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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這年冬天漢中各地又是多事之秋,不僅有土匪橫行,而且共產黨鬧得越來越凶,聲勢日益壯大。西鄉縣境也不甚安寧。王三春、毛蛋娃一南一北剛好對西鄉形成了夾擊威脅。

郝五娃明知近來縣境不寧,格外盡心,他這個警察局長既要維護縣城治安,謹防中共地下組織的滲入,又要乘此亂世大肆撈錢。在短短的幾個月裏,郝五娃就讓肖白龍和李沙河,與土匪和紅軍之間做成了好幾筆槍支彈藥的生意。

正在這時,敬齋先生決定深入巴山采風。郝五娃聽說時,不禁大吃一驚,當天晚上就趕過來好言相勸道:“先生萬萬不可隻身犯險,巴山中已無一片淨土,全被共匪赤化,光蘇維埃政權就建立了十多個,先生此時進山萬一碰見共匪可就危險了。”

敬齋先生知道郝五娃為自己著想,從他的口氣中聽出他儼然以當局的利益出發,不禁皺了皺眉頭說道:“五娃,目前土匪猖獗共黨到處起事,切不可樹敵太多。

如果認不清形勢最好不要談論政治。我此去巴山不打政府招牌純屬私人行為,我一個老頭別人又能把我怎麽樣。”

“可你是國民黨元老,萬一那些被赤化了的刁民對你不利,不就遺憾終身了。”

“不管是什麽黨派的身份,隻要把心放在天地之間,就不怕有人害你。我以前在大河壩搞過調查熟悉情況,應該不會有事的。”

“先生,如果要去就讓我陪你去吧。”

“你這個警察局長去了反而不方便,我自己去就行了。”

“要不明年春上再去吧,漢中的趙司令正在部署剿滅巴山紅軍的行動,等徹底消滅後那個地方就幹淨了。”敬齋先生聽了不以為然,懶得理他。

郝五娃見敬齋先生再不理他,執意明天就要出發,知道再說無益,忙回去讓肖白龍一路跟蹤敬齋先生,暗中保護以防不測。

敬齋先生第二天就往巴山腹地去了,準備經大河壩再轉到佛頭山下的建文崖。

敬齋先生一路不慌不忙地走著,當他走進巴山時,發現這兒和以前大不一樣,尤其是人們臉上那種悲淒愁苦的表情不見了,換之而來的是發自內心的笑容。無論在山崖或是民房的牆壁上,到處都寫著“打土豪,分田地”,“打倒土豪劣紳,農民要翻身做主”的標語,人們還興高采烈地唱道:

“喜鵲喳喳鬧得歡,來了司令徐向前。進門和咱拉家常,問我可有米和鹽。

見我穿得爛衫衫,順手遞過衣一件。

問我種的哪家地?一家幾口度荒年?

窮人為啥黃連苦?富人為啥有衣穿?

開心的鑰匙一席話,團團烈火心中燃。”

敬齋先生看到眼前的一切,仿佛這裏變了天似的,跟山外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敬齋先生知道這一切的變化,都是紅軍來了以後才發生的,新建立的蘇維埃政權,也像民眾的家一樣,讓人感到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溫暖。就像一個人長期處在黑暗之中,突然見到了曙光般的興奮。敬齋先生也從民眾那火熱的激情中,感受到了寒冬送炭般的迫切需求,他在心裏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西鄉縣和整個漢中府轄地,甚至全中國的民眾都能像這兒一樣,人人有飯吃家家有地種,何愁民族不興中華不強呢?

