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

七、秘密樹洞

　　二胖在掛風箏的大樹底下，等啊等啊，等一會兒又一會兒也不見一個人影兒來。

　　寒風好像乘機欺負二胖似的，直往他的脖領子和袖筒裏鑽。他凍手又凍腳，兩個臉蛋兒也凍得火辣辣的。他跺著腳打轉轉，蹦高兒，把手拱在嘴邊上嗬熱氣，都不頂用。唉！真是倒老黴了！他嘴一撇，一對大淚珠兒撲簌地落到了雪窩裏。

　　二胖擦擦眼淚，一抬頭，看見了那棵兩摟多粗的老柞樹。就在那樹幹下部離地皮半米多高的地方，有個他發現後一直對夥伴們甚至連哥哥也沒告訴的秘密樹洞。難怪夥伴們說，別看小二胖馬大哈的，他蔫不楞登的可有點保密心哩！

　　那是去年夏天的時候，二胖自個兒往這棵大樹權巴上扔上繩子，搭過繩頭來係上扣，順著粗繩子爬上去摸喜鵲蛋時，發現這棵樹原來是空心的。他騎在樹權巴上往下一瞧，嘿，那黑洞洞的樹洞底下有兩個閃光的玩意，是寶貝吧？二胖想起了莫什庫老爺爺講過的一個神話故事，高興得連喜鵲蛋也不掏了，把耷拉到草地上的繩子提上來放進樹洞裏，順著繩子哧溜哧溜地下了樹洞。他趕忙蹲下去抓那兩個閃光的玩意兒，卻怎麽也抓不到手裏。他仔細一看，原來是太陽光透過樹上兩個圓圓的小窟窿眼兒，照進來的兩個小光圈圈。他把兩隻眼睛對準在樹洞壁上的兩個小窟窿眼上，真巧！好像在使喚望遠鏡一樣，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邊一大片草甸子，還看清從江沿那兒蜿蜒過來的那條小毛毛道。二胖好奇地撩望著，不料，一下子推掉了一大塊枯木板板，眼前豁然亮起來。他從掉板的樹洞口貓腰爬出來，又回到了大樹底下。二胖左瞧右看，真奇怪，這塊被他推掉的枯木板兒方方正正，四邊都齊刷刷的，就像是巧手的木匠給這空心樹做的一扇嚴絲合縫的門。二胖撿起木板，對著窟窿上一放，又跟剛才他上樹時一模一樣了，就是你留心，也很難發現這個樹洞門板兒能取下來。這個秘密樹洞，二胖藏在心窩裏，誰也不告訴。不久，學校在這附近建立夏令營，夥伴們月下捉迷藏玩，二胖悄悄藏進秘密樹洞裏，誰也找不見。打那以後，冬天在風口甸上玩狗爬犁、滑雪板什麽的躲個大煙泡兒，秋天采蘑菇避個雨，這是成了他得天獨厚的快樂場所。

　　這時候，二胖凍得實在難忍了，便朝樹洞口走去，想進去避避風寒，還可以從兩個小撩望眼裏往外瞧著點，有走路進山的或提前來參加比賽的夥伴，再出來求他們幫個忙把風箏摘下來。

　　二胖走到空心樹跟前，正伸手要去揭那塊枯木板時，一下子愣住了：隻見隨著枯木板輕輕一移，貓著腰鑽出一個滿臉堆笑的瘦老頭來。

　　瘦老頭抖抖身上的雪，瞧瞧四周沒人，笑著問二胖，“小兄弟，風箏掛在樹上了，是吧？”原來，二胖放風箏的情形，瘦老頭從樹洞撩望眼裏，早看得清清楚楚啦。

　　瘦老頭雖然這樣和藹熱情地和二胖搭話，可二胖沒有立刻回答對方，卻睜大眼睛反問道：“你是哪兒來的？幹嘛鑽到樹洞裏去？”

　　“哎呀，”瘦老頭收斂起笑容，向二胖訴說起苦來，“小兄弟，可別提啦，說起來我真夠懊喪的！我是從關裏來，要到塔爾根村去聯係工作。下了公共汽車，聽一位老鄉指點，說是走山路近，我就上了山路。沒想到進山不遠就碰上了一頭大野豬，它張著嘴，豎楞起毛來攆我，我好不容易才躲開它呀！可是，迷路了。來到這棵大樹底下，想坐下抽支煙，身子一碰樹，掉下了塊方方正正的木板。我仔細一瞧，是棵空心樹，這裏擋風，眼看天黑了沒處去，再碰上野獸跑也沒勁了，又見不著人問路，就在這裏幹蹲了一宿，可把我凍壞啦！”瘦老頭說著，搓了搓手，捂著臉，看樣子的確凍得夠嗆了。

