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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霎微雨灑庭軒

  變天了……

  不知何時起,星羅夜幕的烏雲密布,皎潔銀亮的盤月在厚厚雲層裏,光芒依舊,卻隻能為雲層勾勒出亮白的銀邊。遠處雷聲轟隆作響,似有閃電空閃,疾爍之際仿若白晝。

  官邸方向,火光漫天,猛烈的火苗急速吞噬著府中一切。待黑甲精騎靠近時,四處可見從府中逃出來的婢女下人。

  府中,原本旖旎奢華的水榭歌台已被熊熊烈火包圍,火舌將整個湖麵染成血一般的烈紅色,駐足歌台的四個身影在噴湧火光中依稀可見——

  一個與烈焰幾近同色的女子手持細軟長劍,抵在另一白衣女子喉前,任由仇恨將她神智湮滅,眼底不斷湧出的恨意幾乎令她甘願與那名白衣女子同歸於盡。

  “蘭凰,殺了她!殺了她!”癱軟在地的男子瘋狂地鼓噪,噬筋散的藥力漸漸散去,可四肢無力,無法代替妹妹血刃。

  “虎墨!”淡金色的長袍被鮮血染紅一片,那柄刻有白虎圖騰印記的匕首仍插在他胸口,隻差一寸即可當場要他性命,而這一寸的距離,是那名白衣女子換來的生存空間。郎觴軒惱怒的瞪視虎墨,卻無法進一步發泄自己的情緒,因為那名白衣女子,他傾盡一切也要攬在懷中的女子,此時作為人質,扣在對方手裏。

  他怎會料到,沈青顏一時心軟,打暈蘭凰的動作並不重,反讓蘭凰在他們即將脫身前清醒,而沈青顏也成為她手中人質,那柄曾挾持她的軟劍,此時反對著沈青顏的喉前,距離不過半寸。

  若不是他受傷不輕,沈青顏不會分神給蘭凰機會,他更不會大意,導致現在被動的局麵。

  “殺了我,你們更走不了。”難得她在此情此景下還能保持這樣平靜的語調,四周火焰的映色在她瞳中映出的,皆是舉劍脅迫她的黃衫女子盛怒的麵容,“或者,你想讓你和你哥哥,陪我殉葬?”

  “放開她,我做你們的人質!”郎觴軒上前一步,步履不穩,“府外皆是我的人馬,隻有我,才能命他們退兵。”他探手試圖拉過沈青顏,卻被蘭凰厲聲叫停,尖銳的軟劍劍尖劃上沈青顏白皙如瓷的頸脖,不一會便滲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我不走,就算死,我也要出這口氣!”蘭凰淒厲地慘笑,滿目哀戚望著郎觴軒,“二哥哥,你喜歡她嗎?可是我……”她猛拍胸口,嚷叫著,“可是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啊!琉璃夫人……當著我爹爹的麵,當著所有人的麵,親口說要讓我當你的皇妃!你……你怎麽可以當著我爹爹手下這些將領的麵,跟這個女人……”她咬牙不語,隻想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喂美酒的場景,就已心碎。

  台前一根高柱受不住烈火的烘烤,往歌台傾塌下來,恰如一座火牆,阻斷郎觴軒和沈青顏的聯係。高柱坍塌的刹那,兩人的目光穿越火焰交匯一瞬,除了擔心,還是擔心,為對方安危擔心。那柄插入胸膛的匕首、那支抵在喉前的利劍,就像感同身受傷在自己身上。

  如果說沈青顏還有機會從蘭凰劍指下逃離,那麽現在耗去的分分秒秒,將會如死神步步逼近的步伐,奪去郎觴軒的性命。

  沈青顏不敢耽誤,抓緊手中唯一的籌碼,斜睨倒地的虎墨:“虎墨,我可保你們全身而退,你若還想活著離開這兒,就勸勸你妹妹。”

  “你當我還會相信你的話?”虎墨兀自冷笑,將信將疑。

  “你若不信,便要死在這兒,你若相信,尚有一線生機離開。這等權衡,你心中有數。你若怕我趁機脫逃,我自可服下你所受的‘噬筋散’,這樣,你總可以安心了吧?”沒等虎墨遲疑考慮,沈青顏已從袖中取出一包藥粉,丟在虎墨麵前,扭過頭去再不看他,“該如何抉擇,就在你一念之間。”

  “轟隆隆!”

