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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看萬裏風雲色

  一段題外話

  北宋南宋,名分南北,都是趙姓江山,到底是一家人,做起事來,路數也像一家人。北宋時,趙家打不過遼人,金人從遼人身後發跡了,趙家的徽宗天子在幾個奸臣的鼓搗下,把寫字畫畫的靈感用到了軍事外交上,異想天開地要與金人聯手,前後夾攻,把遼滅了,收回宋失陷百年的燕雲十六州,金人當然求之不得。遼倒是滅了,金也跟著南下了,北宋也完了;到了南宋,金人的後背蒙古人又強大了,南宋又異想天開,要與蒙古人前後夾攻,奪回金人奪取的北方故地。蒙古人當然也沒意見,金朝如願也滅了,可蒙古大軍也南下了。這次,趙姓天子不像他們的祖先,逃到江南立住了腳,蒙古人過了江,趙家人繼續往南跑,他也許忘了,大陸並非像文人們說的什麽無邊無際,陸地跑完了,隻好跳進大海淹死。

  宋人的遠交近攻,恰好成全了金人和蒙古人的遠交近攻,各個擊破。

  在宋遼夏金元互相攻伐的兩百年間,東亞大陸馬踏人毀,死人無數,損壞東西無數,可有一樣,無論哪一方的戰爭水平都提高了。這也難怪,欲工其事先利其器嘛。遼金元人,主體都是草原民族,重點發展的是騎兵作戰戰術;西夏是半農半牧國家,講究的是步騎結合;宋人以農立國,且處在被動,便把力氣花在了築城建堡革新武器上。具體說來又各有不同,遼以輕騎為主,遇到堅城,很少強攻,而千裏奔襲,斷敵後路,變成孤城後,再從容收拾;西夏則步騎協同,重視中原傳統陣法,所謂“鐵鷂子”便是其看家打法。就是遇戰以重甲騎兵護陣、突陣,得手後,以步兵攻之,近似於二戰中的坦克戰;金人發明了“拐子馬”、“鐵浮圖”,前者為輕騎,負責兩翼包抄,後者是重甲騎兵,擔負正麵突破,攻擊時則多用“添油戰術”,一個梯隊一個梯隊,源源不絕;後來的蒙古軍隊多由草原健兒組成,飛馬揚刀彎弓射箭是其長項,而且,其馬隊龐大強悍,萬馬奔騰,嚇也把人能嚇個半死。於是,大兵團,大縱深,大穿插,大迂回,大包圍,排山倒海,摧枯拉朽,擅長大規模運動戰。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世界上沒有戰無不勝的軍隊。兩宋柔弱,在強敵環伺下能苦苦支撐三百十九年,也是有自家的獨門絕技的。兩宋主要是在邊境地區利用地形修築城障堡寨,騎兵不善攻堅,宋人便到處設“堅”,以堅城對馬快。再者,宋人的文化科技水平遠高於對手,當時戰場上出現的許多新式武器多是宋人發明。如射程達數百米的床弩,一弓多箭的鬥子弩,攻城用的三弓弩,還有可以發射百多斤重石彈的十三梢炮,還有在合江、襄陽保衛戰中用過的、改拉力拋射為重力拋射的襄陽炮,另外,宋人還廣泛使用火器,比如原始火箭,還有震天雷、飛火槍、火球等,也有了專門的火器部隊,比如《水滸傳》中的轟天雷淩振,絕非作者憑空想象。深溝高壘,武器先進,這也是兩宋在明顯的弱勢中,又在政治如此腐敗下,能支撐如此之久的重要因素。蒙元縱橫歐亞,鮮遇對手,而大規模的滅西夏戰爭進行了三次,傷亡慘重,成吉思汗本人受傷,不久駕鶴西去,幾位王子也命喪城下,滅南宋則打了四十年之久,四川合江攻了多少年,吃盡苦頭。滅草原國家,從未費過這麽大的勁,恐怕與夏宋以城堡拒騎,而別國以騎兵相抗落於下風有很大關係。

  朱元璋眼中的奇男子

  在朱元璋眼裏,哪個男人能被稱為奇男子呢?在那個亂世,奇男子一茬一茬的,他閣下不就是奇男子麽,一個放牛娃,一個小和尚,掃平諸雄,當了一統江山的皇上,焉能不奇?他麾下的許多悍將,放下鋤頭拿起刀槍出將入相,焉能不奇?還有死在他手上的無數也曾不可一世的敵人,哪個不奇?奇男子是很多的,但都被他殺了,包括他曾經的戰友,除非徹底交出肉體和靈魂,變得不但不奇,還要比奴才還奴才,朱元璋才會允許他們活著。朱元璋稱這個人為奇男子的時候,並不是在當年貧賤時,而是他登基稱帝雄霸天下時。

  這就有些意思了。

  且看《明史·列傳第十二》的一段文字:

