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萬夫
畫家患心髒病臥床多日了。
畫家的窗外有一棵香椿樹。
忽然一天,香椿樹上落下一隻受傷的小鳥。那鳥病懨懨的,耷拉著腦袋,緊閉著黑豆眼睛,黃褐色的羽毛淩亂不堪,立時便引來一群鳥兒圍著他,嘰嘰喳喳啁啾不休。
畫家艱難地支撐起身體,喘著粗氣趴在窗口上,注視這群精靈。這群精靈,圍著這隻受傷的小鳥,上下左右躥躥跳跳。有的給他梳理羽毛,有的捉來小蟲子喂給他吃,有的嘰嘰喳喳說一些寬慰的話給他聽。小鳥默默地享受著這一切。
畫家能讀懂他們的一切。
畫家被這群精靈的真誠所感動。
就在畫家沉浸於他們的對話中時,畫家的兒子趕過來了。兒子猜想畫家一定是被這群小鳥吵得不得安寧。
畫家的兒子便轟攆他們。
畫家卻很煩躁,迸出一句:“出去!”
兒子隻好灰溜溜地退出。
第二天,那群鳥兒又飛過來,圍住那隻受傷的小鳥啁啾不休。
畫家又支撐著身子趴在窗口上。
畫家的兒子又趕過來驅趕鳥兒。
畫家的兒子這次掂的是根竹竿。等那群鳥兒落在枝頭上鳴叫得正歡時,畫家的兒子便冷不丁甩出竹竿,打得香椿樹葉紛紛亂墜。
兒子打一次。鳥兒飛一次。
鳥兒落下來。兒子又打一次。
如是幾次,那群鳥兒便不服氣了,瞪著小眼睛嘰嘰喳喳大聲抗議畫家的兒子蠻橫不講理:楚河漢界,你幹嗎要井水進犯我們河水?
畫家也很惱怒,拚攢全身力氣斥責兒子要他滾出房門。
兒子走出房門時沮喪至極,歎息自己真是無能,連群鳥兒都驅散不走,難怪惹老子生氣。
自此,那群鳥兒更是毫無畏懼,他們緊緊團結在那隻受傷的小鳥周圍,一個個輪流給他講故事、唱著歌兒。畫家每日都艱難地趴在窗口上,瞅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鳥兒們還派來一位代表,向畫家噓寒問暖,打聽他得了什麽病。畫家本想告訴他們自己患了一種很嚴重的心髒病,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可是話到嘴邊畫家卻沒講出來。
一天。
兩天。
……
每天從日出到日落,鳥兒們總是啼囀鳴叫,熱鬧非凡。
畫家的兒子卻奈何不得。
第五天,那隻受傷的小鳥痊愈了,拍著翅膀試著繞香椿樹飛了幾圈。鳥兒們多麽高興嗬!他們簇擁著那隻小鳥,說著祝福的話語,個個喜笑顏開。
畫家也樂陶陶的,在心裏默默祈禱那隻小鳥永生平安。畫家真羨慕那隻小鳥能重返藍天,遨遊世界。突然間,畫家也似乎感覺到自己痊愈了,幻化成一隻小鳥,被家人簇擁著,悠閑地翱翔蒼穹。那一刻,畫家真是激動無比呀!
就在畫家向鳥兒們作告別時,突然“砰”的一聲槍響,那隻剛痊愈的鳥兒又倒栽著跟頭跌了下來。
兒子不知何時已弄回一杆獵槍。黝黑的槍口嫋著一縷藍煙。
畫家說:“兒子,你打下的是我嗬!”
在槍聲裏畫家的頭仄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