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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左傳(1)

  《左傳》導讀

  《左傳》原名為《左氏春秋》,漢代改稱《春秋左氏傳》,簡稱《左傳》。相傳《左傳》是為解釋孔子修訂的魯國史書《春秋》而作。關於其作者,一直頗有爭議。司馬遷、班固、劉歆等認為是左丘明,魏晉學者多無異議。至唐代始起紛爭。趙匡為攻擊《傳》之不合於經,率先攻擊作《傳》之人。認為左丘明“蓋夫子以前賢人”。宋代王安石、鄭樵等也認為《左傳》非左丘明作。明清兩代也是人見人殊。姚鼐認為是戰國吳起作;顧炎武則認為是書非成於一世、一人之手;童書業《春秋左傳研究》一書,對作者詳加考訂,提出了許多合理看法。現在一般認為《左傳》非一時一人所作,成書時間大約在戰國初期至中期,是由戰國時的一些學者編撰而成,其中主要部分可能是左丘明所寫。《左傳》為編年斷代史,也是我國第一部敘事完整的編年體曆史巨著,由於它具有強烈的儒家思想傾向,強調等級秩序與宗法倫理,重視長幼尊卑之別,同時也表現出“民本”思想,因此也是研究先秦儒家思想的重要曆史資料,被列為儒家“十三經”之一。《左傳》是先秦時代內容翔實、規模宏大的曆史著作。它不僅僅是解釋《春秋》之作,而是一部與《春秋》並行的,既有關聯,又自成體係的史書。兩書編年皆以魯國為紀年。魯史《春秋》起於隱公元年(前722年),止於哀公十四年(前481年)。《左傳》則起於隱公元年,終於哀公二十七年(前468年),下延了十三年。不僅僅是時間有所延長,主要是兩書詳略多有不同。《春秋》文字過於簡略,多是提要、大綱式的,且用所謂“春秋筆法”,褒貶不明。《左傳》則不同。相對而言要詳盡、生動得多。如隱公元年,鄭莊公與其弟共叔段爭權奪勢展開戰爭。《春秋》隻用了9個字:“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左傳》則用了540字。寫得情節曲折、人物形象鮮明。莊公的老謀深算、共叔段的放縱無禮,薑氏的溺愛不明,乃至潁考叔的純孝都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左傳》全書約18萬餘字,按魯國由隱公至哀公12個君主的順序,忠實而詳盡地記述了春秋時期前後250餘年間,周王室及各諸侯國政治、軍事、外交、文化方方麵麵的曆史。作者在處理這些史料之時,自覺地融進了自己的觀點,體現了自己的愛憎,寄托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上至天子、諸侯、公卿、大夫,下至商賈、刺客、樂師、妾媵、隨從,各個階層無不觸及;大至諸侯爭霸、戰場角逐,小至婚喪嫁娶、星相占卜,無不涉獵;統治階級的腐朽沒落,奸詐殘忍,宗法製度的全麵崩潰,盡皆訴諸筆端。封建禮儀、社會風俗、道德觀念、天文地理、曆時法令、古代文獻、神話傳說、歌謠民諺等等,都有大量的記敘。可以說,《左傳》在一定程度上真實反映了奴隸社會崩潰時期的重大變化,顯示了那個時代豐富複雜的社會現實。《左傳》是一部恢宏的曆史著作,具有極高的史學價值。同時,它“情韻並美,文彩照耀”,也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和藝術成就,可以說是先秦時期最具文學色彩的曆史散文。《左傳》的藝術成就之一,在於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筆下人物不論正反皆具特色。

  以秦穆公為例,《秦晉韓之戰》、《燭之武退秦師》、《秦晉淆之戰》皆有描寫,他的虛偽、詭詐在作者筆下得到較為全麵的記述。秦晉韓之戰,他為使晉背負挑起戰爭的責任,堅忍待時,用心良苦;為了個人私利,不惜破壞秦晉聯盟,與鄭國媾和,引發秦晉之間多場戰爭。《燭之武退秦師》、《淆之戰》中對他雖然著墨不多,卻將他利令智昏,剛愎自用的嘴臉暴露無遺。蹇叔的正確意見難以撼動他貪婪的欲心,不惜違背兵法,“勞師以襲遠”,慘遭敗績。但他又善於補過,收買人心,對孟明視等將領的處理上,充分展示了他的權變與拉攏手段。作為春秋五霸之一,他的形象較為鮮明。至於另外幾位霸主,晉文公的忍辱負重;宋襄公的假仁假義;齊桓公的用人不疑也都各具特色。另外,《左傳》敘述最多也最成功的是諸侯間的爭戰。既有國與國之間鬥爭,也有各國內部的紛擾,以至有人將《左傳》稱為“相斫書”。據範文瀾《中國曆史簡編》第一冊統計,在《春秋》所記的242年時間裏,列國間軍事行動有483次;從魯隱公元年至魯僖公二十三年,85年間中原諸侯與戎、狄發生戰爭,就有20餘次。可以說無時不戰,無國不戰。大大小小的戰爭場麵充斥全書。從戰前的準備、戰術的製定,到戰場的變化、戰爭的結局,乃至影響,都敘述得井井有條。而那些著名的戰例,也確是膾炙人口。通過對戰爭場麵描寫,表現出的複雜人際關係、國際紛爭,又使得戰場之外還有戰場。作者文筆簡練而不乏文采,行文精煉、嚴密而有力,並進一步揭示了戰爭成敗帶給人的啟迪和思索。《左傳》還善於描寫外交辭令。那些口舌如簧的外交官(“行人”)實在叫人佩服。燭之武、呂甥、屈完等一係列人物,借助他們的外交辭令,或煽動、或拉攏、或勸誘、或威嚇、或嚴正、或婉曲,抓住對方心理弱點,痛下針砭,最後都圓滿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們的外交辭令實在就是一篇篇美文。在論辯方式上,《左傳》中的辭令又往往援引典章,依禮而論,用道義的力量使人折服,也有些辭令直率有力,以鞭辟入裏的分析見長。《左傳》雖以細密婉曲著稱,但又不尚鋪陳,不事誇張,無論記事記言,都能言簡意賅,韻味悠深。《左傳》值得稱道的還有作者所流露出的民本思想。作者在記敘事件人物之時具有強烈的傾向性。那些腐朽沒落的統治者晉靈公、宋襄公之流一直是諷刺、嘲笑、批判的對象,而如齊桓公、晉文公之類卓有建樹的政治家又是作者筆下充分肯定的人物。至於那些為國家危亡,積極奔走出力的人也不惜花費筆墨大加讚揚,申包胥、弦高等,都是這樣的人。作者把“民心向背”作為國家興亡、戰爭勝負的一個重要籌碼。當然這種思想並不是那樣徹底,明顯帶有時代的局限。將國家的興亡、戰爭的成敗與預言、占卜以及鬼神、夢囈相聯結,這是我們應該注意的。《左傳》可說是中國第一部大規模的敘事性作品。內容龐雜,結構宏大,千頭萬緒,要想細細品讀,非一書所能做到。所以,我們在此處依照《左傳》自身的成書係統,以魯國十二公為時間之線,串起各個時期重大的曆史事件、名人軼事。每篇或長或短,皆以單獨成文的形式奉獻給讀者。為了幫助讀者理解文章內容和故事背景,特以注釋與譯文並行的方式,來方便讀者閱讀。

  卷一隱公鄭伯克段於鄢初,鄭武公娶於申(1),曰武薑(2)。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生(3),驚薑氏,故名曰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及莊公即位,為之請製(4)。公曰:“製,岩邑也(5),虢叔死焉。佗邑唯命(6)。”請京(7),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注釋”(1)鄭武公:名掘突,桓公子。鄭國,姬姓,申:國名,薑姓。今河南南陽市。(2)武薑:薑為姓,即武公妻薑氏。(3)生:倒生,出生時足先出。(4)製:在今河南汜水縣境內。(5)岩邑:地勢險要的城邑,戰略地位重要。(6)佗:同“他”。(7)京:在今河南滎陽縣。