  “初,察罕破山東,江淮震動。太祖遣使通好。元遣戶部尚書張昶、郎中馬合謀浮海如江東,授太祖榮祿大夫、江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賜以龍衣禦酒。甫至而察罕被刺,太祖遂不受,殺馬合謀,以張昶才,留官之。及廓擴視河南,太祖乃複遺書通好,廓擴轍留使者不遣。凡七致書,皆不答。既出塞,複遣人招諭,亦不應。最後使李思齊往。始至,則待以禮。尋使騎士送歸,至塞下,辭曰:‘主帥有命,請公留一物為別。’思齊曰:‘吾遠來無所齎。’騎士曰:‘願得公一臂。’思齊知不免,遂斷與之。還,未幾死。太祖以是心敬廓擴。一日,大會諸將,問曰:‘天下奇男子誰也?’皆對曰:‘常遇春將不過萬人,橫行無敵,真奇男子。’太祖笑曰:‘遇春雖人傑,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竟冊其妹為秦王妃。”

  朱元璋眼中的奇男子原來是王保保。王保保又是何許人?元末名將廓擴帖木兒。王保保固然能打仗,從文中可以看出,朱元璋之所以激賞此人,並不僅僅因為他能打仗,而在於他的人格魅力。兩軍交戰,朱元璋將對手的使者留一個能幹的為己所用,把沒本事的殺了;他派去的使者,對方不殺也不放,他一連寫去七封信,對方置若罔聞;對手敗逃,他招降,對方不應。他太想得到這個人了,派身邊重量級的人去招,對方先待之以禮,以示有手不打上門客,送使者出境時,又要留下他一條手臂做記念,以示報複其殺留使者之過,但又有分寸:命留下了。此人終不為其用。朱元璋以此心敬對方。常遇春時人稱之為常十萬,言其一人抵十萬人,是為朱元璋立了大功的,但他已不奇了,因為他已被他征服了。

  這就是這位放牛娃出身的皇帝的邏輯,難怪他以後殺起功臣來一點也不可惜!被我征服了的、為我所用的人,就是被我馴化的人,跟我養的雞鴨豬羊沒什麽區別。跟他打天下的那些弟兄,除了劉伯溫等個別聰明非凡的人,到死都沒看透朱元璋,還以為他會苟富貴毋相忘呢,倒是敵人陣營裏的人對他還有一些了解。他留下的那位元使者張昶就把他看透了,《明史·列傳第十二》說:

  “張昶使明,累官中書參知政事,有才辨,明習故事,裁決如流,甚見信任。自以故元臣,心嚐戀戀。會太祖縱降人北還,昶附私書訪其子存亡。楊憲得書稿以聞,下吏按問。昶大書牘背曰:‘身在江南,心思塞北。’太祖乃殺之。”

  隻是給鄉人捎了一封信,打聽兒子是死是活,就有人告發,就有人按問,誰還敢再跟著幹?

  說張昶有氣節,固然不差,可既然有氣節,應是當初就有的,如今已幹到這麽高位置了,而且,故國已滅,故主已亡,何況其故國故主是蒙古人的元帝國,而他是漢人。他已感受到了這位天子內心的殘忍無情是顯而易見的,早晚有這麽一天,何如來得快些呢。還有類似的幾位,《明史》都是有傳的,就不一一列舉了。

  其實,王保保也算一個看透了朱元璋的人,從他殺使者那一天,他就看透他了,他寧願把敵人做到底,也不願做冤死鬼。王保保是漢人,是蒙元帝國權臣察罕帖木兒的養子,元順帝賜他一個蒙古名:廓擴帖木兒。廓擴在元末大亂中,可是一個聲聞九天的人,敗在他手上的名將不知凡幾。我們不說他以前過五關斬六將的風光事,單說他打蘭州、失蘭州以後的人生遭際。

  朱元璋在南京稱帝的第二年,也就是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雖元順帝失了大都(今北京),逃到了塞北,但畢竟曾是強大無比的蒙元帝國,元順帝坐鎮和林,仍然管轄著東到呼倫貝爾湖,西到天山,北抵額爾齊斯河及葉尼塞河流域,南到長城一線的廣闊領域,在陝甘,尚有悍將廓擴帖木兒的十八萬人馬,在遼東還有右尉納哈的二十萬人馬,雲南還有宗室梁王,順帝居中調度,時刻想著收複失地。客觀說,當時元殘餘與明軍勢力相當,隻是明軍正處在上風頭,身強體健,雄心勃勃,元則相反,老氣橫秋,四分五裂。拳怕少壯,說的就是這個理。

