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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王繼善打頭,賈述生、高大喜、方春、薑苗苗等相繼登上了八家子村旁的小虎頭山頂。

  幾個人喘著粗氣,鳥瞰山下。

  一道小河繞山潺潺流淌。

  八家子村炊煙嫋嫋。

  圍繞八家子村一塊塊相連不相接的田野,正方形的,長條形的,刀形的,泛著金黃的麥田,碧綠抽穗的稻田,青紗帳般的玉米、穀子,盛開的菜花……

  清晰可見:每塊地和地間都有土堰、荒草相連。遠處一望無際的大荒原。

  薑苗苗吸一口新鮮空氣:“真美,真美!就像一幅好看的畫。”

  魏曉蘭瞧瞧賈述生凝神的表情:“北大荒是一幅好看的畫,這小村莊往這畫上一擺,就顯得遜色了。”

  賈述生一愣:“我也有這種感覺。”

  魏曉蘭指指說:“就像……”

  她在挖空心思想:“就像……”

  方春討好地接話:“就像一個……世外桃源!”

  魏曉蘭搖搖頭。

  賈述生興奮地接話:“就像一塊大毯上接了一小片老和尚的百衲衣,這畫就不那麽美了。”

  魏曉蘭:“我馬上就讓這百衲衣變成--帶領章的黃軍裝!”

  高大喜:“魏曉蘭,這話怎麽說?”

  魏曉蘭:“用拖拉機推掉土堰,讓土地連片,繼續擴展,把老槐樹下一個小場院間的草路鏟掉,變成大曬糧場,修好四隊通農場的路,把電線扯過來……”

  賈述生一轉身瞧著魏曉蘭笑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呀。”

  方春瞧著賈述生一皺眉頭:“魏書記,我也是這麽想的,就是沒說出來。”

  薑苗苗瞧瞧魏曉蘭,又瞧瞧賈述生,瞧著高大喜擠了擠眼,高大喜一愣,方春陰下了臉。

  王繼善:“賈書記,你們都這麽想,我就和魏書記這麽幹!”

  方春瞧瞧賈述生:“賈書記,這個點,我一定蹲好!”

  2

  朝陽升起,六人朝山下走去。

  賈述生和薑苗苗並肩走著。

  薑苗苗:“賈書記,我看魏曉蘭這姑娘有能力也有水平。”

  她故意把“姑娘”兩字咬得很重。

  賈述生笑了:“我們就是需要有能力、有水平的幹部。”

  方春從後邊攆上魏曉蘭,搭話茬,魏曉蘭應酬著,眼睛隔著高大喜,直瞧賈述生的腦門兒,險些絆倒,被方春上去一把扶住。

  六人魚貫而下。

  3

  彩霞滿天。

  一輛卡車載著八家子村的秧歌隊、慰問品停在了農場門口。

  車一停下,扭秧歌的人下了車,兩個漢子正卸一頭白條豬,秧歌嗩呐,鑼鼓相伴就響起來了。

  賈述生等聽到聲音,從馬架子趕了出來。王繼善迎上:“賈書記,八家子村的秧歌隊來感謝光榮農場了。”

  賈述生:“王隊長,你怎麽也不打個招呼就來了呢?”

  王繼善:“嗨,一家人外道啥,願來就來嘛!”

  兩個漢子用一根樺木杆已經把白條豬抬在了肩上。

  秧歌隊拉開了隊形。

  嗩呐、鑼鼓響個不停。

  複轉官兵、支邊青年們湧了過來。

  方春趕來,握著王繼善的手問:“王隊長,魏書記沒來呀?”

  王繼善:“她在家領著突擊隊夜戰呢!”

  薑苗苗、高大喜都來了。

  王繼善一擺手大喊一聲:“鄉親們,扭起來呀--”

  樂聲更響了。

  秧歌隊扭起來了。全穿的彩衣服,手裏拿扇子的,腰裏係紅綢的,足有四五十人。

  墾荒戰士、支邊青年越來越多。

  秧歌隊扭到了迎來的賈述生跟前,領頭的舉起扇子一揮:“預--備--起--”

  秧歌隊邊扭邊唱起來:

  叫俺扭起俺就扭,

  一扭扭著那十八九,

  俺娘不給俺找婆家,

  俺就跟著那同誌走,同誌走。

  人多了,扭得更來勁了,豬八戒背媳婦、耍旱船,把山東女支邊樂得前仰後合。

  秧歌隊轉起圈來。

  圍觀的人站了一個大圈兒。

  跟秧歌車來的白胡子老漢領著一個長辮子的姑娘擠到賈述生跟前:“賈書記,你幫幫忙,我要找夥夫。”

  賈述生領著白胡子老漢及其孫女來到炊事班,指著幾位穿白上衣的炊事員:“伯伯,這都是夥夫,你要找哪一位?”

  白胡子老漢瞧了瞧,搖頭:“沒有。我是找一個叫夥夫的年輕人。”

  賈述生搖搖頭:“伯伯,我們這裏沒有叫夥夫的呀!”

  白胡子伸頭側耳聽:“有。”

  賈述生:“你老能不能和我說說是怎麽回事呀?”