敬齋先生來到大河壩與南鄭縣交界處,但見山峰陡峭勁拔,一峰突起直插雲端,山頂平坦樹木不生,這裏就是佛頭山了。山頂有一所寺廟,偏殿西牆上鑲有清順治年間的碑文,其書“建文君潛修處”字樣。敬齋先生見終於找到了建文帝朱允文的蛛絲馬跡,激動的呼吸急促熱淚盈眶,對著刻有詩文的建文崖和小廟拜了幾拜後,才在山下尋訪起那個吸引了他的民間傳說。

當敬齋先生從一向姓人家了解到,那個上門皇帝原是一個和尚,因饑餓昏倒被先祖所救,後來還俗給其先祖入贅當了女婿,而這姓向的山民乃是“竹林七賢”之一向秀的後裔,連他們也不清楚什麽時間先祖隱居在此。那人還告訴敬齋先生,原來這裏有自稱姓諸的人家後來改姓朱,不知道是不是朱允文留下的後代,還帶著敬齋先生去看了建文帝的墳地。又指著建文崖說,那兒有建文帝朱允文留下的天書,共十八個字誰也不認識。建文崖壁上隻能看見一首古詩,據說為建文帝朱允文所題,至今仍隱沒在懸崖的荒草中。

牢落西南四十秋,蕭蕭白發已盈頭。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

長樂宮中雲氣散,朝元閣上雨聲收。

新蒲細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

敬齋先生從幾首流傳至今的詩中,完全可以看出建文帝當年複國無望,隻有以淚洗麵老死深山的那種悲觀無奈的心情。敬齋先生無暇對這些曆史懸案去考證破解,他隻為自己不虛此行而高興,終於找到了傳說的“上門皇帝”原始版本,準備趕回西鄉開始編書。

敬齋先生臨離開這裏時,想到佛頭山下的建文崖下再做最後的道別,不管當年隱居山下埋骨在此的是不是建文帝,自己都應該再拜謁一下那個孤獨的亡靈。敬齋先生正要下山時,忽然身後走來一人問道:“足下可是區先生嗎?”敬齋先生聽後猛然一驚,轉身一看,來人雖是一身粗布短衣打扮,但皮膚白淨氣宇軒昂,言談舉止之中透出一股濃濃的書生氣,不解地問道:“敢問先生何人?”

“私渡河陳淺倫見過區敬齋先生,多謝先生的相救之恩。”

敬齋先生見那人自報家門,一時不知對方來意,緩緩問道:“先生真是陳淺倫,又何以知道老朽的名諱?”

“區先生當世豪傑,名滿天漢的反清義士,在巴山才名遠播,天下誰人不識君。

隻是區先生為了寫書行蹤不定,讓陳某好找哇。”

敬齋先生見對方沒有敵意,雖和陳淺倫神交已久卻從來沒謀過麵,心中仍是把握不定,故意對那人說道:“當年的區秀才已亡,如今隻剩下遊曆山野行屍走肉般的區敬齋,還望先生不要見笑。”

陳淺倫見敬齋先生不斷回避,知他心中所慮,忙又說道:“先生當年心係黎民百姓,領導山民暴動晚生好不佩服,為何落得這般逍遙自在?”

敬齋先生望著群峰崢嶸的大巴山,低頭又看了看遠山下的漢中盆地,沉默了半天才歎了口氣道:“好漢不提當年勇,往事如煙。老朽失陪要先走一步了。”

陳淺倫見後忙拉住區敬齋,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對他說了,後又極為誠懇地對敬齋先生說道:“陳某此次回來發動學潮和農運,不想被當局逮捕入獄,多虧先生搭救,學生還沒向先生致謝,哪能就此別過呢。”

“陳先生能平安出獄,全係中共地下組織之力,老朽本是國民黨員,為何要去救你,老朽哪敢當個謝字呀。”

敬齋先生仍在和對方繞著彎子,邊說邊要離開。

陳淺倫一見,哈哈大笑道:“區老先生雖是國民黨員,誰都知道你對當局不滿,故而隱居西鄉過起了閑雲野鶴般的生活。學生追尋先生多日到此,隻想當麵請教革命大計,再代表中共組織向老先生致謝,望區老先生切勿多疑。如今當局無道時局混亂不堪,民眾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學生鬥膽想為民眾尋一出路,還望先生指點一二。”

敬齋先生見陳淺倫年紀輕輕,卻胸懷大度心係百姓,和自己當年頗為相似,心中很是感動,這才打消顧慮,開口說道:“陳先生作為中共黨員,卻要向國民黨員討教革命大計,再來推翻國民政府建立你們的政權,這不是有些天方夜譚嗎?”

