幾口小酒就算是最大的享受了。

他見到劉先春回來,還以為他回心轉意了,忙高興地喊道:“春娃子快來,你能回來陪我喝上幾口真是太好了,這些年我一直盼著你能迷途知返回家來,現在要變天了,別再幹那些傷天害理的缺德事了。”

劉先春一聽劉毓謙所說,有些不服氣地說道:“大爹呀,你咋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呢,雖然國軍兵敗,可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國軍不是號稱有八百萬軍隊嗎,再垮也不會說完就完,咱怕個啥呢。再說了,現在正是兵荒馬亂的年月,你沒聽說過亂世出英雄嗎?不久的將來,西鄉縣就是我的天下了,到那時我就可以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了。”

劉毓謙看到劉先春得意的樣子,知道現在讓他回頭已是不能,端酒杯的手劇烈地搖晃起來,淚流滿麵地說道:“春娃呀,別癡人說夢自欺欺人了。啥時候變天不是明擺著的嗎,隻可惜劉家出了你這個敗家子呀!”

“大爹,我已竭盡全力了,你還讓我怎麽做?我一輩子都在按你的意願爭氣,可你那兩個兒子又為劉家爭了多少氣呢?”

劉先春的一句話,說到了劉毓謙的痛處,氣得渾身亂抖說不出話來。劉先春轉頭看了一眼坐在門檻上抬頭看星星的劉富貴,搖了搖頭又說道:“你不是說他能當縣長嗎現在咋成了這副模樣?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劉家出不了縣長,這些年咱們隻是逆天而行在做夢。”

“春娃子,你這是在揭我的老臉,都是當年那個算命先生想騙錢財故意說的,你咋哪壺不開提哪壺呀!”

劉富貴聽到有人在說“縣長”二字時,似乎喚醒了他那塵封的記憶,轉頭對著劉先春“嘿嘿”一笑道:“我是……縣……長,我是縣長,嘿嘿……”劉毓謙看到兒子的傻樣,歎了口氣又說道:“春娃子,你知道啥叫雖富不貴嗎,當年我原指望富貴娃能大富大貴光耀門庭。現在才明白每個人的命自有天注定,半點不由人呀。”

劉先春也回頭看了一眼肥頭大耳的劉富貴一眼,心頭突然一動道:“大爹,你是把佛經念多了吧,當年那算命先生說的可真準呢!富貴娃真比縣長還會享福。”

“此話怎講呢?你是在罵我吧?”

“你看富貴多有福氣呀,假如他真要當個縣長,豈不被忙死累死呀!他的福氣比縣長都大,你說人家算的準不準……”劉先春的話還沒說完,劉毓謙氣得咳嗽不止,用手指著他道:“你……你,咋這樣說,說呀……”

“也許當年的算命先生算的是富貴娃的福氣大過縣長,並沒說他真的能當個縣長呀……”

“別,別說了,別說了……滾……”

劉毓謙喊完,艱難地向佛堂走去。

劉先春見氣倒了劉毓謙,起身踢了劉富貴一腳說道:“吃了睡睡了吃,還不如喂頭豬。”

劉富貴似乎聽明白了劉先春的話,抬頭看了他一眼口齒異常清楚地說道:“你這頭豬,出去就叫人殺了,過年好吃尜尜哩……”

劉先春無心和那傻子計較,心煩意亂地走出劉家大院,看著早已沉睡的子午穀,靜得連狗叫雞鳴之聲也沒有。隻有呼嘯的山風,像要把子午穀的塵垢統統刮走一般。

劉先春在村頭低頭遊蕩著,看到四周熟悉的山水都被夜幕包圍著,看不到半點亮光,仿佛那濃墨似的黑夜要將他吞沒了一樣。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起來,也才真正地覺得了前途的未知和渺茫。正在這時,突然被人用麻袋蒙住了頭,接著又被人抬了起來。裝在麻袋中不辨東西的劉先春知道被人算計了,不斷呼叫起來:

“救命呀,快放了我,本大隊長不與你們計較。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有本事的報上名來。”除了呼嘯的山風外,寂靜的河灘上沒有一點聲音,劉先春的呼叫聲也被山風刮到了一邊。劉先春被人一直抬到子午河邊,猛地扔在地上,隻聽一人厲聲說道:“姓劉的,你看看我們是誰,你沒想到吧!”劉先春聽到說話聲音很熟,鑽出麻袋借著對方的火把亮光一看,原來正是當初拉了兵的齊來寶和劉文喜等人,忙不解地問道:“你們,你們不是被送到前線去了嗎,咋又回來了。”

劉文喜一聽吐了口唾沫說道:“我們要是被送到了前線,誰又來清理劉家的門戶呢,難道把你留在穀中繼續害人嗎。”

齊來寶也接口說道:“今天我們就要除掉你這個敗類,為子午穀除害,你還有啥話要說,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劉先春見當初被抓的青年後生,一個不少地回來,忙討好地說道:“你們不能殺我,你們不都好好的嗎,我也罪不至死。再說這穀中到處都是我的兵,你們是逃不出去的。”

“我們能從前線的路上跑回來,還逃不出這從小長大的子午穀。這些年你在穀中做了多少壞事害了多少人,踢寡婦的門挖絕戶的墳,還有什麽壞事你做不出來。

今天你就受死吧。也為當年被你害的人報仇。”

劉先春見今天難逃此劫,忙跪地相求道:“碎老子們,隻要你們能放過我,我再也不拉你們的兵,讓你們安心在家過日子。今後我解甲歸田,像我大爹樣潛心拜佛一心向善,隻要留下我一條老命,你們想咋樣都行。”

