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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學啟一去不回,兩個鍾頭後,焦躁不安的孫立人連連接到報告,部隊主力右側、左側均已發現敵便衣武裝。而且尾隨之小股敵人已至溫藻,正與邵青陽的特務大隊交火。

  孫立人展開地圖一看,部隊左、右、後三麵均已受到敵人威脅。根據當前敵情判斷,如果部隊向國境方向的日本人實行襲擊,直接回國,兵力單薄不說,還距國境千裏以上,路途遙遠,不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反有被敵人圍殲的危險。如若繼續跟著杜聿明走,緬甸雨季,馬上就要來臨,在原始大森林中,既無人煙,又無道路,淫雨澆潑,部隊將會陷入絕境。

  最現實的問題是部隊給養——從部隊渡過伊諾瓦底江後,英國方麵便通知今後不再供應給養,各部隊隻帶有少量給養,加上途經曼德勒時遇日機轟炸,百姓逃避一空,商店貨物散擲街頭,官兵們拾得一些牛奶粉和葡萄幹等類的食物,也維持不了多久。如此長時間行軍作戰,沒有給養保證,無異於自殺。

  軍情緊急,刻不容緩,軍中“異類”超凡脫俗的稟賦再次顯現出來。孫立人果斷拍板,脫離第5軍,掉頭穿越那加山脈,西進印度。並立即派人通知特務大隊,告知邵青陽新38師已改變轉進方向,讓他們堅持半小時,他會率主力前來打掉追敵,然後火速向印度轉進。

  孫立人當即簽發命令,正欲派傳令兵送達各部,馬上執行。不料久呼不應的軍部電台,這時卻傳來了杜聿明的聲音。

  “孫師長嗎?喂喂,現在你立即向我靠攏。聽見了嗎?新22師擔任你的接應。你部當不惜一切代價,隨我返回國門!”

  孫立人拿起了話筒:“報告杜長官,我已經接到史迪威將軍和羅長官的命令,他們要我把隊伍和裝備撤到印度去。”

  孫立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他太了解杜聿明的脾氣了,如果兩人現在是麵對麵,杜聿明聽到部下這樣的回答完全可能掏出槍來殺一儆百。可惜,子彈卻不能通過電波射到他的麵前。

  話筒裏的聲音嚴厲起來:“孫師長,你是個軍人,不會抗命不遵吧?我再次鄭重地提醒你,立即隨第5軍回國。現在我是這支部隊的最高長官,請孫師長務必明確這一點。不要再自作主張。”

  杜聿明氣勢逼人,孫立人也回答得幹脆利落。

  “既然杜長官已經下令毀車上山,我再說什麽都已毫無意義。杜長官要我遵從長官命令,史迪威將軍和羅長官有令在先,你們都是有權對我發號施令的長官,下達的命令卻是南轅北轍,你說我這個小小的師長到底應該聽誰的?日本人現在正追著我的P股打,杜長官,對不起,我必須上路了,也祝杜長官一路順風,平平安安地回到國門。”說完,他“啪”地扔下話筒:“撤掉電台,馬上出發。”

  孫立人膽敢戰場抗命,絕非單憑一時之意氣所為,而有著自己的理由。

  由於新38師不同於其他部隊的經曆和超強的作戰能力,一直受到軍統頭子戴笠的垂涎,試圖將其吞並。作為這支部隊的主官,孫立人也曾一度被迫離隊。這個教訓他始終銘記心底。他非常清楚,頂撞杜聿明的結果必然會把自己置於風口浪尖之上,使他麵臨著兩種風險,如果突圍失敗,他將以抗命罪受到重判;即使突圍成功,也仍然可能受到來自上麵的非難而被撤職。因為抗拒杜長官同樣意味著對蔣委員長不忠。

  孫立人受西方理念影響甚深,他崇拜拿破侖,視榮譽超過了生命,注重發展個性和自我意識。他主動性極強,作為將帥,這肯定是極其可貴但同時也是很難獲得上級歡心的。淞滬抗戰和武漢會戰,他指揮稅警團不僅完成了防守任務,還常常主動出擊,多次取得局部勝利,但他的努力和取得的勝利沒有給他帶來榮譽,反而使他多次遭到訓斥。

  經驗和教訓告訴他,此次大膽抗命,把隊伍拉到印度去,是要付出代價的,但現實逼迫他不得不這樣做,生死攸關,他別無選擇。

  命令發出,各團及師直部隊均奉命向溫藻集結,與特務大隊一起將追敵擊潰,然後迅速脫離戰場,向那加山轉進。

  當邵青陽在轉進途中得知孫立人膽大包天,公然違抗杜長官之命,擅自決定全師向西穿越那加山脈進入印度的消息後,禁不住憂心忡忡,對高軍武抱怨道:“英國人和我們七爺子八條心,每到關鍵時候就盡現洋相。這下倒好,連中國自己人內部也是令出多門,弄得下麵的帶兵官不曉得聽哪個舅子的才好。這仗還咋個打?咋個打得贏?”