“區老先生此言差矣,所謂革命並非要推翻哪個統治階級,隻是想為民眾做些事情而已。無論哪個政府隻有讓老百姓過上好的生活,天下不再有壓迫剝削和戰爭饑餓,這個政府就是個好政府,他們建立的政權才能牢固。區老先生是革命先驅,此中道理學生也不便多說,還望老先生三思。”

“區某老矣,豪情已不複當年。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有陳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何愁革命不成。老朽身為老國民黨員,隻求上對得起黨國,下對得起民眾,中間能對得起良心足矣。當局確有不妥之處,老朽才置身事外,倒也落得個逍遙自在,寄情山水了此殘生。”

“沒想到學富五車的區秀才,一生革命如今卻消沉頹廢,這樣的生活與人何益與己何益。學生敬你是個真正的讀書人,又不失俠義之心,多年崇拜卻是這般結局。老先生真要是心係百姓疾苦,安心為百姓做事,還有什麽黨派之別呢。老先生多次幫助中共地下黨員,難道這不是在幫民眾做事嗎?”

陳淺倫說完靜靜地看著敬齋先生,神情顯得有些激動。敬齋先生聽著陳淺倫鏗鏘有力的話語時,猶如一記記重拳砸在了他的胸口。他知道自己當年隱藏在子午穀中,也沒有再為民眾做些什麽,如今韶華已失壯誌不在,從心底感到對不起當年同生死共存亡的革命同誌,說道:“區某雖是國民黨員,何嚐不記得‘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的話,可當局昏暗軍閥盤踞,誰能為中國指引一條明路,誰能主沉浮救中國。老朽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不願和國民政府同流合汙,隻有遁入山林暫避時局。如果中共信奉的共產主義真能救中國,老朽也就死而無憾了。

老朽所救之人,都是漢中才俊,老朽希望他們能為漢中人多鑄些實事罷了。”

陳淺倫聽後也非常高興,極為誠懇地說道:“多謝先生相救,晚生不敢大意。

一定不辜負先生的期望。”區先生聽後微微地笑了。兩人心領神會。便促膝而談,從此成了忘年之交。當區先生得知陳淺倫要在巴山組建紅軍隊伍時,便聲稱願意幫助。陳淺倫喜出望外,說:“這裏雖然有紅四方麵軍打下的良好基礎,但山鄉僻地缺少槍支彈藥,還望先生幫忙籌措一些,學生將感激涕零。”

敬齋先生見陳淺倫如此信任自己,心裏更是感動之極。回到西鄉縣城後,就讓郝五娃設法購得一批槍彈,順利地轉到了陳淺倫的手中。

他暗中保護敬齋先生的肖白龍,剛到大河壩境內,就被紅軍遊擊隊抓獲。他們以為肖白龍是奸細,就對他嚴刑拷打起來。肖白龍為了讓對方相信自己不是奸細,不得已報出了敬齋先生的大名。陳淺倫知道此事後,親自過問了此事,經過敬齋先生的證實後,才放回了肖白龍。

西鄉縣府見巴山民眾紛紛起來鬧革命,漸漸危及到了縣城周圍地區,連忙從漢中調來了綏靖部隊準備鎮壓,又將縣保安團改編為保安大隊共五六百人,由青幫大爺範風歧任大隊長。擴編後的保安大隊多為青幫弟子,範風歧見郝五娃在西鄉縣城大有後來者居上之勢,在生意場上屢屢和他作對早已懷恨在心。無奈他是警察局長,又有敬齋先生罩著,自己門下弟子又不是子午門的對手,一時奈何不了他。見保安隊擴編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便利用自己多年經營的關係,謀到了這個大隊長的職務,又把多名弟子塞進了保安大隊,為的是想和郝五娃一決高下。就在年關將近的時候,郝五娃果真求到了他的門下。範風歧借此挽回了多年丟失的麵子。

