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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許國英

  許國英(1875-1925),字誌毅,號蘇庵,筆名子年、指嚴、不才、不才子等。江蘇武進(今常州市)人,許國英出身仕宦家庭,早年曾參加科舉,沒有取得功名。清末執教於南洋公學,後任上海商務印書館編輯,負責編輯中學曆史語文教材。在此期間參加了“南社”,成為南社的早期成員。辛亥革命後任南京金陵女子高等師範教師,後又任北京國民政府財政部秘書,因不慣官場生活,辭官回到上海,以著述和賣字為生,一生窮困潦倒。死時竟然無以為殮。許氏著述豐富,以清代史學為主,有《清史講義》、《清鑒易知錄》、《清史拾遺》等,其中《清鑒易知錄》在解放後還多次重印,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明珠巧合

康熙帝性英明而兼果斷,故能以衝年親政,不動聲色,誅巨奸鼇拜。於是三十年中,文治武功,經營不遺餘力。四方底定,大勳告集,實清代之大有為者。迨春秋既高,尊榮太甚,精爽漸喪,百弊萌生。於是內而庶孽爭權,宮廷樹敵;外而奸諛弄柄,僉壬紛來。夐非初日清明氣象矣。

其時,招權納賄,與青宮相倚庇者,實為大學士明珠。

明珠本皇室懿親,狡黠善伺帝意。由部曹末秩,不十年而晉位宰輔,可謂幸矣。顧以聖祖英明,未燭其奸。其奢侈驕橫,即在滿臣中,亦不多見。而聖祖方以儉德為天下先,獨優容不之問。抑何其術之工也!

相傳康熙帝喜讀儒書及古今秘籍,又好天文算術。滿臣中莫有與之賡同調者,惟明珠能深窺其蘊。於是,因逢迎之智,開汲引之門,廣延海內文藝博洽之士,奇異罕見之書,特設一“儲材館”於私邸。館中複置“藏書樓”,不惜重金,搜致秘笈。東南藏書之家,貧不能自存,則奔走門下,如願以償。文人少有才藝稱譽,百計奉為上客,所欲無不力致。故昆山徐氏等皆陰獲其援引。其援彈鋏之客,不可勝計。

每中秘有所考問,一旨甫下,幕客爭相條對,紙筆紛紛如雪花四舞。以故,奏對無不稱旨。其子納蘭容若等,常得與文人學士遊宴,上下其議論,文采斐然。為曼珠世家所絕鮮。聖祖之寵幸,蓋有由來也。

康熙朝文臣之受優禮者,莫如張英、魏裔介等。明珠皆傾心與之結納。其時方奉勅編撰《字典》及《子史精華》、《佩文韻府》。明珠每入修書館,必使人輦金巨萬,遇文字之佳妙、謄寫之工秀者,皆分賜之。多寡無所吝,以是寒畯爭感紉。

其姿性本穎慧。初不識漢字,後與文人往還,居然能作書劄,且吟哦成句矣。一日,聖祖問:“爾好鑽研風雅,亦知《莊子·逍遙遊》是何命意?何謂《南華·秋水》?”明珠不能對。乃奏:“臣近日馳思案牘,昏冒不學已久,容臣取書讀之,明日恭對。”聖祖笑而頷之。

明日,袖呈條對。文詞斐,節奏詳明,居然文學大家矣。聖祖問何人所擬,明珠不敢隱。舉其人以對,則徐健庵也。聖祖笑曰:“爾紈絝,敢與狀元公交好乎?爾試為朕麵解其義,毋為人笑沒字碑也。”明珠曆陳意義,頗覺未誤。聖祖曰:“此亦可謂難得矣。”遂將禦製詩文賜之,曰:“爾及身雖不複能博通,然以此昭示子孫,毋使再受金玉敗絮之誚也。”

明珠退,遂增聘老儒數人,專教其子揣摩禦製筆法。其後,容若等俱以詩文鳴禁中。

相國獻姬

初,明珠為固寵持祿計,聞聖祖宮中欲選良家閨秀為女官,以充典簽、校書等職。而限於滿、漢之界,滿人女子多不嫻文學,無可當選者。乃異想天開,密遣使往蘇、杭間,購小家碧玉未成年者。至邸中,先教以言語,次授之各種學藝,以備進獻。其女皆美麗而天足,並欲使冒為滿旗貴族也。其事絕秘,雖家人不與知。所知者,惟一二心腹而已。