  高軍武也一臉晦氣地說:“大隊長,你倒是一語中的,看清了中國遠征軍被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原因何在!弟兄們在戰場上個對個和日本人較量,哪裏就輸給他們了?可千軍萬馬,連誰說了算的問題也解決不了,這仗連戰連敗,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孫師長能夠在仁安羌以少勝多,一鳴驚人,靠的就是八個字,‘違命行事,出其不意’。今天孫師長再次抗命,獨斷專行一回,我看未免不是件好事。”

  剛進原始森林時,特務大隊還跟在陳鳴人的112團後麵,從中午走到傍晚,前麵的弟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隊伍也越拉越散。特務大隊前期受過的叢林戰和野外生存訓練的經曆此時便凸顯出來,他們迅速超過112團,追上了師直部隊。

  這一路始終未見人煙。起初還有道路可以行走,車輛也全都絡繹跟上。但是林中道路,在天晴時也是潮濕泥濘,越往深處走,道路就越窄,越爛,到後來車輛已經完全無法通行,最後幾乎沒有成形的路可走了。前後隊伍也越拉越長,常常失去聯係。

  第二天走了一整天,到了深夜,還是不見村落或人家,給養補充無望,再這樣下去,前景不堪設想。當晚部隊在老林子裏宿營,孫立人令官兵清點存糧,發現最多隻夠維持5天,部隊頓時出現了恐慌。孫立人也無法可施,隻能要求大家盡量節省。

  次日一早,孫立人派出特務大隊四方探索道路,想先出森林,辨明方向後,再向印緬邊境方向前進。

  5月10日,孫立人率師主力來到密間時,正值劉放吾113團在卡薩同日軍激戰,而陳鳴人112團卻在溫藻被追上前來的日軍33師團福家支隊圍攻,已陷於苦戰難脫的險境。

  孫立人知道113團雖然仍在與日軍激戰中,但地形有利,沒有被包圍,應該有能力自行擺脫日軍,立即電令劉放吾馬上脫離戰鬥,從卡薩向西自行撤往印度。同時命令師直屬部隊按既定路線火速往印度轉進,他則親自率領李鴻的114團與邵青陽的特務大隊回師解救112團。

  這一著出其不意的“回馬槍”收到了出奇製勝的效果,日軍萬萬沒有料到早已兵敗如山的中國軍隊竟然敢反身殺回,向他們發起猛烈攻擊。

  出現在解圍戰中指揮戰鬥的孫立人,一身軍裝已經破得不像樣,胳膊上也纏著血跡斑斑的繃帶。他端起一支衝鋒槍,沙啞著嗓子向士兵們喊道:“狹路相逢勇者勝,生死存亡,在此一戰——弟兄們衝啊!”

  經過一晝夜的血戰,112團全身而退,擊斃了對方的佐藤少佐和中井正少佐以下800多人,毀壞了大炮10門、汽車20多輛,擊斃騾馬百餘匹,繳獲大批武器和糧彈,奇跡般創造了盟軍大撤退中唯一的一次勝利。

  離開溫藻後,特務大隊以中隊為單位各自行動,高軍武帶著第1中隊向南在林子裏鑽了大約兩個鍾頭,眼前出現了一條能走牛車的土路,順著土路往前走了約摸半個鍾頭,山穀裏出現了幾排破破爛爛的竹架草頂棚子,到處挖得坑坑窪窪,還有不少扔在野外的機械。看得出,這是一個規模很大的玉石礦場。

  高軍武發現棚子門口有人影晃動,厲聲喝道:“什麽人?舉起雙手給我出來!”

  棚子裏立即飛出來驚喜的喊聲:“長官,你們是中國人呐?我們還以為是日本鬼子來了哩!”

  6名光著上身,穿著緬甸大腳褲的男人連喊帶叫地從工棚裏跑了出來。

  高軍武道:“我們是中國遠征軍。”

  為首一個扁額頭男子喜盈盈說道:“長官,我們都是從滇西那邊過來挖玉石的中國人。”

  “長官,日本人離這裏還有好遠啊?”

  見了中國遠征軍,中國礦工們猶如見了親人,既親熱又擔心,紛紛問個不斷。

  礦工們說,兩天前英國老板聽說英國軍隊和中國遠征軍打了大敗仗,就忙著把工人遣散回家,然後和英國管理人員、工頭帶著家眷全都往印度方向逃去了。礦上原本有200多個中國人和100多個克欽人,隻有他們6個中國人,被英國老板留下來看護礦場。

  高軍武問:“你們知道從這裏通往印度的道路嗎?”

  令他高興的是,6個人中,那個叫周炳才的扁額頭礦工一個月前曾經跟著英國人去過印度的英帕爾。周炳才說,從采礦場往外走十來公裏,便有一條通往英帕爾的馬幫道路。

  高軍武求賢若渴,激動地許諾道:“周大哥,給我們帶路怎麽樣?隻要把我們帶到英帕爾,你就算為中國遠征軍立下了大功,賞你500盧比,能拿回老家去蓋一棟大房子,願意幹嗎?”