張秉元在子午穀中,將自己采摘回來的野花椒籽,在春天時播進田裏,看著鬱鬱蔥蔥茁壯成長的花椒苗,經過明年的嫁接後就可以分發給村民種植了。張秉元看到這些能改變子午穀村民生活現狀的小樹苗,心裏暗暗高興起來。張秉元采用野生花椒育苗,家生花椒嫁接的方法是他從外地學來的經驗,他知道野生花椒根係發達氣味濃鬱,再用家生花椒樹枝做嫁接的砧木,可以提前讓花椒掛果,又能使家生花椒的酥麻口感和野生花椒的濃鬱氣味結合在一起,就可以達到氣味口感的完美一致。

張秉元見年關來臨,想到西鄉縣城去購置點年貨,再順便去看看郝五娃和敬齋先生。張秉元因少小離家對西鄉縣城不熟,就把在家休寒假的周子成喊上,陪他一起到西鄉去走一趟。

周子成如今已長成了年近二十歲的大小夥,已於這年秋天考進了西安省立師範學校,這次寒假為了體驗生活,經過一個禮拜的長途跋涉,從長安的北山口進入子午古道,沿著崎嶇的古道山路穿寧陝過石泉縣的饒風關,隻身回到了南邊出口的子午古鎮。經過古道之行,周子成的身心都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錘煉,整個人也像突然長大了幾歲。這次見張秉元相約,也想到縣城去看看恩師敬齋先生和五娃哥,便欣然同意陪張秉元去西鄉城走走。

張秉元到了縣城,不想馬上去找郝五娃和敬齋先生,而是讓周子成帶他到處轉了起來。他要看看這座古城的真實麵目。當他來到了牧馬河邊,看著這條孕育了西鄉人民的母親河,心中不禁感慨萬千起來。牧馬河千百年來見證了太多的滄桑巨變,帶著厚重的曆史塵埃緩緩東流而去。似乎向世人訴說著無盡的幽怨與哀愁。

張秉元在縣城看了多時,才到繁華的東關街去辦置年貨。令他不解的是見四門三關都有重兵把守,就連街上也是一隊隊荷槍實彈的保安隊員,如臨大敵般的到處修築了工事和碉堡,街上的行人也是神色慌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忙轉頭問周子成。周子成聽後笑道:“秉元哥,西鄉南邊已鬧紅了天,你還不知道紅軍來了呀。”

“中共地下黨我是知道的,紅軍的事就不太清楚了。以前隻聽說在江西境內活動,啥時候來到這秦巴山區了。”

周子成見街上的保安隊員很多,就把張秉元拉到一邊,詳細地把當前的國內形勢,以及紅四軍創立了川陝根據地,也建起了自己的紅色政權的事一一對他講了。

直聽得張秉元情緒激動熱血沸騰,感歎連聲道:“真是山中方十日,世外已千年呀。

我回子午穀這幾年來,外麵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我卻不知道,真是枉度此生了。”周子成聽後,連忙勸說道:“現在正是多事之機,還是少發點感慨,以免禍從口出呀。”

“時下中國已千瘡百孔急需治理,好在民眾都已覺醒,子午穀也能像巴山一樣鬧起了革命就好了,民眾也就有了希望。”

“秉元哥,心中隻要裝進了老百姓,給大家做點實事就很好了,何必要說出口呢。”

張秉元聽完周子成的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點了點頭。兩人連忙來到市場,見這裏的貨物和鄉場上的東西沒多大的區別,都是看的人多買的人少。張秉元看到這兒,知道是民眾生活困難,時局動蕩不寧才造成的。

就在他們低頭買東西時,隻見一隊荷槍實彈的保安隊員守住了街道,對過往行人嚴密盤查起來。張秉元和周子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顧往前走去。守城門的保安隊員見張秉元一身長衫穿戴氣度不凡,用槍指著他,大聲吼叫道:“幹什麽的,哪裏人氏,到縣城來幹什麽來了?”

張秉元見那保安隊員氣勢洶洶的樣子,心中有氣不願搭理。

保安隊員見他態度傲慢,再次盤問道:“如不老實交待,把你當成共黨抓起來,老子正好領點賞錢過年好喝酒呢。”

張秉元見保安隊員可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是子午穀人,難道到縣城來辦年貨也違法嗎?”

