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稻殼育秧現場會在渠首下小穎的示範田裏召開了。
大地回春,嫩綠滿樹,小草青青。
渠首放閘,稻田地裏開始灌水。
渠首下的渠旁,塑料大棚都打開了,十多畦稻殼育出的秧苗綠油油的,在微風中擺動著葉梢。
一百多人圍在畦旁觀看著,議論著。扛攝像機的、挎照相機的記者,追隨著小穎問這問那。
一名電視台記者在小穎身旁找到了華斌,問:“請問?您就是小穎讀研究生時的導師華斌吧?”
華斌有禮貌地回答:“是。”
記者:“我是北大荒電視台的記者。這次科研項目的完成,您有很大的功勞。我想請您談談,您是怎樣指導小穎完成這一科研項目的,好嗎?”
旁邊一名電視台的記者又要采訪小穎,薑苗苗走過來說:“華教授、小穎,賈場長送信來了,說有急事脫不開,他和連喜都來不了了。讓咱們先開著,不要等他。”
小穎掃興地看看手表,說:“還沒到時間,賈場長很重視這個會,他一定能來,再等一會兒。”
薑苗苗皺皺眉頭,看了看手表。
記者湊上前來:“小穎同誌,對不起,您能簡單介紹一下,您是怎樣想到稻殼育秧的嗎?”
鏡頭對準了小穎。
小穎說:“前年寒假回到北大荒,我才知道,小江南農場正在推廣大棚育秧,是旱育稀植的新式栽培方法。據調查,每一萬畝水稻,每年就要用一萬立方米沃土來育秧,如果全國兩億畝水田的話,每年就要吃掉兩億多立方米沃土……”
記者:“這可真是個天文的數字。那麽,稻殼育秧,除稻殼外,還有些什麽輔助物嗎?”
小穎:“當然有了。”
小穎指指記者手裏的會議袋說:“那裏專門有一份稻殼育秧的方法介紹,過一會兒,我還要細講……”
華斌在一旁甜蜜地笑著,聽著。
薑苗苗又走過來,看看手表:“小穎、華老師,這麽多客人等著,咱們就開吧。賈場長的講話稿給我捎來了,讓我替他講。”
小穎瞧瞧華斌,又看看手表,嘴裏叨咕:“連喜他應該來呀。”轉身又說,“華老師,那就開吧?”
華斌點點頭。
小穎:“咱們的校長呢?第一項是他先介紹課題。”
華斌手指著:“在那兒!”
小穎等看去,一位知識分子模樣的人正在一畦苗前繪聲繪色地講著。
薑苗苗、小穎、華斌一起走去。
2
賈述生走下辦公樓,上了車。吉普車向著渠首疾駛。
穿著白大褂的兩名醫護人員急急地跑到路邊截住車。
車停住,賈述生推開車門。
醫生:“打……你辦公室……電話……說你下樓了……”
賈述生跳下車:“快說,怎麽回事兒?”
另一護士:“王繼善死……死了……”
醫生:“正趕上連喜去看王繼善,沒說幾句話就和羅益友吵吵起來了,羅小虎還要動刀子……”
賈述生眼珠子一瞪,對司機說:“你去告訴公安局,馬上多派幾名幹警去!”
賈述生對醫生、護士說:“走!”
三人朝醫院小跑而去。
3
醫院門口圍成的人群分成兩夥,一夥拽著連喜,另一夥拽著羅小虎。
羅小虎使勁往連喜這麵掙著,手裏緊握著一把匕首,拉著他的人想奪奪不下來。
羅小虎低下頭咬了一口拽扯他的人,猛一掙開,手舉著匕首,眼瞧要到了連喜跟前。
連喜是一副勸不走的樣子,怒視著羅小虎,毫不示弱。
公安幹警乘警車疾馳而到,停在人群跟前,幹警甲衝著羅小虎喊:“住手……”
羅小虎繼續舉著匕首向前掙。
幹警甲鳴槍:“住手!”人們都驚呆了。
幹警甲隨即朝四名幹警一揮手:“把羅小虎抓起來!”