　　瘦老頭的訴苦，引起了二胖的同情，當初他也是無意碰掉木板，發現這個秘密樹洞的呀。不過，他還有點不放心，他想起莫什庫老爺爺說過，見到生人必須盤問和要證明看，又問瘦老頭：“你有證明嗎？”

　　“有，有，”瘦老頭說著從貼心兜裏掏出兩張疊著的證明，邊遞過去邊說道，“小兄弟，你看，這就是！”

　　二胖接過來一看，一張是“前往邊境地區通行證”，上麵還貼著瘦老頭的半身照片；另一張是介紹信，兩張上麵都蓋著的大紅戳子。

　　瘦老頭見二胖在細細端詳他的證明，忙走上前一步，親熱地拍著二胖的肩膀，誇獎說：“小兄弟，你真是好樣兒的，邊境地區嘛，就得警惕點！”

　　二胖看了證明，又聽了表揚，心裏美滋滋的，對瘦老頭親熱起來了。他指指靠江沿那片鬆樹林子，說：“老大爺，你穿過那片鬆樹林子上江沿；一直再往西走就能去塔爾根村。”

　　“謝謝你，小兄弟！”瘦老頭用手指指掛在樹上的風箏，笑嘻嘻地說，“你幫了我的忙，給我指路，我也該幫幫你的忙，幫你把風箏摘下來怎麽樣？”

　　“那，那太好啦！”熱心的老人使二胖感動了，他仰起臉瞧著瘦老頭笑嘻嘻的麵孔，問，“不耽誤你工作嗎？”

　　“沒關係，走！”沒等二胖說句感謝的話，瘦老頭拉著他的胳膊就朝掛著風箏的大樺樹走去。

　　瘦老頭真賣力氣，他想自己爬上去摘下來，可是張開胳膊摟了摟，樹太粗啦，根本就摟不過來。他打量又打量，扶著樹蹲下，說：“來，踩著我的肩，你上去。”

　　二胖踩上去，瘦老頭慢慢地站了起來，二胖一伸手就抓住了一個樹權。他忘記了寒冷，扔掉小皮手套，雙手攀住那樹權一縱身，像隻猴子似的靈巧地上了樹。

　　二胖摘下風箏，輕輕往下一丟，瘦老頭挓挲開手，一下子就接住了。他見二胖雙手抓住樹權巴，打了提溜掛，一鬆手就往下跳，趕忙放下風箏，張開手去接二胖。二胖一下子就落在他的懷抱裏了，正好和瘦老頭麵對著麵。二胖齜著牙嘿嘿地憨笑起來，感激的熱淚直往外湧，說：“老大爺，你真好！”

　　瘦老頭笑了笑，放下二胖，指著風箏說：“小兄弟，這孫悟空風箏太棒了！一定能飛得挺高，方才你準是沒收拾好。我們那兒的孩子也喜歡放風箏，他們常一幫一夥地找我幫著紮，幫著放，來吧，我幫你拾掇拾掇放起來！”

　　這話多中二胖的意啊，他正愁自己放不起來呢！他立刻來了精神：“老大爺，你幫我放起來吧，讓孫悟空嗖嗖地飛上天騰雲駕霧，等他們一來，非震他們一下子不可！”

　　“他們？”瘦老頭忙問，“你說是誰呀？誰要來？”

　　二胖說：“今天，我們塔爾根小學要舉行風箏比賽，過一會兒，莫尼麗、郭其克他們都來，他們的風箏準飛不過我這孫悟空！”

　　瘦老頭一聽，本來心裏的高興勁，一下子跑光了。他催促二胖說：“走，咱們再往江那邊走走，越往那兒走風頭越好。”

　　他們走了一會兒，二胖站住對瘦老頭說：“老大爺，不能再走了！要是再走，風箏飛起來就該到蘇聯的天上了！”