  周炳才沒想到有這樣的好事,高興地說:“能掙大錢當然好嘍!不過,長官呐,你除了給我錢,最好還讓我們幾個弟兄全都跟著你們走,背槍當兵也行。自從英國人跑了,弟兄們每晚瞌睡都睡不著,這日本鬼子一來,大家還不都得死。”

  高軍武見這6名礦工除了周炳才30多歲,其餘的都是20來歲的大小夥子,一個個長得精精壯壯,曬得黝黑發亮,正求之不得哩,一口便答應下來。

  更令他高興的是,這幾個“新兵”馬上就送了他一個天大的見麵禮。

  周炳才說:“英國人走得慌,把礦上的存糧食品全轉移到了礦洞裏,如今既然要走,我們就把它們全弄出來送給你們。”

  高軍武大喜:“有多少糧食?”

  周炳才說:“多喲,我們幾個那天全都被派去背了的。100多袋麵粉,200多袋大米,哦,還有好幾袋鹽和蠟燭。”

  “太好啦!”高軍武回頭吩咐道,“古良,你馬上帶幾個弟兄回去,讓孫師長馬上派人趕來搬糧食。另外向他報告,到英帕爾的向導我們已經找到了。”

  給養得到意外的補充,孫立人也是喜出望外,親自帶著戰士和騾馬趕到采礦場搬運糧食,隨即分發下去,下令各部埋鍋造飯,飽餐一頓後向印度開拔。

  有周炳才帶路,隊伍很快走出了原始森林。兩天後,又進入另一大片森林,而且林木更加茂密,山勢更加險峻,車輛根本無法進入。孫立人隻得下令毀掉車輛與重裝備,輕裝進入森林。師部掌握的所有物資,全部分發給各單位自行安排處置。隻不過300多袋糧食對七八千張嘴巴來說,也僅是杯水車薪,頂不了幾天。

  隊伍越往前走,藤蘿蓋道,濃蔭蔽日,行軍也愈發困難。3天後的下午,眼前豁然一亮,部隊進入了一道峽穀,穀底一條小河,兩邊峭壁夾峙,卻沒有了道路。

  大家正覺驚慌,周炳才卻胸有成竹地對高軍武說:“慌什麽嘛?眼前的小河原本就是路,隻不過連下了這麽久的雨,水把路淹了。這條小河一直通到印緬邊境上的大河欽敦江。順著小河走,明天一早我們就能趕到唐都的旁濱地區,那是產糧的平壩子地方,可以籌糧。再接著往西走一兩天,就看得到印度的界碑了。”

  聽周炳才這麽一說,戰士們大受鼓舞,紛紛下河涉水前行。水的確不深,隻及膝蓋,深處也僅至馬腹。但眼睛看不見路,全憑腳底感覺,不時便有人和馬“撲通”摔進水中,幸虧天熱水涼,猶如洗澡,反倒不時在隊伍中弄出一片笑聲。

  高軍武的第1中隊作為全師尖兵,穿行在深峽之中,也別有一番感受。

  山上猴群跳躍,啼聲濺落穀底,令人心驚。有膽大的戰士用石來扔猴子,不料引得群猴大怒,千猴麇集,怒目圓睜,齜牙咧嘴,在岩壁上蹦來蹦去,狂搖樹枝,霍霍嘶吼,嚇得戰士們趕緊停止挑釁,猴群才停止了報複。

  猴群蹦跳,“稀裏嘩啦”蹬下無數亂石,其中一塊像個圓溜溜西瓜的石頭,卻引起了麻哥的興趣。他雙手抱起,翻來覆去地細看,又高興又疑惑地大吼起來:“媽喲,這莫非是塊毛石?”

  戰士們在緬甸呆了這麽久,都知道毛石即是璞玉,有關某人因偶然發現毛石陡然暴富的傳奇早就聽得不少,對聞名世界價值連城的玉石自然無人不感興趣,一聽麻哥發現了毛石,頓時圍了上來,如獲至寶地上前圍觀。

  不過毛石與石頭並無二樣,有的說有點像,有的則嘲諷麻哥大天白日睜起眼睛做美夢,想發財想到命裏去了,拿著石頭當毛石。麻哥丟了舍不得,萬一真是毛石呢?可背起石頭行軍打仗,這麽重一砣,足足有四五斤,真要是砣石頭,還不把人活活累死?

  麻哥突然想到周炳才在英國人開的玉石礦上幹過,眼睛自然比這幫大兵厲害,便大吼道:“周炳才,你給老子拿拿脈,這到底是不是毛石?”

  沒想周炳才兩手直搖,驚惶嚷道:“這可沒人敢亂說的,莫說我這種在礦上挖石料的小工,就連玉器行的匠人老板,也非得用特製的工具開後才曉得是真是假。”

  麻哥急得莫法,嚷道:“你多少總懂一點點嘛,你說像還是不像?隻要有三分像,我就把它背起走!”

