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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為小說申辯

  --一次講演

  李敬澤

  必須為小說申辯,正如我們不得不為詩申辯。問題不在這個時代的小說或詩寫得好不好,問題在於,在我們的生活中有一種力量正在大行其道,依據這種力量對世界的規劃,一切深奧的、複雜的、微妙的、看上去“無用”的沒有現實緊迫性的事物,一切令人沉靜、柔軟和豐富的事物都是可恥的,都必須予以嘲笑和剿滅。在這個世紀之初,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最熱衷的事情之一就是,宣布他們的文學死了,小說死了,詩死了,他們是在欣快地宣布,文學包括小說和詩的基本價值正在毀壞和將被遺忘。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文學、特別是小說就在不斷退卻,小說家和批評家們,小說的編輯者,他們知道小說正在遭遇危機,他們以為他們想出了解決辦法,該辦法就是要全麵地取悅於人,為此他們強調兩點,第一好看,小說一定要好看,要講故事;第二,為了好看,小說要寫實,不僅在藝術手法上寫實,更要在世界觀上“寫實”--小說所提供的世界圖景、它對世界的看法要和我們想象中的多數人一致起來,必須合於他們的經驗尺度,讓大家覺得世界正如所料。

  十幾年過去了,小說沒有得救,小說正在沉淪。為什麽?在我們如此討好你們--在座的朋友們,你們是我們的客戶,是我們的上帝--之後,你們為什麽還是不喜歡?

  很多人開出了靈丹妙藥,他們告訴我們:還不夠,這說明小說還不夠好看,小說還不夠“現實”--在媒體上、在各種場合我經常看到和聽到這種高論,每當這種時候,我都覺得像是落到了一個發瘋的大夫手裏,他認為治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藥,他的藥是不可能不靈的。

  我絲毫不懷疑小說有一個取悅大眾的問題,我絕對無意籲請小說回到已被全中國人民深惡痛絕的象牙之塔,我相信,即使誰想這麽幹,以中國之大,也已經放不下任何一座象牙塔了。我更不想否認小說與這個時代的經驗有著血肉聯係,小說必須正視它和表現它。但是,我認為,小說的頹敗主要不是由於它還不夠好看和不夠“現實”--讓我們有點現實感吧,我們得承認,小說無法和“超女”競爭,無法和《新聞聯播》競爭。

  我們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明天小說在這世界上消失,小說家們都改行去做公務員或開雜貨店,那麽我們會損失什麽?我們不會失去故事,我們仍將浸泡在無窮無盡的故事之中,我們也不會失去“現實”,大眾傳媒已經海量地滿足我們對“現實”的消費。

  那麽,我們將失去什麽?這個問題關乎小說在這個時代的基本價值;或者我們可以換個說法,對此時這忙忙碌碌的龐大人群中的某些人來說,他們需要理由:為什麽讀小說?

  現在,我就試著給出理由。

  第一個理由,讀小說,因為人是會死的。

  剛才有一位朋友說他平日喜讀《聖經》。我很尊敬他,在我們中間,一個人耐心地讀《聖經》,他在自己的生活中維持著一個精神向度,他意識到生活和生命有終極意義問題。而這種意識,在我們絕大多數人心中已經失去,或者未曾有過。大家剛才都談了自己喜歡的書,概括起來不外乎兩種:一種是勵誌,告訴你必須努力,必須打起精神奮鬥,否則你以後後悔都來不及;第二種則是告訴你有了誌向該怎麽辦,如何忙活以便走向成功。都很好,都能讓我們心慌,坐不住,聞雞起舞;這兩種書都是關於“現在”的,它們告訴你現在最重要,抓不住現在你就失去了一切。這無疑是真理,而且是人與動物共享的真理,一隻狗或貓或一隻螃蟹,它的生命也隻有“現在”,它對生命的全部感知就是“現在”,而人與狗或貓或螃蟹的一個小小的、但決定性的區別是,人知道自己會死,知道一切都將煙消雲散,意識到這一點他對生活和生命的看法就會複雜起來,他就不得不思考人生意義之類的問題。

