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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愛情的陰謀

  魯冰從石寶寨下來,回到自己包租的豪華遊輪上。回頭望去,石寶寨孤峰拔地,四壁如削,九層亭閣疊連而上,直到山巔。山上雲煙繚繞,絕壁中嵌著翠綠的鬆樹。魯冰意猶未盡地站在船頭,任江風翻卷著她的長發。她意態飛揚,興奮地說:

  “太美了!這兒的景色太美了!下一個景點是哪兒?”

  站在船首的屈原號船長說:“我們可以去逛陸遊洞,晚上十點就到了。”

  他們乘坐的屈原號是最新式的磁流體動力快艇,機身光滑,呈漂亮的流線型,行駛起來半浮半飛,異常平穩安靜。船上隻有三個人:船長、魯冰和姚雲其。本來還有一位漂亮的導遊小姐,但讓魯冰不客氣地趕下去了:

  “小姐請便吧,我不需要你。我來是觀賞江山美景的,最討厭有人在耳邊絮絮叨叨,說這塊鍾乳石像烏龜,那個山峰像香案,真正煩死人!隻要‘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賞心悅目,心曠神怡,便是不虛此行了,我管它像啥不像啥?”

  導遊小姐訕訕地笑著,看著船長。船長忙說:“小姐已經吩咐了,你還不下去?去吧,你的工資我照開。”

  導遊對這樣的安排沒有一點意見,喜滋滋地走了。身後的姚雲其暗暗點頭,雖然魯冰是個喜怒無常的任性姑娘,言語尖刻,但她的尖刻有時確實能刺中要害。比如,對大陸上這些煩瑣考證式的導遊,他也是相當厭煩的,不過隻有魯冰敢把導遊趕走。魯冰穿著一件蛋青色的風衣,黑亮的長發隨風飄舞,眉飛色揚,臉上的笑容十分生動。看著她,真的能讓人無酒自醉,她正是從愛琴海米洛斯島上走下來的維納斯--在她心情沒有變壞的時候。

  姚雲其身材頎長,穿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裝,相貌平常。他是廈門大學中文係的,比魯冰高一屆。兩年前,他在學校的一個晚會上認識了魯冰,從此就成了魯冰的忠實臣仆。隻要魯冰臉上有笑意,他情願把心剜出來。可惜,這個被失憶症折磨的姑娘至今仍生活在夢魘中,常常無緣無故地發脾氣。幾天前,她到鵝鑾鼻見了哥哥,回來後心情很好,每天拉著姚雲其陪她野遊、做頭發、跳舞。姚雲其自然樂顛顛地跑前跑後。廈門大學是在思明路,魯冰卻住在鼓浪嶼的康泰路。幾天來,姚雲其一直在她的寓所裏陪她。前天晚上,魯冰忽然心血來潮,要逛逛長江三峽。她立刻給哥哥撥通了電話,魯剛問需要多少錢,她輕鬆地笑道:

  “國內旅遊不會有多大花費,十萬元大概夠了吧?”

  從屏幕上看魯剛略有難色,魯冰立即沉下臉,尖刻地說:“當然還要看你是否同意。誰讓爸媽把我那份遺產放在你的監護之下呢。”

  姚雲其很為這位哥哥難過,幾乎不敢正視屏幕上的魯剛。他知道魯剛十分疼愛妹妹,但這位公主未免太難伺候了些。魯剛沒有生氣,猶豫片刻後說:“好吧,祝你玩得痛快。姚雲其也去嗎?最好讓他陪著你,路上注意安全。”

  掛上電話,魯冰格格地笑個不停:“守財奴!”姚雲其想勸勸她,但嘴巴張幾張,沒敢說出來。

  夜幕已落下,江麵上燈火點點,兩側的航標燈閃著黃光,群山融於蒼茫暮色。少頃,一輪圓月從山凹處升起,月色清幽,流波瀉地,令人回憶起蘇東波筆下的意境。江麵上船流如梭,有大小貨輪,更多的是遊輪。那些豪華遊輪燈火輝煌,遠遠看去,似乎船體是通身透明的。姚雲其輕輕地把魯冰攬在懷裏,任她的發絲在自己臉上摩挲著,真想就這樣攬著自己的女神,直到地老天荒。

  夜裏十點,遊艇停泊在陸遊洞下。渾身銀光閃閃的屈原號停在一堆廉價的普通遊輪之外,就像灰鴨群中的一隻天鵝。岸邊峭壁千尺,隻在臨江處有一條很窄的平台,但這塊小小的平地上擠滿了做生意的小販,七嘴八舌地叫賣著烤包穀、糍粑、健力寶、可口可樂,也有人兜售山石、竹編以及顯然是偽造的青銅器等。在音節鏗鏘的湖北話、四川話中,時時夾雜著吳儂軟語。自從沿海平原被海水淹沒,不少江浙難民順流而上,在本來已經人煙稠密的長江上遊沿岸艱難地擠占著立腳之地。屈原號的船長小心地駕著船,從遊船縫隙中穿過去,剛停靠在岸邊,立即有人在岸上高喊道:

  “魯冰小姐是在這條船上嗎?是屈原號嗎?”