“什麽時候來的,打算什麽時間回去?”

“辦完事就走,腿長在我的身上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回去。”

“辦的什麽事?”

“私事!”

保安隊員見張秉元回答的幹脆利索,沒有任何破綻,又見他態度強硬心中火起,用槍逼著張秉元威嚇道:“我看你他媽的像個共黨地下分子,如不老實交待小心槍子不認人。”

張秉元對共產黨員並不陌生,早在老河口時就知道他們是為窮人謀事之人,現在又從周子成這裏知道,他們是真正能救中國能救老百姓的黨組織。不慌不忙地道:“你憑什麽說我是共產黨,我想當還怕人家不要呢!”

“老子今天先砸死你這個共產分子,看你嘴還硬不硬?”

保安隊員聽他這麽一說,認定張秉元就是共產黨,嚇得驚慌失措地吹響警哨,對其他守城隊員喊道:“這有共黨可疑分子,別讓他跑了,抓住了他弟兄們過年就有好酒喝了。”

周子成見有大批保安隊員向這湧來,拉上張秉元趕快離去。

張秉元見保安隊員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抓人硬是不走,想要看看他們是如何抓捕共產黨員的。保安隊員聽說發現了共黨可疑分子,蜂擁而至將張秉元圍在核心。張秉元見後毫無懼色,怒聲對保安隊員說道:“動手抓人呀,還愣著幹什麽。我就是你們要抓的共產黨員,抓了我好去邀功領賞呀!”

保安隊員反被張秉元的氣勢嚇倒,愣怔了半天才動手抓人。周子成眼睜睜地看到張秉元被保安隊員捆綁了個結實,急的連聲喊道:“秉元呀,你在胡說啥呀,你怎麽能是共產黨呢,這下讓我回去咋向你的家人交待呀!”張秉元見保安隊員個個如狼似虎樣,笑對周子成說道:“子成兄弟,你回去就說他們說我張秉元是共產黨,讓他們不要操心。”周子成這時急得六神無主,幾乎用哀求的聲音對張秉元說道:

“秉元哥,都啥時候了你還說笑話。你放心,我一定要想辦法來證明你的清白的,你要等著我呀。”

保安隊員們見抓到了共黨分子,扭著張秉元圍了個結實,邊敲鑼喊道:“近來縣境不寧,共黨活動頻繁,今日抓到全縣第一個共產分子,以示警告。還望大家恪守本分,不要受共黨分子的蒙蔽。”

周子成看著大兵把張秉元押走了,急得在原地大哭起來。連忙去找敬齋先生和郝五娃,想辦法營救張秉元。敬齋先生和郝五娃一聽張秉元被抓的消息,各自大吃一驚。心想在這個節骨眼上事情恐怕有些棘手,何況又是被範風歧的保安大隊所抓。郝五娃剛得知情況後不敢停留,直奔縣保安大隊而去。

範風歧一見到郝五娃,知道他為何事而來,假惺惺地邊玩著手中的鋼球,邊用手梳理著油光閃亮的頭發,迎出來說道:“郝局長大駕光臨,肯定是為了子午穀的那個共黨嫌犯吧。範某知道他和你有私交,範某也想作個人情放了那姓張的,可目前是非常時期,範某也不敢徇私舞弊擅越權限。”

郝五娃知道範風歧在故意刁難自己,看著他那皮笑肉不笑的瘦小的臉,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對範風歧說道:“範大隊長剛一上任就抓共黨分子,實在是可敬。在縣城抓人應該屬於治安範圍,範大隊長的手是不是有點伸長了。”

“郝局長過獎了,範某此次立功還要感謝你那兄弟呢。再說現在正是全力巢共之時,還分個什麽彼此,不管是軍民人等,皆有抗共保家之責任,郝局長不會不知道吧。”

“可他是我兄弟,我太了解他了,他怎麽是共黨分子呢!”