  白胡子拽著賈述生到門口,神秘地說:“這事兒說出來,你可得給我保密呀。”

  賈述生:“沒問題。”

  白胡子:“我是覺著,咱們這些複轉官兵太好了,才這麽做的。”

  賈述生:“伯伯,你說吧。”

  白胡子:“前些日子,有個叫西瓜皮和夥夫的到八家子。西瓜皮指指身邊的年輕人,說是叫夥夫的說,我孫女挑水,夥夫看中了,他來當紅娘說媒。我看那年輕人倒不錯,王村頭不讓嘛--”

  賈述生哈哈大笑:“是叫席皮、李開夫。”

  白胡子:“我聾,沒聽清。”

  賈述生點點頭:“好,我給你找。”

  白胡子:“賈書記,我是想借理由找到李開夫,讓我孫女背後看一眼,孫女看中了,再正式見麵。”

  賈述生:“沒問題。”

  白胡子:“你可千萬別和別人說。要不,孫女不好找對象了。”

  賈述生撒眸一陣兒,指指人圈裏的李開夫:“伯伯,就是那一個。”

  白胡子拉拉孫女,指指李開夫:“孫女,你看外表怎麽樣?”

  孫女害羞地點了點頭。

  4

  這是一條剛剛踏出的小河邊毛毛路。

  河水嘩嘩,河裏的魚清澈可見,河畔,野花盛開,蝶飛蜂舞。

  李開夫走在前邊,白胡子老漢的孫女在後邊跟,低著頭,隔一段距離走著。

  5

  一輛馬車火速駛進光榮農場六分場,直奔小衛生所而去。

  車上鋪著厚厚的草,病號躺在鋪草的褥子上,蓋一床農家織的粗布被。

  羅益友等四人緊緊圍在旁邊。

  馬驚得場區的人往兩邊躲。

  高大喜:“喂,羅益友,怎麽啦?”

  羅益友:“魏--書--”

  快速的馬車把喊聲帶走了。

  馬車到了小衛生所門口,四人一起把昏迷的魏曉蘭抬進了所裏。

  魏曉蘭頭發蓬亂,臉色發青,昏迷不醒的樣子。

  張大夫扒一下魏曉蘭的眼皮,聽診器放在胸前,號脈、量血壓……

  賈述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後麵跟著高大喜、方春、薑苗苗、王繼善。

  賈述生:“怎麽回事?”

  羅益友痛苦的樣子:“魏書記領著我在渠首旁的爛泥甸子裏埋電線杆子,說是有了電燈就可以夜戰,日本開拓團開過的那些撂荒地好開,魏書記挖著挖著,一下子就暈倒了。”

  方春問:“張大夫,不要緊吧?”

  張大夫:“血壓正常,心律正常,肺部也沒什麽問題,應該屬於疲勞過度。”

  賈述生:“沒什麽問題吧?”

  張大夫:“應該是。”

  王繼善:“賈書記,魏書記她太累了,昨天就是一天一宿沒睡覺了。”

  特鏡:魏曉蘭昏迷的狀態。

  張大夫:“你們都走吧,我處理一下,讓病人安靜一點兒。”

  小衛生所門前擠滿了人,秧歌隊也停了。

  賈述生等一走出門口,人群忽地擁來。

  白胡子老漢:“魏書記不要緊吧?”

  七嘴八舌地問。

  高大喜揮揮手:“不要緊,勞累昏迷,就像我在上甘嶺七天七夜不睡覺守陣地似的,迷糊,過一會兒醒過來就好了。”

  王繼善:“鄉親們,該扭還得扭啊。”

  落日,彩霞飛滿西天。

  嗩呐更響了。秧歌扭得更紅火了。《秧歌小曲》唱得更響了。

  農場場區呈現一派熱烈的氣氛。

  還有一對對看盡了興,手扯手向林邊走去;也有看盡了興的,一男一女在打羽毛球;還有女端盆,男扛釣魚竿,要去附近水泡子釣魚的;還有女的嘎嘎笑著跑,男的在後麵追……

  薑苗苗跟著賈述生走出小衛生所,掃一眼眼前歡樂的場麵:“賈書記,真像你說的水到渠自成,女支邊剛來的那天,我腦袋一熱,差點兒闖了禍,你在集訓會上的講話太精彩了!”

  賈述生瞧著歡樂的人群,微笑地走著:“太急了。”

  薑苗苗說:“賈書記,像你,也不能不急呀!我能不能問問,你在關裏的姑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賈述生慢慢邁著步:“我也說不清。”

  薑苗苗:“你那麽給她寫信也沒個音兒,也不能太癡情了,秋天的雲,姑娘的心,一個姑娘在沒下決心愛一個小夥子的時候,心情變幻多著呢,微妙著呢。”

  賈述生瞧瞧薑苗苗笑笑:“我不了解。”

  薑苗苗放慢腳步拖住賈述生:“天涯何處無芳草,我看魏曉蘭人不錯,對你有情有意,我不知你合意不?”

  賈述生:“說什麽呢?”

  賈述生邁開了步伐,朝熱鬧的地方走去了。

  6

  晚霞飛彩。小河邊的景色那麽宜人。

  能清晰地聽見嗩呐聲、鑼鼓聲、秧歌調聲。

  眼前,河水潺潺聲。魚遊來遊去,樹上,喜鵲飛落又飛起。

  李開夫先坐在河邊,姑娘也坐下,隔了一小段距離。

  李開夫瞧瞧姑娘,笑笑,往前湊湊,姑娘躲躲。

  李開夫:“多大了?”