  喊話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聲音清脆,說的是略帶吳語韻味的普通話,聽來十分悅耳。他打著赤腳,但皮膚白嫩,衣服整潔,顯然是從沿海流落至此的學童。船長驚奇地回頭看看魯冰,粗聲粗氣地問:“什麽事?”

  小孩笑得像一朵鮮花:“魯冰阿姨,一位先生讓我向你獻花。他說務必請你收下,如果你收下,他會重重地賞我。”

  他舉著那束鮮花,不等踏板搭好,便涉水過來。魯冰多少覺得敗興。自從在七星岩見過姓唐的一麵,十幾天來,他一直死皮賴臉地派人送花,早晚一次,即使她跑到三峽也躲不掉。而且那人極聰明地從不露麵,不然魯冰說不定會把花束摜到他臉上。

  當然,這種不屈不撓的勁頭也叫人感動,而且讓姚雲其看著也是一件趣事。姚雲其當然不敢說什麽,但他自然十分氣怒,已經開始形之於色了。再說,送花的小孩也十分惹人喜愛,那束花很大,滿滿的一捧,看來那個姓唐的是把前兩天未送的花一起補來了。花束中有紅色的玫瑰,紫色的山茶,潔白的玉蘭,鮮黃色的月季,花香濃鬱,鮮嫩腴膩,使人心情為之一暢。魯冰格格一笑,吩咐船員把小孩拉上船。小孩的赤腳在滑潤的地板上淌下一塊水漬,他不安地笑著,兩隻小腳搓來搓去。魯冰低下頭逗他:

  “我不要那個壞蛋的花。”

  小孩怔住了,淚水立即在眼眶中打轉。魯冰接著說:“不過你要親我一下,我就留下。”

  男孩止住淚水,難為情地笑著,忽然踮起腳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魯冰笑嘻嘻地問:“還有一個要求,我要收你做幹兒子,你願意嗎?”

  孩子愣住了,他顯然不想回答“是”,但是一口拒絕也不禮貌。他忽然靈機一動,說:“小姐這麽年輕,隻能做我的姐姐!”

  這下輪到魯冰發愣了,片刻後放聲大笑:“你也知道女人愛聽別人誇她年輕?真是個機靈的小馬屁精。好了,你走吧。”她吩咐船長接過花,找一個花瓶插上,又讓姚雲其掏出一百元塞到小孩衣兜裏。小孩臉龐放光,跳下水一溜煙跑了。

  在陸遊洞前,船長為他們找了一個導遊,便回船上去了。兩人在導遊的帶領下踏進陸遊洞,立即由衷地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這是一座極其巨大的穹窿似的山洞,整個山腹全被千萬年來的涓涓滴水淘空了。一串細細的彩燈從上麵垂下,幾乎望不見頂端,活像來自虛空,更襯出山洞的高峨。細細的鐵梯沿著山壁盤旋而上,安全燈也隨之嵌成螺旋形。遊人緩緩地緣梯爬上去,仰麵看時,洞頂的遊人已小如蟻米。魯冰喜笑顏開,舉起相機四處亂拍,即使身在危梯中也是如此。姚雲其此時已經膽戰心驚,往下望時更是兩腿打顫,但還得裝出一副騎士風度,一再敦促魯冰靠裏走,抓緊鐵鏈。魯冰微嘲道:

  “行啦,騎士,照顧好你自己吧。”

  一個小時之後,他們走出山頂的洞口。涼風拂麵,波光流銀,從高處俯瞰,夜色中的江麵十分寬闊寂寥。導遊領他們順著峭壁上鑿出的石階回到遊船,魯冰興致勃勃地說:

  “立即動身往小三峽。”

  製服雪白的船長走過來,小心地說:“魯小姐,是否等到天亮?今天我發現有一隻快艇似乎一直在盯著我們。”

  “這裏不安全嗎?”

  “一般是安全的,從未發現過船匪。但小心為上,我總覺得有點不大對頭。”

  魯冰蠻橫地說:“不管它,馬上開船。”

  船長為難地看看姚雲其,姚雲其湊過來勸道:

  “冰兒,船長是好意……”

  魯冰立即沉下臉,怒聲道:“不要壞了我的興致!”