  朱元璋在位時,共發動了六次大規模的北征沙漠行動。洪武二年四月這是第一次。西北用兵重點是消滅盤踞陝甘的廓擴,奪取蘭州,遮斷元順帝與西域的聯係。大將軍徐達遣都督副使顧時、參政戴德一路西來,廓擴卻避開正麵,明軍直取蘭州,鎮守蘭州的元平章張誌敬眼見元帝國已分崩離析,略事抵抗,便棄城而降。仗打得很順利。明軍遣指揮韓文鎮守,大軍便班師東歸了。廓擴當時正引兵屯居關中一帶,見明大軍撤走,一個長途奔襲,便兵臨蘭州城下。他原想可以一鼓而下,沒想到蘭州城防如此堅固,明將張溫又死戰不降。廓擴是騎兵,攻堅是弱項,圍城數月,竟不能下。廓擴帶兵作戰以來,向來是戰必勝,攻必克,沒想到在蘭州碰了硬釘子。而此時明援軍正在火速西進,領兵將軍便是大將平羌將軍馮勝。廓擴隻得撤圍而去。八月,馮勝率部抵金州(今榆中),州民樊誌昌開門迎降,元將賀宗哲反攻蘭州,被馮勝擊退。

  局麵暫時得到穩定,明大軍東歸。十二月,廓擴看蘭州空虛,再發兵西來。蒙元騎兵就是這樣,利用速度上的優勢,倏忽而來,倏忽而去,來如疾風,去如驟雨,勝則殲敵建功,敗則元氣猶存。但廓擴的戰場輝煌注定到了夕陽無限好的光景,留守的明軍還是固守堅城,不與你打運動戰,你急著去。廓擴來脾氣了,你有城,我難道沒城,便以堅城對堅城,他在黃河南北各築一城,與明軍對抗。北城在今白塔山東側,東臨大沙溝,西北依山,南臨黃河,居高臨下,與明軍隔河對抗,南城則與蘭州城緊鄰,後人謂之:王保保城。

  曠日持久的蘭州攻堅戰打響了。

  馮勝再次西來,對手還是老對手,廓擴也許是舍不得他築的城了,也城門緊閉,深溝高壘,與馮勝對抗起來。守城顯然不是廓擴強項,明軍四麵圍定,晝夜攻打。廓擴分守兩城,中間隔河不能聯係,明軍的拋石機、火器一齊發作,兩座王保保城陷入火海。但廓擴也不是容易對付的,他以攻對攻,經常派出小分隊出城襲擊明軍。有一天,廓擴去蘭州以東沈兒峪抵擋明援軍,遭明主力猛攻,全軍傷亡殆盡,回城的路已斷,不得已,廓擴帶著老婆和幾個親隨,殺開一條血路,打馬向北狂奔,到靖遠一帶,前麵大河阻隔,後麵追兵將近,時值黃河發大水,上遊漂下許多樹木,在巨浪中招搖而下,廓擴情急智生,撂下戰馬,與親隨拉住一棵大樹,扶妻子坐上,借水勢漂流多時,居然渡過河去,趕往和林。順帝崩,太子繼立,他先前有恩於太子,後又有怨於太子,但大難當頭,君臣都盡釋前嫌,太子令他重掌軍隊,以備明軍。

  那裏,才是他大顯神威的戰場。

  而此時,元順帝亡後,其子愛猷識理達臘即位,仍稱大元皇帝,是為昭宗。朱元璋也正在籌劃二征漠北。此番征北,朱元璋動了老本,企圖畢其功於一役。洪武四年(公元1372年)正月,北方千裏冰封萬裏雪飄,草枯馬瘦,正是用兵時節。明軍十五萬精兵分三路向北推進。徐達為中路,出雁門攻殘元中心和林;左副將軍李文忠為東路出居庸關取東北應昌府;馮勝為征西將軍直撲甘肅。

  先說馮勝的西路軍。這其實是一支疑兵,目的在於策應中路,分散元軍注意力,中路取勝後,西東兩路兩頭夾擊,三路會師蒙古高原。西路軍穩固蘭州後,馮勝即遣穎川侯傅友德率驍騎五千,奔襲河西門戶西涼(今武威),敗元將失剌罕,急行軍至永昌,再敗元太尉朵兒隻巴親自鎮守的忽剌罕兒。馮勝則率軍西出湟水,越祁連山北上,直搗甘州(今張掖)。兩支大軍會師後,合攻掃林山(今酒泉北),陣斬元軍數百人,擒其太尉鎖納兒加、平章等高官多人。明軍愈戰愈勇,元軍兵敗如山倒,六月三日,明軍從酒泉北上,逼降元將上都驢,直搗元軍在河西的最後一個據點亦集乃路(今內蒙額濟納旗)。前有大軍苦苦相逼,後有大漠阻隔,元將伯顏帖木兒罕隻得舉城投降。一部元軍逃往別篤山口(今扁都口),明軍跟蹤追擊,獲其平章長加奴以下二十七名官佐,及牛羊十萬頭,隻有元歧王朵兒隻班逃走。傅友德窮追,連克瓜州(今安西)、沙州(今敦煌),獲金銀印、牛羊兩萬頭而還。十月二十四日,馮勝鞭敲金蹬響,人唱凱歌還。