  姑娘:“十八。”

  李開夫:“噢,屬羊的,我和你搞對象同意嗎?”

  姑娘臉色紅了,羞澀地斜一眼李開夫,朝外大扭頭擺弄辮梢。

  李開夫往她跟前湊湊。

  姑娘敏感地折一根小苕條,在倆人中間隔開了。

  李開夫瞧著姑娘飛霞的臉蛋,羞澀的神態,伸手去拉姑娘的手:“隔上棍子幹什麽?這兒也沒人看見……”

  姑娘躲開手,朝李開夫一轉頭:“俺娘說了,相相麵行,沒拜天地不能讓男人拉手,男人一拉,俺就不會納鞋底子、不會縫衣服了。”

  李開夫哈哈大笑:“老迷信!”

  李開夫笑著、說著,要去親姑娘,姑娘一躲說:“更不行了,俺娘說,沒進洞房的姑娘被老爺們兒一親,就變成公鴨嗓子啦。”

  李開夫哈哈大笑:“老封建,老迷信,你見到過嗎?這麽說,男人都成瘟神了!”

  姑娘:“俺八家子是沒有呀!”

  李開夫:“新社會了,你沒聽那邊唱嘛--都要跟著‘同誌走了’嘛,別聽你娘那老封建--”

  李開夫說著就去摟姑娘,姑娘一掙,李開夫使勁兒一拽,姑娘急忙掙開站起,哭著嗚嗚跑了:“來--人--哪--”

  7

  天黑了,拖拉機牽引的小柴油發電機轟隆隆一響,電燈亮了。

  鍾聲響,開晚飯了。

  大食堂裏:排隊打飯的,一男一女坐一個小桌吃飯的,一男一女一起走進食堂的。

  輿論嘩然。

  有的在說:“這個李開夫,真給轉業軍人丟臉。”

  有的說:“聽李開夫說,沒怎麽著那姑娘嘛。”

  “沒怎麽著?沒怎麽著人家姑娘就哭著跑了,又不是小孩子!”

  有的說:“不要臉的人,就得讓他打一輩子光棍!”

  李開夫拿著飯盒,進了大食堂就喊:“野鴨蛋,野鴨蛋!黃瑛,給你一個……”

  黃瑛排在隊裏,沒理他。

  周德富用手扒拉李開夫:“別夾楔呀。”

  後邊喊:“夾楔是木匠!”

  李開夫回頭狠狠瞪一眼,誰也不吱聲了,他隻好到後邊排著去。

  賈述生轉過來,向著檢查完症狀的大夫問:“張大夫,不要緊吧?”

  張大夫收拾起聽診器,回答說,“燒的時間長了,燒成肺炎了。”

  高大喜著急地說:“要不要馬上送到場部醫院去?”

  “唉,”張大夫搖搖頭說:“不送也行,這病是常規治法,打消炎針。”

  賈述生說:“好,那你就精心一些。”

  馬文娟一個人坐在飯桌前,李開夫買完飯菜往她麵前一放,在對麵坐下來說:“怎麽沒去排隊,累了吧?來,把我買的這份給你,先吃。”

  馬文娟沒理他。

  李開夫從口袋裏摸出兩個野鴨蛋,遞到馬文娟眼皮底下,說:“剛才煮的,還熱乎著呢。”

  徐磊端著菜從後麵用力地一撞:“起來,起來,這兒有人坐。”

  李開夫手上的野鴨蛋掉到了地上,他回過頭來,生氣地說:“沒長眼呀?”

  徐磊用胳膊又推了李開夫一下,李開夫手中的菜盆“咣當”扣在地上。徐磊說:“眼長P股上了,不是人!”

  李開夫把飯盒、鴨蛋“咣”地往桌上一放,擼胳膊挽袖子:“你他媽的有屁明放,幹什麽指桑罵槐?!我怎麽不是人了……”他衝了上去,掄起了巴掌。

  8

  光榮農場六分場的小衛生所裏,魏曉蘭躺在床上點滴。

  賈述生進來,張大夫走開:“我去開藥。”

  賈述生:“魏曉蘭,好多了吧?”

  魏曉蘭:“好多了。”

  賈述生:“別太急了,這工作可不是一天兩天幹的。”

  魏曉蘭笑笑:“你不也是這樣嘛!”

  賈述生拎拎手裏的中藥包:“這是我讓人從場部醫院捎來的。”

  魏曉蘭笑笑:“真是人不親土親、土不親衣服親呀。”

  賈述生莫名其妙:“衣服親?”

  魏曉蘭:“是啊,老和尚的百衲衣改成摘了領章的軍服嘛。”

  賈述生:“魏曉蘭,我真不知道,你還那麽風趣。”

  賈述生瞧著魏曉蘭,看看點滴瓶,自言自語:“人也不見得不親。”

  魏曉蘭笑了。

  方春鬼鬼祟祟進來,在門縫瞧著,貼耳聽著,見賈述生要走,急步閃出,和探望的薑苗苗撞了個滿懷。

  9

  夜深了,賈述生辦公室裏,燈還亮著。

  賈述生對著眼眶瘀血的徐磊說:“先回去吧,主動停手找領導來解決問題,這點很好。你也要好好想想,怎麽才能配得上是轉業軍人,是農場職工!今天的夜班,就別上了。”

  目送著徐磊走出辦公室,賈述生站起來,生氣地說:“李開夫,我真沒想到,你也能先動手打人?!”

