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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當頭一棒!

  好似走在大街上,晴空萬裏,陽光燦爛,卻突然間,砸下幾顆大冰雹,還長了眼睛似的,單單往你頭上來。你說你,有什麽脾氣吧!

  鄒雲被桃色新聞,撂倒在了能源局,甩出去的身影,都飛進了上江市。

  加拿大女人寧妮懷孕了!

  清明節前一天,夜裏九點三十六分,在能源局局域網論壇上,有人以“朋友”的名義發了一個帖子。

  中加友誼結碩果

  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能源局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鄒雲,與來自加拿大的寧妮女士,已經有了中加友誼的碩果。日前,寧妮女士在能源局職工醫院,做了身體檢查,寧妮女士及胎兒的健康狀況良好!

  鄒雲是在第二天上班後瀏覽局域網時看到的。腦袋當時就炸了。

  他昨晚是在龔琨那裏過的夜。龔琨是能源局職工醫院幹部住院部主任。鄒雲給能源部副部長蘇南當秘書的時候,就認識她了。她比鄒雲大兩歲,鄒雲今年三十四歲。

  過去蘇南每次到上江來,都要騰出身子去醫院享受中藥浴。再就是龔琨獨創的五十三式保健按摩,蘇南也很稱道。那時,機靈的鄒雲,在龔琨的大小事上都沒少使勁。龔琨從副主任到主任,從兩室一廳到三室兩廳的住房,這一切都是鄒雲運作的。

  秘書是領導的影子。這個影子的長短深淺,領導心裏還能沒數?一次來上江,蘇南風趣地對龔琨說,小龔呀,要是部裏評選十佳秘書,我想鄒秘書這一票,你是不會不投的。也就是這一次見麵,鄒雲知道龔琨離婚了。龔琨沒有孩子,她的婚離得倒也省心。

  滿打滿算,鄒雲來到上江,也就六個多月的光景。初期他跟龔琨的關係,始終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對這樣一個夠得上部級領導、有過婚變的獨身女人,鄒雲的謹慎也是有道理的。

  至於說龔琨,在鄒雲到來後的前三個月裏,也僅僅是打過幾次禮節性的問候電話,沒在什麽具體事上,給已經換了身份、有了一些權力的鄒雲添過麻煩。

  後來鄒雲與龔琨的關係,發展到零距離,進入另一種性質的溝通,跟電腦有著直接關係。

  有一陣子,鄒雲工作受阻,心氣不順,眼神黯淡,幾件拎在手上找地方擺放的事,到頭來稀裏嘩啦都砸在了腳麵上,弄得情緒裏夾風帶雨。一天晚上,他剛放下愛人秦曉妍從北京家裏打來的電話,就收到了龔琨發來的E-mail。心裏一陣顫動,感覺到了新鮮和親切。昏沉的腦子,頓時就不那麽渾濁了,仿佛剛剛被龔琨那雙纖細柔軟的小手做了一次高質量的保健按摩。

  龔琨這是第一次,在網上跟鄒雲聯係。在那封信裏,龔琨也沒說什麽不著邊際的話。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近來心情不好,隻想問候你一下。你在上江沒有親人,如果說好朋友,我想我該榜上有名。另外家裏的電話換號了,新號碼是6031223.

  鄒雲弓著身子,抱著頭,盯著電腦屏幕,裏裏外外考慮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回信的念頭,用手機打通了龔琨剛給的住宅電話。鈴聲響過三次,那邊就接起來了。

  你好,龔大夫。鄒雲說。聲音沒走正道,心裏顯然有些緊張。

  嗯……龔琨遲疑的聲音,拐著彎兒爬進了鄒雲的耳朵。

  謝謝你給我發來E-mail。龔大夫,你近來,挺好的吧?鄒雲說著話,就走到了窗前。

  還行吧。龔琨道,聽說你最近忙得不大開心。

  鄒雲一揚脖,閉上了眼睛,心裏酸楚起來,喉嚨堵得像是隻有一條細縫了。龔琨說,你要是鬧心,就要學會放鬆自己。我剛在城南的柳園買了一套商品房。

  鄒雲把手機移到另一隻耳朵上,盯著衣架,心裏莫明其妙地狂跳開來。他緊攥著手機,在某種陌生衝動的慫恿下,就著一股湧上來的心潮開了口,我想……見見你,龔大夫!