  悶雷擂鼓,雨水傾盆而下,電閃雷鳴。

  勢頭剛起的大火在豆大的雨水澆濕下漸漸退去,啞火冒著黑煙。

  四個人影從雨幕中緩步走出,踏出官邸大門之際,伴隨雨聲鳴響的,正是包圍在官邸周圍的層層重兵拔劍抽刀的聲音。

  虎墨緊掐在沈青顏的脖子上,將她擋在身前挾為人質,對眼前黑壓壓一大隊人馬絲毫不以為意,挑釁地示意郎觴軒,隻看他側睨許久,才緩緩開口,用盛怒前自製的調子:“你先放了她。”

  “你沒有跟我談條件的籌碼!”虎墨不客氣地拒絕,手下加勁,掐過之處是一道重重的淤痕,在沈青顏雪凝似的肌膚上格外刺目。“命他們退兵!”他重申一次,無意再挑戰自己的耐性。

  “虎墨,你會後悔的。”郎觴軒終於放下堅持,冷冷威脅,舉臂一揮,大隊人馬迅速後退,隻有率隊的兩匹軍馬仍立在原地,馬背上所騎三人,正是鷹準、淩楚丞、月吟。

  月吟哪裏看得沈青顏落在他人手中,奄奄一息的模樣?顧不得自己傷逝初愈,一個跟鬥從馬背上躍下,隨手抽出馬鞍邊的軍刀,指向虎墨,恨恨發誓:“放開我家小姐!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月吟,退下!”郎觴軒無視月吟驚訝的表情,從她身邊走過時,幾乎是拽著她的胳膊往回走,全然無視沈青顏還在敵人手中。氣得月吟忍不住惱道:“郎大哥!小姐還在他們手裏……”話音未落,已被郎觴軒不著溫度的逼視堵上嘴,下半句話咽下喉嚨,再也說不出。

  “退下,”他重複著,再次下令,“黑甲精騎聽令,任何人不得阻擋虎墨離開!”

  沈青顏受製於人,遠遠望著那個高貴淡漠的男人的背影,在雨夜中流淌一寂翛然。那把匕首仍插在他胸前,衣襟前鮮紅一片,他亦無暇顧及,如大海深邃的眼眸內波瀾四起,深深凝視著她,不願離去。他的注視似乎能看透她的內心,縱使一言不發,更甚千言萬語。

  “還不走,等什麽?”沈青顏反手緊扣上虎墨鉗製她的左臂,漠然提醒,“虎墨,你會後悔的。”她學著郎觴軒的話,嘴角微揚,仿佛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那吞食“噬筋散”後疲軟不堪的身體突然發動,以手肘擊向虎墨,扭身擊掌,掙脫虎墨的挾持,雙掌化拳,重重擊在虎墨的左胸,“這一拳,代觴軒還給你!”她根本沒打算放虎墨平安離開,更心知放虎歸山,後患無窮。這一拳一掌襲出去,盡皆了十分功力,以擒拿為主,誓要活捉虎墨。

  且不論她武功修為如何,僅憑風鈴穀絕學以奇幻變招為主,大多數人初次與她交手皆會被虛招所蒙蔽,亂了陣腳,漸漸落於下風。何況虎墨體內“噬筋散”的毒性尚未全部散去,功力大打折扣,相比百毒不侵的沈青顏,更是吃虧十倍不止。

  虎墨萬萬沒想到沈青顏身中“噬筋散”竟然安然無恙,所使每招每式千變萬化,一襲白裙在萬千雨線中如鬼影在他眼前晃過,難分虛實。

  眼看勝負在五招內立分,哥哥虎墨完全不是沈青顏的對手,蘭凰再也不能袖手旁觀,發瘋似的以手中軟劍相搏,衝著沈青顏的後背狠命刺去。

  郎觴軒從旁眼疾手快,不假思索拔出胸前匕首,飛射一刀,目標正是蘭凰。匕首離身的一瞬間,胸前血流不止,驚得站在他身側的月吟大叫:“軒哥哥!”

  這一嚷令沈青顏本能地分神,回頭張望。虎墨趁隙一掌橫劈,劈向沈青顏的右頸。說時遲那時快,一支利箭衝破層層雨幕,準確無誤的射中虎墨高舉的橫掌,刺穿掌心,箭尖殘留的血迅速被雨水衝刷,化作血水滴上虎墨的臉,順著他的臉頰染入那身身經百戰的鎧甲,仿佛與死在他刀下的無數敵人的鮮血混在一起,喚出亡靈陰魂。隻聽虎墨撕心裂肺的慘叫:“啊!”第二支利箭已射穿他的手腕,手腕以上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沈青顏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她分明看見那身熟悉的月白色身影就在不遠處的圍牆上,拉弓直立,緊繃的弓弦顫音猶在。隻是再想看清楚他的相貌,隻餘下那雙飽含悲愴的眼眸與她追尋的目光交匯而過,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是他嗎?自從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似乎已相隔許久,她幾乎忘了那翩翩公子的儒雅曾在她心中留下怎樣的印記,偏偏他遺世獨立的風姿在剛才那驚鴻一瞥間再也看不見。過往的傷痛像燙金的烙印,將那分與眾不同的氣質風度永遠封印在逝去的時光中。

  她怎知,當命運糾葛的人,重新在西楚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相遇時,竟會因掀起的巨浪而不得不陷入到他們預料之外的局麵?

  當芳華褪去,徒留滿麵蕭然時,那份愛彌久珍貴,還是永遠塵封?