  “譯文”當初,鄭武公從申國迎娶妻室,名叫武薑,生下了莊公和共叔段。莊公出生時,是倒著腿先出來的,這使薑氏很受驚,所以就取名“寤生”,因此薑氏就不喜歡他。薑氏喜愛共叔段,想立他為太子,屢次向武公請求,武公沒有同意。等到莊公即位,薑氏為共叔段請求製這個地方為封邑,莊公說:“製,是一個險要的城邑,虢叔就死在那裏。如果選擇其他的城邑,我一定按您說的辦。”薑氏又請求京這個地方,讓共叔段作為封邑,稱作京城太叔。祭仲曰(1):“都城過百雉(2),國之害也。先王之製:大都不過叁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3),非製也,君將不堪。”公曰:“薑氏欲之,焉辟害?”對曰:“薑氏何厭之有(4)?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注釋”(1)祭仲:鄭大夫,字足。其先人為祭地封人。(2)城:城垣,即城牆。雉:古代計算長度的單位,長三丈,高一丈為雉。(3)不度:不合製度規定。(4)厭:滿足。

  “譯文”祭仲說:“大城城牆的周長過了三百丈,將會對國都構成威脅。按照先王定下的製度,大城不能超過國都的三分之一,中的不超過五分之一,小的不超過九分之一。如今京地沒有按照這一標準,是不合於製度的,恐怕將給您帶來禍害。”莊公說:“薑氏要這麽做,我哪裏能避免禍害呢?”祭仲回答說:“薑氏怎麽會有滿足的時候!不如及早打算,不要使事態進一步滋生蔓延,一旦蔓延就難以對付了。蔓延開來的雜草都很難除盡,何況您那受寵的弟弟呢!”莊公說:“不義的事情做得大多,必然自食其果,你姑且等著看吧!”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1)。公子呂曰(2):“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於廩延(3)。子封曰:“可矣,厚將得眾(4)。”公曰:“不義不昵,厚將崩。”大叔完聚(5),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6)。公聞其期,曰:“可矣!”命於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於鄢,公伐諸鄢。五月辛醜,大叔出奔共(7)。書曰:“鄭伯克段於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誌(8);不言出奔,難之也。

  “注釋”(1)鄙:邊境。貳:不專一。(2)公子呂:鄭大夫,字子封。(3)廩延:在今河南延津縣北。(4)厚:勢力雄厚,這裏指土地廣大。(5)完聚:修理城牆,屯聚糧食。(6)啟:開,導。此指做內應。(7)共:國名,地在今河南輝縣。(8)鄭誌:鄭伯的意願。

  “譯文”不久太叔命令西部和北部的邊境地區既聽莊公命令又聽自己命令。公子呂對莊公說:“一個國家是不能存在兩麵聽命的情況的,您將如何對待這件事呢?如果想讓位於太叔,為臣懇請侍奉他;如果不想讓位,那麽就請您除掉他,不要使百姓產生其他想法。”莊公回答說:“用不著,他將自食其果。”太叔又收納了兩個城作為自己的封邑,已經擴展到了廩延。子封說:“可以采取行動了,勢力大了就會得到民心。”莊公回答說:“做不義的事情就不能使人親近,勢力再大都將崩潰。”太叔修治了城郭,聚集了人民和糧食,修繕了鎧甲和兵器,準備好了步兵和車乘,要來襲取鄭國的國都,薑氏將要作為內應。莊公聽聞了舉事的日期,說:“可以采取行動了。”命令子封率戰車二百乘去討伐京邑,京邑的人民反叛太叔段,太叔段逃到鄢邑,莊公就到鄢邑討伐他。五月辛醜,太叔逃亡到共國。《春秋》上說:“鄭伯克段於鄢。”共叔段不守為人弟的本分,所以不稱“弟”;兄弟倆就像兩個君主一樣,所以稱“克”;稱莊公為鄭伯,是譏刺他缺少對弟弟的管教,認為這是鄭莊公的本來意願;沒有提及出奔一事,是因為史官下筆有困難。遂寘薑氏於城潁(1),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為潁穀封人(2),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嚐小人之食矣,未嚐君之羹,請以遺之(3)。”公曰:“爾有母遺,我獨無(4)!”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5),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薑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6)!”遂為母子如初。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7)。《詩經》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6)’其是之謂乎!”

  “注釋”(1)寘:同“置”。城潁:今河南臨潁西北。(2)潁考叔:鄭人。潁穀:即城潁之穀,在今河南登封。封人:管守護疆界的官。(3)遺(wei):贈送。(4)(yi):語助詞,用句首。(5)闕:通“掘”。(6)泄(yi)泄:舒暢快樂。(7)施:推廣。(8)錫:同“賜”。爾:你。

  “譯文”於是鄭莊公把薑氏安置在城潁,然後發誓說:“不到黃泉,就絕不相見!”說完以後又開始後悔。潁考叔是潁穀地區的封人官,聽聞了這個情況,有計策獻給莊公。莊公賜他美食。潁考叔享用美食時並沒有吃肉,莊公就問他原因。潁考叔回答:“小人有個老母親,平日都是吃小人供奉的食物,從來沒有吃過君主的食物,我請求把這肉給我母親吃!”莊公慨歎:“你有母親可以贈與,而我卻獨獨沒有!”潁考叔說:“敢問這是什麽意思?”莊公告訴他原因,並且告訴他自己的悔意。潁考叔回答說:“您有什麽可憂慮的呢!如若掘地到湧出泉水,在挖的地道裏相見,有誰會說您違背誓言呢?”莊公聽從了他的獻策。莊公進入地道後賦詩說:“在這個偌大的地道之中,真是其樂融融啊!”薑氏走出地道後也賦詩說:“在這個偌大的地道之外,快樂得如此舒暢!”於是就恢複了母子關係。時人君子說:“潁考叔,真是個孝子啊,愛自己的母親,又影響到莊公。《詩經》上說:‘孝子之心不至匱乏,永遠賜及你的同類’說的就是這樣的事吧。”(隱公元年)周鄭交質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於虢(1),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王子狐為質於鄭,鄭公子忽為質於周(2)。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3)。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4)。秋,又取成周之禾(5)。周、鄭交惡。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苟有明信(6),澗溪沼之毛。蘩藻之萊,筐筥錡釜之器,潢行潦之水(7),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8),而況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蘩》、《采》(9),《雅》有《行葦》、《酌》(10),昭忠信也。”

  “注釋”(1)貳於虢:指偏信虢公,想把政權分一部分歸虢公。(2)王子狐:周平王的兒子。公子忽:鄭莊公的兒子,也稱太子忽。(3)畀(bi):交給。(4)祭足:即祭仲,鄭大夫。溫:周王畿內小國,地在今河南溫縣南。(5)成周:周地,地在今河南洛陽市東。(6)明信:彼此了解,誠信相待。(7)潢:積水池。(wu):池塘。行潦:道路上的積水。(8)羞:進奉食品。(9)《采蘩》、《采》:均是《詩經召南》的篇名,寫婦女采集野菜以供祭祀。(10)《行葦》、《酌》:均是《詩經大雅》篇名。《行葦》寫周祖先宴享老人的仁德,歌頌忠厚。《酌》寫汲取行潦之水供宴享。昭:表明。忠信:忠誠信用。