羅小虎被四名幹警擒住,塞進了車裏。
賈述生趕到時,隻能見到警車的車尾了。
賈述生掃視著人群,羅益友、荒妹在斜眼瞧他,想上去說什麽,又膽怯,悄悄溜了。
賈述生久久站著,瞧著。
4
賈述生剛要摸辦公桌上的電話,薑苗苗和李開夫急急火火地走了進來。
賈述生站起來:“會開得怎麽樣?我沒參加上,太遺憾了。”
薑苗苗:“賈場長,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連喜理虧嗎?”
賈述生走出來,說:“不但不理虧,而且是理直氣壯!王繼善這個老同誌呀……”
李開夫:“我到現在也理解不了琢磨不透的就是王繼善,琢磨不透,真是琢磨不透!”
賈述生:“沒什麽難琢磨的,現在到了蓋棺論定的時候了。準確地說,他是個既得利益者,這個利益到手了,他就滿足了。這個利益需要付出成本和代價,去換另一種利益,他就格格不入了,純屬是那種狹隘的小生產者。在他身上,我國農民那些優秀的品質,他具備得不多,可自給自足生產中的弱點他卻具備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薑苗苗:“賈場長,你說得太好了,他那些蠅營狗苟、鼓鼓搗搗的小動作非常切合你說的。”
賈述生歎口氣:“這個時候,我們隻能關起門來議論。應該說,王繼善在我們開發北大荒的曆程中,也做了一些好事。”
薑苗苗:“這回,他實在是不應該暗地裏鼓動家人鑽改革的空子,企圖把我們的水攪混!”
李開夫:“你們說得對,他想鑽改革方案裏的空子,但是,這次空子太小,把腦袋夾住了。”
賈述生:“來,你們沙發上坐。”
賈述生也坐下,歎口氣,“唉,真是可惜、可憐又可悲呀!”
說話間,連喜和一名幹警敲門進來了。
連喜瞧瞧李開夫、薑苗苗:“你們都在這兒。”
連喜轉身對著賈述生說:“賈場長,剛才,公安把我找去,讓我談了一些具體情況,我……”
賈述生:“你怎麽的?你沒錯!”
連喜指指兩名幹警,對賈述生說:“賈場長,公安局的同誌想請你談些情況。”
賈述生:“情況找在現場的人去了解取證,不要讓我談出個長官意誌來。我要談的是,不管羅小虎怎麽樣,就憑他要行凶這一點,就給我抓他。等到他老老實實了,再談問題。”
5
傍晚,場邊的大道上,華斌、小穎在漫步交談。
華斌:“小穎,我明早就要走了,有些事情要和你好好談談。”
小穎:“您說。”
華斌:“既然學校已經同意了,我認為,無論如何,你還是回到母校搞科研,才會對你的前途有利。希望你再慎重地考慮考慮。”
小穎:“華老師,我非常感謝你的好意。你在我離校時就提出這個問題,那時,我就有一定之規了。你想啊,我爸爸、媽媽,自從轉業來開發北大荒,就在過牛郎織女的生活,好不容易最近要調到一起了,再加上我,才算大團圓。”
華斌聲音大了:“小穎,你在城裏安個家,你爸爸、媽媽退休後也搬去,那種大團圓不是更好嗎?”
小穎笑了:“華老師,那是你認為。我爸爸這個人呢,他說過,死也要死在北大荒!”
華斌點點頭:“這我理解。不過,我覺得還有一點,也就是這兩天我親眼目睹的。你們這裏,人的素質水平高低差距很大,人際關係錯綜複雜,影響你啊!”
小穎:“華老師,你知道,我一搞起研究來,就會保持良好的心態。他們複雜他們的去,也礙不著我什麽事兒!”
華斌:“小穎,有些話,我再不說心裏就憋悶出病來了。在校期間,你是我的學生,可離校時,我那麽向你表示,你卻那麽淡然。我想,你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我還以為你在北大荒有對象了,可這次來一看,我明白了,你沒有啊……”
小穎低下頭,步子慢起來:“華老師,請你理解我,我不是說了嗎?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我的願望和我爸爸、媽媽一樣--離不開北大荒。”
華斌有意靠近了小穎,一步跨上去,雙手要去擁抱小穎,小穎故作不明白,伸手指指西天,驚喜地說:“華老師,你看,我們北大荒的晚霞多好看!”