  周炳才連連打拱作揖,說:“對不起,對不起,這種話,真的不敢亂說。我說不像,它要真是呢?我不害了你。它要不是呢?我說像,這麽重一砣東西讓你背起走,我這不成了禍害你?”

  高軍武帶著鄒喜子等人這時也趕了上來,知道出了新鮮事後,也好奇地接過石頭在手中看了看,說:“麻哥,哪有那麽複雜,欲知真假,用槍托砸開看看不就行了?”

  周炳才說:“這當然是個最利索的主意,可要真是塊璞玉,一砸爛價錢就打著滾兒往下跌了。”

  麻哥額頭上青筋突露,呼呼喘氣,驀地吼道:“背起走,累死老子也認了!”

  麻哥解下背囊,將石頭裝了進去。

  天黑後,孫師長聽周炳才說旁濱已經不遠,下令連夜行軍,趕到旁濱再休息。戰士們摸黑在小河中連滾帶爬,一個個全成了落湯雞。

  天亮不久,高軍武等人終於走出了峽口。

  周炳才遙指前方,得意說道:“看,前麵就是旁濱了。”

  太陽從一朵棉花似的白雲底下寧靜地浮了出來,發出清爽的光輝,沉浸在淡紫色的雲霧中。欽敦江邊蓊鬱平坦的原野上,竹樓頂上正嫋繞著縷縷炊煙,寺院的尖頂在朝陽的映照下放射著燦爛的光輝。更遠的地方,隱隱傳來被晨霧潤濕的歌聲,那是不知名的外國鳥兒在枝頭婉轉鳴唱。

  戰士們喜形於色,大聲歡呼起來。

  進得村子,孫立人首先登門拜望旁濱土司,表示願意以高價收購糧食和牛羊。土司和村民顯然受到“緬甸義勇軍”的影響,對日軍抱有好感,對闖進村來的中國軍隊冷臉相對。中國人花錢向他們買牛買糧,也都遭到冰冷的拒絕。無奈之下,孫立人隻得采取強硬態度對付,下令將村民集中控製起來,搜到大批糧食和牛羊,立即宰殺燉肉,大快朵頤。

  這時,有兩艘插著太陽旗的汽艇溯江上駛,遭到擔任掩護任務的特務大隊的猛烈掃射,被擊沉一艘,另一艘掉頭向下遊的唐都逃去。官兵們這才得知日軍的便衣隊和“緬甸義勇軍”已經離旁濱不遠,不禁都捏了一把汗。

  孫立人判定已進據唐都的日軍必將利用水上交通之便前來追擊,一麵下令搜集船隻馬上渡江,一麵當著土司的麵虛張聲勢,故作布防模樣,讓緬甸人把消息送到日軍耳中,以遲緩敵人的追擊,震住日本人的便衣隊和“義勇軍”,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船雖征到近百條,一半以上都是整樹挖空的獨木舟,載人不過五六名,大船小船在江上來回穿梭,但對如此之多的官兵和騾馬來說實在不敷應用。不少會水的官兵紛紛攜槍洇渡,不會水的則自行砍伐樹木竹子扛到河灘上趕紮木排竹筏。一天一夜,河灘上人頭湧湧,官兵們爭分奪秒,向著對岸搶渡。

  第二天臨近中午時分,唐都日軍果然水陸並進,沿江快速追來,很快和擔任掩護任務的特務大隊交火戰鬥。槍聲響起時,旁濱的老百姓人人操起獵槍刀棍,配合趕來的日軍便衣隊和“緬甸獨軍”,向特務大隊展開襲擊。

  已經過河的師主力聽到對岸槍聲大作,火速向印緬邊境前進。

  邵青陽也無心戀戰,指揮部隊邊打邊退。

  下午5點左右,連著晴了快兩日的天突然變臉了,烏雲疾速滾動,天邊隱隱響起了雷聲。很快厚厚的雲層便將下午變成了黑夜。蒼穹沉重得仿佛快塌了下來。空中的熱浪與地上的潮氣混合在一起,濕漉漉沉甸甸能捏出水來,雀鳥在山林裏倉皇竄動鳴叫。一隻岩鷹從嶺尖上倏然升起,再不作往日瀟灑的盤旋,驚恐地穿進了黑色的雲團之中。

  特務大隊已經離開旁濱至少30公裏以外,仍無法擺脫陸上和水上的追敵,陸上追兵是小股日軍便衣隊和“義勇軍”以及大批緬甸老百姓。中國人一開火他們便逃,中國人一退他們又狂呼大叫著追上來,始終像牛皮糖一樣死死地纏住特務大隊。江麵上還有3艘淺水炮艇緊跟著特務大隊,炮艇上射出的炮彈和子彈,已經奪去了40多個戰士的生命。

  危急關頭,突然來了一場雷雨。正是這場及時雨,救了中國人的命。

  已經在世上活了22個年頭的高軍武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狂暴的雨。

  一道道閃電在天頂掠過,一串串雷聲在嶺尖與河麵上滾動,粗大的雨鞭抽得山林瑟瑟顫抖,河穀來風,猛烈地撞擊著戰士們的胸膛。他們沿著欽敦江搖搖晃晃地奔突、跳躍、踉蹌,把撲進嘴裏的狂風暴雨大口大口地啐出去。

  奇跡出現了,霍然一道炫目的閃電,緊跟著“嘩啦啦”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過後,河麵陡然衝騰起兩團巨大的火球,敵我雙方全都看得一清二楚,火球是兩艘炮艇!