　　瘦老頭本來也覺著走得差不多了，就隨口道：“對對，咱們就在這兒放。”他說著把風箏放在雪地上，指著風箏尾線說：“你看，這風箏尾襠兩邊拴的東西不一般多，有重有輕的，當然就要斜著紮下來了。再說，這尾線尖上拴的東西也太少了。”

　　二胖仔細一看，可不是咋的，那尾襠上左邊拴著三朵大紙花，右邊拴著兩朵，原來都是三朵的，一定是在路上跑時丟了一朵。要是哥哥和莫尼麗他們在，準又得說自己是“小馬大哈”了。

　　瘦老頭拴好尾襠後，又從兜裏掏出塊手帕來拴到了尾線尖尖上，把風箏線拐上的線頭和風箏上的線頭接好，然後催二胖說：“快！快點放線！”

　　趁二胖邊放線邊退著步走，不注意的工夫，瘦老頭從腰裏掏出一遝子紙拴到了手帕跟前，然後喊住二胖：“哎，小兄弟，好了，等風箏飛起來再放！”

　　瘦老頭把風箏往天上一舉撒開手，二胖一溜小跑，孫悟空風箏真就像騰雲駕霧一樣，一直朝天上飛去了。

　　瘦老頭仰臉瞧了瞧正不偏不歪、直線上天的風箏，對正看著風箏起飛咧嘴樂的二胖喊：“放線！快放線！”他見二胖嘩嘩地放開了線，就急急忙忙地朝樹洞走去。

　　二胖見瘦老頭要走開，大聲喊：“老大爺，謝謝你！”

　　“不用謝！”瘦老頭回過頭來擺擺手說，“我的一盒煙落在樹洞裏了，去取來。”

　　幾分鍾後，樹洞裏傳出了嘀嘀噠噠的發報聲……

　　這瘦老頭是幹什麽的呢？原來他就是那個接了情報的特務。這個秘密樹洞，就是一年前他帶著一個木匠小特務冒著傾盆大雨越境後連夜弄成的。秘密樹洞弄好後，瘦老頭把那個小特務領到山洞裏，用無聲手槍打死了。方才，他從撩望眼裏見二胖要伸手來揭木板，斷定這個孩子早就發現了這個樹洞，沒等二胖的手觸到木板，他就提前推開鑽了出來。

　　瘦老頭發完電報以後，氣喘籲籲地跑到二胖跟前，獻媚地說：“小兄弟，風箏的拉勁大不大？”

　　二胖眉飛色舞地回答說：“拉勁可大啦！”瘦老頭用手扽了扽風箏線，說：“拉勁這麽大，還能往高飛，快放線，快，讓孫悟空飛到雲彩裏去！”

　　二胖早就想把風箏放得高高的，越高越好，隻能看見一點影影才好哩！聽了瘦老頭的話，他把線拐子放在腳底下踩住，兩手兜成一個圓圈圈包圍住線，然後一鬆腳，線拐子在雪地上蹦躂蹦躂地翻開了跟頭，風箏線嘩嘩地放起來，那孫悟空隨著放長的線漸漸低落。二胖攥住線想結束，瘦老頭又催道：“再放！再放！準保沒事兒！”

　　又放了一陣子，二胖急忙拽住線，撿起線拐子對瘦老頭說：“老大爺，不能再放啦！要是再放，風箏該飛到人家的天上去了！”

　　瘦老頭嗯嗯兩聲，眯縫起眼睛朝又遠又高的孫悟空風箏望去，隻見那風箏停止放線以後，就像小直升飛機一樣，一個勁兒向高空升騰上去。他見已經到了火候，突然吃驚地對二胖說：“小兄弟，你快看，風箏線上有個接頭好像要吃不住勁啦！”

　　“哪兒？”二胖順著瘦老頭手指的方向看去，擔心地問，“在哪？在哪兒呀？”

　　“在那兒！我去瞧瞧，你使勁抱住風箏線拐子，千萬可別鬆手啊！”瘦老頭說著，把斜上天空的風箏線往胳肢窩裏一夾，顛顛地向前跑去。

　　二胖可鬧蒙登了，心裏冬冬的像在敲鼓。他使勁抱住風箏線拐子，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瞧著瘦老頭往前跑。

　　瘦老頭跑出一百來米，從兜裏掏出一把小剪刀，對著緊登登的風箏線“哢嚓”就是一下子，立刻，斷線的風箏從高空中翻騰著向遠處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