華斌尷尬地向西天望去。
6
夜,小江南招待所。
靜靜的房間裏閉著燈。
華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華斌突然起身打開燈,穿上拖鞋,對著桌前的鏡子,端詳自己的相貌,自言自語地說:“小穎啊,我哪點不中你意呢?”
華斌端詳半天,又拿起衣服,筆挺的西服,新潮的領帶,潔白的襯衣領,端莊的五官,新剪的烏黑的頭發。他往後一退,瞧瞧全身,又左側身瞧瞧,又右側身瞧瞧,站在桌前,瞧著鏡子裏的自己:“小穎啊,你說的那些,是心裏話嗎?”
7
昏暗的燈光下,羅益友一家人還有親屬,坐了滿屋子,都紮著孝,七嘴八舌地嚷嚷著。
“不行,老爺子不能這麽白白地就走了!”“他賈述生怎麽的!”“改革就糟踐人命呀?!”“告他們去!”“上北京!”
羅益友一拍桌子:“行了,行了!亂戧湯!”
屋裏人靜下來。
羅益友:“要是像你們說的那麽鬧,咱們老王家、老羅家這麽兩大家子人家,還想不想在小江南過日子了?!”
荒妹:“就是啊!”
8
吳新華和高大喜先後從光榮農場辦公樓出來,向大吉普車走去。
高大喜緊緊握著吳新華的手,激動地說:“謝謝,謝謝吳局長。”
吳新華笑著說:“大喜呀,我這麽支持你的工作,無論如何,你也要把效益抓上去,現在可不是突出政治的年代了。”
高大喜:“吳局長,你放心吧,我一定按照你的指示去做,工業企業凡是短期內不能扭虧為盈的,能砍的砍,能停的停,絕不手軟;農業,就是充分發揮機械化的作用。”
吳新華:“好。”
兩人先後上了各自的車。高大喜在車上伸出頭還向吳新華大喊著:“放心吧,吳局長。”
9
大吉普車停在路旁。路旁是光榮農場無邊的黑土地。
吳新華、高大喜,還有幾名隨行人員站在地邊上觀看,五台拖拉機在牽引著播種機播種。
吳新華說:“你們還都記得吧,那些年大力宣傳‘人定勝天’的時候,有人搞了‘小鐮刀戰勝大機械’的擂台比武,現在看來,簡直是曆史笑話了。”
劉鳳耀:“這曆史笑話,如今不又要重演嘛!”
吳新華很得意地笑了:“我看他能演出個什麽結果來!”
10
傍晚,小江南農場的大道上,一輛吉普車從原八家子駛來。
小穎上前截住車。
高大喜探出腦袋。
小穎:“爸,賈伯伯聽說你們去八家子羅益友家了,讓我在這兒截著你。他在機關食堂等著你呢。”
高大喜:“吳局長聽說小江南搞改革出了人命,讓我抓緊調查,要聽匯報呢。”
小穎拽開門,上了車:“爸,也不差這麽一會兒,走吧!”
11
傍晚,機關食堂的一個小單間裏,桌子上擺放著幾個普通的菜。
賈述生、高大喜、薑苗苗、小穎圍著桌子坐著。
賈述生:“大喜,好長時間沒在一起坐坐了,今天,咱們就在一起吃頓便飯,嘮嘮心裏話。”
高大喜:“老賈呀,這多半輩子呀,可以說,我是淨聽你的了。我就說你這改革、改革……唉,你就是聽不進去,怎麽樣?出事了吧?”
薑苗苗:“大喜,出事兒了,也不能賴到改革身上呀!”
高大喜:“你呀你,我問你,要是不改革能出人命嗎?”
薑苗苗:“大喜,你去八家子了,又聽他們瞎戧戧個啥?你知道不知道,王繼善暗地操縱他那個家族和改革作對,純粹是在現場會上胡攪一氣。”
高大喜:“薑苗苗,我的同誌,人都死了,怎麽說也晚了。”
薑苗苗不讓步:“也不能因為人死了,就沒個青紅皂白了!”