“他自己承認是共黨,我又沒對他嚴刑逼供,這能怨誰嗎。”

“範隊長,你可要秉公處理。鄉下人信口胡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後果。你可要三思啊。我擔保他不是共黨分子。”

郝五娃知道範風歧不會為此事善罷甘休,想借此要挾自己。郝五娃見範風歧現在敢和自己公開對抗了,這才意識到他現在是要人有人要槍要槍,再不是以前隻經營青幫的範風歧了。郝五娃知道再多說也是於事無益,連忙去求助敬齋先生想辦法。

敬齋先生從知道消息的那刻起,就在縣府上下四處活動起來。他見人們都把此事推到了範風歧的身上,料定麻煩不少,果然見郝五娃垂頭喪氣地回來,知道一定是碰了釘子。敬齋先生早期開始鬧革命時,同盟會組織一度和幫會關係不錯,想衝著這點麵子親自和範風歧交涉。

範風歧是個老江湖了,他知道敬齋先生威望極高,若不給他麵子,恐怕會自找麻煩。況且,他也知道張秉元不是共黨分子,不過是個不知利害的傲慢山民。若把張秉元當共匪辦了,既得罪了敬齋先生,又和郝五娃結了死仇,還和共黨從此有了血債,而且,上峰還會怪罪他督察不力,不能破獲共黨在西鄉甚至漢中的地下組織,因為張秉元根本什麽都不會說,實際上是說不出來。於是賣了個順水人情,“區先生,大駕光臨,範某實不敢當。既然張秉元是先生的學生,是先生一手教導的人,況且,郝局長也願為他擔保,我看你們回去教導教導他,讓他說話注意點,不要沾上了共黨,否則就難辦了。”然後,讓敬齋先生畫了保書,連帶請郝五娃寫了保書。與此同時,子午穀鄉民的聯保書也遞到了西鄉縣。這樣,秉元就被釋放了。

原來,周子成在張秉元出事的當天晚上就趕回了子午穀,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了張裕德。張裕德一家頓時慌著一團。

周子成在邊上急道:“張叔,我看秉元哥不像共黨分子。巴山正在鬧紅,漢中各縣也在嚴密防範抓捕共產黨,秉元哥既是黨員,為什麽要主動承認自投羅網呢?”

“子成說的有理,趕快想辦法才是。”

子午穀人起初聽到這個消息,也有些不相信是真的。村民們長期生活在封閉的大山裏,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情,也弄不明白共產黨到底是個什麽組織,還以為是像青幫洪幫一樣的江湖幫派。後來聽說當了共產黨會殺頭的,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不禁都為張秉元的安危擔起心來。有心軟的村人見事態嚴重,頓足長歎道:“可惜秉元是多麽好的娃呀,咋幹那傻事去入了共產黨呢,可惜呀可惜。”

最為張秉元擔心的自然是他的家人了,特別是他的妻兒老母成天圍著張裕德啼哭不止以淚洗麵,張裕德也陷入到了焦急不安中。

這天晚上,張裕德正獨坐家中為兒子的事發愁,他知道自己一無關係二無背景,尤其在這種剿共風聲最緊的時候,想救兒子出獄比登天還難。張裕德正在寢食不安一籌莫展時,劉先春冷不丁地走了進來,一驚一乍煽風點火地說道:“張家叔呀,我和秉元從小在一起長大,他咋就當了共匪了呢,那可是窮棒子泥腿子幹的事,像秉元不缺吃不缺喝,咋就去幹了那個勾當了呢。這下倒好,我這當鄉約的也受到了牽連,如何是好呀?”

“你有啥辦法可以救秉元,我定當厚謝。”

“用錢鋪路呀,常言說錢能通神,如今這官員那個不沾腥帶暈的,他們也是人呀哪有不見錢眼開的。再說青幫範大爺已經掌權,這次就是他們保安隊抓的秉元。

隻要你舍得花錢再由我出麵,以我和範大爺的交情,保證馬到成功救出秉元。”

“我家哪有那麽多錢。不過我知道秉元不是共黨。黑的說不白,白的說不黑,世間自有公理在。”

“好我的張叔呀,這都是啥子世道了你還信公理,共黨之名可不小呀。現在子午穀中有一個人能救秉元。”

“誰,咱穀中誰有這種能耐?”