  河西戰事宣告結束。馮勝設置甘州、莊浪諸衛,築嘉峪關為界而將敦煌拋在關外,終明一世,明朝隻有短暫時間將勢力伸出嘉峪關外到哈密一帶。

  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廓擴帖木兒從蘭州潰圍而出,一路狂奔數千裏直到和林,喘息剛定,明中路大軍已殺來,一聽是明首席大將徐達,廓擴不覺豪氣又生,大將對大將,較量一番,見個輸贏,也好把在蘭州孤城裏憋的悶氣撒將出來。明軍勢大,徐達又善用兵,廓擴避其鋒芒,將主力藏於杭愛嶺,派小股部隊引誘明軍。戰一陣,元軍敗一陣,再戰再敗,明軍殺得興起,一路追殺而來。徐達久經戰陣,對方雖屢敗,但沒有使其傷筋動骨,他還是感覺得到的。此役,要的是殲其主力,他一路跟蹤而來,企圖與元軍主力決戰。至杭愛嶺,徐達駐軍登高了望,隻見周圍群山縱橫,中間窪地開闊,牧草茂密,天高雲淡,雄鷹盤空。草原一片靜謐。多年從軍,身曆多少血戰惡戰,徐達此時猛覺情形異常,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反常。豐美草原,不見牛羊奔馳,不見兔走狐竄,不聞百鳥啁啾,抬頭隻見鷹擊長空,羽翅勃勃,如臨大敵。而此時,平地風起,茂草搖曳,沙沙作響,如千軍萬馬潛蹤息影而來。徐達暗叫一聲不好,忙令前隊作後隊,後隊作前隊,呈攻擊前進隊形,退出這片窪地。

  來不及了,猛聽得四周山頭牛角號起,聲聲低沉,腳下草地微微顫動。眨眼間,幾十支元軍人馬從各個山包後麵湧出,遠遠看去,旗幟迎風飛揚,人馬如牆,橫在地平線上。明軍在開闊地,無險可守,徐達忙令士兵將輜重車聚攏過來,結成一個應急戰陣。明軍在這邊忙乎,又一陣牛角號起,元軍從四麵八方殺奔而來。馬隊集團衝鋒,這才是蒙古騎兵的長項。明軍雖也久經戰陣,在開闊地這樣步騎對抗的打法倒不多見,哪怕有徐達坐鎮中軍,一時,也肝膽俱裂,陣形很快被衝散,明軍四散奔逃,又哪裏跑得過元軍的烈馬長風。此役,明軍戰死數萬人。徐達五萬人征北,出發時是何等豪壯,歸來時,隻剩得殘兵敗將幾千人。更要命的是,東路李文忠部不知中路已敗,繼續按原計劃進攻,入了漠北,已是孤軍,遇元軍突襲,四麵受敵,雖不致崩潰,也隻得無功而返。

  二次征北,除馮勝的西路軍獲勝外,中、東兩路均敗,整個戰役以失敗告終。這場失敗引出了朱元璋的另一段說辭,《明史·列傳第十二》:

  “劉基嚐言於太祖曰:‘廓擴未可輕也。’至是帝思其言,謂晉王曰:‘吾用兵未嚐敗北。今諸將自請深入,敗於和林,輕信無謀,致多殺士卒,不可不戒。’”

  朱元璋打過敗仗沒有,暫且不去較真,而這次出征,他確實是不同意的,隻是架不住眾將的高昂戰心,才勉強應允的。

  明軍退了,廓擴仍不罷休,領兵攻打雕門,明軍嚴陣以待,雙方僵持下來。後來,殘元勢力內亂,廓擴隨其主遠走金山,洪武八年,悄然卒於哈拉納海衙庭,隨他東奔西走出生入死的老婆毛氏,丈夫故去,萬念俱灰,用一根羊毛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是腥風血雨白骨荒原的殘元時代的一段夫妻情緣。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數風流人物,盡為塵埃,蘭州白塔山東側之王保保城至今猶存,斷垣殘牆,依稀可聞當年刁鬥聲聲黃河浪潮。

  鐵鎖銅關鎮河湟

  明代詩人,“前七子”之一的何景明有一首詩為《隴右行送徐少參》,詩曰:

  隴右地,長安西行一千裏。

  秦日長城號塞垣,漢時故郡稱天水。

  聖朝掃蕩無烽煙,射獵之地為桑田。

  熟羌賣馬長入塞,將軍遊騎不出邊。

  知君風采古遺愛,揚策傳符渡關內。

  父老三秦望節來,犬戎諸夷遮馬拜。

  開藩分道鎮邊塵,居守巡行曆幾春。

  熊軾朱幡今嶽伯,豸冠白筆舊台臣。

  瓦亭之西半山穀,土室陰陰連板屋。

  落月孤城清渭源,寒雲古磧黃河曲。

  十年此地曾遊歌,別來風物今如何?