  這和讀小說有什麽關係呢?有關係。小說就是一種麵向死亡的講述。任何一部小說--我現在談論的僅僅是我認為好的小說--無論它寫的是什麽,不管主人公在最後一頁裏是否活著,它都受製於一個基本視野:它是在整個人生的尺度上看人、看事,也許小說呈現的是一個瞬間、一個片斷,但是,作者內在的目光必是看到了瞬間化為永恒或者片斷終成虛妄,這就如同一趟列車,車上很熱鬧,但有一個人知道這趟車的終點在哪兒,那就是死亡--小說在死亡的終極視野中考驗和追究生命。

  這聽上去似乎悲觀,會讓一些老實得像火腿一樣的好心人受不了,但這絕非虛無。在我們這個時代,我們的文明、文化、生活方式、經濟方式和思想方式的一個根本特點就是,我們努力忘掉自己的死,好像這件事永遠不會發生。在傳統鄉村,一個人正當壯年就置辦一口棺材放在家裏,一個人的死是一個公眾事件,需要舉行盛大儀式,死亡充分地進入日常經驗和公共意識。但在我們這個現代社會,死幾乎是一樁隱私,同時,死又在電視上、報紙上被不厭其煩地展示,它被展示為戰爭、--災難和事故的後果,那是人類生活中的偶然,是不該發生的事,特別倒黴的人才會死,死亡不再作為生命中的必然進入我們的意識。

  人不知死才會成為虛無主義者,才會否定生命的根本意義。這個時代到處都是亢奮的虛無主義者,我們沉溺於一地雞毛的重大意義,升官發財包二奶有意義,瘦了三公斤有意義,穿什麽衣服開什麽車也有意義,全部生活、你周圍的一切都告訴你這個,我們日日夜夜為此奔忙。

  我們拒絕思考這忙碌本身,回避列車的終點問題,對我們來說,唯一有意義的就是現在,我們倒真是貼著地麵行走,但別忘了,所有哺乳類動物中隻有人夢想著飛,飛是對生命的最大肯定,把人固定在地麵上,隻看見眼前三尺,那是對生命的貶損,是最徹底的虛無。

  而小說,它是反抗虛無的堡壘--而且,我相信,就我們的文化的具體狀況而言,它可能是最後的、最英勇的堡壘。孔子說,未知生,安知死,小說是知死所以知生,小說相信個人的生命是一個有意義的整體,它反對將人簡化為零散的碎片,小說看到“有”,看到我們的欲望、看到圍困著我們的物質,小說也看到“無”,看到欲望的盡頭和物質的盡頭的橫亙著的死亡,看到人的精神力量,在“有”和“無”之間,我們的生活成為探索“存在”的英勇鬥爭。

  至少自小說有了明確的作者,成為完全的個人創作之後,這個“有”與“無”的問題就是它的根本動力。蘭陵笑笑生一開始就知道,西門慶將死於他的欲望,曹雪芹看到了“花團錦簇、烈火烹油”,他同時穿越這一切,看到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即使在民間敘事傳統中,這也是一個基本調子,《三國演義》開卷就說:“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就是於人世的大熱鬧之中看出了千秋萬歲的大靜。

  小說為這個世界、為我們的生活所見證和維護的東西就在於此。小說之所以反抗虛無,就是因為它在死亡在場的情況下檢視和求證人生的意義,它告訴我們,人如何選擇、行動、死亡而依然自有其意思,人如何向死而生。

  --我知道,我可能把小說這件事說得太重了,小說不是宗教,它不能解答終極意義問題,這也並非它的職責,但是,考慮到中國的文化狀況,考慮到我們麵對著人心和世道的大變並無多少可用的精神資源,考慮到小說自現代以來建構中國人精神世界的重要作用,我認為,小說的問題不在於它是否將要衰亡,它麵臨的考驗是,如何回到它的精神原點上去,勇敢地麵對和處理我們的精神困境,勘破重重幻覺,讓我們穿過那些名牌、成功、減肥和口舌之辯的喧鬧,直接觸摸我們的存在。

  與此相聯係,就有了讀小說的第二個理由:小說保存著對世界、對生活的個別的、殊異的感覺和看法。

  這是小說的現代功能,古代的小說不是這樣,或者說,小說的原初形態比如故事、說書不是這樣。在故事和說書中,講述的是對世界和人生的普遍看法,世界就是這樣,我們大家都這麽認為,沒有什麽不同意見,好,現在我給你講個故事,證明這個道理是對的。