  船長望望姚雲其,聳聳肩,開船去了。

  屈原號順著江麵飛馳,很快進了大寧河。三峽大壩建成後,這裏的水麵寬闊多了,河水也格外清澈。兩岸峭壁仍保持著自然風貌,竹林深處透出幾片暗淡的燈光。過了龍門峽,船長緊張地把著舵輪,在曲折的水道中穿行,一邊還為魯冰指點著峭壁上古棧道的遺跡。探照燈掃過峭壁時,隱約能看見古棧道方形的石孔貼著水麵向後延續,時而隱入水中。前邊是更為曲折的巴霧峽,船長告訴她,馬上就到僰人懸棺處了,隻是夜裏怕看不清楚。

  魯冰立在船頭高興地觀賞著,意態飛揚,她忽然注意到姚雲其不在身邊。原來他正在船的後艙,從舷窗中探出身,向後凝神觀望。她喊:“姚雲其,你在看什麽?”

  姚雲其扶著艙壁走過來,滿臉憂慮地低聲說:“冰兒,我覺得不對勁,後邊真的有一艘船,一直緊緊地跟著咱們。從陸遊洞過來就跟上了,我一直在注意著。”

  船長聽到他的話,向後張了一眼,雖然微有憂色,仍然安慰他們:“莫擔心,不要緊的,就算真的是黑船也不怕,長江上沒有能追上屈原號的船。”

  魯冰沒有加入討論,眼睛裏閃著古怪的光芒。姚雲其擔心地想,這個玩世不恭的公主仍把這事看成一樁虛擬遊戲,以為一旦遇上什麽繞不過去的危險,退出遊戲重來就是了。沒準兒她還巴不得發生什麽事,好為這次旅程增加點刺激。船長不時向後張望著,加快了船速,兩岸的峭壁和村舍飛速後掠。忽然,遊艇猛然右斜,像一匹急馳中人立而停的奔馬,船內未固定的器具呼啦啦滾翻一地,姚雲其重重地摔在甲板上。他看見魯冰摔到茶幾上,立刻掙紮著爬起來,把魯冰攬在懷裏。

  “血!”他驚叫道。

  魯冰的額角有一道傷口,細小的血珠正慢慢滲出來。她推開姚雲其,向前艙望去。剛才,水道轉彎處埋伏著一艘沒有燈光的航船,屈原號駛來時,它忽然一聲不吭地凶惡地對撞過來,船長急忙猛打方向,才擱淺在河岸的沙洲上。向後看,那艘盯梢的汽艇也快速逼上來,撞在了屈原號上。

  屈原號又是一陣猛烈的晃動,三個人都扶著艙壁,踉踉蹌蹌地總算沒有再次跌倒。這時,一個五短身材的人已經帶著兩個打手跳上屈原號,三隻槍口對準了他們的胸膛。他獰惡地笑道:

  “哈哈,漂亮的魯小姐,讓你受驚了。我們從重慶就跟在後邊啦,千辛萬苦,總算逮住你這張肥票。痛快說吧,你是要錢還是要命?怕不怕在你的漂亮臉蛋上劃幾道口子?”

  船員和姚雲其驚恐地看著他們,魯冰倒是十分鎮靜,冷嘲地說:

  “當然是要命啦。你們既然知道我的名字,當然知道我哥哥手裏有幾個臭錢。說吧,要多少?”

  劫匪似乎也沒料到這張“票”如此痛快。他猶豫一下,伸出一隻手:“五十萬,一個子也不能少。”

  魯冰笑吟吟地說:“不多不多,魯冰小姐其實還不止這個價碼呢。知不知道我哥哥的電話號碼?我想既然費盡心機巴巴地跟蹤過來,你們應該知道吧。為我接通,我向哥哥要錢。”這會兒那個綁匪倒傻了,不知道這個鎮靜得反常的漂亮妞兒在打什麽主意。遲疑片刻,他拿出手機撥出一串號碼,電話中一個小姐的聲音說:

  “魯氏公司,請問是哪一位?”

  綁匪厲聲道:“立即轉給魯剛董事長,他的妹妹有急事!”

  少項,電話中魯剛問道:“是冰兒嗎?你這會兒在哪兒?有什麽事?”

  魯冰微笑著從綁匪手裏接過電話,稍稍醞釀情緒,忽然換成淒厲的哭嚎:

  “哥哥,我被綁票了!他們要你在明晚之前送來五十萬現金,否則就要割下我的耳朵和舌頭。你快點送來啊!”

  最後一句被抽噎打斷了。魯剛在電話中焦急地問:

  “你現在在哪兒?”

  “在大寧河小三峽,那艘最漂亮的屈原號上。”她突然福至心靈地加了一句,“千萬不能報警!他們說如果報警就撕票!”

  手機裏傳來魯剛焦灼的喊聲:“冰兒,叫綁票的接電話!喂,我明天一定把錢送去,你們千萬不要傷害我妹妹!”

  魯冰對著手機淒慘地驚叫一聲,隨即摁斷電話,笑著把手機遞給綁匪:

  “怎麽樣?演技一流,效果肯定棒極了。不到明晚,我哥哥就會捧著五十萬現金親自送來。下麵該做什麽?要用黑布蒙住眼睛嗎?”