其夫人早卒,以妾代之。悍妬有力,明珠頗畏焉。或告之曰:“相國謀署外室,城西別墅中,粉黛殆以百數。三十六宮都是春也。”夫人覘之,信。怒甚,曰:“予必盡殺之,固不使相國知。”

先是,別墅所購待年之姬,分科習文藝,宛若學校者然。如書史、詩詞、歌曲、音樂、奕棋、繪畫、雕刻、女紅、遊戲等,各占門類。習一藝成,以次遞習。

有老儒,杭人。博通書史,兼擅詩詞、歌曲。相國聘之以教諸姬。老儒僅知為相國之待年寵也。所教為及笄女子三。曰新梅,曰嬌杏,曰蒨桃,若姊妹花然。蒨桃尤聰慧,年僅織素耳。老儒憐之,獨教之古列女節孝貞烈事。蒨桃慨然欲自振拔,顧念身世,輒為之淚下。然技藝之精進,突過儕輩,偶見即能仿效。詩詞出語有天然韻致,非人力所能為也。老儒譽不置,而嬌杏頗妬之。

院製:每女子三,必有一老婦管理其起居飲食。凡師教外,督責之事皆屬焉。嬌杏嫉蒨桃之能,輒短之於老姆。蒨桃承老儒教,慷慨尚氣節,不肯諂事老姆,且以己所處地位,無異娼妓,永無撥雲見天之日,故覺生趣頓減,而怨憤之詞,或見於詞色。於是老姆亦厭惡之矣。

一日,會時節。聞夫人來園中遊邀。諸老婦大驚,知必有禍,乃匿其馴擾心愛之姬,而班倔強者出迎。意謂夫人若加淩辱,此輩固無足惜耳。無何,夫人至,頗和藹無怒容。既遍閱諸姬,乃命膳夫設宴,以享群花。且命醉飽,勿懼。既而命諸老婦善事諸姬,率婢媼登車去。

蒨桃既入課齋,老儒見其雙頰微酡,問所以飲食者。蒨桃具以告,且曰:“夫人固有禮,但未知肯釋放吾輩否?兒已微露求請意矣。”老儒色然曰:危哉!此豈爾求請時耶!蒨桃曰:“何謂?”老儒曰:“夫人之有禮,於理為常,未可深信,恐其城府甚深,蘊毒亦愈厚耳。且雖不願爾輩在此,亦豈願爾輩安然他適,享太平之幸福?而爾驟露求請之意,彼知爾之不易馴服,必設計更速。惜哉,爾之不習世故也!”

蒨桃聞言,自悔性躁,伏案痛哭。老儒慰解之。新梅最長厚,爭來解勸,嬌杏則不知所之矣。

未幾,蒨桃腹痛,自歸寢室。比晚,新梅走告老儒曰:“蒨妹死矣。凡侍夫人飲者十六人,中有六人得賜酒,賜酒者皆斃。噫!殆酒中有毒耶?”老儒歎曰:“吾知頭角崢嶸之為害速也。但爾輩亦不能免。嬌杏何如?”新梅曰:“嬌妹方鼓掌稱樂。”老儒曰:“婦人之妬,一至此耶?雖然,舐糠及米,彼自不知死期之將至,何樂之有?”

新梅懼甚,齒為之戰,跽地求老儒援救。老儒曰:“吾姑試之,未知有效否。”新梅稱謝去。老儒乃函致其徒為顯宦者,言於相國求去。相國知有異,遣人引老儒至密室,詢所以求去之故。老儒以前事告。相國驚曰:“吾固不知,此禁臠也。奈何夫人貽誤若是!”老儒從容曰:“與其死之,不若生之。”相國頗首肯,乃命人稽園中人數,將下赦令。

夫人已知之,爭先馳往,命縛色美者別置一室,而驅其中姿以下者。新梅樸訥無華,竟得漏網。因感老儒惠,輾轉訪得其寓所,願作奴婢以報。老儒乃納為子婦焉。而相國獻姬之事,亦遂寢。

和珅貪饕

乾隆盛時,以和相之招權納賄,致人民感生計艱難之苦痛。而教匪以起,清運遂衰,人鹹知之。其賄額至以億兆計,可謂極矣。顧其貪婪之性,不獨施之於下,抑且敢試之於上。高宗竟不之問,養成此貪饕之性,良有由也。

當其恃寵而驕,視宮禁之物,如取家珍,見所愛者,即攜之而去。高宗即知之,亦不根究,然諸臣鹹知之,且嘉王銜之甚。及誅,諭旨中特提及,謂其“私取大內寶物”。蓋指實事也。

