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神與狐淚

第三十四章 生命的堡壘

　　餘顯斌

　　那時，他還是一個小學生。

　　童心未泯的他狂野、膽大，甚至有些殘暴，尤其在對待弱小的生命上。同時，由於他敢打架，因此，也成了那個村子的孩子王。

　　他帶領著一群男孩，無事的時候，下河捉魚，把魚扔在河灘上，看它們苟延殘喘，然後艱難死去；他爬上高高的麻柳樹，掏了鳥蛋，往小夥伴的頭上砸，看他們狼狽躲閃的樣子。一次，他把青蛙捉住，用樹棍夾住青蛙的腿，說是上夾板，然後，看著它一顛一跛地跳，拍手大笑。

　　一天，一群孩子找到他，說看到一隻老鷹，飛進了樓房上的一個洞裏。大家問他，敢不敢捅老鷹窩。“敢，怎麽不敢。”他一挺肚子，氣昂昂地說。為了在小夥伴們麵前顯示自己的膽量，他戴了一頂帽子，防止老鷹啄他。然後，拿了一根棍子，雄赳赳地一個人上了樓頂。在樓頂上，果然，他找到了一個洞，卻不大，僅僅有手胳膊粗細。他可沒想，那麽小的洞，裏麵怎麽會藏著老鷹呢。

　　他把棍子捅進去，一轉，再轉，扯出來，連著一個鳥窩。窩裏，是一隻鳥，很小，還沒有長毛，閉著眼睛，“喳喳”地叫著，聲音很嫩，新生嬰兒一般。

　　他扔下棍子，拾起那個小小的生命，高舉著，跑下了樓。樓下，小夥伴們都鼓掌高呼，仿佛歡迎一位得勝的將軍。那一刻，他很得意，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那隻剛出殼的小生命，呷著嫩黃的小嘴，“喳喳，喳喳”地叫著，一聲又一聲，不吃也不喝，還不到上午，就停止了叫聲。他提起來一看，已經死了。他把那隻小鳥提著，往窗外一扔，就上了床，開始睡午覺。睡夢中，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了他。打開窗，一對麻雀在窗外盤旋著，驚叫著，一聲聲的，不肯離開。那聲音，悲慘，惶急。他拿起彈弓打了幾次，也沒趕走。然後，他出門玩去了。再然後，天黑了，他回來睡了。晚上，黑暗的夜裏，傳來一聲聲麻雀的叫聲，淒慘，蒼涼，聽起來格外刺耳。這是他從來沒有聽到過的，麻雀竟然在晚上叫。

　　一夜，他都沒睡好，到了天快亮的時候，鳥叫停止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著。夢，是被窗外的吵鬧聲驚醒的。

　　他打開窗子一看，窗下，圍著一群人，都是他的小夥伴，嘰嘰喳喳的，紮在一塊兒。他忙穿了衣服跑下去，看到，在他昨天扔下那隻小鳥的地方，臥著兩隻鳥，羽毛蓬鬆著，如一團舊棉花，一隻鳥兒嘴裏還銜著一隻蟲子。

　　這兩隻鳥見了人，臥在那兒也不飛。他走近一看，它們都死了，一隻鳥的嘴角還流著殷紅的血。

　　三隻麻雀，聚在一塊兒，組成了一個幸福的家。

　　那一刻，他低下了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得意。他知道，是自己，葬送了這個充滿愛和溫馨的一家。

　　他和小夥伴們找來一個信封，裝下這三個小生命，埋在了山後的草坪上，並堆了一個小小的土堆。同時，他也在自己心中築了個堡壘，這座堡壘，就是對生命的敬畏。

　　以後，他再也沒有幹過傷害小生命的事了。因為，他知道，每一個生命都有愛，有傷心和痛苦，跟人一樣。

　　那個人，是我的表弟。那年，他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