  李開夫委屈地:“賈書記,你是沒聽著,他都說些什麽?指桑罵槐,讓別人一聽像我怎麽了似的。”

  賈述生漸漸氣消:“我聽你說了,也問那姑娘了,是沒怎麽著她……追女孩子,不能心急,不能硬貼乎,要從小事入手,慢慢近乎,等女孩子動心了,喜歡你了,再說最關鍵的詞兒。”

  李開夫搖頭:“他徐磊這麽一鬧,我以後還找不找對象了?眼瞧著來的山東大姑娘越剩越少,我一算,女的都有了主兒,還缺二三十個呢!”

  賈述生一直注意聽著,他想了一會說:“其實,你找對象的眼眶子挺高,你不是說老家有個漂亮的姑娘想跟你嗎?這連隊裏像你這樣的情況也不少啊!”

  李開夫:“賈書記,我不是說了嘛,姑娘倒是漂亮,她家是地主,就得掃大街,找這麽個老丈人,我還能入黨嗎?”

  賈述生:“能啊,黨的政策不是有成分論不惟成分論嘛。”

  李開夫:“都這麽說吧,你看看除了報紙上宣傳的,眼巴前兒有幾個?”

  賈述生突然說:“開夫,你老家是什麽地方人?”

  李開夫:“是江蘇泗洪人。”

  賈述生:“那,你就去把那姑娘領來,讓他們看看,你李開夫不是熊包一個!”

  李開夫:“那,你賈書記說話算話呀!”

  賈述生:“那當然了!”

  李開夫:“可是領來了沒有戶口沒有工作咋生活呀!?”

  賈述生:“給你戶口,給你工作,一切按正式職工待遇呢?”

  李開夫:“那我就敢打保票了,保證能來,還挺漂亮!”

  賈述生:“那你就去,你連一個地富子女都團結不過來,那還想入什麽黨啊!”

  李開夫自然半信半疑:“你剛才說的話算數嗎?”

  賈述生:“我說話,從來都沒不算數吧?”

  李開夫想了想:“我還是擔心,其他的領導不同意咋辦?”

  賈述生說:“其他人的工作我去做。你呢,任務就是帶個頭,給那二十多個人做個榜樣,回老家先領來一個最好的。怎麽樣?”

  李開夫總算咧開了嘴:“指導員,你這麽一說,我心裏真敞亮。可是,最好還是有白紙帶黑字給我寫好了,我才放心。”

  賈述生一捶桌子說:“白紙黑字就白紙黑字--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10

  夜色裏,馮二妮住的馬架子外麵,席皮吹著口哨走了一圈兒又一圈。

  馮二妮披著衣服,趿拉著鞋,推門出來:“猴兒急啥呀,一天累個賊死,也不讓人喘口氣。”說著帶頭走到了馬架子後的僻靜處。

  席皮湊上去問:“我看見你家來信了。你爸寫的啥?提咱倆的事了沒有?”

  馮二妮的眼皮一搭拉:“還能咋說,不同意唄。”

  席皮眼睛瞪大了:“差啥呀?你都幹了,他們憑啥不幹?”

  馮二妮:“憑得多了,你一天到晚像個二流屁,耍活寶!”

  “哈哈,那是你說的!”席皮上來就要抱住二妮親,二妮轉身就跑,席皮抓到了二妮的手,用力一拽,二妮痛得直咧嘴:“哎呀,你這個壞席皮,就不能輕點拽呀。”

  “咋的了,針紮火燎的。”席皮摸出手電筒一照,二妮的五個手指頭肚兒,個個都通紅的,好像一碰就要出血似的,他吃驚地說:“這是怎麽搞的?”

  “拉犁拽繩子磨的。”馮二妮往回縮著手說,“黃瑛她們比我還厲害呢!新戴一副手套,很快就磨出五個窟窿眼兒。”

  席皮摸著她的手說:“今晚我就給你縫個加厚手套,手指肚上加上一塊布,厚厚的,保險磨不透。”說著把手拿到嘴邊,對準手指肚吹起涼風來,吹著,吹著,把一個中指噙進嘴裏,使勁地吮吸起來。

  馮二妮用腦門碰席皮的腦門,急咧咧地說:“你要幹什麽呀?”

  席皮噙著手指唔嚕唔嚕地說:“我要親你。”

  馮二妮笑了,說:“真沒聽過,也沒見過,還有親手指頭的。”

  席皮放下馮二妮的手說:“親你嘴你就跑,這地方更好,不是說十指連心嘛,親這裏就是親你的心!”

  馮二妮白了席皮一眼說:“你真是缺德帶冒煙……”

  席皮心領神會,過去抱住馮二妮的頭,馮二妮閉上眼睛,輕輕地張開了雙唇。

  李開夫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席皮放開二妮,二妮轉身就跑回宿舍。席皮氣惱地說:“你這個人叫我怎麽說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正在節骨眼上……”

  李開夫拉著席皮的手,激動地說:“夥計,這回,我就要回家領媳婦去,成個事兒讓你看看。我敢說,我要找來的媳婦,農場這一百八十名大姑娘,哪個也比不上!”

