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狼舔舔你的手

第二十六章 熊的報答

　　騎著蝸牛闖天涯

　　在古城依蘭縣附近，有一個很小的鎮，這裏才真正是當年大金國的都城，也是南宋二帝坐井觀天的地方。

　　不過，我之所以對這裏感興趣，卻與這一切統統無關。我是忙裏偷閑，來看望我的一個忘年之交—三十多年前的一位職業獵人。

　　這幾天一直在外，居無定所。一看天色已晚，幹脆就在他家住了一個晚上。

　　吃飯的時候，他見我悶悶不樂，就拿出保存了十幾年的一瓶陳酒，說要和我敘敘舊。

　　幾杯下肚，我沒有什麽變化，老爺子自己倒先興奮起來。他說，我給你講一個我年輕時候的故事吧。

　　那是1966年的事了。

　　那時我還住在雞西旁邊的雞東縣，一個很小的小山村。

　　有一年，我獨自一人進山，在四方頂子的砬子峰附近，一天就打到三隻麅子一頭野豬。我把其他獵物找個地方埋了，做上標記，扛著一隻麅子出山。事情就發生在出山的途中。

　　那時，一年春夏秋三季，有很多從山東、安徽過來跑山的人。他們在山裏住，在山裏揀木耳、找山參、挖藥材。大雪封山之前，就扔下半截子建在地下的窩棚，各自回鄉去了。

　　這天，我就是路過這樣的一個窩棚。突然，我的獵狗全身黃毛都豎了起來，狂吠不止。我拉住它，往前看，隻見一頭巨大的黑熊，在一個窩棚前的空地上打轉。

　　我打了這麽多年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碩大的黑熊。這熊至少也有一千多斤，聽到狗叫，熊發出一聲聲怒吼，震得連森林裏大樹上麵的枯葉，都開始一片片飄落。

　　安撫住了我的狗，讓它趴在地上。我提著槍，要看個究竟。

　　最後，我終於明白了：在那個窩棚前麵，有一眼人工挖出的水井，這是隻母熊，帶著熊崽過來喝水，結果熊崽落進了井裏頭。

　　我一時也不知所措。打是不能打的，這種帶著崽子的熊是最可怕的，搞不好就會熊死人亡。往前走又太冒險，因為熊占據的方向是唯一的出口。

　　我和狗一起蹲在原地，直到太陽落山。

　　這一夜，母熊不停地奔走咆哮。天剛亮時，它安靜下來。

　　在依稀的晨光裏，它向我走來。我舉著槍，靜靜地看著它下一步的行動。母熊在離我三四十米的地方站住了，然後，緩緩地，真的是緩緩地一步步後退，退回去很遠，離井口也足夠遠了，然後，它趴在地上，把兩隻前爪一齊抱在臉上，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一時不知道這是什麽花樣？難道這是諸葛亮玩過的空城計？半個小時過去了，母熊還是一動不動。我突然明白了，母熊已是無計可施，它是在向我示弱，在向我求救。

　　我試著舉著槍向前走，一直到了井邊，熊沒有反應；我又繼續向前走，眼看著黑黑的槍管已經快碰到母熊的頭了，熊仍未動。這回，我確信了自己的判斷，相信母熊為了救自己的幼崽，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退回到井邊，試著救幼熊。小熊全身泡在水裏，隻有頭部露在上麵，已經奄奄一息。我用繩子、用套索，幾次都沒有成功。在這期間，母熊連頭都沒有抬，我把槍從肩頭放下，用繩子做了一個安全索，一步步爬下進入井裏，把半死的小熊攔腰綁上，一把一把地把它吊了上來，解開繩子，然後，飛快地躲回原處。

　　母熊叨著它的幼崽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我也得到了解放，回到了家。

　　回去向家人和鄰居們講，沒有人相信，都笑我是在山裏中了邪，編出這個故事來糊弄大家。我們那時的村子隻有十幾戶人家，一百多口人，連屁大的孩子，見了我，都捂著嘴偷笑。

　　入冬前，一天早上，全村的狗都狂吠不停。我打開門，見到我家門口放著一隻很大的麅子；而一隻巨大的黑影，正向樹林的方向移動。

　　熊是不吃大動物的，所以除了與猛獸狹路相逢，熊很少攻擊其他大動物。很顯然，這隻麅子是熊專門為我送來的。

　　全村人這時都醒了，很多人目睹了這一奇景。

　　後來，我在那裏又生活了5年，母熊在入冬前共來過5次，每次送來的都是麅子。

　　老爺子講完了這個故事，歪在炕上睡著了。

　　早晨起來，我忘卻了所有煩惱。

　　一隻動物尚知道愛、信任和感恩，作為萬物之靈的人，一點點的背叛和愚弄，怎麽就非得如此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