  她這一番哭哭笑笑,完全成了舞台上的主角,姚雲其和船長傻呆著,連綁匪也愣住了--過了許久,他似乎才想起下邊的台詞兒,獰笑道:

  “魯小姐真是個痛快人。不過等錢拿來還有一整天時間,這樣漂亮的美人兒,不能讓你寂寞呀。”他朝手下努努嘴,“喂,把小姐帶到我的船上。”

  兩個手下立刻凶神惡煞地撲過來。姚雲其臉色蒼白,腿肚子打顫,仍勇敢地衝上去:“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不講黑道規矩!”一個身形粗壯的打手立刻把他摜倒在地,一腳踩到他的胸脯上,嘴裏罵著:“講你媽的規矩喲!”姚雲其苦著臉,嘴角淌出一綹血跡,仍掙紮著扭頭看魯冰。魯冰看看他,摔脫打手的挾持,喝道:

  “不就是想幹那檔子事麽?不用拉,我自己去。”

  她拉拉衣襟,平靜地走到匪首麵前,微笑著向他伸出手。匪首真的發傻了,遲遲疑疑地伸出左手挽上她。魯冰忽然淩厲地飛起一腳,踢在那人的胯下。匪首慘叫一聲,用雙手捂住襠部,魯冰非常利落地劈手奪過他的手槍,回手扔給姚雲其,喊道:

  “快,叫他們舉起手!”

  這一連串動作幹淨利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惜最後這一步實在是個昏著。仍趴在地上的姚雲其機械地接過手槍,還沒愣過神,已被側邊的打手奪過去,用槍頂住了腦袋。另一個打手擺動著槍口,逼住魯冰和船長,厲聲喝道:“不許動!誰他媽動一下我就打碎他腦袋!”

  魯冰在槍口下隻好站住了,她鄙夷地罵姚雲其:“真是笨蛋!”匪首從劇痛中清醒過來,一張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紫,暴怒地罵道:

  “操你媽的小婊子,老子今天非叫你開膛!”

  他拔出匕首衝過來,但在下手前顯然猶豫了--可能是想到了未到手的贖金。他猶豫片刻,“刺啦”一聲撕下魯冰的外衣,露出裏麵淡紅色的半透明文胸,淫邪地笑道:

  “一刀宰了你太便宜了!老子要把你剝光,玩夠了,再一刀刀片了你!”

  魯冰顯然也開始驚慌了,她盯著寒光閃閃的刀尖,強自鎮靜道:

  “你敢動我一指頭,我哥哥一定饒不了你,還有你的五十萬也要泡湯了!”

  聽到妹妹一聲慘叫,電話裏哢嗒一聲,對方把線掛斷了,魯剛仍呆呆地舉著話筒,耳邊回響著那聲淒厲的尖叫。這是在台北成都路的公司辦公樓的大廳裏,平托先生和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大辦公桌旁忙碌地準備著有關這次業務的文件。魯剛打電話時,平托一直豎著耳朵聽著,這時走過來,壓低聲音說:

  “是冰兒的電話?她被綁架了?”

  他不想讓工作人員聽見,所以聲音壓得很低。魯剛點點頭,拉著他走到隔壁的密室,關上房門,他的臉色陰得能擰出水來:

  “是的,綁匪要明天送去五十萬人民幣。你趕快湊齊這筆現金,並通知咱們的‘雲雀’直升機帶足油料,隨時待命。我想親自把錢送去。”他安慰老平托,“不要擔心,冰兒不會出事的,你看綁匪的胃口並不大,可以肯定,他們是想弄到一筆橫財,又不想把事情鬧僵。不要擔心,冰兒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平托憐憫地看看他,魯剛是在對他說寬心話,其實他本人更需要安慰,他的樂觀估計實際上隻是他的祈禱。平托迅速打了幾個電話,把該辦的事交待清楚,回過頭說:

  “最多三個小時就能辦妥,魯剛,我和你一塊兒去。”

  魯剛搖搖頭:“不,你不要去,我還要做好動武的準備,萬一……我帶著班克斯去吧,你去不方便。”

  平托溫和地說:“魯剛,你不要勸了,冰兒也差不多是我的女兒。讓一個老家夥跟著你,事情可能辦得更穩妥一些。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起動武的念頭--真要動刀動槍的話,老平托也不會含糊的。”

  魯剛看看他,沒有再勸。在其後的幾個小時中,兩人在這間密室裏默然相對。魯剛保持著表麵的平靜,但從灼亮的目光和偶爾牽動的嘴角,可以看出他內心的焦灼。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屋裏的空氣好像點根火柴就會爆炸。魯剛忽然說:

  “老魯船長已經去世整十年了。對吧?”