  她的眼前天旋地轉,無數人影從她眼前層疊交錯,她依稀辨識那支進退有節的黑甲精騎向同一方向追逐而去,有個並不陌生的聲音疾吼:“決不能放虎歸山!抓住他!”再想定睛看去,眼前隻有月吟焦急的叫喚、淩楚丞頓失冷靜的急嚷、鷹準張弛有度的運籌帷幄,一部分黑甲精騎將他們圍護在其中,圓圈的中心,似乎發生了什麽大家不願看見的事。

  沈青顏想挪步上前,雙腿竟跟灌鉛似的不聽使喚,腦中一片空白,零碎的片段在不恰當的時機伺機重組。

  大雨澆濕她全身,冰涼的雨水好似滲入她每一寸毛孔,喚起她對周遭事物的感應。她惶然張望,虎墨、蘭凰早已不見蹤影,黑甲精騎向同一個方向追趕,無疑指出他們逃匿的方位。沈青顏強迫自己從失神中清醒,那句“決不能放虎歸山”與她心中一直念想著的警示驟然重合,指揮著她的身體施展輕功,化作雨夜中的一恍浮光,隨著追兵趕往翎蘭城郊。

  驟急的雷雨昏天暗地籠罩著翎蘭城,陣陣鳴閃像天崩地裂的裂縫,將深藍夜幕硬生生撕開。

  “劈啪!”巨大的聲響伴隨著茲咧火光,不偏不倚截斷沈青顏身前十碼的一棵老樹。老朽的枝蔓不堪烈火焚烤,砸在地上,不一會兒就被大雨澆熄,空餘枯黑的殘枝。原本在大雨中仍清晰可聞的馬蹄聲、鐵鎧碰撞聲此時仿佛被四周窒息的黑暗吞噬,空氣中隻剩下沈青顏腳踩積水的微響和大雨滂沱的嘈雜。

  飄逸輕揚的白裙濕漉漉的貼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型曲線,那抹亮白仿佛是黑暗死寂中唯一的光源。狂風伴著大雨,像無數粒小石子撞擊著她,同時一點點帶走她身體的溫度。

  黑暗中,她本能的提高警惕,白衣廣袖下數根金針蓄勢待發。天邊一道霹靂閃電重重落下,在迸發的刹那驅散了她四周的黑暗,“什麽人?”她甩袖一揚,隻聽她二十步開外依稀傳來一聲悶哼,更堅定了她的猜想。

  下一秒,她已閃現至聲源處,昂首垂袖,斜眸冷視:“你們跑不了。”——

  她一心追逐的目標,虎墨和蘭凰,此時偎依相伴,難掩恨意瞪視著她。虎墨的右手鮮血淋漓,刺目的殷紅已代替包紮布條原本的顏色。

  “你休想帶走我哥哥!”蘭凰張臂擋在虎墨身前,一字一句惡狠狠惱道:“我會一輩子詛咒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多麽諷刺的一句詛咒。當生死於人再無選擇時,沈青顏早已選擇坦然接受,“放你們走,隻會讓更多人受到傷害。”她隻想盡早結束這一切,手下並無殺招,隻以擒拿之勢扳著二人的肩膀,膝蓋前頂,迫使他們跪倒在地,再以袖中白綢暫時將他們背靠背縛在一起。

  虎墨被壓倒在地,還不肯乖乖就擒,奮力掙紮,猙獰冷笑:“沈青顏,你最好殺了我!否則,將來你定會後悔!”

  他此話一出,沈青顏隨即警覺,蹙眉瞅他,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如果她沒記錯,她從不曾在虎墨麵前表明身份,郎觴軒在眾人麵前也隻是喚她“顏兒”,“沈青顏”這三個字打從進入翎蘭城起,再無人提過。

  “我不僅僅知道你的名字……”虎墨笑意漸深,在電閃雷鳴的雨夜,這番笑容陰森懾人,“今天你殺不了我,日後我會將我和蘭凰所受的屈辱,百倍奉還!”他狂妄大笑,是絕望前的掙紮,“還有郎觴軒!你們都得死!”

  “轟隆隆!”巨雷在他們頭頂轟響,掩蓋了虎墨肆意的狂笑。沈青顏還想再追問,卻驚聞身後風聲有異,數根冷箭像橫飛的雨點,每一支箭的目標都是她!她回身避之不及,一支銀籇冷箭已刺穿她肩胛骨,箭頭黑綠,一看便知沁過劇毒。若非她體質特殊,按對方誓殺之心,此時她恐怕已作箭下亡魂。

  她還想奮力抵擋,可箭傷越加疼痛,待她定睛再看才發現箭身上竟全是密密麻麻的倒鉤,她每動一下,倒鉤便深入她皮肉幾分。她眼睜睜看著數個灰衣打扮的蒙麵人將本已束手就俯的虎墨和蘭凰救走,她卻無力阻攔——

  三個彪形大漢將她團團圍住,像舉起一件浮木般輕鬆將她高舉過頂,再重重摔在地上。而她空手白刃,再精妙的拳掌法打在對方身上就像擊中海綿,不見他們有任何損傷。

  在對方準備痛下殺手之際,他們的殺招突然僵停在半空中,隨後迅速互看一眼,健步撤離。

  隻聽聞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而在他們靠近前,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從天而降,落在她身側,俯視看她——

  那雙丹鳳眼飛揚入鬢,瞳色閃爍,笑意盈盈地凝望著她,雙唇微張,揶揄笑道:“沈青顏,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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