  邵青陽愣住了,特務大隊不可能有這樣強大的火力?怎麽回事?

  高軍武已經驚喜若狂地大吼起來:“弟兄們,鬼子的炮艇被雷劈了……哈哈,天譴呐,老天爺也趕來幫我們中國人的忙呐!”

  篤信佛教與神靈的緬甸人被嚇壞了,扔下武器,跪了一大片,雙掌合十向著冥冥之中的神靈虔誠禱告。他們不明白神靈為什麽要幫助中國人而不幫助前來解放他們的日本人?既然神靈都已經震怒了,他們現在還能再繼續幫著日本人追殺中國人麽?

  高軍武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大吼道:“弟兄們快下河啊!”

  戰士立即撲向河中,拚命地向對岸遊去。

  一個潛遊,邵青陽往前躥出足足有30米,當他冒出頭來,立即高喊:“軍武,高軍武!”

  “邵大隊,我在這裏!”高軍武背著一挺輕機槍,一手奮力揮臂,緊緊跟著他。

  “天無絕人之路啊!”邵青陽興奮地大叫一聲,話音未落,歪把子令人心悸的“咯咯咯咯”聲已經響起。

  高軍武立即一邊踩著水,一邊抱著輕機槍向岸上噴吐出火光的地方還擊。剛剛打完一梭子彈。他聽到了邵青陽發出的一聲沉悶的叫聲。

  “邵大隊,大隊長!”江麵上黑糊糊一片,到處都是湧動著的腦袋,他趕緊向著剛才響起回應的地方遊過去。

  這時,他聽見了鄒喜子哭兮兮的叫聲:“高中隊,大隊長的腦殼被打爛了!”

  高軍武腦袋轟地一炸,他緊劃了幾把,看見鄒喜子正緊緊地抓著邵青陽。他伸手一摸,邵青陽的半個腦袋沒有了,摸到的,是稀糊糊的腦漿和破碎的頭骨。淚水“嘩”地湧出眼眶,他把機槍遞給鄒喜子,架住邵青陽的手臂,拚命向對岸遊去。一登上河岸,高軍武便和鄒喜子幾名戰士輪流背著邵青陽的遺體,衝過河灘,鑽進了密密的山林裏。當他們終於擺脫了敵人追擊,才停頓下來,挖了一個坑,把大隊長掩埋了。

  大隊長的墳頭朝向北方,被推選為代理大隊長的高軍武告訴大家那是祖國的方向。戰士們號啕大哭,高軍武更是悲痛欲絕。

  二年多來邵青陽與他朝夕不離,雖名為長官,實際這個大隊長待他有如父兄。高軍武認為自己脫胎換骨的改變大部分得益於邵青陽的鞭策和鼓勵。瞬息之間,陰陽兩隔,看過了無數弟兄死亡的場景,他以為自己很難再會輕易落淚。如今在邵青陽墳前,他還是忍不住大慟。

  心痛、麻木之後,他還必須承擔起帶領大隊繼續戰鬥的任務。隻有這樣才能減輕心中對邵青陽逝去的巨大悲痛。在此後追趕主力的幾天路途中,他仍然不能相信特務大隊裏已經沒有了邵青陽。

  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越過了印緬國境線?高軍武和他的戰士們全然不知。在漫長的印緬邊境線上,大都是茂密的叢林與險峻的河穀,除了相隔一定距離立著一塊毫不醒目的界碑,其他地方並沒有任何標誌與設施。

  當危險突然向特務大隊襲來的時候已經是拂曉時分,他們終於穿出了山林,進入到一塊平坦的壩子上,完全不知道隊伍已經深入到印度境內已經兩三百公尺的地方。壩子上白霧蒸騰,月輝朦朧,不遠處木樓與草舍隱約的村子,卻變得逐漸地清晰起來。隊伍穿出飛機草叢,走進了一塊莊稼地。

  這時,高軍武看到莊稼地前麵有一條小溪,在月光下抖顫著細碎的銀波。他們急忙走上前去,蹚進了小溪。水很淺,深及膝蓋,溪底鋪滿了細細的沙子與板栗大的小石子兒,硌得腳板心癢癢的。他們用雙手捧起溪水,喝了個痛快。

  就在這時,“噠噠噠噠”,一串震耳欲聾的槍聲突然響起!