  平托看看他:“嗯,再過一個月。”

  “萬一……我咋有臉去見爸爸媽媽?都怪我,我不該讓她去三峽。”

  平托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魯剛,不要過於自責,這是一樁偶發事件,不是人力能控製的。不要胡思亂想了,上帝保佑,冰兒一定會逢凶化吉。”

  兩個小時後,“雲雀”直升機降落在大樓停機坪,魯剛跨上去時,坐在駕駛員位置上的班克斯探過身,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捏了一下。魯剛領受了這句無言的安慰,點點頭,坐到乘員位上。機艙後部放著一個長條形皮箱,魯剛拎過來檢查了一遍,裏麵裝有兩枝阿斯特蘭手槍,兩枝改進型的以色列烏齊衝鋒槍;座椅下還有一枚單人火箭筒。平托也急急地趕來了,手裏拎著一個密碼箱。看見老平托的身影,班克斯立即啟動引擎,直升機的扇葉平穩地旋轉起來,魯剛伸手把平托拉進機艙,平托喘息著說:

  “現金已經備齊了,走吧!”雲雀一拉機頭,輕捷地衝上夜空。

  匪首獰笑著,但顯然在猶豫,他扭回頭看看窗外,似有所待。忽然一聲巨響,船體猛烈地傾斜,所有人都摔倒在甲板上。來的是一艘小型的快艇,艇上一個身影矯捷地躍上屈原號,威風凜凜地用手槍指著眾匪。一個打手剛想抬起槍口,立時一顆子彈擦著他耳邊飛過去,隻聽來人喝道:

  “乖乖扔下槍,趴在地上!”

  眾匪乖乖地從命。魯冰驚喜地看到,來人正是那個癡情的唐世龍,他穿一身白色的西裝,手裏平端著一枝式樣小巧的魯格手槍,身影矯健--襯著朦朧群山,真像銀幕上俠氣幹雲的佐羅。唐世龍轉向魯冰,親切地展顏一笑,過去拾起綁匪的手槍,把他們幾個人踢到艙角,又順手把姚雲其拉起來,回頭笑道:

  “受驚了吧?這一路我一直緊追著你。我是從重慶就跟上的,不久就發現跟蹤的不止我一條船。看他們鬼鬼祟祟的模樣,我猜測一定沒安好心。幸虧如此,叫我扮了一回救美的英雄。魯小姐,這幾條死狗如何處理?”

  船長很高興有這樣的轉機,笑得合不攏嘴,忙過來說:

  “先生,應該把他們交給水上公安。我這就通知他們。”

  魯冰見唐世龍似乎遲疑了一下,便乖巧地笑道:

  “仇人宜解不宜結,叫他們滾吧,反正他們也沒占上便宜。”

  唐世龍朝她的乳溝掃過一眼,笑著踢起那幾個人:“魯小姐大慈大悲,饒了你們幾個狗東西,還不快向魯小姐磕個頭,給我滾蛋!”

  三個人千恩萬謝,忙圍過來向魯冰叩頭。匪首在抬起頭時,還不忘往她的乳胸色迷迷地剜上一眼,魯冰又好氣又好笑地給他一腳,他狼狽地捂住臉跑了。

  姚雲其既慶幸能意外獲救,又對唐世龍的獨占光彩酸溜溜的,他垂頭喪氣地立在魯冰旁邊,不太友好地瞪著情敵。唐世龍把手槍插回腰間,攏起綁匪的三枝手槍扔到水裏,脫下外衣披在魯冰身上,又大度地同姚雲其握握手,儼然是遊艇的主人。

  被救的美女一直含笑看著他,這會兒走過來倚在英雄身邊,滿懷情意地仰望著他,輕聲問:

  “這些天你一直在跟著我?”

  唐世龍笑道:“對,那些花束都是我從廣州帶來的,然後雇一個小孩送去。”

  “你怎麽知道我要來長江遊玩?”

  唐世龍不好意思地說:“從七星岩見你一麵後我就被你拴住了,我一直派隨從跟蹤著你,為你送花。你和姚雲其一買上去重慶的機票,我就知道了。”

  魯冰粲然一笑:“噢,荒村野嶺的,我正納悶他們從哪兒弄來這些漂亮的鮮花呢。”她仍甜甜地微笑著,忽然突兀地問:

  “那幾個綁匪也是你雇的?”

  船上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齊齊拿眼盯著唐世龍。唐世龍顯然也很吃驚,但他仍鎮靜自若地微笑著,看著魯冰。魯冰冷笑道:

  “不必狡辯啦!這樁劫案雖說布置得天衣無縫,但總的來說也太巧合了。另外,你不讓把綁匪送官,勾起了我的懷疑。還有一點哪,”她抖掉唐世龍的外衣,指著自己的乳胸說,“那匪首下手很有分寸的,他可以撕破外衣,但絕不會扯掉胸罩,這正是電影中常見的分寸感。我想你對他一定有嚴格的命令,你不願讓一個臭男人看到不該看的地方。我這段推理沒有破綻吧?”