  十二號樓……三單元……四零一。龔琨的聲音,有點顫悠。我這就打車過去。說完,鄒雲猛地抖了一下,臉色詫異,像是剛剛在一份生死攸關的合同上,把自己的名字,簽錯了地方。

  在龔琨之前,鄒雲性箭射中的目標,隻有他愛人秦曉妍。

  ——沒有情人的日子,就這樣被鄒雲在上江告別了!

  第二天晚上,鄒雲又來到龔琨家裏。昨晚的溫馨感覺,再次溫泉水一樣在鄒雲疲憊的軀體裏,嘩嘩啦啦流動起來。途經大腦時,把沉積在記憶裏的雜質輕輕的都帶走了。他那雜草叢生的心底,也被流速適度的暖流淘洗得幹幹淨淨,溫馨陣陣。

  是啊,從黑夜裏走出來的獨行者,尤其是當下處境不妙、有苦難言的官人,這時麵對一扇陌生的門,以及一盞亮燈,就會身不由己就把身上的一些事兒,在這扇門內了結,或是在這扇門裏重新賦予內涵。這種奇異的、多少有些怪誕的心理感受,讓鄒雲找到了女人的溫情!

  其實昨晚,在這套裝修得說不上華麗的房子裏,盡管有著令人陶醉的氣氛,有著發生故事的理想空間,然而卻沒有發生一步到位的浪漫故事。那情景就像一撮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等水來浸泡的幹茶葉,它散發出來是陣陣別樣的清香。他倆坐在客廳的轉角沙發上,借著情調舒緩的壁燈的柔光,喝著產於哥倫比亞的純度咖啡,說些遠離現實、與人心不即不離的話題。當他們說到蘇南時,龔琨不緊不慢地告訴鄒雲,在過去的這些年裏,她一直把蘇南當義父看待,她和蘇南之間的關係,始終停留在……說到這裏,龔琨聳聳肩膀,歪著腦袋,打了一個比方——就像你我此時的狀態。

  一瓶洋酒讓他們今晚的狀態,發生了本質的變化。鄒雲身上堅挺的物件,被龔琨身上柔軟的部位吮吸了很長時間。事兒做得透徹、默契、激情、給予,彼此把彼此,升華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高度,盡情領略無限的深邃、飛翔的快感!

  這算什麽呢?歇息的時候,她喃喃,一次合情不合理的親密接觸?

  他回應說,情大於理,現時特色。

  她說,情人有風險,開發須謹慎。

  他道,官人多變化,投入須三思。

  一床橙色毛巾被,將兩片散發著熱氣的裸體,蓋在了寬大的雙人床上。

  合作得到的快樂和安慰,被他們漸漸敏感起來的神經,緊緊地纏繞著,就像是兩個特別會過家家的孩童,得了對方的寶貝後,心思就不在玩上了,而是動在了怎樣守護剛剛得來的成果上。龔琨似乎在守護成果上,更有主動性和創造性。她用溫熱而柔軟的右手,輕輕在鄒雲平坦的小腹上,著力適度地推揉著,朝著一個更朦朧的境地去了。這期間,鄒雲的兩手上隻要稍稍有一點頑皮的小動作,她就會像個主治醫師對待不配合治療的病人那樣,讓你聽話,讓你別鬧,柔聲細語地提醒你,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個序曲,後麵的戲還精彩著呢。

  做愛,人人會,可是做愛後,細心養護器具、調劑潮起潮落的情緒,就不是人人都拿手的了。所以說,做愛是體力活,精心嗬護是心上事。隻有心能把激情過後漸漸降溫的身體,引入到一個依舊溫暖如春的精神世界,爽朗感悟異性潛在的另一種活力!