  “譯文”鄭武公和莊公都曾擔任周平王的執政大臣。周平王同時又偏信虢國國君,鄭莊公報怨周平王,周平王掩飾說:“沒有這回事。”所以周朝和鄭國就互相交換人質,周平王之子王子狐到鄭國做人質,鄭莊公之子公子忽到周朝做人質。周平王死後,周人準備把朝政托付給虢國國君。四月,鄭國大夫祭足率領軍隊收割了溫國(都城在今河南溫縣西南)的小麥。秋季,又收割了洛邑(今河南洛陽)的穀子。周朝和鄭國相互怨恨。君子評論說:“如果誠信不是發自內心,即使互相交換人質也沒有作用。如果能夠真摯地互相諒解而後行事,同時又以禮儀做約束,雖然沒有人質,又有誰能夠離間他們?假如真有誠信,即使是生長在溪澗沼澤中的小草、蘩、蕰藻一類的野菜,加上從道路上大大小小的積水中取來的雨水,盛放在普通的筐、筥等竹編器皿和錡、釜等金屬器皿之中,也是可以奉獻給鬼神,進獻給王公的,又何況是國君在建立兩國之間的誠信。按照禮儀行事就是了,又哪裏用得著人質?《詩經》中的《國風》中有《采蘩》、《采》篇,《大雅》中有《行葦》、《泂酌》篇,就是為了表明忠信。”(隱公三年)石確大義滅親衛莊公娶於齊東宮得臣之妹(1),曰莊薑,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又娶於陳(2)。曰厲媯,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媯生桓公(3),莊薑以為己子。公子州籲,嬖人之子也(4),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薑惡之。石諫曰(5):“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6),弗納於邪。驕、奢、淫、(7),所自邪也。四者之來,寵祿過也。將立州籲,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8)。夫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者鮮矣(9)。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見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君人者將禍是務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弗聽。其子厚與州籲遊(10),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注釋”(1)東宮:太子所居。得巨:齊莊公的太子。(2)陳:國名,媯(gui)姓。(3)娣:妹妹。一般指同嫁一個丈夫的妹妹。(4)嬖(bi)人:受寵愛的人。此指寵妾。(5)石確(que):衛大夫。(6)義方:指正確的禮儀規矩。(7):同“逸”,荒淫放蕩。(8)階之為禍:成為釀成禍亂的階梯。(9)(zhen):克製。(10)厚:石厚,石之子。遊:交往。老:告老退休。

  “譯文”衛莊公娶了齊莊公的太子得臣的妹妹為夫人,名叫莊薑,長得美麗,但沒有孩子,《詩經衛風》中的《碩人》篇就是衛國人為她而作的。衛莊公又娶陳國國君之女為夫人,名叫厲媯,生了孝伯,很早就死了。厲媯的妹妹戴媯生了桓公,莊薑把桓公當做自己的兒子看待。公子州籲是莊公寵姬的兒子,受莊公的寵愛而喜好武事,莊公不加禁止,莊薑很厭惡他。大夫石確勸諫莊公說:“我聽說喜愛兒子,應當以道義教導他,不要讓他流於邪惡。驕傲、奢侈、無度、放蕩,都會導致邪惡。這四種惡習的產生,是由於寵愛太過分了。想立州籲為太子,就確定下來,如果猶豫不定,就會導致災禍。能夠受寵而不驕傲,驕傲而能安於地位下降,地位下降而能不怨恨,有怨恨而能加以克製的人,是很少的。而且以低賤妨害尊貴,以年少淩駕年長,以疏遠離間親近,以新人離間舊人,以小人淩駕大臣,以無度破壞禮節,這就是六逆。君主有道義,臣屬能尊從,父親能慈愛,兒子能孝順,兄長能寬和,弟弟能恭敬,這就是六順。離開六順而效法六逆,隻會使災禍加速到來。做君主的人應該盡力去清除災禍,現在反而要使它加速來到,這樣做恐怕不可以吧?”莊公不聽。石確的兒子石厚和州籲交往。石確禁止他,但沒有用。到桓公一即位,石確就告老辭官了。(隱公三年)四年春,衛州籲弑桓公而立。公與宋公為會,將尋宿之盟(1)。未及期,衛人來告亂。夏,公及宋公遇於清。宋殤公之即位也,公子馮出奔鄭,鄭人欲納之。及衛州籲立,將修先君之怨於鄭,而求寵於諸侯以和其民(2),使告於宋曰:“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為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則衛國之願也。”宋人許之。於是(3),陳、蔡方睦於衛,故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

  “注釋”(1)宿之盟:事在隱公元年。(2)和其民:使君民關係和諧,即安定百姓。(3)於是:在這時候。

  “譯文”四年春季,衛國的州籲殺死桓公而自立為國君。隱公與宋殤公約定好要舉行會盟,為的是重續在宿地會盟的友好關係。還沒有到約定的日期,衛國人來告知發生變亂。夏季,隱公與宋殤公非正式地在清地相見。宋殤公即位的時候,公子馮逃到鄭國,鄭國人準備送他回宋國扶立他為國君。到衛國州籲自立為國君以後,準備報複衛國與鄭國的上代結下的仇怨,以此拉攏各國諸侯,安定國內百姓,就派使者告訴宋國說:“君王你如果要想攻打鄭國,除掉與你爭奪君位的對手,那麽就以君王你為首領,我國願意出動軍隊和物資,和陳國、蔡國一起跟從你。”宋國人答應了。當時,陳國、蔡國正和衛國友好,所以宋殤公、陳桓公、蔡國人、衛國人一起攻打鄭國,包圍了鄭國都城的東門,五天以後才撤軍。公問於眾仲曰(1):“衛州籲其成乎?”對曰:“臣聞以德和民,不聞以亂。以亂,猶治絲而棼之也(2)。夫州籲,阻兵而安忍(3)。阻兵無眾,安忍無親,眾叛親離,難以濟矣。夫兵猶火也,弗戢(4),將自焚也。夫州籲弑其君而虐用其民。於是乎不務令德(5),而欲以亂成,必不免矣。”秋,諸侯複伐鄭。宋公使來乞師,公辭之。羽父請以師會之(6),公弗許,固請而行。故書曰“帥師”,疾之也。諸侯之師敗鄭徒兵,取其禾而還。

  “注釋”(1)公:指魯隱公。眾仲:魯大夫。(2)治絲:把絲理清。棼:紛亂。(3)阻兵:倚仗武力。安忍:安於殘忍。(4)戢(ji):停止,收藏。此指控製,收斂。(5)令德:美好的德行。(6)羽父:即公子。

  “譯文”隱公向大夫眾仲問道:“衛國的州籲能成事嗎?”眾仲回答說:“我隻聽說要用仁德安定百姓,沒聽說過用變亂。用變亂,猶如要理出亂絲的頭緒反而更加打亂它一樣。州籲這個人,依仗武力而安於殘忍。依仗武力就不會有眾多人的支持,安於殘忍就不會有人去親近他,眾多的人背叛他,親近的人背離他,這就難以成事了。戰爭如同燃燒的火焰,不加以斂止,總有一天會燒到自己身上。州籲殺死了他的國君,虐待他的民眾,這時他還不盡力施行仁德,反而要寄托於戰亂,必定難逃災禍。”秋季,諸侯再次攻打鄭國。宋殤公派使者來請求我魯國出兵援助,隱公辭謝了。羽父(即公子)請求派軍隊去與諸侯會合,隱公不允許,羽父堅持要去。所以《春秋》中記載說:“帥師”,直書其名,這是厭惡他不聽從隱公的命令。諸侯的軍隊打敗了鄭國的步兵,收割了鄭國的穀子以後撤退了。州籲未能和其民,厚問定君於石子(1)。石子曰:“王覲為可(2)。”曰:“何以得覲?”曰:“陳桓公方有寵於王,陳、衛方睦,若朝陳使請(3),必可得也。”厚從州籲如陳。石使告於陳曰:“衛國褊小,老夫耄矣,無能為也。此二人者,實弑寡君,敢即圖之。”陳人執之而請蒞於衛(4)。九月,衛人使右宰醜蒞殺州籲於濮。石使其宰羊肩蒞殺石厚於陳(5)。君子曰:“石,純臣也(6),惡州籲而厚與焉。‘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

  “注釋”(1)厚:指石厚,衛臣。定君:穩定州籲國君的地位。石子:石,石厚的父親。(2)覲:朝見(周天子)。依例,周天子若同意某諸侯朝見,就是承認其合法身份。(3)朝:當時諸侯相會亦可稱朝。(4)蒞:到來,光臨。(5)宰:家臣之長。(6)純臣:純粹、忠誠不貳的臣子。