  槍聲近在咫尺,高軍武和戰士們立即撲倒在地,舉起武器對準了響槍的方向。

  原來,小溪對麵的坡地上有一條用飛機草隱蔽得很好的塹壕。幾十名士兵正舉槍對著他們。

  一串威嚴的英語飛了過來:“放下武器!我們是英國軍隊!”

  高軍武害怕是“緬甸義勇軍”和日本人設下的陷阱,大聲用英語吼道:“我們是中國遠征軍,過來一個當官的說話!”

  餘音還在空曠的壩子上回蕩。一位英國軍官從塹壕裏爬出來,到了小溪邊。他戴著中國軍人十分熟悉的淺盆型鋼盔,手裏擔著一支大號柯爾提手槍,俯視著小溪裏的中國軍人,臉上露出嚴厲的神情,厲聲說道:“這裏是大英帝國統治下的印度土地,中國人,你們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這話使高軍武鬆了一口氣,他把手槍插進槍套裏,大聲用英語回道:“我們是中國遠征軍的士兵,我們奉中緬印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將軍的命令撤往印度。軍官先生,難道你沒有接到你的上司的命令嗎?”

  “你說對了,中國人,到現在為止並沒有任何人通知我。你們全副武裝不期而至肯定不會被我當作是表示友好的行為。我的職責要求我,必須解除一切非法闖入英國政府控製的土地上的任何外國武裝。”

  能夠像高軍武一樣聽懂英語的古良、龍鳴劍等人一下子被這話激怒了,將槍一甩,操在手中,嗷嗷大吼起來:“你他娘的,想繳我們的槍,那就拿命來換!”

  高軍武揮揮手,止住了手下,不怒而威地對英國軍官說道:“尊敬的先生,我鄭重地提醒你,中國軍隊是貴國的盟友,而不是敵人。難道用對待日本人的方式來對待與自己在緬甸戰場上並肩作戰的盟友,符合你們英國紳士待人接物的一貫風度嗎?”

  英國軍官笑了:“先生,我接受你的解釋,我也樂意用對待朋友的方式來款待你們。而且我會馬上向我的上級報告你們的到來。但是,在我沒有接到上級的明確指示以前,你們絕對不能自由行動。”

  高軍武道:“這個我能理解,並一定予以配合。”他回過頭改用中國話對戰士們大聲說道,“弟兄們,我們已經進入了印度,他們是英國士兵。大家打起精神來,讓我們的英國盟友看看,我們絕不是一支被日本人打得落荒而逃的殘兵敗將!”

  這時天已經亮了,他們往前走了一段,看到村子邊上有一座兵營,兵營的旗杆上高高飄揚著大英帝國的米字旗。

  數百名軍裝破爛卻精神抖擻的中國軍人排著整齊的隊列,像接受檢閱一樣走進了村子。

  頭纏寬大帕子的男人,身披紗麗掛著鼻環的女人都從家裏跑出來,驚奇地觀看這支他們一輩子從未見過的外國軍隊。

  高軍武走進兵營才看出這是英國人的一個邊防哨所,從兵營的建築規模他便能斷定這裏兵員不會超過50名。數百名全副武裝的中國軍人一走進操場,高軍武一聲令下,士兵們“嘩”地一聲坐到了地上。

  這時候,高軍武才知道出麵與他對話的就是哨所的所長哈利少尉。兵營雖小村子還算大,哈利少尉安排他的印籍士兵很快為中國軍人送來了早餐。隔夜的麵包、用奶粉衝的牛奶,還有兩大袋噴香的牛肉幹。

  剛剛從一場劫難中掙脫出來,站到了充滿新鮮感的印度土地上,高軍武和他的士兵們有一種從地獄突然到了天堂的感覺。印度的山比緬甸的美,印度的水比緬甸的甜,印度的空氣似乎也比緬甸的清爽,甚至太陽也比緬甸的明亮。

  但是,誰都清楚,這裏畢竟是外國,是印度,是英國的領地,不是中國,不是自己的家鄉。

  早餐未完,哈利少尉就告訴高軍武,他已經向英帕爾的英國東方警備軍司令部報告了他們的到來。司令部馬上會派車來接他們去與另外一支駐紮在普拉鎮的中國軍隊會合。

  高軍武趕緊問:“那是中國的哪一支部隊?長官是誰?”