劉文喜這時早找來幾根籬笆樁,人手各執一根道:“你這個子午穀的大禍害,就算我們想饒你得問問子午穀人答不答應,現在還想拉兵害人,你到閻王殿去拉兵吧。”說完,首先一棒打了下去。

劉先春見劉文喜真的對他下手,忙說道:“你狗日的娃娃,敢打老輩子,你這是犯上滅祖要上祠堂受刑的,也不怕天打五雷轟呀……”劉文喜又是一棒打下道:

“前一棒正是替劉家先祖打的,這一棒是為子午穀的鄉親們打的。後麵是為了那些被你拉了兵的人打的,拆人夫妻逼人骨肉分散,這也是你應有的下場。”

“為民除害也算我們一份,誰讓他禍害子午穀和西鄉縣多年,也讓我們來出口惡氣吧。”

眾人說著,就亂棒一起打下。

“救命啦……打死人啦……哎喲,我的媽呀……”

寂靜的子午河邊和村子裏,隻有呼嘯的河風混合著劉先春一聲弱似一聲的嚎叫。奇怪的是這天晚上,村裏誰也沒有聽到劉先春的喊聲,整個村子出奇的靜,連野狗的叫聲也沒有。

齊來寶等人打死了劉先春,憋在心裏的怨氣也像得到了釋放。劉文喜一見,忙潛回村裏找到了張秉元討教主意。

張秉元聽後也是大吃一驚忙,隨他來到河灘上,從黑暗中喊出了齊來寶等人,看了一眼劉先春的屍體,歎了口氣說道:“劉先春雖然作惡多端人人痛絕,但也不能死在你們這些小輩們的手裏。事已至此,先要保護好你們,不能在解放來臨前讓你們再出意外,否則真對不起你們英勇抗戰的父輩了。”

“秉元叔,到底解放軍啥時候能打過來呀,我們現在該咋辦?”

“快了快了,不久後西北野戰軍就要攻打西安,胡宗南遲早會守不住的。目前國民黨軍大量向陝南集結,大有和解放軍在陝南決一死戰的架勢,你們趕快到西鄉找到郝五娃,讓他設法把你們隱蔽在演武館內,做好迎接西鄉解放的準備。”

“秉元叔,那我們走了你怎麽辦。我們雖然為民除了害,萬一縣府查起來豈不是連累了你。”

“劉先春惡貫滿盈口碑極壞,特別是在這個緊要關頭,沒有人會調查此事的,就說是被散兵流寇所為就行了。”

齊來寶和劉文喜等人見張秉元想得很周到,忙告別了他,連夜趕到西鄉城找到了郝五娃。郝五娃見他們都平安地回來了,又聽說他們亂棒打死了劉先春,高興之餘就把他們妥善安排在演武館內隱蔽起來。

劉先春的屍體第二天才被人發現,保安隊員們見有人敢對他們的大隊長下手,料定必是大有來頭之人幹的,在子午穀內裝模作樣地查了半天見也沒什麽線索,就扔下工事碉堡開回西鄉縣城去了。

劉先春的死轟動了整個子午穀和西鄉縣城,人們都說是解放軍暗中下的手,也有人說是那些被他拉了兵送到前線去的人,回來向他報複下的手。任人們怎麽猜測,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齊來寶和劉文喜等人所為。

菊花看著劉先春的屍體沒有哭聲也沒有眼淚,隻讓兒子劉文舉給他披麻戴孝盡了孝。劉毓謙也沒傷心也沒說話,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一般。隻有那不省世事的劉富貴,不停地搖晃著劉先春的屍體說道:“起來起來,縣長喊你起來吃尜尜哩,快起來吃尜尜呀……”

劉先春的死也嚇壞了畫匠,他知道劉先春在子午穀拉兵時,自己跟著跑腿掙了好處,生怕那些打死劉先春的人向他報複,嚇得跪在村頭連聲說道:“解放軍長官,各位英雄好漢們,請你們一定要放過我呀,我隻不過跟著劉先春占了點小便宜,可沒幹過抱兒下潭拉女下河的壞事,你們就高抬貴手,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就在劉先春剛死後的第二天,孫孬娃知道消息後回到了子午穀,並協助菊花料理起了劉先春的後事。孫孬娃在李沙河的老家躲了兩年多時間,生活費用都由杏兒和金蝌蚪夫婦供給,郝五娃也不間斷地接濟一些。

村人見自從孫孬娃當年回到子午穀後,菊花就對他關懷備至,特別是為劉先春處理後事上,村人見孫孬娃和菊花配合的十分默契,知道劉先春和菊花是有其名無其實的夫妻,如今劉先春已死,有心搓和孫孬娃和菊花,就在賽河壩的勸說下,孫孬娃和菊花終於走到了一起。結婚的那天村裏的男女老少都來了,看到子午穀中兩個最不幸的人終於擁有了自己的生活時,感慨萬千地流下了辛酸的淚水。有人說他們的結合是上天注定的,剛在孫孬娃回來時兩人就開始勾搭起來了,也有人說菊花是在為劉先春贖罪。

一年後,菊花奇跡般的給孫孬娃生了個兒子,人們都說他們晚年得子必是有福之人。麻貴有見後逢人就說:“那娃兒是送子娘娘托我送給他們的,常言道‘五十一還生個叫鳴雞’,這話一點也不假,說不定那娃兒日後比石頭娃還有出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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