  “譯文”州籲沒能夠安定衛國的百姓,石厚替他向石確詢問鞏固君位的辦法。石確說;“朝見周天子,得到他的承認就可以了。”石厚問:“用什麽辦法才能朝見周天子?”石確說:“陳桓公正受周天子的寵信,陳國和衛國的關係現在又很親睦,如能朝見陳桓公,讓他代衛國向周天子請命,必定會得到準許。”於是石厚跟隨州籲到了陳國。石確派使者告訴陳國說:“衛國是小國,我老了,沒有什麽作為了。這兩個人確實殺死了我國國君,請你幫助衛國就此機會處置他們。”陳國人將二人抓起來,請衛國派人前來處置。九月,衛國派右宰醜在陳國的濮地殺死州籲,石確派自己的家臣獳羊肩去陳國殺死了石厚。時人君子評論說:“石確是完全忠於國家的大臣,憎惡作亂的州籲,連帶自己的兒子石厚。‘大義滅親’所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衛國人從邢國將公子晉迎接回來。冬季十二月,衛宣公(即公子晉)即位。《春秋》中記載說:“衛人立晉”,表明這是出於衛國民眾的意願。(隱公四年)臧僖伯諫觀魚五年春,公將如棠觀魚者。臧僖伯諫曰(1):“凡物不足以講大事(2),其材不足以備器用(3),則君不舉焉。君將納民於軌物者也(4)。故講事以度軌量謂之軌,取材以章物采謂之物(5)。不軌不物,謂之亂政。亂政亟行,所以敗也。故春夏苗(6),秋冬狩(7),皆於農隙以講事也。三年而治兵(8),入而振旅(9),歸而飲至,以數軍實(10)。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鳥獸之肉不登於俎,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則公不射,古之製也。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皂隸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將略地焉。”遂往,陳魚而觀之,僖伯稱疾,不從。書曰“公矢魚於棠”,非禮也,且言遠地也。

  “注釋”(1)臧僖伯:魯國公子姬,字子臧,封於臧,諡號為僖,魯孝公之子。(2)大事:指祭祀與軍事。(3)器用:禮器及軍用。(4)軌物:法度與禮製。(5)章:發揚。(6)春蒐(sou):春耕後農閑時期的狩獵。(7)秋獮(xian):收獲後的狩獵。(8)治兵:外出整治軍隊。(9)振旅:回來時整頓軍伍。(10)軍實:指車馬、人數、器械及所獲物品。文章:服飾、旌旗的顏色花紋。登:裝人。俎:祭祀時所用的禮器。皂隸:下等賤役。略地:巡視邊境。

  “譯文”五年春季,隱公將要到棠地去觀看漁人捕魚。臧禧伯勸阻說:“凡是物品不能用到講習祭祀和兵戎的大事,它的材料不能用來製作禮器和兵器的材料,國君就不會為它有所舉動。國君的作用是要把百姓納入‘軌物’之中。講習大事用法度加以衡量叫做‘軌’,選取的材料足以為器物增添光彩叫做‘物’,不合於軌不合於物就是亂政。亂政屢次出現,就會使國家敗亡。所以春蒐、夏苗、秋獮、冬狩這四種打獵的儀式,都在農閑時講習。每三年演練一次軍隊,進入都城顯示軍容的威武,回到宗廟敬告祖宗,慰勞宴請功臣,檢查軍隊、軍器和俘獲物的數量。要使服裝、旗幟色彩鮮明,貴賤分明,等級嚴明,少長有序,為的是講習威儀。凡是不能擺上宗廟祭案上的鳥獸的肉,它的皮革、牙齒、骨角、毛羽也不能用於禮器和兵器上的,國君就不去射它,這是古代的製度。至於山林河澤中的產品,一般器用所需的材料,那是賤民所該做的事情,是官吏官府的職守,不是國君直接去管的。”隱公說:“我是想要巡察邊境。”於是就去了,召集起漁民看他們捕魚。臧僖伯推托有病沒有跟去。《春秋》中記載說“隱公在棠地彎弓射魚”,這是要表明隱公的所作所為不合於禮製,並且所去的地方離都城又很遠。(隱公五年)鄭莊公入許鄭伯將伐許,五月甲辰,授兵於大宮(1)。公孫閼與潁考叔爭車(2),潁考叔挾輈以走(3),子都撥棘以逐之(4),及大逵(5),弗及,子都怒。秋七月,公會齊侯、鄭伯伐許。庚辰,傅於許(6)。潁考叔取鄭伯之旗蝥弧以先登(7)。子都自下射之,顛。瑕叔盈又以蝥弧登(8),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鄭師畢登。壬午,遂入許。許莊公奔衛。齊侯以許讓公。公曰:“君謂許不共,故從君討之。許既伏其罪矣,雖君有命,寡人弗敢與聞。”乃與鄭人。

  “注釋”(1)授兵:分發兵器。大宮:即太宮,祖廟。(2)公孫閼(e):鄭大夫,字子都。(3)輈(zhou):車轅。當時分發兵器,車亦為兵器之一,分發時尚未裝配駕馬,潁考叔為了得到這輛車,所以搶先拿起車轅夾在胳膊下便跑。(4)棘:同“戟”。(5)大逵:大路。(6)傅:迫近。(7)蝥(mao)弧:旗名。(8)瑕叔盈:鄭大夫。

  “譯文”鄭莊公將要進攻許國,五月甲辰,在太宮內分發武器。公孫閼和潁考叔爭奪兵車,潁考叔挾帶車轅奔跑,子都拔出戟來追逐他,一直到國都的大路上還沒有追到,子都很憤怒。秋季七月,魯隱公會同齊僖公、鄭莊公進攻許國。庚辰這一天,包圍了許國國都。潁考叔舉著鄭莊公的蝥弧旗率先登上城牆,子都在城下用弓箭射他,潁考叔墜城而死。瑕叔盈又舉著蝥弧旗登上城牆,向四周招展旗幟並且高呼道:“我們的國君登上城牆了!”於是鄭國的軍隊全部登上了城牆。壬午這一天,占領了許都,許莊公奔逃到衛國。齊僖公把許國讓給魯隱公,隱公說:“您說許國不恭敬,所以寡人才跟從您討伐它。許國既然已經認罪,即使您有這樣的要求,寡人也不敢參與這件事。”於是許國劃歸鄭國。鄭伯使許大夫百裏奉許叔以居許東偏(1),曰:“天禍許國,鬼神實不逞於許君(2),而假手於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億(3),其敢以許自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糊其口於四方(4),其況能久有許乎?吾子其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吾將使獲也佐吾子(5)。若寡人得沒於地,天其以禮悔禍於許(6),無寧茲許公複奉其社稷。唯我鄭國之有請謁焉,如舊昏媾,其能降以相從也(7)。無滋他族(8),實處此(9),以與我鄭國爭此土也。吾子孫其覆亡之不暇,而況能祀許乎(10)?寡人之使吾子處此,不唯許國之為,亦聊以固吾圉也。”乃使公孫獲處許西偏,曰:“凡而器用財賄,無置於許。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於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孫日失其序。夫許,大嶽之胤也,天而既厭周德矣,吾其能與許爭乎?”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有禮。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者也。許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

  “注釋”(1)許叔:許莊公的弟弟,後即位為穆公。東偏:都城東邊。(2)不逞:不滿意。(3)共億:相安無事。億:安。(4)糊其口於四方:指寄食外邦。(5)獲:公孫獲,鄭大夫。(6)悔禍:撤除降予的禍害。(7)降以相從:屈己從人。即降格同意。(8)他族:指別的國家。(9)實:虛詞。同“逼”,逼近。處此:留住在這兒。(10)(yin)祀:祭祀。祀許,即替許主持祭祀,意為占領許國。圉:邊境。先君:指鄭武公。新邑:新建都邑。鄭原在陝西,武公東遷至新鄭。既:已經。卑:衰微。序:同“緒”,前人的功業。大嶽:太嶽,上古官名,掌四嶽祭祀,是四方諸侯的領袖。胤:後裔。經:治理。序:使人民有次序等級,不致混亂。無刑:不守法度。服:服罪。相時:觀察時機。