初,孫文靖士毅者,自征越南還京,入宮朝覲。方待漏禁門下,適和珅亦至。文靖方手持一物把玩,珅前問曰:“公辛苦遠來,必有奇珍,足廣眼界。今手中所持者果何物耶?”文靖曰:“鼻煙壺耳。”

索視之,則明珠一顆,正如雀卵,雕刻而成,不假他飾者也。珅且說且讚,不絕於口。文靖將取還。珅率然曰:“以此相惠,可乎?”文靖大窘,曰:“昨已奏聞矣,少選即當呈進。公雖欲之,勢難兩全,奈何?”珅微哂曰:“相戲耳。何見小如是!”文靖謝之,亦無他言。

閱數日,複相遇於直廬。和欣欣有喜色,視文靖而笑。文靖以為和挾前嫌,笑不可測也,方竭意周旋。和乃低語曰:“昨亦得珠一顆,今以示公,未知視公所進禦者如何?”語次,出珠壺示文靖。文靖諦審之,與所進者色澤、花紋無毫發異點,其即前日物毋疑。文靖以為必上所賜,敬以奉還,不敢問也。

後於左右近臣中詢之,絕無賞齎之事。某監乃言:“彼和相者,出入禁廷,遇所喜之物,則徑攜之以出,不複關白上。上亦不過問也。”蓋是時,天下安富,貢獻繁多,上不能一一視及。是以不複記憶,故往往數月後,則並此物之名而忘之矣。況和珅所為,輒不詳究,似較此區區,轉為見吝也者。故和得肆其盜竊也。

又,宮中列殿陳設中有碧玉盤,徑尺許。上所最愛。一日,為七阿哥失手碎之。大懼,無可為計。其弟成親王曰:“盍謀諸和相?必有所以策之。”於是,同詣珅述其事。珅故為難色,曰:“此物豈人間所有?吾其奈之何!”七阿哥益懼,哭失聲。成邸知珅意所在,因招珅至僻處,耳語良久。珅乃許之,謂七阿哥曰:“姑歸而謀之,成否未可必。明日當於某處相見也。”

及期往,珅已先在,出一盤相示。色澤佳潤,尚在所碎者上,而徑乃至尺五寸許。成邸兄弟鹹謝珅不置,乃知四方進禦之物,上者悉入珅第,次者乃入宮也。彼恐漏泄秘密,故難七阿哥之請,而成親王耳語中,有與彼特別交換條件,始獲慷慨解囊。珅處處弄權可見。

老儒奇遇

珅晚年好色。諷其黨廣征蘇、杭間色伎或小家碧玉,以充下陳。其尤嬖者,則富貴其親戚、故舊,亦所不吝也。

杭有老儒,設館於鄉僻。每出遊,或返家,必過一酒肆,輒入沽飲。一日,又過之。則肆門半掩,內有哭聲。入覘之,則當壚女號咷不已。其旁,則赫然老父之屍。蓋肆主死矣。家貧,幾無以為殮,故女哭之哀。

老儒心惻然。出謂眾鄰曰:“此亦長者,奈何坐視其喪而不助?今吾願捐館穀金之半,以盡故人之誼。眾鄰其亦量力出資,可乎?”於是眾見老儒好義,亦為之感動,不崇朝而殮資、葬費均足,且留有餘為女養贍之資,更囑鄉之長者為女擇配以嫁之。蓋肆主鰥獨,僅此曙後星孤耳。既葬,老儒亦歸。明年,就館他邑,遂不複過其處,亦不複憶前事矣。

又數年,偶失館,家居。歲暮,侘傺無聊,室人交謫,至憤懣不克容身,因避居友人家。忽家中遣急足至,雲:“有貴官相召,國家大事不容緩,請主公速去。”老儒不得已,隨之歸。則邑宰及一顯者俱在堂上,且執禮恭甚。

老儒大駭,曰:“諸大人得毋誤耶?仆向無出鄉之譽,且親友中亦鮮厚祿者,安得勞二公枉駕?”邑宰曰:“非也,大使銜和相國命,特致敬盡禮,迎老先生往京師。此必中堂特達之知也,卑職敬效鞭弭之勞,敢不拜於堂下!”老儒謙不敢當,乃辭曰:“仆與和中堂素昧生平,豈敢謬膺上薦?”