賈述生:“大喜,王繼善的事情,是讓我們揪心,可是……”
高大喜不耐煩地:“我知道你要說啥,反正我說話你們都聽不進去。咱們吃飯,我領情,吃完了該幹啥幹啥去!”
高大喜端起碗:“我可以告訴你們,吳局長對這件事情很有想法。”
薑苗苗:“大喜,吳局長在光榮蹲點,你容易接觸,說話也隨便,你回去一定給我們解釋解釋。”
高大喜:“解釋啥?我都有想法,咋解釋!”
賈述生發愣了,瞧了一眼高大喜。
高大喜誰也不顧地大口大口吃著飯菜,吃完一推碗筷:“薑苗苗,你自己說過的那事兒,抓緊點兒呀!”
高大喜說完,轉身走了。
高大喜走到門口又轉身,站在門檻上:“王繼善家屬提出來了,小江南農場和方連喜本人必須向死去的王繼善以及家屬道歉……”
他說著停了一下:“明天開追悼會,你們無論如何也要去人參加。”
12
夜色籠罩著光榮農場招待所。
吳新華的房間。
吳新華和高大喜對麵坐在沙發上。
吳新華站起來,“行了,不早了,休息吧。這賈述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你說的那點我同意,不能讓薑苗苗再在小江南摻和了!”
13
王繼善的老房子門口搭著一個遮光的棚子,棚子底下是王繼善的靈堂。一口大棺材旁立著若幹花圈,棚柱上掛著長長的靈幌。
王繼善老伴等五十多人紮著白帶孝布,跪成一片。
喪曲響著,嗩呐哀鳴,跪在王繼善棺材前的男女老少一片哭聲。
羅益友、荒妹正在從一輛半截子小客貨上往下搬紙紮的吉普車、電視機、電話機、一棟磚瓦房。
賈述生下了吉普車,李開夫和周德富抬著一個花圈,擺放在靈堂前。
賈述生站在靈堂前三鞠躬,李開夫、司機三鞠躬。
王繼善老伴、羅益友、荒妹等湊上來。
賈述生握著王繼善老伴的手:“大嫂,你要多保重,節哀呀……”
李開夫把荒妹拽到一邊,神秘地指了指那紙紮的東西,小聲說:“荒妹,你請的這些東西行呀?在哪兒請的?”
荒妹:“在前麵鎮上。”
李開夫搖搖頭:“那怎麽行,老頭辛辛苦苦一輩子!我前幾天到縣城裏去,葬品店裏人家紮的是高級轎車,起碼是桑塔納。再說,你這彩電也太小了,幾寸的?”
荒妹:“二十時的吧。”
賈述生瞧瞧李開夫,李開夫不在意,還在說。
李開夫:“現在已經流行家庭小影院了,四十時的大背投。再說,那房子也不行,你沒看嗎?咱們小江南到處都蓋起了大樓呢,葬品店裏有小別墅……”
荒妹:“明天一早就出殯了,要是去縣城,可挺緊張呀。”
李開夫:“我看還是去一趟。怎麽也得讓老爺子在陰間裏氣派氣派,享享清福了。你們都知道,王繼善一下子混了個副處級容易嘛!”
賈述生鬆開王繼善老伴的手:“大嫂,我走了。”
王繼善老伴、羅益友、荒妹送到大門邊的吉普車旁,擺手,告別。
啟動的吉普車上,賈述生問:“開夫,你怎麽和荒妹開那玩笑呢?”
李開夫笑笑說:“她們聽不出是玩笑,我是想好好折騰折騰他們!”
司機笑了:“我看他們要是趕到縣城沒有,找你咋辦?”
李開夫:“賣光了唄!”