  席皮回答:“你開哪門子玩笑,場子裏能給你假?”

  李開夫說:“你不信吧?我跟誰說,誰都不信。這是真事,賈書記親口對我說的,這兒的大會戰一完我就走,還報銷路費呢。”

  席皮驚訝:“真的?”

  11

  這是八家子,魏曉蘭的宿舍兼辦公室。

  魏曉蘭坐在凳子上,對著桌上的小圓鏡梳頭,梳子梳下來,掛下很多亂頭發,魏曉蘭拿在手裏看了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敲門聲響起,魏曉蘭趕緊把頭發丟在地上:“誰呀?”

  “是我,”方春推門進來,笑嗬嗬地說,“我過來看看你。你這氣色好多了,前兩天,你那臉蠟黃蠟黃的,可真嚇人。”

  “方場長,坐,”魏曉蘭搬個凳子,送到方春身邊說,“沒事了,看樣子,我明天就能上班。這幾天,讓你多操心了。”

  方春坐下,從挎包裏掏出一遝白紙,遞給魏曉蘭說:“這不是應該的嗎,你幹工作都能豁出命來,我這當副場長的,還有啥說的!小魏,你看看吧,這是賈書記和高場長讓我寫的表揚稿,催著馬上送到場部去,我想讓你看看,寫得對不對味兒。”

  魏曉蘭把稿子拿過來,說:“我有什麽好寫的?剛來兩天半,沒做多點事,還淨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們這些當領導的,才該好好寫寫呢!”

  “我們也不能自己寫自己呀!你好好看看,哪兒要修改的,我就在這兒改。”方春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鋼筆,擰開筆帽。

  魏曉蘭把稿子遞給方春說:“改啥呀,方場長,我看還是別往場部送了。我跟你說真格呢,我剛幹出來一點點成績,你們就這麽當回事,又開大會說,又寫稿子表揚的,讓我倒難為情了。”

  方春收拾起稿子,笑著說:“這是組織的意思,特別是賈書記很關心這件事,賈書記說,讓我寫完,他要親自修改呢!”

  “真的?”魏曉蘭情緒起了變化,“賈書記他真是這麽說的?”

  方春看著魏曉蘭的表情,臉拉了下來。

  12

  荒原的路上。

  方春駕駛著膠輪車在拖拉機碾壓出來的大道上顛顛簸簸前進。身背行李、手拿包袱的馬春霞站在路邊急切地向他揮手。方春停下車,俯下身問:“啥事啊?”

  馬春霞奔到拖拉機旁邊,用手擦著頭上的汗水問:“同誌,是不是去光榮農場的?”

  方春點了點頭:“沒錯!”

  馬春霞高興地說:“太好了,可算找到一個去光榮農場的車了。同誌,捎個腳行嗎?”

  方春問:“這位姑娘,你從哪兒來呀?”

  馬春霞回答:“從山東來。”

  13

  魏曉蘭、方春倆人隔著桌子,默默地坐著。

  魏曉蘭平靜地問:“方場長,你說今天車上捎來了一個山東姑娘,她姓馬?”

  方春點了點頭。

  魏曉蘭接著問:“你直接把她送到咱農場了?”

  方春又點了點頭。

  魏曉蘭站起來,盯著牆上的北大荒規劃圖,苦笑地說:“北大荒,你可真大呀。可是,北大荒啊,你又真小。”她猛然轉過頭來,兩眼盯著方春說:“方場長,你是不是說,你那兒有酒?”

  方春再次點了點頭,驚異地問:“怎麽,你要喝酒?”

  “哈哈哈……”魏曉蘭莫名其妙地大笑起來。

  方春一時傻了一樣。

  14

  職工食堂,大家在圍桌用餐。

  高大喜、薑苗苗、席皮、石大慶和馬春霞圍著飯桌而坐,賈述生站起來,滿麵春風地手舉酒杯說:“大喜,你現在咋不叫嫂子了呢?叫啊,這才是你的真嫂子呢!來,為你們春霞嫂子的到來,幹一杯。”

  馬春霞羞怯地抿嘴笑著說:“述生,你看你都說些什麽呀!大慶兄弟,我來的時候,你娘還讓我給你捎來一張全家福呢!”

  石大慶咧著嘴笑了,湊上來問:“馬姐,我娘她好嗎?”

  馬春霞答道:“身板硬朗著呢!現在各鄉都變公社了,村村都辦大食堂,她在你們村的食堂做飯呢!我每次去呀,她都把你告訴她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學給我聽。要不是你寫信回家,我還不知道述生也來了北大荒呢。”

  石大慶笑了:“馬姐,那是賈書記讓我在信上帶上一筆,托我娘問問你的情況。”

  席皮揪著石大慶的耳朵說:“你小子真能裝傻充愣,看著我出洋相,也不點撥一下,罰酒,罰酒,今天非罰你不可。”

  高大喜手捧酒杯站了起來,說:“真正該罰酒的是我。述生,春霞,你們可別怪我呀,我這個人,就像苗苗說的似的,直腸子炮筒子,一看魏曉蘭一個姑娘家的,大老遠跑來找述生,想也沒多想,張嘴就叫嫂子。你說這事整的,整了個亂點鴛鴦譜。述生,這也是你的不對,你當時咋不糾正我一下呢?”