  但是,當小說演變成個人創作的時候情況發生了變化,為什麽《紅樓夢》了不起?就因為曹雪芹說,不對,世界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現在我說說我看到的,人生也不是隻有你們認定的那一種,現在我來探索另一種可能。曹雪芹的這種個別看法至今也還挑戰著中國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好孩子應該讀書上進做官,賈寶玉說,那有什麽意思?人生的意義就是和幾個冰清玉潔的姐姐妹妹相守著,賞花吟詩喝酒。

  --這很沒出息啊。現在差不多識字的中國人都是紅學家,但我不知道中國人從《紅樓夢》裏除了學到一點姑嫂勃豀、宮闈謠言之外還學到了什麽,他家裏要是出個賈寶玉他會愁死,參加高考,一路考上去,做官發財,然後死掉,有意思嗎?大家都說有意思,我對此也不想提出異議,但是,如果沒有曹雪芹之類的人獨持異議,中國人的精神和文化恐怕早就僵硬而死。

  幾乎所有的小說衰亡論者都立足於一個事實,那就是小說在現代中國曾經占據著那麽重要的地位,現在這個地位已經失去。但他們忘了,小說在現代史背景下承擔的基本使命是,告訴我們對世界的一般的、正確的或者說已經或即將被廣泛認可的認識和想象。而在這個時代,小說已經失去這個功能,年輕人對世界的基本認識和想象肯定不是從小說得來的,正因為這樣,小說才得以發展它的特殊價值--小說不是“大”說,它真正回到“小”說,它所提供的不是對世界的一般正解,而是個別的理解和看法。這就好比我們去王府井,大家都知道大路怎麽走,但小說家一定要找自己的路--他像一個探險家,他對認識人類事物的新的可能性有不竭的好奇之心,他要設法繪製新的地圖,在這張圖上,我們熟悉的變得陌生,我們認為一清二楚的事物模棱兩可,我們遭到挑戰和冒犯,但我們也因此看到世界和自我的新景象。

  --在這個意義上,小說是一種感受方式,也是一種生活理想,凡拒絕承認生命和生活隻有一條路、一種表達的人,凡不願讓精神僵硬的人們,他們就是小說天然的讀者。

  但現在的小說是否做到了“小”說,這是另外一個問題。我認為,現在的小說家相當一部分失去了這種勇氣和想象力,相當一部分小說家對世界的感受方式和基本看法大概都跟《紅樓夢》裏的賈政一樣,於是我們看到的就是賈政寫的小說,給賈政們看。賈政們脾氣很大,對生命中任何一種陌生的、被打開的可能性都會很生氣。

  所以,就有了讀小說的第三個理由:理解他人的真理。昆德拉自賣自誇,對小說有一句非常高的評價,他說,小說是歐洲公民社會的基石。就是說真正的公民道德要從理解他人的真理開始,沒有這個,就沒有公民、沒有民主、沒有什麽公共空間。

  前幾天看到一篇文章,我覺得很有意思,它談的是那些民間科學家們,水變油,炸喜馬拉雅山之類,這文章說到最後,總之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安知人家沒理?所以要寬容。我認為這不是寬容,這叫價值休克,人類事務的不同領域有不同的價值取向,科學就是有一個求真問題,討論的時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最終我們還是得問:到底誰有理?

  現在的問題是,在必須尋求正解的地方,我們都是好脾氣,在不必尋求正解,應該寬容的地方,我們都是偏執狂,網上有那麽多道德狂熱、明辨是非之輩,但同時,偽科學也大行其道。

  小說所處理的對象是人類對自身生活和生命的認識、想象和選擇,小說家在開始工作時所依據的基本前提,就是理解和尊重他人的真理,鑒賞人性的豐富和有趣。今天來了很多從事心理谘詢的朋友,以我的理解,心理谘詢的前提與小說不一樣,對谘詢師來說,有些東西是對的,你搞擰了不對了所以你出問題了,那麽現在你來谘詢,我給你理順、解開。小說家的關切不在於此,而在於追尋和展現你的真理,小說承認人的無限可能性,人的選擇、行動和精神取向如此繁雜,如此差異多姿,小說家的根本熱情就是探索你何以如此,求證你的那一套如何形成如何發展如何經受考驗如何成立或破產;我們說小說要真實,要有說服力,其實就是小說家進入和領會他人的真理的能力問題。