14
王繼善老房子路邊,吉普車剛啟動。
荒妹好像想起了什麽,急喊:“賈場長……”
吉普車停了下來。
賈述生下車。
羅益友趕上來,荒妹也趕上來。
羅益友:“賈場長,求求你了,看在老爺子的麵子上,把小虎放了吧。他不能鬧了,我負責。”
賈述生尋思著,點點頭,對周德富說:“周場長,一會兒回去,你到公安局問問,看羅小虎表現怎麽樣?要是好的話,讓羅小虎和羅益友分別都做出保證,然後,請公安局來定。”
賈述生說完,轉身上了車。
吉普車行駛的路兩旁。
右側光榮農場一片土地上五台拖拉機在聯合作業,播種大田。一塊塊畦田裏,人們在忙著插秧。
左側小江南農場的土地上,幾十台拖拉機分散在十多塊地號裏作業。
賈述生瞧瞧李開夫:“咱們這裏誰要是畫家就好了,把這兩邊對比著畫下來,是一幅很有意義的畫呀。”
空鏡:兩幅不同的特寫畫麵。
15
高大喜家的客廳裏。
小穎先給高大喜的杯子裏倒上了白酒,再給薑苗苗和自己杯子裏倒上啤酒,然後舉起杯子來:“爸,媽,為了從此以後家裏太平團圓,咱們先共同幹一杯!”
高大喜和薑苗苗都瞧著小穎把杯子舉了起來,同時向小穎的杯子碰去,但是他們倆人的杯子之間隔了一條縫。小穎瞧了瞧,臉上掛著狡黠的笑容,一閃杯,推著爸爸的杯子往媽媽的杯上一碰,三個杯子同時碰響了一下。
小穎笑著說:“這一響,才是咱們一家人共同碰杯呀!”接著放下杯子,用筷子點劃著菜盤子,瞧著媽媽,又瞧著爸爸,“媽,爸,你們吃菜呀!”
三個人都夾起一筷子菜放進嘴裏。
小穎望著兩位老人神色尷尬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爸,媽,我有個建議,供你們參考。我覺得,反正你們兩個在工作上常說不到一塊兒去,幹脆,咱就不說了。回家之後,隻談生活,不談工作,好不好?”
薑苗苗望了一眼高大喜,沒說話。
高大喜夾了一筷子菜:“唉,說,說不到一塊兒去,不說又憋得慌!”
小穎:“我看這要成為我們家現階段一條政策,就這樣定下來了。來,幹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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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述生從椅子上站起來,帶著征求意見的口吻說:“我想把家庭農場這塊兒整個交給薑書記,請她全權負責。我自己抽出來,集中精力抓抓工副業生產。農業上去了,工業可不能拖後腿啊!”
李開夫一拍大腿:“賈場長,鮑老板要來投資的事情,你們可要重視重視呀!我說的台商,就是我那個哥們兒,他一直有興趣來咱北大荒投資,搞農副產品深加工呢!”
連喜:“賈場長,我看了,他要是真心誠意和咱們合起夥來,肯定能做成大買賣!”
賈述生:“好,把你們了解的事情,細說說,咱們好好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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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喜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高大喜抓起電話問:“喂,誰?啊,是吳局長啊,什麽?總局要下大力氣支援我們抗旱!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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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述生也在辦公室裏打電話。
賈述生拿著電話:“喂,氣象站嗎?什麽?三天內仍然沒有雨……”
周德富進來:“唉呀,還三天呢!我看,再有一天這苗就難熬了!”
賈述生使勁一捶辦公桌:“哎!”
周德富:“抗旱指揮部,人都到齊了。”
賈述生從椅子上站起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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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沉沉的。
一輛輛拖著農用大炮的卡車從光榮農場駛上友誼路,車上紅旗招展,歌聲嘹亮。
吳新華的吉普車在前麵開路,開到高大喜身邊停下了。
吳新華走下車子,向高大喜熱情地一揮手:“老高,我給光榮農場調來了三門大炮!”
高大喜趕緊上前握手:“謝謝吳局長了。這幾塊地號要是再不下雨,可就要完蛋了!”
吳新華:“我問氣象台了,說你們這裏有雨雲,我就帶隊來了。”
高大喜點點頭:“吳局長,我早就說,什麽事情,還得靠組織呀!”