  薑苗苗說:“算了吧,大喜,你想想你那時候的表現,舞舞紮紮的,別人能插嘴嗎?這時候又來找後賬了。”

  賈述生舉起酒杯說:“對了,罰酒。”

  高大喜舉起茶缸,咕嘟咕嘟地一大茶缸酒喝了進去,抹了抹嘴說:“你們誰都別將(此處讀gang)我,我是自己罰自己。唉,述生,我這張破車嘴可是真要命,事情沒弄清楚,就大吵大嚷,你說這回春霞來了,魏曉蘭那邊可咋辦呢,一個大姑娘家,你讓她咋下台?”

  “謝謝高場長關心了,”大家向門口看去,麵帶微笑的魏曉蘭走進來,平靜地說,“我這兒好辦得很!”

  “曉蘭,你來了?”賈述生很驚訝地問。

  “聽說春霞大妹子千裏迢迢地來了,你說,我能不過來看看嗎?”

  薑苗苗站起來說:“曉蘭姐,來,到這兒坐。”

  魏曉蘭走到馬春霞身邊,笑著說:“謝謝了,薑場長,我還是坐這兒吧!怎麽樣,春霞,歡迎不?”

  馬春霞趕忙起身讓座,說:“曉蘭姐,看你說的,怎麽能不歡迎呢?你快坐。”

  魏曉蘭在馬春霞身邊坐了下來,端詳著馬春霞說:“春霞大妹子,真是越出落越漂亮了,你咋這時候才來呢?北大荒在咱縣招人的時候,我看你沒報名呀,以為你有啥變化呢。”

  “我這樣實心眼的人能有啥變化?我一直得不到述生的準信兒,想報名也不敢哪!萬一弄兩岔去了呢?”馬春霞說著,望了一眼賈述生,又望了一眼魏曉蘭。

  魏曉蘭站起身,拿過來兩個茶缸子,每個倒了一點點酒,將其中的一個端給馬春霞說:“來,春霞,我們姐倆喝一杯。我敬你這杯,有兩層意思,一個是跟大家一樣,歡迎你來北大荒,祝賀你同賈書記鴛鴦成雙。第二個意思,就是我這當姐姐的可要說說你了。”

  馬春霞也站起來,說:“有啥,曉蘭姐你就說吧。”

  魏曉蘭把自己的酒一飲而盡,說:“我覺得真像你自己說的,你是一個實心眼的人。你想,像賈書記這樣有人品、有作為的年輕幹部,轉業了,能不積極響應黨和毛主席的號召到北大荒來嗎?他可是要展翅高飛的大鵬鳥,不是那些萎縮在房簷底下的小家雀。你跟他好了這麽多年,連他這點心思都看不出來?”

  “可是,我連他究竟有沒有從朝鮮戰場回來都不知道哇!再說,他一去七年,連個信兒都沒有,誰知道他的心裏想的是啥呀。”

  “想啥,想你。我來那天就聽說了,賈書記在戰場上,最惦記的就是你,當時,感動得我不知說啥好了。我心裏直罵你,罵你沒眼光,輕易地就變了心,現在才知道,怪你怪錯了。”

  “曉蘭姐,聽縣機關的人說,你不是去了新疆嗎?”

  “有賈書記在這兒當領導,我去新疆幹什麽呀?你看,要是沒有老鄉幫忙,我才來這幾天,能當上四隊的書記嗎?”

  “那還是你有能力。”

  魏曉蘭粲然一笑說:“你就是會說。春霞大妹子,這下你來了,我這顆心也放下了,賈書記就由你照顧了。不過,你倆說悄悄話的時候,可別說我壞話呀!”

  馬春霞輕輕地拍了魏曉蘭一下,說:“曉蘭姐,你呀你,真是的。”

  高大喜舉起杯來,嘿嘿一笑說:“哎呀,剛才我還犯愁呢,現在聽曉蘭這麽一說,我倒顯得小心眼兒了。來,為了春霞的到來,為了曉蘭的看得開,也為了我先前的胡說八道,咱們大家夥幹一杯。”

  15

  神奇的夜晚,遠處不斷傳來野獸的嚎叫。

  魏曉蘭走到停在院子裏的馬車旁邊,剛要騰身往車上坐,賈述生匆匆趕來,說:“曉蘭,你先等一等。”

  魏曉蘭停住身子,轉過頭來,看著賈述生說:“賈書記,春霞大妹子剛來,你不去陪她,到這兒來幹什麽?”

  賈述生說:“春霞和石大慶他們幾個嘮家常呢,我找你是為了說幾句話。曉蘭,剛才在飯桌上你說的都是真心話?”

  魏曉蘭笑了笑說:“賈書記,我是那種說假話的人嘛?你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你看事,總好像比別人多長了一隻眼睛似的,可是,你把這隻眼睛用到我身上,你就用錯了地方。你看,我像個說假話的人嗎?說心裏話,方場長把消息剛告訴我的時候,我心裏還有點難受。轉身一想,就開竅了,我有啥理由想不開呢?你們倆的事兒,老早就訂了,我聽誰說過,這愛情就好像獨木橋似的,隻能讓一個人過去,春霞她還要走,你說,就算先來後到,我也不能和她爭呀!”