  “譯文”鄭莊公讓許國的大夫百裏侍奉許叔居住在許國國都的東邊,說:“上天降禍許國,鬼神確實因為許國國君而感到不快,而借我這寡德之人的手來討伐許國。寡人隻有一兩個父老兄弟,卻都不能和睦相處,怎麽敢把討伐許國當成自己的功勞?寡人有個弟弟,不能和睦相處,而使他在外邦寄食,難道我還能長久占有許國?您侍奉許叔來安撫這裏的人民,我將派公孫獲來輔佐您。如果寡人得以善終,上天又依禮撤除降於許國的禍害,讓許公再來治理他的國家。那時如果我們鄭國對許國有所請求,可能就像對待舊有的親屬一樣,會降格同意的吧,不要讓其他的國家滋蔓迫近這裏,來與我鄭國爭奪這塊土地。到時候我的子孫挽救危亡還來不及,又怎麽能替許國祭祀祖先呢?寡人讓您居住在這裏,不單是為了許國,也是姑且以此來鞏固我國的邊境。”於是派公孫獲駐在許國的國都西邊,說:“凡是你的用具和財物,都不要放在許國,我死後,你就趕快離開許國。我的先君在這裏新建城邑時,周王室已經開始衰微了。周王朝的子孫,也日漸失卻其祖先的功業。許國是大嶽的後嗣,上天既然已經厭棄周王朝,我怎麽能與許國相爭呢?”時人君子都說:“鄭莊公在這件事情上是合乎禮的。禮,是用來經略國家,安定社稷,使人民有秩序,使子孫後代獲益的。許國沒有法度就去討伐它,服罪後就饒恕它,權衡自己的德行而處置,估量自己的力量而行事,看準了時機才采取行動,不去連累後代,可以說是懂得禮了。”(隱公十一年)卷二恒公季梁諫追楚師楚武王侵隨(1),使章求成焉(2),軍於瑕以待之(3)。隨人使少師董成(4)。鬬伯比言於楚子曰(5):“吾不得誌於漢東也(6),我則使然。我張吾三軍而被吾甲兵,以武臨之,彼則懼而協以謀我,故難間也。漢東之國隨為大,隨張必棄小國,小國離,楚之利也。少師侈(7),請羸師以張之。”熊率且比曰(8):“季梁在(9),何益?”鬬伯比曰:“以為後圖,少師得其君。”王毀軍而納少師(10)。

  “注釋”(1)楚武王:名熊通,楚第十七君。隨:姬姓國,侯爵,其地在今湖北隨州。(2)(wei)章:楚大夫。成:和議。(3)瑕:隨地,在今湖北隨州。(4)董成:主持和議。(5)鬬伯比:楚大夫,令尹子文之父。(6)漢東:指漢水以東地區的小國。(7)侈:狂妄自大。(8)熊率且(ju)比:楚大夫。楚國先祖多以熊為號。(9)季梁:隨之賢臣。(10)毀軍:減小軍隊裝備,意偽裝出軟弱之態。

  “譯文”楚武王入侵隨國,派薳章求和,軍隊駐紮在瑕地等待。隨國派出了少師主持和議。鬬伯比對楚王說:“我國在漢水之東一直無法達成目的,是我們自己造成的。我國擴大自己的軍隊並且裝備鎧甲和武器,用武力來逼迫這些國家,他們憂懼了就結合起來對付我國,所以他們難以被離間。漢水之東的國家中隨國是最大的,隨國一旦國勢擴張必然會拋棄周邊的小國,小國離心,對於我們楚國而言是有利的。隨國的少師為人驕侈,我懇請君王以故作衰弱的軍隊迎戰,來助長他驕傲的氣焰。”熊率且比說:“隨國有季梁在,這樣的計謀有什麽用?”鬬伯比說:“這是為以後打算,讓少師得到他們國君的信任。”於是楚武王就用故作衰弱的軍隊來接待少師。少師歸,請追楚師,隨侯將許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1),楚之羸,其誘我也,君何急焉?臣聞小之能敵大也,小道大淫(2)。所謂道,忠於民而信於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辭(3),信也。今民餒而君逞欲,祝史矯舉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肥(4),粢盛豐備(5),何則不信?”對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6)。故奉牲以告曰:‘博碩肥。’謂民力之普存也,謂其畜之碩大蕃滋也,謂其不疾也(7),謂其備鹹有也。奉盛以告曰:‘絜粢豐盛。’謂其三時不害而民和年豐也(8)。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9)謂其上下皆有嘉德而無違心也。所謂‘馨香’,無讒慝也。故務其三時,修其五教(10),親其九族,以致其祀。於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動則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雖獨豐,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親兄弟之國,庶免於難。”隨侯懼而修政,楚不敢伐。

  “注釋”(1)授:賦予好運,降福。(2)小道大淫:小國治國有方,大國窮兵黷武。小:小國。大:大國。(3)祝史:主持祭祀的官。正辭:講實話,無虛言詭語。(4)(quan):毛色純一的牲畜。(tu):肥壯。(5)粢(zi):糧食。粢盛,裝在祭器中的糧食。(6)成民:謂養民而使之有成就。(7)蠡(culuo):家畜疫病,皮毛上生疥癬。此通。(8)三時:指春、夏、秋農忙時季。三時不害,即農時不受擾害。(9)嘉栗:使之美善。旨酒:美酒。(10)五教:指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九族:說法不一。一說自高、曾至曾孫、玄孫九代。一說己族之外,加外祖父、外祖母、嶽父、嶽母、姨母子之、姊妹之子、女之子。(yin)祀:祭祀鬼神。

  “譯文”少師歸國,請命追擊楚國軍隊,隨侯即將同意。季梁阻止他說:“天意正幫助楚國,楚國的羸弱,是在誘惑我們,君王為什麽急著出兵呢?臣聽說小國之所以能對抗大國,是因為小國與道相合而大國淫濫過度而與道不相合,所謂的道,是指對人民忠而對神靈信。國君想著使民得利,就是忠;祝史祭祀時的言辭誠實不欺,就是信。如今人民挨餓而國君放縱私欲,祝史以詐偽之辭來祭祀,臣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可以。”隨侯說:“我祭祀時用的犧牲純色而且肥壯,器物中盛放的黍稷又都豐備,為什麽不能算信呢?”季梁對答說:“人民,是神靈的主宰,所以聖明的君王先使人民安居樂業而後才致力於祭祀神靈。所以奉獻犧牲時祝告說:‘犧牲大而肥壯。’這是說人民的財力普遍豐足,是說他們的牲畜肥大而且繁殖眾多,是說牲畜沒有疾病,是說牲畜豐備肥美兼而有之。奉獻黍稷時祝告說:‘潔淨的黍稷豐富充足。’是說春夏秋三季都努力務農而不受損害,人民和睦,年成豐收。奉獻甜酒時祝告說:‘敬獻美酒。’是說國家上下都有美好的德行而沒有異心;所謂‘馨香’,是指沒有讒言惡語。所以使他們在春夏秋三季致力於農耕,使他們五教修明,使他們九族親睦,再來進行祭祀。於是人民和樂而神靈降福於他們,所以做什麽都有所成。如今人民都懷有異心而鬼神就缺乏主宰,國君雖然獨自供獻豐盛,又有什麽福澤可言!國君姑且修飭國政而親睦各兄弟之國,也許能免於禍難。”隨侯聽完憂懼而修飭國政,楚國不敢前來侵伐。(桓公六年)城下之盟楚伐絞,軍其南門(1)。莫敖屈瑕曰:“絞小而輕,輕則寡謀,請無扞采樵者以誘之(2)。”從之,絞人獲三十人。明日,絞人爭出,驅楚役徒於山中(3)。楚人坐其北門而覆諸山下(4),大敗之,為城下之盟而還。伐絞之役,楚師分涉於彭(5),羅人欲伐之(6),使伯嘉諜之(7),三巡數之(8)。

  “注釋”(1)軍其南門:指以軍隊圍攻南門。(2)扞(han):保衛。(3)役徒:服勞役之人也。(4)坐:守。覆:通“伏”,指設伏兵。(5)彭:水名,即湖北之築水。(6)羅:熊姓國,在今湖北宜城縣西。(7)伯嘉:羅大夫。諜(die):伺察。(8)巡:遍。