  正因如此,偉大的小說家對人一視同仁,他公正地對待人、對待生活。現在很多評論家把“悲憫”啊什麽的掛在嘴邊上,這肯定沒錯,但如果“悲憫”變成了一種權力話語,變成對不同人群的區別對待,那就是對小說精神的曲解。一個真正的小說家不會因為你年薪百萬他是個民工就鄙視你同情他,或者反過來,諂媚你鄙視他,不是的,他隻是公正,他不是勢利眼,他不會看不起民工,也不會看不起你,在他眼裏,你們都是如此特殊和如此具體的人,他在“存在”的尺度上同樣對你們滿懷好奇之心、滿懷“悲憫”。

  當然,我承認,小說有一個價值判斷問題,但小說家的價值判斷不能先於他對人、對生活的忠直。現在很多批評家直接把文學問題變成了道德問題,他們認為,在人類生活的無限可能之中應該有一套普遍真理,這套真理必被遵從,必須體現--主要是在小說中和人們的口頭上。我理解他們的關切,我一開始即已申明,小說在這個時代的基本價值之一就是必須麵對終極意義的焦慮。但小說處理終極意義的方式恐怕並非如道德批評家們所想,小說中的人獨自麵對上帝,不需要中介,不需要教會,也不需要自以為掌握著道德的道德家--新教的興起與現代意義上的小說的興起差不多是同一時段,這並非偶然,小說承認他人的真理,就是首先承認每個人有獨自麵對上帝的權利,就是承認,在“有”與“無”之間,生與死之間,人有無限的想象和認識和選擇的可能,在我看來,承認這種可能才是“大德”,才是對上帝的敬畏。

  公正、忠直地對待人,理解他人的真理,這是我們文化中近於枯竭的品質。現在我們號稱是一個網絡時代,中國人天天在熱火朝天地交流,但是,以我有限的網絡經驗,我們誰也不想公正地對待別人,誰也不想理解他人的真理,我們想的就是我手裏拿著“真理”,借此向他人行使暴力--哪怕是語言的和虛擬的暴力。

  也正因為如此,小說不會衰亡,小說必會堅持下去,保衛世界的豐富性和人的豐富性。

  --如果小說衰亡,我們可能還會失去許多其他的東西,比如記憶,比如沉默,等等。但是時間到了,而且我認為我已經充分闡述了小說必將存在、必將流傳的理由。

  現在,我們的很多評論家、很多小說家都像中產階級庸人一樣看待文學的命運,天天對我們念順口溜:現在的人很忙,生活節奏很快,所以他們不愛看小說了,所以小說必將衰亡。

  好吧,我現在說出我的看法,在某種世界觀裏,小說確實並非必不可少,這與人們是否比一百年前更忙無關,我們完全可以假設一個新世界,這個美麗新世界裏沒有小說,沒有詩歌,沒有我們現在很多大膽的預言家們宣稱要消亡的東西--在他們看來,哲學也可以沒有,曆史可以隻剩下電視劇和《百家講壇》--很好,我相信,如果這套假設全麵實現,絲毫不影響很多中國人的生活,不會影響GDP的增長。

  但是,前些天當詩歌問題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我對記者說:問題的核心是,公眾麵臨著選擇,我們如何看待我們的語言?我們是否認為我們隻需要作報告的語言、討價還價的語言、罵大街的語言,而決心拋棄詩的語言?如果我們認為詩的語言在這個時代純屬多餘,我們可以把詩這個字從字典中摳掉,這不難,但如果相反,那麽我們與其以如此高漲的熱情去發現壞詩,不如好好想一想,詩的基本價值何在?它在這個時代如何堅守和傳承?

  --當然,記者沒有把我的話發出去。但這種選擇並非什麽新鮮事,它一直是任何文明和文化必須麵對的基本選擇,兩千多年前的孔子在當時的人看來完全是個不合時宜的怪物,他頑固地代表一切在新世界裏應該消亡的東西,但是,文明和文化的生命就係於這種選擇中的勇氣和信念。

  問題是,小說家們自己是否還對小說懷有信念,他們是不是自己已經不相信小說了?坦率地說,我認為現在還相信小說,對小說的基本價值仍然抱有信念的小說家為數不多。小說的危機其實是小說的基本價值的危機,小說正在並將繼續承受懷疑、責難,並且會反複地被宣布死亡--小說死亡的預言在19世紀就已經被人以時代的名義大聲說出,但是,我相信,這種懷疑和責難會不斷地推動小說重新回到它的基本價值上去,讓它重獲生機。

  選自《天涯》200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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