“郝五娃呀,他雖和範大爺有仇怨,可範大爺和銀子沒仇哇。”

劉先春說完,雙眼死死看著張裕德的反應。

張裕德直到這時才明白了劉先春的良苦用心,把頭搖了搖道:“不行,不行,此事不能讓五娃受拖累,他這幾天和敬齋先生四處奔走夠受累的了,哪能動用他的那些東西呢。”

“秉元被抓讓郝五娃出點銀錢也是應該的。實話對你說吧,範大爺就是衝著郝五娃和他作對,才拿張秉元開刀的,你說讓他出點血應不應該。”

張裕德見劉先春越說越激動,知道這又是他的一個圈套。猛地起身生平第一次發火道:“你走,我家的事不用你來操心,秉元如果真是共產黨被殺了頭,我也就認了,但用不著你來步步設計陷害郝五娃。”

劉先春見張裕德發起火來也嚇人,逃也似的離開了張家。

張裕德見劉先春的不良用心路人皆知,生了會兒悶氣把家人安頓好後,叫來周子成商量了起來。周子成見平日最敬重的張裕德也沒了主張,著急地說道:“張叔,他們不是說秉元哥是共產黨嗎,我這幾天也打聽到巴山中真有共產黨的遊擊隊,幹脆我去找到他們劫了縣大牢殺了狗貪官,我和秉元哥一起反了狗政府咋樣?”

“子成,你還是學生不可莽撞,還需從長計議才是。”

“張叔,要不我再去一趟西鄉城,讓五娃哥再想辦法,把秉元從縣大牢救出來。”

張裕德正要張口說話時,隻見一人推門進來大聲說道:“他張叔,莫驚慌,我們來保他,不信子午穀人就這麽倒黴。”張裕德和周子成猛地一驚,抬頭細看見,來人正是子成他大周一青。原來,周一青聽到秉元被抓以後,一直不能安穩,就苦思冥想,終於想到了這一著。張裕德和周子成一聽,覺得有理,說:“公道自在人心。目前隻好如此了。”

第二天剛好是子午穀的大集,張裕德見趕場的人很多,站在街頭大聲說道:

“各位鄉親父老,我張裕德一生安分守己老實做人,不想小兒頑劣偶犯口禍。今天厚臉相求各位,聯名簽保小兒歸來,我們全家在此感謝了……”張裕德說完深鞠一躬,感動的村人爭先恐後地過來給張裕德簽名蓋手印。張裕德見村人都很實誠,忙拉過張秉元的妻兒,給凡是簽過名的村人鞠躬致謝。村人見張家禮數周到,都說張裕德真是治家有方。

一直到下午時分仍有村人自發從家中趕來,給張裕德簽名聯保張秉元。

孫陰陽的孫子孫石頭專門跑來對張裕德說道:“爺爺,算上我一個吧,我也要為救秉元叔出份力。”

孫石頭的話剛落,感動的張裕德潸然淚下。看到孫石頭年歲不大,做事說話卻不同凡響,心中甚感欣慰和激動。

天快黑時,誰也沒有想到平日很少露麵的劉毓謙也來到了現場,並爽快地簽上了他的名字,並把聯名書拿到保公所,逼著劉先春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還蓋上了保公所的大印。村人看到劉毓謙的變化,都有些不認識似的看著他。有知情者都說這是賽河壩的功勞,人們更對賽河壩刮目相看起來。

周子成拿上張裕德簽好的聯保書,回到西鄉縣城,先見了郝五娃和敬齋先生,終於打通各種關節救出了張秉元。

張秉元看著昔日尊敬的師長,為了自己不辭辛勞。感激地一揖倒地雙膝跪下,敬齋先生一見,忙用手托住他道:“秉元使不得。快起來。”

張秉元和郝五娃誰也沒有說話,彼此輕打了對方一拳會心的一笑。

張秉元是得救了,但巴山的紅軍鬧得更加厲害了,郝五娃將不得不和真正的共黨交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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