  “譯文”楚國進攻絞國,以軍隊包圍了他們國都的南門。時任莫敖的屈瑕說:“絞國國土狹小而人們輕躁易動,輕躁就缺少謀略,請不要派兵保衛我軍外出砍柴的兵士來引誘他們。”楚武王聽從了他的獻策,絞國拿獲了三十個楚兵。第二天,絞國人爭著出城,在山中追逐砍柴的楚國兵士。楚軍守著他們的北門而在山下設伏兵,大敗絞國軍隊,締結城下之盟後班師。進攻絞國的戰役,楚軍分兵渡過彭水,羅國人想攻擊他們,派伯嘉伺察,三次全麵清點了楚軍的兵數。(桓公十二年)莫敖趾高氣揚十三年春,楚屈瑕伐羅。鬬伯比送之,還,謂其禦曰:“莫敖必敗,舉趾高(1),心不固矣(2)。”遂見楚子曰(3):“必濟師。”楚子辭焉,入告夫人鄧曼(4)。鄧曼曰:“大夫其非眾之謂(5)。其謂君撫小民以信,訓諸司以德(6),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於蒲騷之役(7),將自用也,必小羅。君若不鎮撫,其不設備乎!夫固謂君訓眾而好鎮撫之,召諸司而勸之以令德,見莫敖而告諸天之不假易也(8)。不然,夫豈不知楚師之盡行也!”楚子使賴人追之(9),不及。莫敖使徇於師曰(10):“諫者有刑。”及鄢,亂次以濟。遂無次,且不設備。及羅,羅與盧戎兩軍之,大敗之。莫敖縊於荒穀;群帥囚於冶父,以聽刑。楚子曰:“孤之罪也。”皆免之。

  “注釋”(1)舉趾高:舉步自高,謂驕傲自滿。(2)不固:指防備敵人的心不固。(3)見:請見。楚子:楚武王。(4)鄧曼:楚武王夫人,與前鄭莊公夫人鄧曼非一人。(5)大夫:指鬬伯比。非眾之謂:不是單純地說要求增加軍隊人數。(6)諸司:諸有司,指一般官吏。(7)狃:習以為常。(8)假易:寬縱。(9)賴:國名,子爵,地在今湖北隨州北。賴人指賴國仕於楚的人。(10)徇:宣告、號令。鄢:水名。源出湖北保康縣,流經南漳、宜城,入漢水。濟:渡河。盧戎:南蠻夷國,地在今湖北南漳縣。荒穀:與下冶父均楚地,在今湖北江陵縣東南。

  “譯文”十三年春季,楚國莫敖屈瑕攻打羅國,鬬伯比為他送行。回來以後,對他的禦者說:“莫敖屈瑕必定要戰敗。他走路的時候腳抬得很高,心意已經浮動了。”於是就去見楚武王說:“一定要有援軍。”楚武王拒絕了。楚武王回宮以後將此事告訴給夫人鄧曼(另一鄧曼,與鄭莊公夫人鄧曼同是鄧國國君的女兒)。鄧曼說:“大夫鬬伯比的意思不是說軍隊數目的多少,而是說君王鎮撫百姓要用誠信,訓誡官員要用仁德,而對莫敖屈瑕要用刑罰來使他有所畏懼。莫敖屈瑕受蒲騷那次勝仗的影響,將會自以為是,必定會輕看羅國。君王如果不加以督責,他恐怕會不設防備吧?大夫鬬伯比的意思,自然是要君王訓誡眾人,好好地鎮撫他們,召集官員用美德勸勉他們,召見莫敖屈瑕告訴他上天對他的過錯是不會寬縱的。不然的話,鬬伯比難道還不知道楚國的軍隊已經全數出動了嗎?”楚武王趕忙派賴國人去追趕莫敖屈瑕,但沒有趕上。莫敖屈瑕派人在軍營中通告說:“誰進諫就處罰誰。”到達鄢水後,軍隊行列混亂地渡了過去,不再排列次序,並且不設防備。到達羅國,羅國和蠻人盧戎國的軍隊兩麵夾擊楚國的軍隊,把楚國的軍隊打得大敗。莫敖屈瑕在荒穀自縊而死,將領們被囚禁在冶父,聽候楚武王的處罰。楚武王說:“這是我的過錯。”於是全部赦免了這些將領。(桓公十三年)卷三莊公噬臍何及楚文王伐申,過鄧,鄧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騅甥、聃甥、養甥請殺楚子(1),鄧侯弗許。三甥曰:“亡鄧國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圖,後君噬齊(2),其及圖之乎!圖之,此為時矣。”鄧侯曰:“人將不食吾餘(3)。”對曰:“若不從三臣,抑社稷實不血食(4),而君焉取餘?”弗從。還年,楚子伐鄧。十六年,楚複伐鄧,滅之。

  “注釋”(1)騅甥、聃甥、養甥:均為鄧國大夫,也均為鄧祁侯之甥。(2)噬齊:同“噬臍”,人無法咬到自己肚臍,以喻後悔來不及。(3)不食吾餘:唾棄之意。(4)血食:祭祀時必殺牲畜,稱血食。不血食,即神靈得不到祭祀。

  “譯文”楚武王的兒子楚文王攻打申國,路經鄧國。鄧祁侯說:“這是我的外甥。”留住楚文王宴請他。騅甥、聃甥、養甥請求殺掉楚文王,鄧祁侯不答應。三人說:“將來滅亡鄧國的,一定就是此人。如果不及早圖謀,以後君王後悔就來不及了。趁現在還來得及,還是把他除掉吧!圖謀除掉他,現在正是好時機。”鄧祁侯說:“這樣一來,別人就將唾棄我,不再參加我的宴會了。”三人回答說:“如果不聽從我們三人的話,就連土地和五穀的神靈也得不到祭享了,君王想用祭祀剩下的肉來招待賓客,又到哪裏去取?”鄧祁侯不聽從。楚文王攻打申國回來的那一年,便攻打鄧國。到莊公十六年,楚國再次攻打鄧國,滅亡了它。(莊公六年)齊襄公遇刺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1)。瓜時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2),公問不至(3)。請代,弗許;故謀作亂。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孫無知,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如(4),襄公絀之。二人因之以作亂。連稱有從妹在公宮,無寵,使間公(5),曰:“捷,吾以女為夫人。”冬十二月,齊侯遊於姑棼(6),遂田於貝丘(7)。見大豕,從者曰:“公子彭生也(8)!”公怒曰:“彭生敢見!”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懼,隊於車(9),傷足喪屨。反,誅屨於徒人費(10),弗得,鞭之,見血。走出,遇賊於門,劫而束之。費曰:“我奚禦哉!”袒而示之背,信之。費請先入,伏公而出鬥,死於門中。石之紛如死於階下。遂入,殺孟陽於床,曰:“非君也,不類。”見公之足於戶下,遂弑之,而立無知。初,襄公立,無常。鮑叔牙曰:“君使民慢,亂將作矣。”奉公子小白出奔莒。亂作,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來奔。

  “注釋”(1)連稱、管至父:都為齊國大夫。葵丘:在今山東臨淄附近。(2)期戍:到了接替代戍的時候。(3)公問:襄公遣代之命。(4)衣服禮秩如:所享衣服禮數品秩皆同嫡子。指齊襄公。(5)間:窺伺機會。(6)姑棼:齊地,當在今山東博興縣附近。(7)貝丘:在今山東博興縣南。(8)公子彭生:為齊襄公作替罪羊殺死,事見桓公十八年。(9)隊:通“墜”。(10)徒人費:執徒役者,名費。一說當作“待人”,即“寺人”。石之紛如:齊小臣。孟陽:小臣,偽裝齊侯睡床上,故被殺。無常:政令無常,言行無準。鮑叔牙:齊大夫,公子小白之傅。公子小白:僖公庶子,襄公弟。無知死後即位,是為桓公。管夷吾:即管仲,公子糾之傅,後相桓公。召忽:齊大夫,亦公子糾之傅。公子糾:小白的庶兄。

