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當寨子裏接二連三地發生羊羔神秘失蹤的事件後,有經驗的獵人斷定,附近一定出現了狼!於是,寨子裏組織了一支捕獵隊進山追剿。幾天後,嗅覺靈敏的獵狗把我們引進戛洛山一個隱秘的石洞裏,我們打開手電筒,發現洞裏有一隻黃毛狼崽子,還沒滿月,剛剛會蹣跚行走。沒見母狼的蹤影,估計是外出覓食了。
“這家夥長大後也是一個偷羊賊!”村長說著,抽出長刀就要往狼崽子的脖頸上砍。
老獵人波農丁一把攔住村長說:“母狼回來後看到狼崽子被殺,沒了牽掛,也沒了顧忌,就會嗅著氣味找到我們寨子進行瘋狂報複的。”
“那該怎麽辦?”我問。
“最好的辦法是把狼崽子的四條腿弄斷。這樣一來,母狼既舍不得扔掉殘廢的狼崽子,又不敢再繼續待在這片會給它帶來災難的土地,就會叼著這隻狼崽子遠走他鄉。”
“不行不行,”村長斷然否定,“這樣做我們這兒倒是安寧了,可其他寨子的牛羊又會遭殃,我們怎麽能把禍水亂潑呢?”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把這隻狼崽子帶回寨子當作‘人’質,不愁母狼不來送死。”波農丁胸有成竹地說。
於是,我們用麻繩套住狼崽子的脖子,拴在村外石灰窯旁的一根木樁上。四周是一片開闊地,便於觀察和射擊。捕獵隊倆人一組,握著上了膛的獵槍,趴在距狼崽子約20米遠的石灰窯頂上,白天黑夜輪流值班。
第三天下半夜,輪到我和波農丁值班了。據前麵那些獵人說,前兩天夜裏,母狼都曾光臨過石灰窯,但都在離木樁約200米遠的樹林裏徘徊嗥叫,沒敢踏入開闊地來。我和波農丁爬到石灰窯頂,交班的村長說,就在一個小時前,當天上一塊厚厚的烏雲遮住了月亮時,明亮的月夜轉眼間變得漆黑一片,母狼悶聲不響地突然從樹林裏躥出來,疾風似的奔向拴著狼崽子的木樁。但就在它快接近木樁時,那塊烏雲被風吹開,大地重新被月亮照得如同白晝,村長和另一位獵手發現情況不妙,趕緊朝母狼開了兩槍。雖然在慌亂中未能射中,但母狼卻被槍聲震住,轉身逃回了樹林。村長強調說,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隻毛色灰黑的母狼,兩隻眼睛就像綠燈籠。
木樁旁邊,狼崽子有氣無力地哀叫著。
幾天來,我們隻喂它喝了一些米湯,小家夥現在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快餓死了。
我趴在石灰窯頂上,不時地仰望天空。還好,夜空越來越晴朗,看不見大塊大塊的雲朵,也就是說,不會發生天色突然昏暗母狼趁機作案的可能。
雞叫二遍時,啟明星升起來了。看來,狡猾的母狼知道這兒有埋伏,不會來咬鉤了。我放下獵槍,疲倦地打了個哈欠。
“別大意,狼崽子快要死了,今夜母狼無論如何也會來救它的。”波農丁說。
“它不會那麽傻,白白來送死。”我說。正說著,我們突然聽見石灰窯下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波農丁和我立刻把槍口對準發出響動的角落,手指緊扣著扳機。一會兒,石灰窯的陰影下鑽出一條白狗來。月光下,我們看得清清楚楚,確實是一條毛色雪白的狗,白得沒有一絲雜質。波農丁放下槍,嘟囔道:“誰家的狗,三更半夜跑出來搗亂!”
我也再次放下獵槍,把頭枕在臂彎上,想打個瞌睡。白狗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不緊不慢地向木樁跑去。
“噓,噓,滾開,別過去!”波農丁揮手驅趕白狗。
白狗扭過頭來望了波農丁一眼,仍小跑著靠近木樁。在它回頭一瞥的時候,我覺得臉上被兩道綠瑩瑩的寒光掃過,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我從沒見過如此凶惡的狗眼。我想把這個不祥的感覺告訴身邊的波農丁,又怕他嘲笑我膽小如鼠,便將快到舌尖的話又咽進了肚裏。
白狗來到木樁邊,低著腦袋忙活起來。因為它背對著我們,所以我們看不見它究竟在幹什麽。但狼崽子卻奇怪地停止了哀叫。
“媽的,難道是大白狗把狼崽子咬死了?”波農丁放下獵槍,跳下石灰窯,扯了根樹枝,“老子打斷它的狗腿,打爛它的狗嘴!”
波農丁奔到木樁前,突然恐怖地大叫起來:“它在咬麻繩,狼崽子在吃它的奶,它不是狗,是狼!快,快開槍!”
我頭皮發麻,趕緊端起獵槍瞄準,嘿,驚慌失措的波農丁也在我的準星裏呢,我總不能連人帶狼一起送上西天吧!好不容易讓波農丁閃到了一邊,那白狗,不,那白狼已咬斷麻繩,叼著狼崽子飛也似的逃進了樹林。
“明明是匹黑狼,怎麽突然間變得一身白了呢?”波農丁大惑不解地問。
是啊,隻聽說過北極有白狼,滇南一帶的狼不是黑的就是黃的,從沒聽說過有白的!
我和波農丁拿著手電,在木樁前的草地上照了照,隻見草葉上鋪了一層石灰,我們這才解開了黑狼變白的奧秘。原來,母狼鑽進石灰窯,蹭了一身的生石灰,喬裝打扮,化裝成一條狗,蒙騙了我們的眼睛,救出了自己的孩子。真是一隻勇敢而又聰明絕頂的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