  “你要是真的這麽想,我一塊石頭就落地了。”

  魏曉蘭拿眼睛瞟了瞟賈述生說:“謝謝賈書記這時候還這麽關心我。放心吧,我魏曉蘭不是小心眼的人,我不能愛你,還不能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哥待呀!咱們縣,一共就咱們三四個人在這兒,那也不能讓外人看笑話嘛。”

  賈述生的眉頭也舒展開了,說:“那好,那好,難怪咱們縣那麽多年輕人,老縣長一眼就相中你了。這麽晚了,一個人走行嗎?要不在這裏住下,明天天亮再走?”

  魏曉蘭騰身上了馬車,說:“明天一大早,我還要安排踏察渠首的事呢!請回吧,賈書記,賈大哥,駕--駕--”

  魏曉蘭趕車出了場區,直到看不見人影了,賈述生才轉身回自己的馬架子。

  16

  天黑黑的。

  賈述生拉門進屋的時候,馬春霞正手支下頦在桌子旁邊沉思,聽見門響,抬起頭來說:“述生,我覺得是不是冤枉了魏曉蘭?你給我的東西,還有那些信,不一定就是她藏起來了!你看她今天多坦然哪,一點兒也不像做了虧心事的樣子。”

  賈述生說:“是啊,我這心裏也有點兒劃魂兒,你前腳到,她後腳就趕來看你,那麽熱乎。春霞,這事你知我知就行了,以後不提了,擱在心裏吧。”

  馬春霞說:“就是真有這事也不能說呀,都是一個機關出來的,人不親土還親呢。哎,述生,你猜猜,我都給你帶啥好東西來了?”

  賈述生:“我猜猜。第一件好東西是一雙千層百納的布底鞋,那是在來北大荒之前,點燈熬油地硬趕出來的,對不對?”

  馬春霞停住往床鋪前走的腳步,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呢?嗯?好吧,你說第二件,你要再猜對了,就算你本事!”

  賈述生一個手指頭指著前額,說:“讓我想想,讓我想想,這第二件嗎?對了,第二件是我最愛吃的,咱們西大坡上產的,又甜又麵的地瓜幹,每個地瓜幹都是一顆心,一樣厚,一樣大,一樣顏色,對不對?”

  瞪大了眼睛的馬春霞一跺腳說:“你壞,你壞,你趁我不在屋時偷看我東西。”

  賈述生走到馬春霞所在的床鋪邊,伸手從解開的包袱裏拿出一大摞用鉤針鉤出來的背心說:“這第三件好東西嘛,我就不理解了,這背心幹什麽要鉤七件呀,還用七種顏色來鉤,這代表什麽意思呢?”

  馬春霞一歪頭說:“你這麽聰明的人,還猜不出來?”

  賈述生搖了搖頭說:“我猜不出來。”

  馬春霞說:“真的?”

  賈述生用手比了一個烏龜形狀說:“騙你是這個。”

  “那告訴你吧,”馬春霞調皮地一笑,從最底下拿出件白的說,“白的是你走的那年鉤的,黃的是第二年鉤的,紅的是第三年鉤的,一年鉤一件,一年一個顏色。”

  賈述生激動了,雙手扶著馬春霞的肩說:“春霞,你在家天天盼著我回來?”

  馬春霞點點頭說:“是啊,不盼你盼誰?”

  “七年間一封信都沒收到,你也不害怕?”

  “我怕啥,你家也沒收到你犧牲的通知。”

  “你就不害怕我變心?”

  “你能嗎?”馬春霞一愣神,然後伸出一個手指點著賈述生的腦門說,“你呀,你要敢學那喪良心的陳世美,我就用包龍圖的鍘刀把你鍘了。”

  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17

  方春在魏曉蘭宿舍兼辦公室裏等得有些著急了。

  魏曉蘭推門進來,方春迎上前去,指指腕上的手表說:“小魏同誌,你這是幹啥去了?都快十二點了。”

  魏曉蘭微微一笑說:“去了趟場部。老鄉來了,能不去看看嘛!方場長,你怎麽也沒回去休息?”

  方春看了一眼魏曉蘭:“看你說的,我把酒拿來了,你人就不在了,辦事得守個信用呀。”

  “哦,有酒,還有罐頭,挺豐盛啊!方場長,真喝呀?”

  “我當然真喝了,可是,小魏同誌……”方春還是有點猶豫。

  魏曉蘭打斷他的話說:“我沒事,咱倆邊喝邊聊。”

  打開了兩盒罐頭,擺好酒,魏曉蘭一舉茶缸子說:“方場長,你要是願意,今後,小魏後邊的同誌兩字就刪去吧。”

  方春連忙說:“好啊,好啊!那你也別叫我場長了,就叫老方吧!小魏,你今天的情緒好像挺激動啊?”

  “激動?”魏曉蘭哈哈一笑說,“豈止是激動,我簡直都有點熱血沸騰了。述生,不,賈書記身邊有人照顧了,我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工作了。來,為了這事,咱倆喝一口。”

  眼看著魏曉蘭往嘴倒了一大口酒,方春眼裏閃過驚訝的神色,說:“小魏,看樣子,你酒量不小啊?”

  “啥大小的,能喝點就是了。老方,就咱倆說話,你覺得,你在這兒幹得怎麽樣?”