  “譯文”齊襄公派大夫連稱、管至父戍守葵丘(即渠丘,今山東臨淄西),去得時候是收瓜的時節,說:“到再收瓜的時候派人替代你們。”他們戍守了整一年,齊襄公的問訊卻不來。二人請求替代,齊襄公也不準許。所以二人就謀劃作亂。齊僖公的同母弟弟夷仲年,生了公孫無知,受到齊僖公的寵愛,衣服、禮儀待遇都與嫡子相同。齊襄公即位以後,降低了這些待遇。二人於是投靠公孫無知作亂。連稱有一個堂妹在齊襄公宮中做妾,不受寵愛,連稱讓她察探齊襄公的行蹤,對她說:“事情成功,我扶立你為君王的正室夫人。”冬季十二月,齊襄公出遊到了姑棼,在貝丘畋獵。遇見一頭大野豬,隨從的人說:“這是公子彭生。”齊襄公很憤怒,說:“彭生怎麽敢出來見我!”便用弓箭射它,野豬像人一樣站立起來啼哭。齊襄公害怕,從車上掉下來,傷了腳,丟了鞋。回去以後,責備主管服飾的官吏寺人費,要他把鞋找回來。他沒有找到,齊襄公便鞭打他,直到他渾身是血。寺人費出去時,在門口遇見刺客,被刺客劫持捆綁起來。寺人費說:“我為什麽要抵抗呢!”解開衣服袒露出後背的鞭傷給刺客看,刺客相信了他。寺人費請求先進宮,進宮以後就把齊襄公藏了起來,自己出來與刺客格鬥,死在宮門裏。齊襄公的近侍石之紛如死在王宮的台階下麵。刺客進入宮中,將偽裝成齊王睡於床上的近侍孟陽殺死。刺客看看屍體,說:“這不是君王,不像。”這時,他看見齊襄公的腳露在門下邊,於是將他殺死,扶立公孫無知為國君。起初,齊襄公即位以後舉動無常。大夫鮑叔牙說:“國君役使吏民十分輕慢,變亂很快就要發生了。”侍奉齊襄公的弟弟公子小白出逃到了莒國。變亂發生時,管夷吾和召忽奉戴齊襄公的另一個弟弟公子糾前來投奔我國。(莊公八年)曹劌論戰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1)。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2)。”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乃入見。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3),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遍,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4),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公與之乘,戰於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5),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6),曰:“可矣。”遂逐齊師。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注釋”(1)公:指魯莊公。曹劌(gui):魯人,一作曹沫。(2)間:參與。(3)安:安身,養護。(4)孚:信服,信任。(5)馳:驅車追趕。(6)軾:車前橫木。

  “譯文”十年春季,齊國軍隊攻打我魯國。莊公準備出戰,曹劌請求進見。他的同鄉人對他說:“有吃肉的大夫們在那裏謀劃,你又何必參與進去?”曹劌說:“吃肉的人鄙陋保守,不能作長遠考慮。”於是入宮進見。曹劌問莊公依靠什麽作戰。莊公說:“暖衣飽食,不敢獨自享受,一定分給別人。”曹劌回答:“小恩小惠不能普遍,百姓不會跟從的。”莊公說:“祭祀用的犧牲和玉帛,不敢擅自增加,禱告一定真誠。”曹劌回答:“小誠小信不能周遍,神靈不會降福的。”莊公說:“小獄和大獄,雖然不能一一洞察,一定合情合理。”曹劌回答說:“這樣就有了盡心為民的心意,可以去打一仗了。打仗的時候請求讓我跟隨前去。”莊公讓他和自己同乘一輛戰車。魯國和齊軍在長勺交戰。莊公準備擊鼓進軍。曹劌說:“還不行。”齊國人擊了三次鼓,曹劌說:“可以了。”齊國軍隊被打得大敗。莊公準備前去追趕。曹劌說:“還不行。”走下車,察看齊國軍隊戰車的印跡,又登上戰車車廂前的橫板撩望,說:“可以了。”於是追趕齊國軍隊。戰勝以後,莊公問曹劌什麽原因。曹劌回答說:“作戰,依靠的是勇氣。擊一遍鼓勇氣百倍,擊兩遍就衰弱了,擊三遍就竭盡了。對方勇氣竭盡,而我們勇氣充盈,所以能戰勝他們。大國用兵難於揣測,我擔心會有埋伏。我察看他們的車印,看到車印已亂,撩望他們的旗幟,看到旗幟已經倒下,所以才追趕他們。”(莊公十年)鬻拳不納楚王十九年春,楚子禦之(1),大敗於津(2)。還,鬻拳弗納(3)。遂伐黃(4),敗黃師於陵(5)。還,及湫(6),有疾。夏六月庚申卒,鬻拳葬諸夕室(7),亦自殺也,而葬於皇(8)。初,鬻拳強諫楚子,楚子弗從,臨之以兵,懼而從之。鬻拳曰:“吾懼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也。楚人以為大閽,謂之大伯,使其後掌之。君子曰:“鬻拳可謂愛君矣,諫以自納於刑,刑猶不忘納君於善。”

  “注釋”(1)楚子:指楚文王。禦之:抵禦巴人伐楚之師。(2)津:在今湖北江陵縣南,一說在今湖北枝江境。(3)鬻拳:楚大閽(守城門的官)。(4)黃:國名,贏姓,地在今河南潢川縣西。(5)(que)陵:古黃國地名。(6)湫:在今湖北鍾祥縣北。(7)夕室:或謂地名,或謂楚國君主塚墓所在之稱。(8)皇:地宮的前庭。

  “譯文”十九年春季,楚文王抵禦巴國人,在津地大敗。回來時,守城門的鬻拳不開城門接納。於是楚文王又去攻打黃國,在踖陵打敗黃國的軍隊。回國時,到達湫地,生了重病,夏六月庚申日死去。鬻拳將他安葬在楚國君主的墓地,然後自己也自殺了,他被安葬在楚文王陵墓地宮內的前庭裏。起初,鬻拳曾經堅決勸阻楚文王,楚文王不聽從,鬻拳便用兵器對著他,楚文王害怕,就聽從了。鬻拳說:“我動用兵器脅迫君王,沒有比這更大的罪了。”於是自己砍去雙腳受了刖刑。楚國人任他為掌管城門的大閽官,尊稱他為太伯,讓他的後代世世擔任此官。君子評論說:“鬻拳可以說是愛戴君主了,因為進諫君王以至於自己給自己施刑,受刑以後仍然不忘記使國君歸於正道。”(莊公十九年)陳公子完奔齊二十二年春,陳人殺其大子禦寇。陳公子完與孫奔齊(1)。孫自齊來奔。齊侯使敬仲為卿(2)。辭曰:“羈旅之臣(3),幸若獲宥,及於寬政(4),赦其不閑於教訓而免於罪戾(5),弛於負擔,君之惠也,所獲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謗?請以死告。《詩經》雲(6):‘翹翹車乘(7),招我以弓(8)。豈不欲往,畏我友朋。’”使為工正(9)。飲桓公酒,樂。公曰:“以火繼之(10)。”辭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禮,不繼以淫,義也。以君成禮,弗納於淫,仁也。”

  “注釋”(1)公子完:陳厲公之子,又稱陳完,卒諡敬仲。孫:陳公子,與完均為太子黨。到魯國後,為孫氏。(2)齊侯:齊桓公。(3)羈旅:客居在外。(4)寬政:指齊國寬大的政令。(5)閑:同“嫻”,熟諳。(6)詩:原詩已逸。(7)翹翹:遠貌。(8)招我以弓:古代聘士用弓。(9)工正:掌百工之官。(10)火:燈火。繼之:以繼晝飲。