  竹花秋臨鳥鼠穴,楊葉夕渡魚龍波。

  回看萬裏風雲色,少小趨庭淚沾臆。

  相送悲吟不盡情,關山隴阪高無極。

  何景明此詩的詩藝如何暫且不論,但明顯是主旋律過了頭,而淪為虛假一途了。此公是中過進士的,又當過多年陝西提學副使,在明代,陝甘一體,不見得對西北邊務過於陌生吧,說什麽“聖朝掃蕩無烽煙”,“將軍遊騎不出邊”,純粹是夢話,假話。事實是,明朝西北邊患多於任何一個朝代,而且情形非常嚴重。

  “聖朝”倒是“掃蕩”過,朱元璋開國之初,大規模掃蕩過六次,大見成效時,他死了,孫子建文帝繼立,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役,整整打了四年,剛有起色的邊防又消弱了,元蒙殘餘得到喘息之機,卷土重來,燕王登基後是為永樂帝,也就是明成祖,為加強北方防務,特地將首都由南京遷往北京。他又前後四次大規模北征,情況稍好一點,但他不但沒有掃清蒙元殘餘,自己又病死於軍中,此後的明朝再也不敢自稱強大了。

  明朝對付蒙元殘餘,除了洪武永樂兩朝以主動出擊為主兼被動防禦外,後麵的各代,主動出擊已力不從心,還是走秦漢北魏北齊隋等朝被動防禦的老路:修長城。以一字長蛇的堅城阻擋北方草原的快馬。

  明朝大修長城可分兩期,第一期始於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止於宣宗宣德十年(公元1435年),曆時六十七年。也就是說,朱元璋一登基,就開始修長城了。此期長城工程主要是在北魏、北齊、隋長城的基礎上,修補殘牆,增設煙墩、城障、壕塹、堡寨,有些重要地段,則將原土牆改為石或磚牆。第二期長城工程,始於英宗正統元年(公元1436年),止於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曆時130年。其間斷斷續續,長城在修著,朝廷在腐爛著,修長城的速度遠趕不上朝廷腐爛的速度。明朝在蘭州這邊也是下大工夫修了長城的,起初,沿黃河南北兩岸各築一道邊牆,配以烽墩。嘉靖間,兵部尚書、總督陝西三邊軍務王以旗又督修蘭州邊牆。還是夾河兩岸築牆。黃河以北邊牆起自今鹽場堡,向西於廟灘子上山,接上陡山後,不再築牆,到安寧堡後,沿山麓向西,經安寧堡北、沙井驛北,折而北行,再經副福兒溝轉西行,在永登縣境沙墩崗,與“河西大邊”相接,全長五千六百二十丈;南岸邊牆自新城堡起,經西固、範家坪、小西湖,接蘭州北城,過水車園、拱星墩、東崗鎮、桑園子向東,止靖遠大狼溝,長約一百公裏,厚兩丈,高四丈;所謂“河西大邊”,是指從黃河北之沙崗墩起,沿永登境內之鹹水和莊浪河穀北上,於武勝驛北入天祝。

  三道牆,將蘭州圈起來了。

  不過,說良心話,蘭州城市的發展,在明朝邁過了一個大坎兒。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在蘭州衛指揮同知王得的主持下,對蘭州城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擴建後的蘭州城,據記載,東西長一裏二十八步,南北長一裏八十二步,周長六裏二百步,高三丈五尺,闊二丈六尺;東西南,池深一丈五尺,闊三丈,北因河為天塹。城略呈長方形,開四門,東為承恩,西為永寧,南為崇武,北為廣源;城上共修敵樓十座,睥睨一千九百二十七個。宣德間,蘭州衛指揮使戴旺主持增築外郭,周長十八裏一百二十步,共設城門九座,東曰迎恩,東北曰天塹,又東北曰廣武,南曰拱蘭,東南曰通遠,西南曰永康,又西南曰靖南,西曰袖川,北曰天水;門上亦各建城樓,又建敵樓六座,脾睨三千九百四十六個。正統十二年(公元1447年)又築承恩門外郭,凡九十九丈有奇;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浚池;萬曆八年(公元1580年),磚包北城,磚砌城堞。

  可以看出,蘭州城的改擴建工城是與明朝的長城修築相始終的,而明朝的蘭州城奠定了以後蘭州城的基本格局。還有一點需要強調,明朝還重修了金城關。金城關位於黃河北岸今北塔山西南麓,最早是隋開皇十八年(公元598年)築,宋紹聖四年(公元1097年)重築。明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年),蘭州衛指揮僉事楊廉重修,用以守衛黃河鎮遠浮橋;明正統十年(公元1445年),都司李進重修;萬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兵備僉事張棟再修。而鎮遠浮橋則是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衛國公鄧愈率軍發河西時所建,此橋一直延用到清末鐵橋建成為止。

  不僅如此,在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封其子朱為肅王,就藩於甘州(今張掖),建文元年,移藩於蘭州(王府在今甘肅省政府),王府衛隊除一部分駐城裏外,還分駐城外許多堡寨,以加強對蘭州的守衛。並且,蘭州城防駐軍正常保持在,正兵二千五百二十五名,戰馬一千三百三十一匹,軍器三萬三千九百九十六件,火器一千四百八十一件,鉛鐵子六萬八千九百三十個。若將蘭州外圍據點兵力和裝備算上,數目更加可觀。

  看看,明代的蘭州算得上金鎖銅關萬夫莫開了吧!

