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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昔日戀人殊途來

  暮月山莊,三分天下之一的“天下第一莊”,此時隻剩下令人窒息的蕭條。翠青的落葉浮蕩在湖麵上,像一扁輕舟,靜待正廳中個個神情肅穆的人,指出暮月山莊的未來。

  漫天的柳絮像紛舞的雪花,淺淺一層鋪上新生的嫩草地,露天的石桌椅和假山上,一片雪白。這是鼎盛時期的暮月山莊絕不會出現的景象,莊中的園丁傭人定會在日出前將這些打掃幹淨。可如今的暮月山莊,已大不相同。

  容逸之端坐正廳之上,“日暮雙月”的巨型牌匾下曾經坐的是他的父親容顯,這是莊主之位,正廳中除了他,每個人都想登上的莊主之位。

  六門門主正襟危坐,分坐在他左右兩旁,右手邊第一位,便是曾與他心生隔閡、隨後極力彌補的“槖龠門”門主馮元彪。

  “容少爺,暮月山莊不能群龍無首,請您盡快做出一個決定。”馮元彪的話裏,已經自動隱去“少莊主”稱謂。今天到這裏來的六門門主,已經與他同聲同氣,他的口氣中自然多了一分未來莊主的豪氣。

  “決定什麽?”容逸之斜倚在扶手上,如今他坐在這兒,不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他父親,容顯。此時的他劍眉爍星,早已看不見先前的頹唐,飄逸的長發鬆散的編成結,滑落在肩,順著手臂的線條垂至他手中微顫的折扇上。他纖長的指尖一上一下支使著扇柄敲擊著原木扶手,像一聲聲警世木魚,鼓奏著沉靜的空氣。他溫潤如玉的眼波微掃,望遍廳中所坐六人,悠悠回道:

  “我本以為,馮門主在我爹去世後這麽長時間,都未前來拜祭,是為了處理暮月山莊群龍無首的殘局,體諒逸之的喪父之痛,多多擔待。可如今……倒不像這麽一回事。”他緩緩起身,繞道每個人的椅背後,踱著幽步,有條不紊的道:

  “馮門主集合了這麽長輩,就是要逼宮,迫使逸之放棄莊主之位?”容逸之哼笑一聲,曆來的溫柔慈目也在此時籠罩上一層浮冰,“你們推選的新莊主是誰?馮元彪嗎?”他的步子停了下來,人就停在馮元彪身後,用扇子頂住他挺得筆直的脊背,說出最後一番話:“逸之可以不做暮月山莊的莊主,但是,莊主之位,絕不會讓給你。馮元彪!”

  他沒等馮元彪回身駁斥,徑直快步走上正堂上,指著高懸在堂的“日暮雙月”牌匾,厲聲道:“馮元彪不忠不義,莊主在世時,一表忠心的是他,可莊主離世後,長達一個月未來拜祭的也是他!這樣的無恥小人,怎配當暮月山莊的莊主?號令天下?”

  “你住口!”馮元彪震斷圈椅扶手,冷冷打斷容逸之的義正嚴詞:“容逸之,你怎好意思責罵我是無恥小人?別忘了,容莊主是因何而死?殺死他的,是你剛過門的妻子,寧紅袖!你這個不忠不孝的兒子,為妖女所迷惑,害死自己的父親,卻在這兒扮起莊主來了!你有什麽資格反對?在座六位均是暮月山莊旗下六門最德高望重的前輩,豈容你在此囂揚跋扈,目無尊長?”

  他早料到馮元彪定會拿紅袖的事作為首要攻擊的目標,兩個男人此時相隔不過五步,電光火石的敵意卻飛濺到正廳的每一個角落。容逸之牙關緊磕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回道:“寧紅袖自幼在暮月山莊長大,我爹視她如親生,又怎會料到她竟是聖域門人!別忘了,你見到她也曾尊稱一聲大小姐。若連馮門主這樣江湖閱曆不淺的前輩,都無法看透寧紅袖的邪惡用心,逸之一屆晚輩,如何能不被迷惑?”