吳新華笑笑,向卡車這邊大聲呼喊:“陳隊長,準備人工降雨。”
20
黑雲壓低著,賈述生在檢查家庭農場。
賈述生沿著壟溝慢慢走過來,笑著和方春打招呼:“老方,你們老兩口子也來了。”
王俊俊搶著說:“你不是號召挖水溝嘛,反正我們也是閑著。”
方春瞧瞧天空:“我說賈場長,你說可真是斜門了,這麽厚的雲彩,就是不下雨。”
薑苗苗抬起頭看看天上飄起的雲彩,摘下草帽扇了扇,說:“現在要是打上幾炮,雨就該下來了。”
方春停下鎬頭,擦著汗瞧著大道上說:“賈場長,你看,場部的降雨隊來了。”
賈述生瞧前方:“是,吳局長親自來的。”
嘉嘉手往對麵一指:“你們看,炮車怎麽停在那兒了呢?”
方春抬頭看了看天,又看看炮隊,尋思了一會兒:“看那雲彩這樣,炮車應該再往這邊點兒。”
連喜不滿地:“這不是明擺著嗎,吳局長是來支持光榮的!”
21
友誼路上,在光榮農場地界裏,一輛輛卡車車廂板打開,人們架炮、裝彈。
身材高大的陳隊長喊著:“預備--開炮!”
轟隆隆,咚咚咚……
轟隆隆,咚咚咚……
二十多枚炮彈霎時一起向天空中幾片積雨雲射去,響聲中煙霧繚繞,緊接著又是一排一排炮彈飛上去。
高大喜、吳新華駐足仰頭觀看。
刹那間,雨嘩嘩地降落下來。
吳新華握著高大喜的手,激動地說:“大喜,你們光榮贏了,你在這兒高興吧,我先回去,局裏有會等我主持呢!”
高大喜抹著臉上的雨水,十分興奮地:“秧歌隊,扭起來,歡迎喜雨。”秧歌隊圍著炮車瘋狂地扭起了大秧歌。
在鼓樂聲中,吳新華乘坐的吉普車漸漸遠去。
22
小江南的豆地裏,賈述生、薑苗苗、連喜、嘉嘉等人仰頭向天看去。
地裏哈腰拔草的人停住了,直腰向這邊瞧著。
鏟地的人拄著鋤頭,直腰往這邊觀看。
中耕的拖拉機停了,駕駛員從車裏探出頭來,仰起臉也在瞧著。
嘩嘩的雨水向光榮的地裏潑灑著。
連喜低頭看看自己的地裏打蔫的豆苗,再抬頭看看密集的雨水潑向光榮的農田,來到賈述生麵前。
連喜指著光榮的大田說:“賈場長,他們不缺水了,我們自己開閘放水吧!”
賈述生瞧了一眼連喜,沒表態。
薑苗苗一拍手,“對呀,我們自己有水庫,我們幹嗎不開閘放水呢?”
賈述生向水庫方向一指:“我們的地在光榮的上邊,我們一放水,渠裏流向光榮的水就少了。”
薑苗苗:“水庫本來就是小江南的,支援光榮壓根兒就是客情。現在,他們自己能人工降雨,我們還想那麽多幹什麽!”說罷,轉身對連喜說,“你去通知下邊各家庭農場,把支渠上的各個口子打開,等水澆田。”
連喜高興地對嘉嘉說:“你去通知,我跟薑書記開閘去!”
23
連喜和薑苗苗匆匆跑上渠首,對著護渠員說:“開--閘--”
護渠員看一看薑苗苗,顯出為難的樣子。薑苗苗大聲說:“讓你放,你就放!”
護渠員臉上露出笑容,說:“哎,好嘍,我就盼著你們領導發話呢!”
說罷,轉身打開閘門。
嘩嘩的水流打著卷衝擊著支渠的蒿草往前直躥。
支渠旁一個個渠口打開,流水分成一股股向一片片地裏流去。
地邊看水頭的職工欣喜地瞧著渠水向一條條壟溝裏流去。
馮二妮高興得向天空揮舞著雙拳。
嘉嘉抱著小樺轉了一個大圈。
24
高大喜精神振奮,忘我地站在雨地裏。
邢師傅從駕駛室裏伸出頭來說:“高場長,忘了帶把傘來了,你到車裏來看吧。”
高大喜爽朗地大笑一聲:“哈哈哈……讓雨淋一淋痛快,比躲到車裏舒服多了!”