  蘭州城的修築,確實給明朝的蘭州人帶來了空前的自信,嘉靖進士、官至陝西布政使的馮維訥寫過一首《皋蘭觀兵》,詩曰:

  露骨山前月色高,

  夜聞胡騎在臨洮。

  將軍未掛平羌印,

  獨倚長虹看寶刀。

  明駐藩蘭州的第某代肅王、肅靖王朱真淤,博雅好古,站在華林山上俯視蘭州,不覺詩興大發,作了一首《華林寺》,以抒懷抱。詩曰:

  閑登傑閣倚危欄,

  多少輪蹄去複還。

  籬落連綿秋色裏,

  園林高下夕陽間。

  雨餘船係臨沙柳,

  風順鍾聞隔岸山。

  無限壯懷吟不盡,

  盛遊到此暫開顏。

  兵事十件:白草黃沙兩茫茫

  蘭州城是建起來了,河南長城,河北長城,出了城又有河西大邊接著,一圈高大石牆拱衛著,還有一條天險黃河為天然護城河,更兼內城外郭高大堅固,敵樓脾睨俯視四方八麵,刀槍火器儲滿武庫,健兒駿馬如狼似虎,這在冷兵器時代,蘭州城該永固了吧。

  可實際情形怎樣呢?說長城和蘭州城不起什麽作用,那不公平,要說一勞永逸了,那便是天真。世界上從來沒有攻不破的堡壘,而設築城堡的根本動因,在於安全係數的降低,城堡越是堅固,越是說明安全所受的威脅越大,就像鎖子做的越來越保險,而被盜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一樣。

  讓我們說幾件事吧。

  第一件:明英宗正統元年(公元1436年)十月,蘭州已是深秋季節,這個冬天來得早,秋天還沒完,冬天已來了,大雪瀟瀟下,滿山銀白,黃河邊灘地已結起薄冰了,一切好像都那麽急迫。突然,黃河兩岸烽煙四起,邊報聲一聲急似一聲,蘭州人睡在高城深池享太平的夢碎了。後來知道了,這是蒙古韃靼部首領阿兒台、朵兒隻伯入侵莊浪(今永登),人馬很多,主力紮在紅城子(今永登紅城子),遊兵四處燒殺搶掠。永登離蘭州僅一天腳程,快馬半天就到了。到冬天,蘭州人就看見韃靼騎兵了,他們成群結隊,越過冰河,在黃河南岸的城郊農村,出東家,入西家,家家一片哭喊聲,官軍一來,他們便走,官軍一退,他們又來。民戶搶掠夠了,又圍攻蘭州遞運所。

  第二件:明英宗天順五年(公元1461年)六月。這裏還得夾敘另外一件事,這件事發生在北京。英宗正統十四年(公元1449年),蒙古瓦剌部大舉南侵,分四路向遼東、宣府、大同、甘肅四鎮長城發動進攻。首領也先居中攻大同,英宗年輕,什麽都不懂,朝廷大事都由他寵信的太監王振說了算。王振尖著嗓門說,皇上,隻要您禦駕親征,奴才保證也先會被嚇得不戰而逃。英宗一聽有這麽好玩的事,於是,玩興大起,任群臣怎麽勸也勸不住。這年七月十七日,明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開出居庸關,於八月二日直抵大同。一路暴雨連綿,士卒早已疲憊不堪。這還不是最壞的,大同守軍連連慘敗,已經潰不成軍。王振嚇傻了,英宗也覺得這事不好玩,急忙掉頭就跑。到宣府,也先偵知英宗來了,隨後追來。英宗要是逃跑還來得及,可王振老家在蔚縣,他為炫耀威風,便挾持皇帝“臨幸”,給他裝門麵了。皇帝到來,自然天地有幸,一番鋪張是必須的。大軍又出發了,走了半截兒,王振害怕人多把他家莊稼損壞了,又原路返回。三折騰兩折騰,敵人趕上來了,把明軍圍在了懷來土木堡,而敵人斷了堡內水源。這裏本來缺水,五十萬大軍,一時人困馬乏,戰力盡失。也先設好埋伏,移兵離開水源,並遣使者講和,王振大喜,忙領大軍在水源駐紮。落腳未穩,三萬鐵騎突然殺出,明軍大亂,隨行官員大多戰死。此時,英宗才像個皇帝,款款下馬,盤膝而坐,當了俘虜。也先想用英宗要挾明朝,趕到北京城,兵部尚書於謙等人已立了英宗弟弟代宗為皇帝,且嚴守京城,既不降,也不和。也先的算盤落空了,第二年,送還了這位沒用處的英宗。誰說沒用處啦,八年以後,這位外戰外行內戰內行的英宗發動“奪門之變”,重登帝位。

