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忍著不死的魚

第五十一章 藥猴

　　張春風

　　雍正年間，駱駝山下住著一個老獵戶。那年臘月初八，老人正在屋內烤火。突然，外麵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老人推門一看，來的是幾個彪形大漢。為首的那位身穿貂皮大衣，一副有錢人的打扮。

　　“老人家，冒昧深夜打擾！在下是京城的馬師爺。昨夜，我家主人突染惡疾，還請救他一命。”老人將這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說：“我隻是個打獵的，根本不懂什麽醫術！”馬師爺笑了：“大名鼎鼎的猴王孫乾，誰人不知啊？”老人歎了口氣：“沒想到，我在這裏隱姓埋名30年，還是被認出來了！”

　　原來，孫乾本是戲班的馴猴師。當年，他曾經訓練過一隻猴子。那猴子通曉人性，幾乎無所不能。所以，孫乾在京城名噪一時，還被請進皇宮表演。30年前，猴王突然銷聲匿跡。原來，竟隱居在駱駝山。

　　可是，很少人知道另外一個秘密。

　　傳說，駱駝山上長著一株“還魂草”。這草臘月初八開花，能讓奄奄一息的人起死回生。隻是，它30年才開一次花，並且，3天就凋謝。“還魂草”長在駱駝山頂的懸崖峭壁。據說，隻有孫乾訓練的猴子才能采到。雪夜闖進的這幫人，正是為了那株“還魂草”。

　　馬師爺笑道：“據我所知，30年前，你就是用‘還魂草’救活了自己。這是500兩黃金，還請老人家行個方便。”孫乾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前的這個人，對自己的過去了如指掌。沒錯，30年前，他身上長滿了毒瘡。當時，全身潰爛，眼看命在旦夕。最後，還是猴子采來了“還魂草”，救了他的命。

　　孫乾將那包黃金拱手相還。“實不相瞞，我年事已高，早已經不養猴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馬師爺滿臉賠笑：“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擾了！”說罷，帶著一行人匆匆離去。

　　第二天清早，孫乾跟往常一樣上山打獵。突然，他覺得小腿一疼，低頭一看，嚇得麵如土色。不知什麽時候，門口纏著一條細細的小白蛇。那蛇孫乾認得，俗名追命蛇。一旦被咬傷，絕對活不過三天。

　　孫乾平靜地回了屋子，用清水洗了洗傷口。隨後，他從牆上摘下一根青翠的竹笛。很快，悠揚的笛聲回蕩在山穀中。半炷香的工夫，就聽門外一陣歡快的嘶叫聲。一隻通體金黃的老猴子躍過門框，跳到了孫乾的身上。孫乾親熱地摟著它，不禁老淚縱橫。

　　正在這時，門外闖進幾個彪形大漢。孫乾回頭一看，正是昨天借猴的人。那馬師爺一見老猴，兩眼幾乎放光。他陰陽怪氣地說：“老人家，見死不救，非君子所為啊！”孫乾並不答話，隻是用手猛拍老猴的P股。老猴猶豫片刻，突然蹦起一丈高。說時遲，那時快，幾個彪形大漢忽地從身後布起一張漁網。老猴被罩住，再也動彈不得。

　　孫乾氣得直咬牙：“是你……捉了追命蛇害我？”馬師爺哈哈大笑：“不出這招，你怎麽會讓猴子現身？”孫乾罵道：“我早已經發了毒誓，再也不去采‘還魂草’。更何況，你們心腸如此歹毒！”馬師爺冷笑：“我知道你錚錚鐵骨，卻不信你舍得這猴子！”說罷，抬手在老猴身上劃了一刀。霎時，淒厲的叫聲傳出來。孫乾看在眼裏，心如刀絞：“住手……”馬師爺威脅道：“怎麽樣？”孫乾無奈，隻好點頭。

　　屋外已是漫天風雪。

　　孫乾抱著老猴，領著一行人來到駱駝山下。那老猴蜷縮在他懷裏，乖巧地像個孩子。孫乾長歎一聲，抬頭看了看天。隨後，為老猴穿上一件禦寒的狐皮棉襖。老猴聽話地坐在一塊岩石上，等待他的命令。

　　一切準備妥當，孫乾慢悠悠地從腰間摘下竹笛。眾人屏息傾聽，隻覺得那笛聲淒婉綿長，融進了萬千情愫。再看那老猴，竟淒淒然流下淚來。風雪中，笛聲吹了一遍又一遍。老猴死死地蹲在原地，紋絲不動。孫乾急了，急急地抬腿踢了它一腳。終於，老猴仰天一聲長嘯。轉眼間，已經攀了山藤消失得無影無蹤。

　　山腳下，眾人等了大半天，仍不見老猴下來。馬師爺偷偷看孫乾，見他閉目養神，滿臉的從容。終於，馬師爺憋不住了，問：“那畜牲會不會一去不回？”孫乾哈哈大笑：“這會，它已經在10裏之外了，你們再也抓不住它了！”馬師爺氣急敗壞：“怪不得你的笛聲有萬千不舍，原來，你是讓那畜牲永遠別回來？”馬師爺一聲令下，立刻有人將孫乾捆得嚴嚴實實。

　　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馬師爺無奈，隻好壓著孫乾回到了茅屋。眾人在屋裏堆起了木柴，圍在一起燒火取暖。

　　傍晚時分，門外依稀傳來了動靜。馬師爺狡黠地笑：“我就知道，那畜牲會回來！”話音未落，就聽門吱呀一聲開了，老猴怯怯地探進半個腦袋。馬師爺不動聲色，繼續跟手下喝酒。那老猴見沒人搭理，便“蹭”的一聲跳上了桌子。眾人一看，大喜過望。原來，老猴的嘴裏叼著一株紫色的花朵。那花芳香四溢，在屋內閃耀著光芒。“還魂草！”眾人異口同聲地說。

　　老猴慌張地望著眾人。最後，將“還魂草”叼到了馬師爺跟前。馬師爺得了“還魂草”，領著眾人走了。見他們走遠，老猴才急急地跳進房裏，用力咬斷了主人身上的繩索。

　　兩天後，馬師爺披麻戴孝，領著幾個彪形大漢又追了回來。在院子裏，眾人發現了孫乾和老猴的屍體。他們麵容安詳，緊緊地相偎在一起。

　　馬師爺在孫乾的胸口找到了一封遺書：原來，那“還魂草”的確不假。隻是，它需要一個藥引子。那便是，一個鮮活的猴腦。30年前，孫乾身患絕症。當時，正值“還魂草”開花。孫乾便遣那隻猴子采來“還魂草”，又取了它的猴腦。之後，孫乾雖得以苟活，卻每天生活在痛苦中。最後，他抱了猴子的幼仔離開戲班，隱居在駱駝山下。

　　這30年來，孫乾終日與猴為伴。那猴子古靈精怪，長得跟母猴一模一樣。孫乾看到它，便仿佛看到了過去。那天，孫乾用竹笛召喚老猴，是想臨死前見它一麵。誰知，中了馬師爺的圈套。孫乾料不到，老猴被放回深山，又半路折回。孫乾更料不到，老猴見他氣絕，也跟著撞壁而亡……

　　馬師爺看了半天，不禁欷歔：“來人，掘墳將老人家埋了！”很快，兩個大漢捋起了衣袖。可人和猴摟得太緊，怎麽也分不開。馬師爺歎了口氣：“孽緣啊！就將他們主仆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