在笑聲和鼓樂聲中,雨點見稀,說停就停。
高大喜急忙走進豆地,用手扒了一下壟台,沒扒幾下就見到了幹土,氣惱地抓了一把土一扔,說:“他媽的,沒下透。”
徐磊急急忙忙跑過來,指著小江南那邊說:“高場長,小江南的人截水灌地了。”
高大喜忽地站起來,憤怒地說:“他媽的!公家的水庫,怎麽能灌個人的地!走,我們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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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喜緊跑幾步,來到渠壩上,向支渠看了兩眼,衝著護渠員大喝一聲:“誰讓你開閘放水的?”
護渠員絲毫不示弱:“我們自己的水,我想放就放!”
高大喜命令似的:“立即給我關上!”
護渠員鼻子哼了一聲:“你說了不算,要關,得我們賈場長發話!憑什麽你們有權打炮降雨,就不讓我們放水?”
高大喜雙手把腰一掐,大聲說:“徐磊,你馬上去給我關了!”
護渠員轉身衝著小江南的土地大喊:“不好了--!光榮農場關閘了……”
這時,光榮農場參加降雨的人也跑了過來。
小江南農場附近地裏幾十個人也呼呼跑過來。
徐磊跑到閘門口就要關閘。
連喜搶上一步,按住他的手說:“你敢!”
賈述生匆匆而來,腳還沒站穩,就向高大喜打招呼:“大喜,是我讓開的閘。既然那邊降雨了,這邊就用用渠水吧……”
高大喜斜眼看了一眼賈述生,命令徐磊:“你他媽的磨蹭什麽?還不快給我關上。”
徐磊大喊:“他們不讓我關!”
高大喜命令身後的人:“給我關!”
高大喜身後的人剛要上,被以馮二妮為首的十多名小江南職工擋住了。
高大喜怒吼一聲:“給我上--”
光榮農場的職工簇擁著衝了上去。
小江南的職工也衝了上去。雙方扭打在一起,亂成一團。
賈述生被人群擠向了一邊,他呼喊著:“大喜,讓你的職工躲開,我讓人關……”
喊叫聲、廝打聲淹沒了賈述生的聲音。
“都給我滾開--”高大喜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衝開人群,奔向水閘。
薑苗苗一見,騰身跳入水中,站在閘門下,用力地把著閘門的鐵柱,衝著上邊喊:“我看誰敢關?”
周圍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高大喜目眥睛裂,用手指點著薑苗苗:“你……”
賈述生扒拉開眾人,來到高大喜麵前,用手扶著高大喜的肩,激動地:“大喜,你冷靜一下,我們坐下來商量商量。”
高大喜狠狠地瞪了一眼賈述生,一揮手,向著徐磊:“走--”轉身急匆匆離開了渠壩。
賈述生瞧著高大喜的背影發愣。
一個女同誌湊到賈述生身邊:“你是小江南農場的場長賈述生同誌吧?”
賈述生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有什麽事?”
女同誌:“我是省報的,專程來采訪人工降雨。現在,我想了解一下你們農場的情況。”
賈述生苦笑了一下:“人工降雨,你找他們去采訪!”說著,指了指高大喜的背影。
女同誌:“我不是了解人工降雨,我是想同你談談小江南農場辦家庭農場的事情!”
賈述生眼望著水閘這邊:“另約時間吧!”
賈述生說著,向前麵走著的薑苗苗喊道:“薑書記,你等一等。”
26
小江南農場的大豆地裏,賈述生和渾身濕透的薑苗苗,沿著壟溝慢慢地走。
賈述生:“薑書記,你要趕快回去換身衣服,不然,會感冒的。”
薑苗苗:“沒事,風吹一吹,一會兒就幹了。這高大喜也太不像話了!”
賈述生:“我想,我們下午就到光榮去,和大喜坐下來認真談一談,兩個農場這麽較勁,不是個辦法。”
薑苗苗停住腳,尋思了一會,堅定地:“我看哪,那不是你較不較勁,是他們硬要較這個勁兒!”
一句話讓賈述生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