  我們這裏說的英宗,是複辟以後的那個英宗,這有必要交代清楚。還要交代清楚的是,皇帝都做俘虜了,在偏居西北的蘭州,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必大驚小怪。這年六月,暖風熏得黃河醉,韃靼孛來部數萬人,趕著牲口,紮下帳篷,在莊浪(今永登)一帶放牧了,無論農田,還是荒地,牛羊是不懂得邊界的,人呢,則四處侵擾城寨。邊報頻傳,駐守蘭州的明總兵仇廉點起人馬,從蘭州渡黃河出發征討,並邀集莊浪衛兵助戰。大隊人馬正在趕路,突然,孛來率兵從道旁殺出,仇廉大敗而還。

  一個堂堂總兵,竟敗在一個遊牧部落手下,蘭州安全堪憂啊。

  第三件:明憲宗成化二十一年(公元1485年)冬,蘭州天寒地凍,黃河冰封,韃靼首領達延汗(即小王子),率大軍踏冰而來,襲擊蘭州、莊浪等地,明軍火速登城抵禦,雙方正在交火,臨洮、甘州邊報聲急,這裏都是有長城的,明軍還是疲於奔命,對韃靼騎兵無可奈何。

  第四件:明孝宗弘治十七年(公元1504年),韃靼騎兵突至鹽場堡、大岔溝(今安寧區一帶)搶掠,而且,兵鋒直犯金城關。戶部尚書兼三邊總製秦大人正好駐節蘭州,他站在蘭州城頭,隔河望去,韃靼騎兵縱橫往來,如入無人之境,身邊長城依舊高大威猛,氣象壯觀,但在這些馬上健兒眼裏,不過是是自家草場籬笆,有耐心了,下馬動手移開,沒耐心,打馬而過,也是一種瀟灑風度。烽煙又起,刁鬥聲急,秦大人感到很沒麵子,飛檄急調楊敬率兵驅逐,韃靼騎兵好像不知道有這回事,照樣打馬飛馳,這家進,那家出,雞飛狗跳,人的嚎哭聲隔河傳來,與河水同嗚咽。楊敬快到現場了,韃靼騎兵這才呼哨聲打起,上馬揚長而去。明軍撲空了,秦大人氣得臉色成了黃裱紙,也沒什麽好辦法,隻是把城牆狠狠地踹了一腳。

  第五件:明武宗正德五年(公元1510年),韃靼進攻莊浪,侵犯了連城魯土司的世襲領地。這一代土司是魯經,他火速集結大隊人馬前去抵禦,韃靼騎兵還以為他們與明軍一樣呢,還在那裏悠閑自在地搶掠,魯土司飛馬趕到,韃靼這才見勢不妙,慌忙上馬逃竄,可已經來不及了,他們馬快,對方的馬更快,追到石棚溝,將其打得大敗。韃靼於是明白了,魯土司比明軍難對付。

  第六件:大概是聽說蘭州這邊的便宜好占,正德十一年(公元1516年),韃靼河套部趕著牛羊,一路南下,站到蘭州山頭一看,端的是山河壯麗,城郭威岸,人煙擾攘,市井繁華,他們心想,在此地搞一把,一定會滿載而歸。這樣想,便這樣做,快馬潮湧,衝散防守明軍,弛入金州、蘭州,果然家家殷富,店店飽滿,韃靼騎兵搶掠多年,大多都在小城荒村下手,哪見過這麽好的生意,一時,拿起這件,看見那件更好,砸舊掠新,人滿囊,馬滿馱,呼嘯而去。

  第七件:明世宗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四月,正是春暖花開時節,韃靼首領濟農率十萬之眾進攻莊浪等地。這已經不是小打小鬧了,打有規模的正規戰,明軍還是占些上風的,明薑總兵先設好埋伏,派遊騎邊打邊退,進了伏擊圈,濟農馬隊再也跑不快了,被打得丟盔棄甲,差點全軍覆沒。過了五年,濟農卷土重來,這次他不再從周邊動手了,他率隊直撲蘭州城,明軍見狀,參將鄭東親率大軍出擊,結果被對方一箭射死,蘭州城再遭浩劫。二十年後的那個正月,還是那個做了四十八年皇帝二十幾年不上朝的嘉靖朝裏的事兒,蘭州人還在熱熱鬧鬧過春節,韃靼騎冰踏過黃河厚厚的冰層,來拜年了,禮品是快馬快刀,一時,春節的洋洋喜慶變成了刀影血光。也在過年的明軍聞報趕來,韃靼騎兵已滿載而歸了。

  第七件:明穆宗隆慶三年(公元1569年)三月,明北部邊境出現了和平的曙光,明封韃靼俺答汗為順義王,授其子賓兔為指揮同知。可順義王並未“順義”,就在接受封號的第三年,即隆慶五年,一舉侵占鬆山灘。鬆山灘地處蘭州與河西的結合部,水草豐美,地域廣闊,如此一來。等於把蘭州與河西的路掐斷了。賓兔在這裏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就在蘭州眼皮底下,時不時地,要不是稍遠的蘭州,要不是更近的莊浪,一有機會,馬隊如風而來,擄掠一把,明軍趕來,又如風而去。

