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判一隻狼無罪

第五十一章 紅狐

　　鴻琳

　　王七是在九道溝發現那隻紅狐的。

　　雪不知什麽時候停了，烏雲陰沉沉地壓在頭頂上，積雪盈天，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山風打著呼哨卷著雪花橫衝直撞，山林間不時傳來積雪壓垮樹枝的斷裂聲。王七艱難地爬上山梁，大口大口地喘著熱氣。他在山裏已轉悠了四天了，竟沒有打到一隻像樣的獵物，這對一個獵人來說真是奇恥大辱。帶來的幹糧早已吃完，葫蘆裏的燒酒也見了底，獵槍的槍管上結了一層亮晶晶的冰淩子。

　　精疲力竭的王七一P股坐在雪地上，順手抓起一把雪塞進嘴裏，“哢嚓哢嚓”地嚼著。就在這時，獵人看到了那頭紅狐，那頭久違了的，在夢中不知出現過多少次的紅狐。

　　那隻紅狐體形修長，美麗絕倫，全身通紅，在皚皚白雪中踽踽獨行，恰似一團燃燒的火焰。王七的心“怦怦”直跳，全身如篩糠般戰栗，以致端槍的手都微微發抖，隻覺得有一團火在全身燃燒，讓他不能自已。王七單腿跪在雪地上，獵槍死死地瞄準了紅狐的腦袋，隨著紅狐的移動而移動。王七死命咬著下唇，他明顯感到一股鹹熱的液體淌出了他的嘴角，流到了結滿冰碴的胡子上。他聽到自己的鮮血滴落在雪地上的聲音。

　　那隻紅狐根本就沒發現死神正一步步向它逼近，依然無聲地行走在潔白的雪地上。猛然，它似乎發現了什麽，抬起頭，兩隻呈三角狀的耳朵警覺著豎起，它看到對準它的槍口。就在這時，“轟”的一聲，槍響了，槍聲如山崩海嘯，在九道溝裏發出巨大的響聲，震得樹上的白雪嘩嘩而落。

　　紅狐向前一竄，一頭栽倒。王七一陣狂喜，提起槍大步朝紅狐奔去。突然，紅狐連翻了幾個筋鬥，拖著一條傷腿，踉踉蹌蹌竄進了密林。

　　王七追到跟前，已不見紅狐的蹤影，雪地上留下一溜斑斑點點的血跡，王七懊悔地一捶腦袋，循著血跡追蹤而去。

　　王七是不會放過這隻紅狐的。他要用紅狐的血去祭死去的父親。兩年前，王七跟父親進山打獵，也是這樣一個大雪封山的寒冬，他們發現了這隻紅狐，父子倆一路追趕，慌不擇路的紅狐掉進了他們早已挖好的陷阱裏。那陷阱有一人多高，王七的父親欲下手去捉，不料那紅狐齜牙咧嘴又撲又咬，讓王七的父親無從下手，就倒提獵槍用槍托去砸紅狐。那又撲又咬的紅狐一隻前爪撓到了獵槍的扳機，隻聽“轟”的一聲，父親仰麵便倒，獵槍裏射出的鐵條從父親的下頜穿過，鮮血帶著白花花的腦漿噴了王七一臉。王七大叫一聲，背起父親就往山下跑，可還沒到家，父親就死了，那隻紅狐也逃之夭夭。

　　父親狩獵一生，獵殺的野獸不計其數，卻最終死在紅狐手裏，真是奇恥大辱，王七發誓要親手殺了這隻紅狐為父親報仇。兩年來，風餐露宿，王七找遍了方圓幾十裏的大山，可那隻紅狐卻杳無蹤跡，今天真是老天有眼，還能讓它逃脫嗎？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它找出來。

　　紅狐落在雪地上的星星點點的血跡像一朵朵盛開的梅花，燦爛奪目。王七穿過密林，翻過一道山梁，來到一個避風的山坳，那血跡在一棵大樹下沒了。王七頓時警覺起來，屏聲靜氣躡手躡腳朝大樹靠近，猛地，王七張大了嘴巴，怔怔地站在那一動也不動了。隻見樹根下有個洞，那隻紅狐側臥著，幾隻紅彤彤毛茸茸的小狐崽正蹬著小腿“吧唧吧唧”吸著紅狐鮮紅的乳汁。此時紅狐的肚皮急促地上下起伏，那條斷腿齊膝以下沒了，汩汩流出的血在身下的雪地上洇開一大片。紅狐見了王七，那雙金黃的眼睛顯得極為平靜，沒有一絲的恐懼，泛出慈愛的光芒。王七看到紅狐伸出溫潤的舌頭舔著懷裏的幼崽。

　　王七舉起槍，對準了紅狐。這時的紅狐再一次抬起頭，目光是那麽平靜而柔和，一動不動和王七對視著。

　　王七和紅狐就那麽久久地對視著。雪不知什麽時候又下起來了，王七成了雪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七慢慢垂下了獵槍，一步一步往後退。猛地他掉轉身，發瘋似的奔上山梁，他衝蒼茫的天空發出一聲如野狼般的號叫，舉槍朝天開了一槍。

　　槍聲驚天動地，久久不息。

　　王七蹲下身，把那杆獵槍埋進雪地裏，然後踉踉蹌蹌走下山去。

　　自此，村裏少了一個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