  唐世龍確實是緊跟著魯冰二人來到重慶的。他就住在朝天門大酒家,窗外是川流不息的江輪,頭上纏著白色頭巾的苦力在陡峭的石階上兜攬著生意。三天前的晚上,個子矮小、滿臉橫肉的郭三敲開了他的房門。這人是生意上的老朋友顧老板為他挑選的,唐世龍當時提的條件是:此人既要外相粗野,像個黑道上刀頭舔血的人,又不能是真正的黑幫,不是那種心狠手辣、殺人不皺眉頭的人。看來這個家夥還令人滿意。郭三點頭哈腰地行過禮,媚笑道:

  “老板,怎樣稱呼你?”

  唐世龍冷冷地說:“你就喊我黃先生吧。顧老板對你說清楚了嗎?”

  “說清楚了,說清楚了,他說讓我一切聽黃先生吩咐,說黃先生豪爽,講義氣,隻要黃先生滿意,絕不會虧待咱弟兄們。”

  “好,現在你聽著,我要你去綁架一個叫魯冰的姑娘,有一個叫姚雲其的男人正陪著她。他們已經雇了一條名叫‘屈原號’的遊艇,明天就要去三峽遊覽。你們弄兩條船跟上去,一定把她弄到手,但不許傷害她,然後我會去把她救出來。”

  “演雙簧?我懂,我懂。”

  唐世龍冷冷地斜他一眼:“你很聰明啊,可惜我這次用不上聰明人。”

  郭三尷尬地佯笑道:“是,是,我這人就傻透了。”

  “弄到手後,你向她索要贖金,不要太多,五十萬吧。然後……你就假裝要奸汙她,要讓她嚇得渾身發抖,適當時候我會闖進去救她的。”

  “黃先生盡管放心,我一定把這場戲做足。”

  唐世龍豎起一根手指:“但你一定要記住,下手時要有分寸,這個漂亮女人是我的,我不想讓你們的髒手碰到她,也不想讓你們的豬眼看到不該看的地方。要是你們沒按我說的辦,酬金就不用說了,我的手下還會讓你們記住這次教訓。”

  “你放心吧,黃先生。”他小心地說,“按黃先生說的,恐怕至少得三個人,兩條船,還得兩三枝真家夥。這樣下來花費就不小了,黃先生說的酬金……”

  唐世龍喊過隨從,扔給他一個微型送話器和一疊鈔票:“把送話器帶到身上,我得隨時了解事情的進展。這是十萬人民幣,事成後再給十萬。”

  郭三立時眉開眼笑了:“黃先生真慷慨,沒說的,我一定讓黃先生滿意。”他哈腰弓背地退下去,臨走時唐世龍又交待道:“你的真家夥裏不能裝子彈,萬一你的手下笨手笨腳地誤傷了她,我會把你剁碎喂狗。聽清了嗎?”

  在那之後,唐世龍也租了一條快艇,一直悄悄尾追著前麵的三條船。教父嚴令他在“諾亞方舟”上天前把魯冰抓到手裏,利用她的掩護去對付他哥哥,對教父的命令他當然不敢有絲毫輕慢。一切按計劃順利進行,三個綁匪登上了屈原號。他聽到魯冰與綁匪的一番唇槍舌劍,嘴角不由綻出笑意。這個姑娘的所作所為常常出人意料,他發覺自己真的喜歡上她了。然後他飛身上船,扮演一個虎口救美的俠士--誰能想到魯冰竟然輕易地戳穿了他導演的這場戲?尷尬地靜場片刻後,唐世龍哈哈笑道:

  “你真是個聰明的女孩兒,我認輸。我承認我是這幕英雄救美劇的導演。我自以為安排得天衣無縫,但看來我低估了你。”他坦然笑道,“但我想你不會生氣的,至少,這個男人費心費力,大把花錢排這場戲,是為了贏得你的芳心,也算是為你的旅途增加了一點點佐料啊。”

  除了姚雲其,所有人都笑了起來。今天的場麵太有戲劇性了!船長賣弄聰明地說:

  “我說呢,這條水道很安全的,幾個小毛賊是有的,還從未有人敢明火執杖。”

  唐世龍歪著頭問魯冰:“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綁匪撕你衣服時?”