  第八件:鬆山成了蘭州的腹心之患,不動真格的,過不了正常日子了。也是朝廷內閣首輔張居正改革帶來的新氣象,明神宗萬曆十八年(公元1590年)七月,韃靼火落赤部進攻臨洮、蘭州,遊擊將軍孟成孝率隊分進合擊,將其打退。七年後,鬆山韃靼又兵犯蘭州,正在主持重修金城關的明軍兵備僉事張棟奮勇出擊,殺其六十多人,俘虜一千三百多人。第二年三月,鬆山韃靼又來了,已晉升為蘭州兵備副使的張棟,與臨洮總兵陳霞合力,在六個井大敗之。四月,鬆山韃靼見蘭州防守嚴密,無機可乘,便移兵烏蘭(今靖遠縣),前幾年,張棟已加強了一條城(今榆中青城)的防務,這時便過河強襲,大敗韃靼。韃靼內部已開始分化,此戰後,其小首領沙蟲豸率二百多人及牲畜在大岔口歸降,得到妥善安置。是年七月,韃靼首領阿赤兔拆壞邊牆,侵擾士民,被明軍打敗。

  老是這樣你來我往打打鬧鬧,也非長久之計,明軍決定改變這種局麵。九月,陝甘總督李汶、甘肅巡撫田樂,聯合檄調陝甘各部,分道出擊鬆山,展開大規模圍殲戰,東至蘭州,西北達烏鞘嶺,西抵湟水中遊,在這幾百裏的河穀地帶,明軍各路與韃靼各部捉對兒廝殺,經大小百餘戰,共迫降一萬二千餘眾,韃靼殘餘向北逃走,大小鬆山宣告收複,蘭州威脅暫時解除,阻塞四十餘年的河西通道得到恢複。

  第八件:萬曆中興是大明王朝最後的輝煌,與其說是中興,不如說是回光返照,局部的雄起,已無法克複全身的潰爛。鬆山收複後,甘肅巡撫田樂奉命加強邊防建設。經過實地勘察後,萬曆二十七年二月,陝甘總督李汶上《鬆山善後事宜書》,建議朝廷在此築邊牆,建城堡,立烽墩,設官屯兵,以備韃靼。此疏得到朝廷認可。

  鬆山雖複,殘敵仍在附近活動,聞報青羊水一帶有韃靼餘部出沒,蘭州兵備副使荊州俊檄調蘭臨二營兵晝行夜伏,趕去搜剿,韃靼聞訊遠逃,收效甚微。你打他走,你駐他來,荊州俊剛收兵,韃靼一部卻潛入鬆山,但卻被明軍偵知,荊州俊設伏於黃沙掌,雖大敗之,卻未能全殲,一直追到中衛(今寧夏中衛),不及而還。殘敵遠去,荊州俊在緊要去處,主持新築紅水堡、三眼井堡,並在腹地修築烽墩四十四座,補築原有墩台七十餘座,使蘭州與整個北部邊塞連為一體。萬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蘭州兵備副使刑雲路築永泰城,並遣兵戍守。至是,蘭州以北地區,盡在明軍控製之下。

  第九件:前麵說過,現在不妨再說一遍,城是死的,起決定作用的是人。韃靼並不因為這裏新增了防備措施而就此收手,城築起來了,犯城者也來了,築城的收工號剛響,牛角號同時也吹響了。銀定部與火落赤部聯手進攻鬆山灘,明總兵孫仁與之大戰於青羊水,銀定不支,率部逃去。剩下的火落赤部,於萬曆三十七年(公元1609年),被明參將劉觀擊敗,逃往他方。萬曆四十五年(公元1616年)八月,韃靼再攻鬆山,臨鞏道朱燮元急援紅水,使其未能得逞。明熹宗天啟四年(公元1624年),銀定又攻鬆山,再被明軍擊敗。

  滿清入關是1644年,1624年距這一年還有多少年?韃靼人重占鬆山的企圖是破滅了,而明朝大廈再也維持不下去了,蘭州的明軍隻能撐起萬裏長城的一端,而圈在長城以內的大明江山已爛透了,再經李自成一衝,成了篩子底兒,哪受得了八騎兵勇的踐踏?於是,便有了蘭州的第十件兵事:

  明思宗崇禎十六年(1643年)冬,李自成部將賀錦率部攻克蘭州,逼降蘭州明朝官佐,最後一代明肅王被殺,賀錦揮兵西進河西,兩年後,清軍西來,陝甘盡落滿清之手。當然,蘭州也不例外。

  雄關堅城固然必不可少,而守衛者已身患重疾,一切都是擺設而已。且以朱元璋五世孫、秦簡王朱誠泳的《隴頭吟》聊發懷古之幽情吧。詩曰:

  萬裏奔馳隴頭水,

  日夜嗚嗚亂人耳。

  黃沙白草兩茫茫,

  怕聽水聲愁欲死。

  一從結發戍涼州,

  鐵甲磨穿已禿頭。

  兒孫養得解胡語,

  不如隴水解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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