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判一隻狼無罪

第二十章 空調外機上的鳥巢

　　孫道榮

　　我關上窗戶，打開空調，一股習習涼風，輕拂而下，暑氣立即被逼退，真舒服啊！

　　入夏以來，憋了整整一個月，沒開空調，今天，是第一次打開它。杭州這幾年，一年比一年熱，往年這時候，我早就用空調了。這個夏天，卻因為一個鳥巢，我一直沒有開機。

　　一進入六月，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那天，我將空調的濾芯清卸下，洗幹淨，又照例檢查了一下掛在陽台窗戶邊的空調外機，預備一旦氣溫再上升，就開空調享受了。打開外機上已經有點破爛的塑料雨棚，我呆住了，隻見在雨棚最裏角，竟然藏著一個鳥巢，一個由細小的樹枝、舊報紙、泥屑，以及一些花花綠綠的塑料皮搭建而成的鳥巢！難怪最近幾天，老是有鳥在我的窗前飛來飛去，原來它們這幾天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建了一個窩。

　　我將手輕輕縮了回來，並將雨棚的塑料布，還原成原來的樣子。在報紙上看過文章介紹，鳥巢一旦被人為破壞，鳥雀們就會放棄這個鳥巢。我可不想驚擾了這個不請自來的鄰居。

　　我躲在窗內悄悄觀察，很快，兩隻築巢的鳥，就一前一後飛回來了，周身黃黑色，頭頂一朵耀眼的白色羽毛，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我們這一帶常見的白頭鵯，俗名又叫白頭翁。你們好啊，我輕輕和它們打了聲招呼，它們顯然沒有注意到窗戶裏的我，兩隻白頭鵯站在空調外機上，唧唧喳喳叫了幾聲，又四周望了望，就一頭鑽進了雨棚裏。

　　自從發現了雨棚下的秘密後，每天，我都是在鳥聲中睜開眼睛。它們飛進飛出，忙忙碌碌。一天，看見兩隻白頭鵯都飛出去了，我悄悄掀開了雨棚的一角，驚訝地發現，鳥巢裏多出了四個鳥蛋，它們果然要開始孵化了。自那以後，就隻看見一隻鳥飛進飛出，而另一隻鳥則很少見到了，我想，它一定是在孵化它們的小鳥吧。我也沒敢再去打擾它們。

　　天漸漸熱了起來。我看看掛在牆上的空調，無奈地搖搖頭。有兩隻鳥，將它們的家建在了我的空調外機上呢，我的空調暫時是不能打開了，因為如果打開空調的話，外機的震動和轟鳴聲，一定會將正在孵化的白頭鵯嚇跑。我特地跑到小商品市場，買了一把蒲扇，以驅趕一點暑氣。

　　日子慢慢地過去，妹妹家的孩子，參加了高考，等待成績的日子，可真難熬；一個結婚已經好幾年的朋友，這幾天終於付了首付款，買了一個二手小房子，夫妻兩個開始三天兩頭吃方便麵了；電視裏說，北約繼續轟炸利比亞……哎，這日子，過得真亂啊。不過，我窗前空調外機上的這兩隻白頭鵯，顯然對這一切毫不關心，它們正在孵化它們的鳥寶寶呢。每天晚上，下班回到家，我就汗流浹背地坐在窗前，搖著蒲扇，想象著近在咫尺的白頭鵯，我的心慢慢安靜下來。有幾天，忽然下起了雨，氣溫一下子回落了不少，清涼多了，可是，聽著急雨劈裏啪啦地打在外機的雨棚上，我的心反而變得燥熱起來，擔心雨會掃進雨棚裏。如果我早一點換一個新雨棚，就好了。

　　第十天，也許是第十一天，我忽然在唧唧喳喳的鳥叫聲中，聽見了一聲稚嫩的鳴叫，沒錯，是雛鳥的叫聲。沒過一會兒，又聽見一隻雛鳥的叫聲。一天之後，雨棚下的鳥巢裏，就傳來了一窩此起彼伏的鳥鳴聲，如果你細聽的話，你能聽出一隻，兩隻，三隻，四隻，沒錯，總共四隻小鳥的鳴叫。它們就像一個童聲合唱團，在我的窗前，開始了這個夏天的第一場大合唱。我看見兩隻白頭鵯，都飛出了鳥巢，去尋找食物，它們的鳥寶寶，正嗷嗷待哺呢。

　　入伏之後，氣溫一下子飆升到了三十五六度，熱得人喘不過氣來。窗外鳥巢裏的小鳥們，叫聲越來越清脆了，兩隻白頭鵯飛進飛出也更頻繁了，我留意到，它們嘴裏叼回來的食物，從小蟲子，變成了大一點的蚯蚓，這說明，鳥寶寶的胃口，越來越大了。忽然發現，自己正變得和兩隻白頭鵯一樣，期盼著鳥寶寶早一點長大。

　　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我已經習慣了在酷暑之下，尋求安靜。可是，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卻發現窗外的鳥巢，一點動靜也沒有。我試探性地走近，還是沒有一絲聲音。我輕輕掀開一條縫隙，鳥巢裏空空如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兩隻白頭鵯帶著它們的孩子，飛走了。它們是想早一點，把空調還給我嗎？

　　小區的大樹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鳥兒，它們唧唧喳喳的叫聲，讓我安寧。我已經將空調外機上的雨棚，換成了新的，這樣，就不會漏雨水了。我沒有動鳥巢，我想，白頭鵯或者別的什麽鳥兒，也許還會來，而隻要你們再來，請在我的窗前叫幾聲，我就會關掉空調，給你們一個安靜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