邑宰曰:“中堂自有特識,願老先生束裝就道,幸勿固辭。今特致中堂厚意,敬獻聘金千,贍家費五百,程儀三百。車馬已具,請老先生即日行。”老儒曰:“吾聞京師甚遠,去當以何日到?”邑宰曰:“杭至北京,約三千餘裏,此間已派員伴送,又兵役若幹,保護至為周密。一切瑣事,先生可不勞過問也。”

老儒曰:“容吾緩一日行,商定即複,何如?”邑宰不得已,乃叮嚀相約而去。老儒以問妻,妻曰:“正患無以為生,老運至矣,奈何不往?”老儒乃北行入都。

至,則入相府,勢焰赫奕,往來鮮衣俊仆如織。導者引坐聽事中,陳設雅麗,目所未經。聞仆者相傳語,皆言某夫人即出見,而不及相公。老儒益疑駭:“彼相公禮賢,豈婦人為政耶?”有頃。仆人言:“某夫人至矣。”果聞環佩聲自遠而近,香風拂處,一麗人招展入室,侍兒三五,挾紅氍毹敷地。倒身四拜,口稱“義父”。

老儒瞠目不能語。麗人知其駭異,因婉語曰:“義父不憶某村酒家女耶?捐金葬父,感同刺骨。兒所以得有今日者,皆義父之賜也。特屈義父來此,稍酬舊日之恩。此間雖不能如義父意,尚可略盡心力。願義父勿棄。”老儒曰:“姑姑長成如此,老夫亦甚慰。當日葬若父,不過略盡綿力,亦複何恩?且老夫晚年頗好淡泊,厭棄紛華。姑姑意良厚,其如老夫福薄何?亦既來此,小住數日,即當返裏。”

麗人殷勤挽駕,曰:“必相處數年,以盡報施之誼,幸勿固執。”老儒仍遜讓未允。麗人曰:“義父倦矣,姑嚐酒食,然後安眠。何如?”旋出酒饌,極豐腆,麗人親執壺勸酹。酒罷,命侍兒二人敷寢具。老儒麾卻之,改命童仆。

及明旦,仆傳命:“相公請燕見。”老儒入,和相方倚繡囊坐。離席款接,禮數頗殷。老儒長揖而已。和相笑談甚洽,稱老儒為“丈”。問訊南中風俗,語多滑稽。老儒偃蹇不甚致答。旋和命幕僚伴談宴,自起去。於是流連約旬餘。每朝及午,麗人必來問安否。及晚,則和相邀入清談。

老儒誡麗人:“冰山不可恃,宜自為計。”麗人拜受之,且言:“已有所蓄數千金。”托老儒於南中購地築室,為菟裘計。老儒初不允,麗人泣曰:“義父忍令兒供人魚肉耶?”老儒乃勉受。

麗人更於所托外厚贈之。和相別有所賜,極豐。先後計三萬金。老儒欲辭謝。麗人曰:“否,否!彼等視如土芥耳。不受,則亦為仆役所幹設。且義父取以施與貧窮者,受惠殊多,胡介介不為耶?”老儒乃歸。

抵杭,偽言和相以重金托彼創慈善事業。乃集鄉之仁厚長者,規劃進行。為設養老院、育嬰堂,複置義莊。老儒竟不私一錢也。其妻亦僅知為公家錢,不敢攫取,惟怨老儒之胡不中飽而已。無何,和相敗。老儒以無名,未掛黨籍,且受賜事無佐證。鄉裏感其厚恩,無攻訐者,卒免於禍。

未幾,有妓來西子湖邊,雲訪親。或勸之嫁,不允。問所訪者,即老儒姓名也。輾轉得之,老儒喜甚。乃為之劃育嬰堂後院居之,布置一切,及料量婢媼,頗極完備,以其享用豪奢成習慣也。女盡卻之,曰:“吾將長齋繡佛以終,何用此紛紛為?”遂布衣蔬食,一媼伴朝夕而已。

出囊中金,猶千餘,悉以捐助兩院。且訪父母之墓道,為之封樹,並立後以奉宗祀。或勸之嫁,掉首曰:“吾本無為和相守節意,但人生如朝露。吾視世上榮枯,傷心已極,業已勘破,何必複入魔障中耶?”卒不嫁。老儒歿後,助之喪葬。事畢,亦感疾坐化。所立嗣子葬之孤山之麓。名人頗題詠焉。死時,年未三十也。