  “還怎麽樣呢?別提了,我看我純粹是個受氣包子。”方春把茶缸子一墩說,“小魏,不是我當你發牢騷,你看,我還像個副場長嗎?哪次開會,不是老高主持,賈書記布置工作,薑苗苗敲邊鼓,有我啥事?讓我在這兒管後勤,純粹是聾子耳朵--擺設。”

  魏曉蘭又抿了一口酒說:“說實在的,我也有點感覺。其實啊,在這些領導裏,我覺得你水平蠻高的。你說,那次開會,就是讓咱們農場安置北京來的右派分子那次大會,高場長念文件,把資產階級邪路念成資產階級牙路,弄得下麵哄堂大笑。要是讓你念,保證不會出現這樣錯誤。”

  “那還用說,老高哪次念文件不是錯字百出?你一提,他就說你小知識分子瞧不起大老粗,噎得你幹瞪眼。其實,他明裏說自己是大老粗,暗裏是提醒你,他是戰鬥英雄。哼,戰鬥英雄有啥好驕傲的,我就是命不好,我要是也被派到戰場上去,這英雄說不準是誰呢!”

  “別急,老方,我看,這戰場上的英雄是英雄,開發北大荒建設中的英雄也是英雄。你說,這北大荒這麽大,憑他們幾個就能搶得光啊?我看,這本事再大,也搶不下來。”

  方春高興了,又拿起酒壺,說:“哎呀,小魏,你咋想的和我一樣呢?我對王俊俊就說過這話,可惜,她理解不了。來,來,來,再喝點。”

  魏曉蘭看著方春為自己倒酒,尋思了一下說:“老方,今後,你在上麵,我在下麵,扭在一起幹點大事,我就不信,咱們超不過他們。”

  方春樂得拍手打掌的,連連說:“英雄所見略同,英雄所見略同!哎,小魏,說點不該說的,這姓馬的來了,你個人的事,是怎麽個考慮?”

  魏曉蘭言辭閃爍地說:“唉,有啥好考慮的,你看咱農場那幾頭蒜,還有幾個像人樣的?不過,老方,我現在是鐵了心了,先立業後成家,我姓魏的來北大荒,可是要幹一番事業的!”

  方春說:“太好了,有雄心壯誌,古有穆桂英,今有魏曉蘭!”

  18

  賈述生的辦公室裏,不是開會,勝似開會。

  賈述生卷好紙煙,點上火,看了看到會的人說:“今天把大家都找來,是為了商量件很要緊的事。咱們農場盡管來了支邊女青年,可是還有些人的婚姻問題還是難題。像李開夫這種國民黨起義過來的,還有那些在反右鬥爭中犯了錯誤來農場改造的,這些人的對象都不大好找。我細算了一下,大約有二十多人,這麽多人到現在連對象都找不著,你們說,該怎麽辦?”

  王繼善把煙袋鍋子往鞋底上磕了磕說:“在北大荒,說不上媳婦可是個大事,一家子就像得了霍亂症似的,全村人都得幫著去找。要想軍心安穩哪,這說媳婦的事可不能不管。”

  高大喜說:“管也得有個管法呀!那些曆史上有汙點的,在咱這兒不吃香,回到關裏老家,就更不行了。聽說那疙瘩講成分講得邪乎,那些成分不好的,還經常掛牌子遊大街呢,誰還敢把閨女嫁給這些人哪!”

  賈述生一拍巴掌:“我有個主意,咱們能不能讓他們腰板都挺直了。不管誰的閨女,隻要她肯嫁過來,咱就招收她為農場正式職工。國營農場這招牌,還是吸引人的。”

  王繼善說:“賈書記,我看,你這招行,在關裏家那些不得眼兒瞅的,巴不得有個不看別人臉子的地方呢!”

  高大喜說:“全總場還沒有一個農場這樣做呢,是不是先等一等。”

  薑苗苗說:“賈書記,等啥等,要辦就快點,開荒大會戰結束了,剛好有幾天空閑,過幾天,一開發水田,又沒工夫了。”

  賈述生眼睛看著方春說:“老方,你說呢?”

  “我?”方春轉臉看了看魏曉蘭,見魏曉蘭沒反應,就猶猶豫豫地說,“我看不行,誰來都是正式職工,一點成分都不講,咱這堂堂的國營農場,不成收破爛的了?不變成地富反壞右的避風港了?”

  賈述生說:“那你說怎麽辦,這些出身不好的,曆史上有汙點的,就讓他打一輩子光棍?”

  方春說:“愛怎麽理解就怎麽理解,怎麽理解也不能不講階級鬥爭,反正,不能把咱國營農場這掛車往資產階級‘牙’路上領。”

  大家哄地一聲笑了起來。

  高大喜粗聲大氣地說:“方春,你這是什麽態度?”

  魏曉蘭站起來說:“高場長,你別生氣,方場長他提醒大家注意站穩階級立場,也是對的。不過,我還是同意賈書記的意見,關心群眾生活,注意群眾情緒,這是我們黨一貫提倡的嘛!”

  賈述生用讚許的眼光看著魏曉蘭說:“大家還有什麽不同意見?”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沒有了。”

  賈述生把目光轉向方春:“你呢?老方。”

  方春瞪了魏曉蘭一眼說:“你們都同意,我還有啥好說的。”站起身就往外走。

  高大喜喊:“喂,會沒開完,你咋就走呢?”

  方春轉過身來說:“我要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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