  “譯文”二十二年春季,陳國人殺死了他們的太子禦寇。陳國的公子完和顓孫出逃到了齊國。顓孫又從齊國逃奔到我國。齊桓公讓敬仲(即公子完)做卿。敬仲辭謝說:“我這寄居在外的小臣,如果有幸獲得陳國的寬恕,又遇到齊國寬厚的仁政,赦免我的不習於教訓而免除罪過,使我放下負擔,這是君王的恩惠,我所獲得的已經很多了。豈敢有辱這樣的高貴名位,而加快招來官吏們的指責?請允許我冒死相告。《詩經》上說:‘車乘高高的,還有弓箭,君王在招攬我前往,難道不想前往,隻是害怕辜負了朋友的期望。’(此為《詩經》逸詩)”齊桓公就任他做了掌管百工的工正官。敬仲宴請齊桓公宴飲,齊桓公很高興。天黑了,齊桓公說:“點燃燭火繼續喝酒。”敬仲辭謝說:“我隻知道在白天侍奉君王,不知道在夜晚侍奉,不敢奉命。”君子評論說:“酒是用來完成禮儀的,不用無度來延續它,這是義。侍奉國君飲酒完成了禮儀,又不使君王過度,這是仁。”(莊公二十二年)卷四閔公衛懿公好鶴亡國冬十二月,狄人伐衛。衛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1)。將戰,國人受甲者皆曰(2):“使鶴,鶴實有祿位,餘焉能戰!”公與石祁子(3),與寧莊子矢(4),使守,曰:“以此讚國(5),擇利而為之。”與夫人繡衣,曰:“聽於二子。”渠孔禦戎,子伯為右,黃夷前驅,孔嬰齊殿。及狄人戰於熒澤(6),衛師敗績,遂滅衛。衛侯不去其旗,是以甚敗。狄人囚史華龍滑與禮孔以逐衛人。二人曰:“我,大史也(7),實掌其祭。不先,國不可得也。”乃先之。至則告守曰:“不可待也(8)。”夜與國人出。狄入衛,遂從之,又敗諸河。

  “注釋”(1)軒:大夫所乘的車。(2)受甲:接受武器甲胄出戰的人。(3)石祁子:衛大夫。一種玉器,環形而有缺口,常用以表示決心或決絕。(4)寧莊子:名束,衛正卿。與矢則表示誓言、防禦。(5)讚:幫助。(6)熒澤:在今河南淇縣東。(7)大史:同“太史”。古代史官兼祭禮,故有下句。(8)待:抵禦。

  “譯文”冬季十二月,狄人進攻衛國。衛懿公喜好鶴,他的鶴有乘坐車子的。快要開戰時,衛國被授予甲胄的國人都說:“讓鶴去作戰吧,鶴享有官祿官位,我們哪能打仗!”衛懿公賜給石祁子玉訣,賜給寧莊子弓箭,命他們防禦,說:“用這個來幫助國家,選擇有利的事情去做。”又賜給夫人繡衣,說:“聽他們兩個人的。”渠孔為衛懿公駕馭抵禦戎人的戰車,子伯擔當車右,黃夷擔當先頭部隊,孔嬰齊殿後。和狄人在熒澤作戰,衛國軍隊大敗,於是衛國滅亡。衛懿公不肯去掉他的旗幟,所以慘敗。狄人俘虜了史官華龍滑和禮孔,並帶著二人追趕衛人,二人說:“我們是衛國的太史,實際上掌握著國家的祭祀之權,不先放我們回去,你們是不會得到國都的。”於是狄人放他們先回去。兩位史官到了國都後,就告訴守軍說:“不能抵禦了。”趁夜和國都中的人一起撤離。狄人進入衛國國都,然後就追趕衛人,又在黃河邊上擊敗了衛人。(閔公二年)晉侯使太子伐皋落氏晉侯使大子申生伐東山皋落氏(1)。裏克諫曰(2):“大子奉塚祀,社稷之粢盛(3),以朝夕視君膳者也,故曰塚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國,古之製也。夫帥師,專行謀,誓軍旅(4),君與國政之所圖也(5),非大子之事也。師在製命而已(6)。稟命則不威(7),專命則不孝(8),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帥師。君失其官,帥師不威,將焉用之?且臣聞皋落氏將戰,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夫知其誰立焉。”不對而退。見大子,大子曰:“吾其廢乎?”對曰:“告之以臨民,教之以軍旅,不共是懼,何故廢乎?且子懼不孝,無懼弗得立。修己而不責人,則免於難。”

  “注釋”(1)晉侯:指晉獻公。大:同“太”。申生:晉獻公之子。東山皋落氏;赤狄別種,居住在今山西垣曲縣。(2)裏克:亦稱裏季,晉大夫。(3)塚祀:宗廟的祭祀。塚:大。(4)誓:號令。(5)國政:國之正卿。(6)製命:專製軍隊之號令,指掌握指揮權。(7)稟命:遇事請示,服從命令。威:威信。(8)專命:專斷獨行。

  “譯文”晉獻公派太子申生討伐赤狄的別種東山皋落氏。大夫裏克勸阻說:“太子是要奉守太廟的祭祀,審察社稷神廟中祭祀的穀物盛滿與否,每日早晚問候君王的飲食的,所以叫做塚子。國君出行就守衛都城,有人守衛就跟從國君。跟從國君叫做撫軍(鎮撫軍隊),守衛都城叫做監國(監理國政),這是古代的製度所規定的。統帥軍隊,決斷謀略,號令將士,這是國君和掌管國政的大臣們所要做的事情,不是太子的事情。軍隊重要的隻是製衡軍令而已。如果是太子率領軍隊出征,遵從君王的命令就會失去威嚴,獨自決斷就會不孝。所以國君的嫡子不能去統帥軍隊。國君用錯了官吏,官吏統帥軍隊而沒有威嚴,還任用他幹什麽。並且我聽說皋落氏已準備迎戰,君王或許不用太子為好。”晉獻公說:“我有好幾個兒子,還沒有決定立誰為太子呢。”裏克沒有回話就退了出來。裏克去見太子,太子說:“我恐怕要被廢了吧?”裏克回答說:“君王要你治理百姓,統帥軍隊,不能完成職守才是應該擔憂,君王為什麽要廢了你呢?況且兒子應擔憂不孝,不擔憂不能立為太子,修養自己而不責備別人,這樣就可以避免災難了。”大子帥師,公衣之偏衣(1),佩之金。狐突禦戎(2),先友為右(3)。梁餘子養禦罕夷(4),先丹木為右(5)。羊舌大夫為尉(6)。先友曰:“衣身之偏,握兵之要,在此行也,子其勉之。偏躬無慝(7),兵要遠災(8),親以無災,又何患焉!”狐突歎曰:“時,事之征也(9)。衣,身之章也。佩,衷之旗也。故敬其事則命以始,服其身則衣之純,用其衷則佩之度。今命以時卒,其事也;衣之服,遠其躬也;佩以金,棄其衷也。服以遠之,時以之,涼冬殺,金寒離,胡可恃也?雖欲勉之,狄可盡乎?”梁餘子養曰:“帥師者受命於廟,受於社,有常服矣。不獲而,命可知也。死而不孝,不如逃之。”罕夷曰:“奇無常,金不複,雖複何為,君有心矣。”先丹木曰:“是服也,狂夫阻之。曰‘盡敵而反’。敵可盡乎!雖盡敵,猶有內讒,不如違之。”狐突欲行。羊舌大夫曰:“不可。違命不孝,棄事不忠。雖知其寒,惡不可取,子其死之。”大子將戰,狐突諫曰:“不可。昔辛伯諗周桓公雲:‘內寵並後,外寵二政,嬖子配,大都耦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於難。今亂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子其圖之,與其危身以速罪也。”

  “注釋”(1)第一個“衣”為動詞,為之穿衣。偏衣:衣服左右異色,其半似公服。(2)狐突:字伯行,晉大夫。(3)先友:晉大夫。(4)梁餘子養:晉大夫,梁餘氏,名子養。罕夷:晉下軍卿。(5)先丹木:晉大夫。(6)羊舌大夫:名不詳。尉:軍尉,職在師帥之下,眾官之上。(7)慝(te):惡意。(8)兵要遠災:威權在己,可以遠離災害。(9)征:征兆。(10)章:標誌。旗:表現,標誌。始:指春夏。古人認為春夏為萬物生長之季,賞賜的行為應在這個季節進行。純:古代以純色為貴。度:常度。佩當以玉為之,今賞以金,故雲。閉塞。其事,批不敬其事,使之不通達。服:雜色服,指偏衣。遠其躬:疏遠他。社肉。此指出兵前受。命:指獻公的命令。意為獻公不懷好意。金不複:表示決絕。故雲。阻之:對之有疑。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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