  “你!”馮元彪還想再駁,卻被左手首位的灰發老頭打斷:

  “馮門主,別再說了。”身為六門之首的“上善門”門主,尹溯仍保留最初對容顯的忠誠,他走近容逸之身畔,以長輩之姿勸道:“少莊主,我尹溯為暮月山莊賣力多年,絕非不忠不義之人。馮門主有些話說得重了些,但不算錯。雖說寧紅袖乃聖域奸細之事,你事先並不知情,可她在婚禮上弑殺莊主,總是一個既成事實。如今暮月山莊乃至六門上下,都一心想為老莊主報仇,自然要找一個願意擔當的人繼任莊主之位!”他停了一會,注視著讓容逸之微微變色的表情,續言:“我尹溯隻支持心係暮月山莊、全心全意願為老莊主報仇的人繼任莊主!少莊主,若你心中仍念著那個妖女,恐怕,這個位置還是讓賢為好。”

  尹溯的話說得宛轉,句句另有深意。既不公開倒戈馮元彪,也給自己留存餘地,將一切決定丟還給容逸之。言下之意,自是要逼容逸之與過去那段情緣劃清界限,斬斷情絲,下令暮月山莊上下全力狙殺寧紅袖。

  容逸之,你下得了手嗎?

  馮元彪暗自譏笑,他賭的恰恰是容逸之的情根深種。

  “想殺我,用得著這麽麻煩嗎?”

  翩翩紅裙像深秋的楓葉般,款款而落。鳳眼嬌媚,眼波流轉,卻是淩厲的寒意。隨她身後落下的,是那個一身如烏鴉羽毛般漆黑的身影。他緊緊護著她,手中雙刀機警的持在半空中。他不明白寧紅袖究竟為何要在此情此景以身犯險,卻又能猜到,不管她究竟要幹什麽,終歸是為了容逸之。

  “寧紅袖!你竟敢擅闖暮月山莊!當真不怕死!”馮元彪率先厲聲嗬斥,心下卻興奮難當。天助我也,他料定容逸之不會對寧紅袖下殺手,無形中正是給自己的機會。

  寧紅袖看也不看他,她的眼裏隻有那雙曾經蘊含深情、此時卻被震驚和有些殘忍的決絕溢滿的眼眸。容逸之背著手站在正中,兩腮的肌肉明顯抽緊,緩緩開口:

  “寧紅袖,你來幹什麽?”

  他叫她“寧紅袖”,而不是那聲滿是寵溺的“袖兒”……寧紅袖的心仿佛沉船,慢慢下沉,原本心死如灰的湖麵因為沉船盤繞起巨大的漩渦,震痛的麻木蔓延到她全身每一根神經。她強忍住近乎崩潰的情緒,用與容逸之同樣的殘忍回道:“我來殺你!”她話音未落的同一瞬,袖中兩柄短刀已亮刃而出,隱去眼中點點心痛,直直襲向容逸之……!

  “誰也別過來!”麵對寧紅袖手中的尖刀,容逸之第一反應便是大聲喝止要出手護主的尹溯。他白扇展開,扇柄的縫隙劃過刺向他的刀刃,有那麽短短的半秒間,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可眼底的決絕卻令他們仿若相隔千萬裏。

  寧紅袖手腕靈動一扭,短柄彎刀的刀尖如急速旋轉的陀螺,狠冽的劃上他的臉,一道細長的刀痕留在他英俊無暇的麵容上,鮮血如峭壁間的滴流,緩緩滲出,就像千萬根刺紅的毒針,在傷他的同時,也刺入了她的心。可她連半點心痛都不能流露,下半秒刀鋒橫劈,斬向曾經帶給她無限溫暖的胸膛。

  容逸之眸中的震驚被那一道刀痕劃傷殆盡,第二招再也不給她機會,他的扇柄抵住她煞氣沉沉的刀刃,另一手化掌猛擊向她的肩,曾經在婚禮上擊中她的肩。

  麻痹的抽痛從她的肩胛骨迸散而出,初愈的舊患再次赤裸裸的揭開她曾經的痛。她死命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的眼淚帶出不該出現的情緒。她摒棄所有的感情,隻容許近乎繳械投降的情感中容下恨意,一股並不存在恨意。她是殺手,隻是一個殺手,奉命殺人。寧紅袖不停的暗示自己,手下的殺招愈演愈烈。當她不去看他的眼睛時,他便成了一個普通人,一個即將要死在她刀下的獵物。

  蕭烈一人獨抗六位武功不俗的門主,其中又以尹溯武功修為最高。馮元彪急於表現,每一招都恨不得置他於死地。其餘四位一早被寧紅袖在茶水中施下的“軟筋散”所害,很快就敗下陣來。

  他早該想到,寧紅袖回到暮月山莊,絕非為了取回冷霜劍那麽簡單。當他看著她有條不紊的在四杯款式不同茶杯中下毒,同時告訴他,為彰顯身份,暮月山莊六門門主所用的茶杯各不相同,以往每次來到暮月山莊述職,莊中的傭人們都會按照他們各自的口味,分別精心備下不同的香茗奉上。

  當時他並不明白為何寧紅袖要留下三個人的茶杯未下“軟筋散”,如今已能猜到其中之一必是容逸之的茶杯,而另外兩個,正是與自己交手的馮元彪和尹溯。而她對他們“心慈手軟”的原因,絕對就是她下一步要實施的計劃!