  哈利少尉道:“對不起,我的上司沒有告訴我,我也不能問。”

  一個鍾頭後,10輛由英軍士兵駕駛的大卡車很快開到了哨所門前,哈利少尉指揮中國人登上卡車,還友好地和高軍武擁抱了一下,說:“中國人,我知道你們新38師在仁安羌幹得不錯,能和你這樣的中國軍人交朋友,我十分榮幸。”

  車隊絡繹馳離了哨所,向著西南方向飛馳。高軍武讓傷員坐進了駕駛室裏,他和士兵們擠在沒張篷布的車廂裏,手抓著頭頂上的鐵杠,與車隊行馳相反的方向就是直插雲端的連綿高峰,也許那就是全世界最高的喜馬拉雅山吧。

  公路兩邊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和齊胸高的草叢,在這裏,他們看不見像祖國那樣的田野,雖然印度給他們的第一印象遠比緬甸強,但和自己的祖國比起來,就差得太遠了。這裏的風景不像風景,祖國的山河如水墨丹青,曲折幽深,明暗有間,饒有風韻,這裏的景色卻像一個笨拙的畫家用黃、綠、淺藍的顏料胡亂地塗抹在一塊粗糙的畫布上,顯得單調乏味。

  高軍武隻顧遐想,也不知汽車跑了多久。當滿載著特務大隊的10輛大卡車馳近普拉鎮時,他們陡然大聲歡呼起來。官兵們首先看到的是率領著師部長官們在公路邊迎候他們的孫立人師長。

  得知戰鬥英雄邵青陽殉國,特務大隊傷亡不小,孫立人和諸位長官也十分痛心。到達普拉鎮的特務大隊戰士,僅存382人,上千名好弟兄,都和大隊長一起長眠在了一塊對中國人充滿敵意的異國土地上。

  普拉是一個印緬公路邊上一個不大的鎮子,根本承擔不了這麽多中國軍人的供應。

  孫立人親自把特務大隊送到駐地,沒有給高軍武新的任務,讓特務大隊好好休息一下。可高軍武注意到新38師的官兵們已經控製了普拉鎮附近的所有山頭,並且還在緊張地構築野戰工事,一副大戰將至的氣氛。他暗暗心驚,怎麽回事?這可不像是要和日本人打仗?

  英國當局的複雜心情,遠非處在高軍武這樣位置上的人所能了解。

  一支全副武裝的中國軍隊突然闖入印度,嚇壞了住在英帕爾城裏的英國東方警備軍司令官艾爾文少將。因為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得到新德裏的任何指示,更不知道這樣一支中國軍隊會不打招呼就開到他的地盤上來。驚詫不已的艾爾文立即向新德裏請示對策。

  韋維爾總司令第一份電報命令他立即包圍非法闖入的中國軍隊,將其繳械。他正在緊張部署兵力,韋維爾將軍的第二份電令又到了,通知他撤銷前一命令,就近妥善安置中國軍隊的食宿。

  艾爾文當然清楚中國人是盟友而不是敵人,趕緊派出軍使,將中國軍隊臨時安置到離英帕爾還有18英裏之距的普拉鎮暫駐,還不得不派車隊給中國人送去給養,以免讓這幫殘兵敗將在他的地盤上弄出不愉快的事情來。

  艾爾文將軍采取這樣的安撫手段是因為他這些日子看見了太多的由緬甸退回印度的英軍士兵,他們三五成群,衣衫爛爛,裝械俱失,狼狽不堪。他想當然地認為同樣被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的中國軍隊在原始森林裏跋涉了這麽長的日子,又一路血戰衝破日軍封鎖,必然比他所親眼目睹的英軍更加狼狽,甚或已經成了比土匪還要令人恐怖的潰兵。

  而此時的孫立人鑒於中國軍隊初到印度,英軍態度曖昧,忽陰忽陽,也搞不清楚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所以一方麵把部隊屯紮在山上,嚴密戒備,一方麵派史說參謀長前去英帕爾,跟英方交涉。

  既是盟軍代表,艾爾文不能不見。

  艾爾文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聽著史說參謀長的陳述,時而看看指甲,派頭十足,神氣活現。

  一聽中國代表向他要求幫助,艾爾文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情,就像富豪遇上了乞丐。從緬甸敗逃到印度的軍隊是什麽樣子,他見過,英國皇家軍隊尚且如此,中國軍隊還能好到哪裏去?

  艾爾文拿腔拿調地說:“這裏是大英帝國的領地,決不能容許外籍軍隊進入。不過,你們是盟軍,從人道主義出發,我們不能見死不救,所以才暫時把你們安頓在普拉鎮。但是,我現在鄭重地提醒你們,要在印度長時間住下去,你們的軍隊必須馬上向我們繳械,我們才正式予以收容。”說到這裏,艾爾文直起腰來,以一個施主的目光,注視著中國軍隊的使者驚詫的神情,指手畫腳地重複道,“繳械收容,懂嗎?”

  中國人當然懂,你這忘恩負義,沒心沒肝的英國佬!史說參謀長心裏怒罵。

  史說回到普拉鎮報告交涉經過,平時溫文爾雅的孫立人此刻也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他厲聲問:“你難道沒告訴他我們是中國遠征軍?”

  “當然說清楚了。”

  “沒說我們是從緬甸打過來的?”

  “也說了。”

  “沒說我們是新38師?”

  “都說了。”

  “沒說仁安羌之戰?”