王亶望

珅貪婪索賄,不可紀極。凡外省疆吏,苟無苞苴供奉者,罕能久於其位。王亶望者,卒以贓敗,得重罪者也。蓋珅之欺弄高宗,實有操縱盈朒之術。

大抵擇賄賂之最重者,驟與高位。高宗固知之。及其入金既夥,貪聲亦日著,則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查抄逮治,法令森嚴。高宗已默許之。而其他之貪官墨吏,期限未至者,聽其狼藉。未至,不過問也。綜而計之,每逾三歲,必有一次雷厲風行之大贓案出現,此雖高宗之作用,實和珅之揣摩工巧,適合上意也。

王亶望撫浙時,以和相第一寵人著稱。其勢炙手可熱。而每歲之炭敬、冰敬,以及一切孝敬等陋規,總數約在三十萬金以上。而此外之珍奇玩好,暗幕中饋遺之物不與焉。

嚐有一家人某者,銜和相命至杭,購衣飾、脂粉之屬,為群姬助妝。王聞之,出郊迎迓,設館於湖壖,窮極華美。雖星使賁臨,無其張皇也。

家人聞蘇、杭為佳麗,諷王撫欲一擴眼界。王乃命人遍召五百裏內之樂籍中人,萃為群花大會,即西湖上設宴。絲竹嗷嘈,燈光徹夜,並延縉紳之士,為之助興。清流自好者,掉首而唾,相戒不出清波門。比其去,眾清流約禊除雅集,作詩文,為湖雪恥者三日。顧當時聲勢,傾動閭裏。王撫實恬不知羞也。

家人瀕去,乃取所最愛之一妓,及王撫借某紳家所用之陳設,席卷而行。王撫無如何,為之償銀萬餘,先後所費,幾五萬金矣。

未幾,贓獄起。查封其產,殆百萬金。或曰:“王本富有,其中非盡貪囊也。”然因媚和故,並喪其固有之資,亦可謂隨珠彈雀,得不償失矣。

圓明園藏春

圓明園,自雍正,以迄於鹹豐十年英法聯軍一炬之前,皆為每歲春、秋駐蹕之所。蓋園中頤養適宜,且禮節稍疏闊,故曆葉帝王以為便也。惟承宣、內閣諸臣,奔走較勞。在專製時代,奉一姓之尊,分所宜爾,不敢言其不便。若為國事言,則勞精疲神於趨媚之地,其妨害孰有過於此者!

園去城遠在四十裏外。閣員奉事者,夜半即起,乘騎達園,雞猶未鳴耳。閣臣省其事,具奏、奉諭畢。閣員馳回城,日尚未午。每日如是,亦可謂不憚煩矣。

而在天子,則以園居為逸樂,較宮中夐異。至鹹豐朝而尤甚。蓋文宗聲色之好,本突過前朝。感宮中不便,乃益園居。故事:恒至三四月始蒞園,八月往木蘭秋狩,即行回宮。文宗則甫過新年,即詔園居,秋狩後尚須返園,至十月始還宮,或竟不往秋狩。其好園居若此。後乃知其用意固別有在也。

初,文宗厭宮禁之嚴守祖製,不得縱情聲色,乃托言因疾頤養,多延園居時日,遍征秀女之能漢語及知漢人俗尚妝飾者。得那拉後於桐陰深處,蓋後固能唱吳歈及習俗吳下衣飾者也。後父曾官廣東,又居蕪湖,以故知南中習尚。文宗寵之,旋生皇子。既而,文宗意後終係滿人,不稱其意。

某大臣陰察之,乃以重金購蘇、浙妙麗女子數十人來京,欲致諸宮禁,大違祖製(清入關之初,順治之母,因世祖春秋未壯,恐他日惑於女色,因於宮門處豎一鐵牌,文曰:“敢以小腳女子入此門者,斬”)。時文宗適園居。大臣乃密奏其謀。托言天下多事,圓明園地在郊外,禁禦間澈夜宜加嚴密。內侍既不敷用,且親近左右,恐不能周至。今雇民間婦女入內,以備打更、巡邏寢室四周,更番為役。文宗旨允之。此數十女子始得入內。

每夕以三人輪直寢宮外。人執梆鈴一,入夜則於宮側擊之。文宗因召入,隨意幸焉。其後選尤佳麗稱旨者,加以位號,即世所稱“四春”者是也。“四春”既專寵,那拉後方居一家春,妬恨無所不至。顧卒以文宗不喜後,且無權,不能有所作為。但日夜伺上間隙,欲借以傾“四春”而已。

文宗春秋方富,遽遘疾不起,良有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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