  魯冰微微一笑:“不,我沒有那樣聰明。實際上,這一串珠子我剛剛串成線。”

  “那麽,你剛才對綁匪麵無懼色,是真正的勇敢了。你的勇敢超過了你麵前的所有男人,我向你致敬。”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向姑娘行了一個西點軍校式的軍禮,也拿這句話損了船上的男人,當然主要是姚雲其。姚雲其十分惱怒,卻有口難言。剛才他的表現恐怕算不上英雄--雖然說不上怯弱,但說到底隻算一個插科打諢的醜角。魯冰嘲弄地看看姚雲其,回頭對唐說:

  “謝謝你這幾句高級馬屁。喂,船長把那束花拿來。”

  船長取過那束鮮花,朵朵鬱金香、水仙和玫瑰在放置一夜後仍然鮮豔潤澤。魯冰把臉龐埋在花叢中,深情地說:

  “你已經為我送了十幾天花,我一直盼著見到你,用這樣的方法感謝你。”

  唐世龍大度地說:“不必客……”他的話沒說完,魯冰突然猛地把花束摔到了唐的笑臉上。所有人都愣了,唐的笑容凝固了,就像突然凝固的岩漿。魯冰笑嘻嘻地說:

  “親愛的,請你滾蛋吧。我不喜歡有人死皮賴臉地整天追著我,把我當傻瓜,設下圈套讓我鑽。請穿上你的衣服,帶著你的一片癡情,快點滾蛋吧。”

  一刹那間,唐世龍似乎無地自容。船長憐憫地盯著他,十分同情這個運氣不佳的癡情男人。姚雲其當然十分得意,但他想幸災樂禍不是騎士風範,便收起喜悅默默地看著唐。他想,撇開個人得失的話,這個癡情的男人確實值得同情。

  唐世龍很快恢複了鎮靜。他坦然地笑著,從地下拾起外衣,離去時,還同姚雲其和船長拉了拉手。跳過船舷,他扭過頭,威脅地把手指放到唇邊說:

  “小心,我不會放過你的!”

  天色已經微明,保鏢一聲不響地駕著快艇。他剛才留在快艇上,對船上發生的事不甚了了。從主人突然離開屈原號來看,似乎計劃的執行有了變化。但他遵從組織的規矩,不想去打聽。唐世龍挺立在船頭,心情十分沮喪,他沒有料到精心計劃的方案竟然全盤失敗。說到底,是他低估了魯冰,這個喜怒無常、性格乖戾的漂亮女人並不僅僅是一隻花瓶--當然她也絕不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但有時卻能做出一些驚人之舉。

  不過,這次失敗也許算不了什麽,憑他對女人的敏銳嗅覺,他看出魯冰雖然對他尖辣刻薄,但在內心裏至少是不討厭的。他必須、也很願意把這個遊戲繼續下去。

  快艇回到龍門峽口,另一隻快艇急急追上來,郭三在船頭喊著:“黃先生!黃先生!”唐世龍示意保鏢放慢速度,兩船並行後,郭三諂媚地笑著說:“黃先生,事情這麽快就辦妥啦?”

  唐世龍沉著臉沒有回答。郭三小心地說:“黃先生還有什麽吩咐嗎?要是沒有,我們就回去了。黃先生手頭要是方便的話,那十萬……”

  唐世龍沒好氣地罵道:“你還有臉要?都怪你們這些笨蛋把戲演砸了!那個鬼婆娘什麽都知道了。”

  郭三吃了一驚,他最關心的是自己的賞金會不會吹灰,便苦著臉哀告:“事情辦砸了?黃先生,我們可是全按你的吩咐幹的呀,一星一點也沒有變樣呀,你老……”

  唐世龍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了他的求告。平心而論,這次把戲弄穿幫不能怪他們,至少主要不怪他們。他從皮箱裏捏了兩疊鈔票,隔船扔過去:

  “拿上你們的十萬滾吧,不許對任何人透露風聲。”

  郭三喜出望外,連連打躬作揖:“黃老板,你真是大仁大義,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吩咐。黃先生,你老走好。”

  既然錢已到手,郭三一分鍾也不願多停,那條船迅速掉頭,向上遊方向開去。唐世龍的保鏢這才知道行動沒有成功,他探詢地看看老板,唐世龍平靜地說:“回重慶,然後直飛台北。”

  快艇飛快地向上遊開去,一會兒就超過了郭三的那隻破快艇,遠遠看見船上的三個人手舞足蹈,樂得不知高低。唐世龍一直默然地立在窗前,保鏢偷眼瞧瞧他,發現他的臉上已褪去陰沉,偶爾還綻出了一絲笑紋。他想,也許情況並不像老板說的那樣糟。

  飛行途中,魯剛一直把一張軍用地圖攤在膝蓋上看著。從地圖上看,從台北到大寧河直線距離正好一千公裏,兩個多小時就能到達。直升機很快橫越台灣海峽,橫越了險峻的武夷山。為保險起見,他們在長沙停了一會兒,略作休息,把油箱加滿。