  “全說了。”

  該說的都說了,可是英國人的信條是: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久的朋友。

  孫立人一拍桌子:“那還等什麽?全師集合,準備戰鬥!”

  “的的的的噠……”中國軍隊的軍號,在這塊寡情薄義的土地上威嚴地震響。剛剛結束了同日軍殊死搏鬥的中國官兵,又抄起武器,準備對付英軍的無禮行為。

  新38師的到來不僅嚇壞了艾爾文少將,同樣也讓遠在新德裏的韋維爾總司令緊張萬分寢食難安。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接到艾爾文的特急電報後,總司令第一個想法就是立即將中國軍隊繳械,然後當做難民收容。

  恰巧前不久從緬甸逃出來的亞力山大元帥此時也在新德裏,聽說韋維爾要對新38師采取強硬行動,大為震驚,立即向韋維爾詳細說明這支中國軍隊在仁安羌解救英軍和後來掩護英軍撤退的巨大功勞,認為不但不能對中國軍隊采取強硬措施,相反,還應該知恩圖報,待若上賓。

  為新38師說好話的還有英軍第1軍團軍團長斯利姆中將,這位在仁安羌曾親眼目睹孫立人將軍和新38師官兵神勇過人之舉的將軍正在英帕爾醫院臥床治病,聽到孫立人帶著隊伍來到印度,馬上扶病趕到東方警備軍司令部,告訴艾爾文將軍,說新38師對於英國軍隊幫助太大,於情於理,應該盡力幫助才對,絕不可以無理相待。況且他們具有難以想象的戰鬥力,不但東方警備軍無力順利將其繳械,恐怕還會自食惡果,釀成悲劇。他努力建議由自己陪同艾爾文將軍親自去普拉鎮與孫立人見上一麵,一者向對方表示英國人的友善,二者也可趁便觀察一番中國軍隊,明白其厲害。

  艾爾文聽取了斯利姆將軍的建議,提前通知孫立人,他將親自前往普拉鎮會晤孫將軍。

  6月4日,一長串轎車、吉普車馳抵普拉。艾爾文將軍以為一群敗兵,必然是精神委靡,軍容不整。沒想,路邊正在操練的中國軍人生龍活虎,吼聲震天,進鎮後所見到的零星官兵,也是軍容整潔,三人以上,必列隊而行。到了兵營大門口,更令艾爾文吃驚的是,孫立人竟然帶著一支儀仗隊,在大門口歡迎他們。

  斯利姆低聲提醒他:“看看,一支敗軍,還能拉出如此威風的儀仗隊。”

  200名精壯士兵,往營門口一站,就是一堵牆,一座山。那些士兵個頭兒雖不及英國人高大魁梧,可一個個精壯得像小鐵墩兒似的,挺胸收腹,雙腿繃直,目光炯炯,精神頭十足。他們進入印度已經快十天了,洗了澡,理了發,刮了胡子,補好了戰袍。況且印度的大米飯好吃呀,白花花,香噴噴,哪頓不吃它個斤兒八兩的。都是些20郎當歲的大小夥子,雖然經過緬甸戰場的大災大難,可有這白米飯養著,三天能長一圈肉,如今恢複元氣,又是一條龍。軍裝是破了點,但槍支是鋥亮的,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儀仗隊前頭,還擺著兩門小鋼炮,4挺重機槍。

  艾爾文知道,從緬甸撤回來的英國軍隊,在翻越那加山脈什麽都扔光了,戰車、大炮、機槍、衝鋒槍、手槍、圖囊、電台,甚至連被子、製服、褲子都不要了,隻穿條褲衩越過了國境線。而中國士兵呢?軍裝稍顯破舊,但武器精良,紀律嚴明,精神麵貌尤其煥發,一看便知是訓練有素的驍勇精兵,和零星從緬甸退回的英軍相形之下,簡直有天壤之別——單憑能夠把鋼炮和重機槍扛過來,就知道他們絕非等閑之輩!

  排列在孫立人將軍身邊的這支儀仗隊,正是高軍武的特務大隊。領此任務後,高軍武很容易便讓他的戰士們明白,他們在英國人麵前即是國家權威的象征,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應當怎麽做。

  斯利姆將軍從轎車裏下來,一看見孫立人便大步奔上,與孫緊緊擁抱,並連聲大呼:“Sorry,Sorry!(抱歉)”

  3天之後,英軍儀仗隊列隊奏樂,鳴炮10響以表歡迎,隆重地歡迎中國軍隊入城。新38師開進英帕爾,住進了英國人專門為他們騰出的兩座兵營。

  孫立人當初在溫藻決定全師脫離第5軍向印度轉進時,即已將行動計劃與主力的位置電告113團劉放吾團長,並命他設法脫離敵人,向印度轉進。113團在密林中穿行近兩周時間,也來到印度的英帕爾與主力會合。

  至此,新38師除少數在緬北掉隊或因疾病被俘者外,尚存7634名官兵,這也是中國遠征軍在緬北大敗中唯一算得上是全身而退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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