  一個機會!

  容逸之的白扇像滾動的齒輪,鋒利的碾軋上她的小腹。他已經不再將她看做“寧紅袖”,那個他深愛過的女子。眼前的她是暮月山莊的敵人,殺父仇人,所有惡毒的修飾詞用在她身上都不算過分。

  寧紅袖適時跌倒在地,表情痛苦的扭曲著,疾呼蕭烈:“蕭烈救我!”

  蕭烈驚瞥寧紅袖不敵,甚至忘了想她敗下陣的原因,一心隻想救她。當即格擋住尹溯呼之欲來的殺招,以刀鋒為自己贏得分秒時間,飛閃至寧紅袖身畔,將她半攬在懷,自己騰出另外一隻手,招架馮元彪和尹溯追殺而來的猛招。

  蕭烈懷抱寧紅袖的姿勢太曖昧,有那麽一瞬,竟讓容逸之忘了下手。這一抱,就像盤纏在容逸之心中的毒藤,勒緊他本已疲弱不堪的心,教他愣在原地。

  如果說馮元彪在半秒之前想殺的是蕭烈,那麽此時他的眼中就隻剩下寧紅袖這一個敵人。隻要殺了她,他自當贏得暮月山莊乃至六門的支持和信任,助他登上莊主之位。他身形一轉,繞至蕭烈身後,用盡全力襲出一掌,目標卻是蕭烈懷中的寧紅袖:“寧紅袖,去死吧!”他張狂的笑著,那張莊主寶座與他擊出的一掌相錯擦過,在他的掌風擊倒她的一瞬,莊主之位即將落入他囊中。

  可還沒等莊主之位來臨,一柄彎刀已深入他的腹肌,刀尖染紅從他的身體穿過,冉冉鮮血沿著還閃著寒光的刃邊滴滴滑落,帶著他的莊主美夢,滑向死亡的深淵。

  寧紅袖握著彎刀的另一端,愴然回頭,極度驚詫的神情恰到好處的掩過她眼底的冷笑:“馮元彪!你想殺人滅口嗎?”她連反駁的機會都沒留給眼前這個將死之人:“見我殺容逸之不成,你便要殺我滅口?”

  她話音出口——

  蕭烈愣住了:這就是她的計劃?

  尹溯楞住了:馮元彪竟是叛徒?

  容逸之如驚雷劈頂:這就是她要殺他的原因?

  馮元彪瞠目結舌,雙目突出,如車軲轆撐得巨大,沾滿鮮血的手顫抖的指向寧紅袖,大嘴張開想說什麽,嘴唇隻動了動,卻伴隨著他重重跪落的身軀,死不瞑目,就連辯解的遺言都未能說出口。

  尹溯心下震怒,利劍橫空劈下,對準蕭烈空洞大開的後背,從肩胛劃向側腰。蕭烈隻顧著寧紅袖,猝不及防挨這一下,撕心的疼痛向身後奔湧的洪水傾軋在他身上,悶哼一聲,提刀便要擋。豈料尹溯第二招已從半空中落下,對準的正是寧紅袖的麵門。蕭烈的格擋變成傾身相互,反身將寧紅袖抱了個滿懷,任尹溯的利劍在他身上割裂出一個相交的叉形刀痕。

  “蕭師兄!”寧紅袖側頭望去,驚叫著看著蕭烈為她擋下的劍刃,手中彎刀脫手而出,本能甩向尹溯,逼得他後退半步,奪過撲麵而來的刀尖。

  隻差這半步,已容寧紅袖拖著重傷的蕭烈逃出好幾步遠。

  尹溯回神還想再追,卻被容逸之喝止:“別追了!”他的目光停駐在相互扶持逃逸的兩個背影上,久久不能語。那個男人,那個名叫蕭烈的男人,是誰?這是他一個多月來,除了感受到深切的悲哀和莫大的仇恨後,第一次體會到的第三種情感,一種痙攣似的抽搐,極不舒服的擴展到他的發梢指尖,因為蕭烈對紅袖的舍身相救。

  “別追了。”他啞著嗓子,重複命令,心底已混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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