  他們已經到了湖北的地界,在溫室效應引發了洪水之後,這個昔日的千湖之省又恢複了原狀,一個接一個的湖泊就像女神的異形神鏡,在晨曦中閃著璀璨的光芒。前邊,在兩列山峰的夾峙中,他們終於看到了那條蜿蜒的長龍,那條從唐古拉山飛瀉萬裏的玉龍。它以三峽大壩為明顯的分界,在大壩西邊是一串酷似串珠的銀白色的人工湖。直升機溯流而上,很快到了大寧河的人口,班克斯回身向魯剛點點頭,壓下機頭,下落至兩岸的峭壁之中,順著河麵低飛著。

  很快就要見到冰兒了,很快就要見分曉了。魯剛緊緊盯著機翼下一條又一條的遊船,眼睛中閃動著焦灼的光芒。忽然,前麵有一艘流線型的豪華遊艇劈水而來,一男一女立在船頭,雙手捂作話筒大聲叫喊:

  “魯剛先生!哥哥!我們在這兒!”

  是魯冰和姚雲其,他們都安全!班克斯急忙在空曠處轉過機頭,追上遊艇,懸停在遊艇上方。魯剛從軟梯上爬下去,把妹妹攬在懷裏,在強勁的旋翼聲中大聲地急急問道:

  “你們怎麽獲救的?綁匪呢?”

  姚雲其笑著,看著魯冰的眼睛,不知道是否該說出實情。魯冰笑了一會兒,附在哥哥耳邊大聲說:

  “一場虛驚!是一個姓唐的家夥導演的,就是咱們在七星岩見過的那個家夥,他雇人裝作綁匪,自己再來扮演俠客。讓我識破了,臭罵一頓,把他趕走了!”

  魯剛這才把心中的千斤巨石放下來,突如其來的喜悅之潮一下把他淹沒了。直升機的旋翼氣流在河麵上吹出一個圓形的白浪區,魯冰的頭發和衣裙都猛烈地翻卷著,她的發絲摩挲著魯剛的臉,渾身洋溢著無盡的喜悅。魯剛靜靜地攬著她,任妹妹的親情一滴滴滲入心田。

  平托也從直升機上爬下來,一手還拎著那隻錢箱。魯冰快樂地說:

  “喲,把平托大叔也驚動了!你們把錢帶來了?飛機上是誰,是班克斯嗎?”她大聲喊,“你好,班克斯,謝謝你來救我!”

  平托笑著“嗯”了一聲,問清了情況,把錢箱遞給魯剛,過來擁抱魯冰:“你這隻不安生的小山雀,你知道嗎?昨晚把你哥哥愁壞了。是哪個姓唐的家夥?他是什麽人?”

  魯冰笑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細,上次在七星岩與他見過一麵,我甚至沒同他說過話。我沒想到他會不遠千裏追到這兒。”

  姚雲其也過來同兩人握手,魯冰嬉笑著說:“哥哥,這次真的虧得姚先生陪著我,他在綁匪麵前表現得非常勇敢--可惜他不會武功,讓綁匪一腳踹倒了。”

  姚雲其的臉一下紅了,低下頭,顯得手足無措。魯剛不知道其中的實情,便裝著沒有聽見這句話。魯冰忽然把目光轉向了錢箱,似笑非笑地說:

  “哥哥,前幾天我問你要錢時,你不是說現金不足嗎?”

  她感到平托大叔的擁抱突然僵硬了。平托同魯剛交換一下目光,臉色陰沉下來。他藏起自己的不快,親切地問了一些情況,又問魯冰現在是否返回。魯冰用力搖頭:“NO,NO,這次的旅行太刺激了,我還沒有盡興呢,你們先回吧,我和姚雲其再玩兩天。”

  魯剛和平托都沒有勸她,魯剛問:“錢夠花嗎?”

  “夠了。”

  魯剛和平托走到船尾向船長致謝,又同魯冰和姚雲其告別,然後順著軟梯爬上飛機。班克斯朝船頭的魯冰揮揮手,推下操縱杆,迅速爬升,把群山拋到機翼下,順著來路返回。機艙後麵的兩人一直一言不發,魯剛從皮箱中取出槍支,無意識地瞄著艙外,推上膛,又退下來。玩了一會兒,他百無聊賴地把槍支扔回皮箱。平托若有所思地說:

  “魯剛,我再次警告你,你的溺愛會毀了冰兒。”

  魯剛苦笑著,勉強為妹妹辯解:“平托大叔,不管怎麽說,她還是一個病人嘛,她還沒有從那個夢魘中醒過來呢。我常常想,如果我也處在她的位置,像她那樣生活在殘缺的人生中,恐怕我的性格也會逐漸扭曲的。以後慢慢勸說她吧。”

  平托歎息一聲,不再斥責他了。他對班克斯說:“快點趕回台北,原定今天帶我們的客戶去哈馬黑拉島,包租的波音737飛機已經預定,但願明天能把合同順利地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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