  鄒雲虧空的身體,就這樣被龔琨這隻千回百轉的手,養護得舒坦了,每一根筋骨上,都生出了嫩芽似新鮮的感覺。整個人就像是被一片如蓮的雲朵,攔腰托舉起來,輕盈得幾乎無法感知地球的引力了,飄飄欲仙。

  當著陸的感覺重新回到身上,鄒雲從龔琨這套係統的嗬護動作一下子聯想到,其實自己行走官場,有時需要的就是像龔琨這樣一隻手上的獨到感覺。因為這隻手的能量,有技巧把一種結局轉換成另一個主題的開端。

  從龔琨家回來後,鄒雲不知怎麽的就被招待所裏他所熟悉的物品、氣味和色彩,刺激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他覺得這些東西,一下子都沒有了來龍去脈。蘇南突然山一樣聳在眼前,可剛才他在自己心裏沒留一絲影兒。他想了想,今晚就算借著龔琨的身子把老領導的關係延伸了。

  辦公室裏,鄒雲麵對電腦上亂七八糟的帖子,臉色難看。他心裏有數,人在官場走動,一怕錢財來路不明,二怕道德危機。自己來到上江,還沒有把一個春夏秋冬過全,身子就沾上了臊氣,而且還是洋臊氣!

  我操他媽的!鄒雲攥著拳頭,磨著牙,氣得沒轍!

  寧妮女士,來自加拿大,今年三十歲出頭。在中國闖蕩了七年多,前後跑了幾十個地方,一口普通話說的,比中國的南方人還地道。先後做過中加文化交流使者、商務談判助理、同聲傳譯、大學英語講師、外文資料翻譯等,現定居北京。平時自駕寶馬,是京城幾家外資俱樂部的常客。獨身生活內容,比中國的一般兩口之家還要豐富,日子過得挺快活。現已加入中國籍,寧妮是她的中文名字。

  離京前,寧妮在能源部打工。鄒雲到上江赴任不久,了解到能源局外事缺人手,尤其是缺寧妮這樣的中國通。於是就動了熱心腸,跟平時往來頻繁的部外事局局長商量,想借寧妮用一陣。

  這點公事,累不著外事局局長。他上嘴唇一搭下嘴唇,就把事應承到了句號上。寧妮高興得不行,帶著一般新鮮勁,活蹦亂跳離開了京城。上江空氣清新,街道上樹多人少,沒有叫人耳朵和心髒都無法承受的嗓音源。寧妮此番承認,他鄉即故鄉。

  鄒雲和寧妮都住在局招待所裏,寧妮在二樓,鄒雲在一樓。平時兩人單獨接觸並不多,有時鄒雲打橋牌缺把手,就打電話求援寧妮,寧妮要是沒事,就過來湊個數。偶爾寧妮那邊來了老外,寧妮也會把鄒雲招呼上樓,陪著聊聊天。如果鄒雲高興了,大不了請幾個老外吃頓飯,或是去開發區打打高爾夫球。

  現在麵對這件有影無形的風流韻事,情緒紊亂的鄒雲,心急火燎地打通了寧妮手機。寧妮嗎?我是鄒雲,你在哪裏?鄒雲壓著沒處可發的惱火。

  你沒出息!寧妮一張口,火氣就出來了。打斷了鄒雲的話,你敗壞我名聲,我不會跟你完事的,你這個混蛋!說罷,就關了手機。

  鄒雲手舉話筒,愣在了那兒。半天才倒出一口大氣,把話筒放回原處。盯著銀灰色電話機,眼睛眯得很小,好像是在找這部電話機的毛病。寧妮的一番指責,讓鄒雲徹底掉進了無底的井裏。他越發不明白了,這個外國女人憑什麽發火?不管別人嘴上怎麽沸沸揚揚,他們之間有沒有肌膚活動,她心裏怎麽會沒數?看她剛才說話的勁頭,好像自己真把她拿下了似的。他媽的這叫什麽狗屁事!

  鄒雲心火一升再升,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走到飲水機旁,飛起一腳,把滿滿一桶礦泉水踢翻在地。腮幫子上的肌肉,突突抽搐了幾下。

  不知過了多久,鄒雲才把心裏的火壓住,打電話到局外事辦。主任說寧妮不在,可能回北京了。

  見鬼!鄒雲咬牙說,臉色煞白。

  電話鈴響了,鄒雲看了一眼電話機,沒去接。

  直到第四個電話打進來,鄒雲才一臉無奈地抄起話筒。你都看見了吧?龔琨的聲音聽著有點虛弱。

  鄒雲氣哼哼地,這是一個陰謀!

  龔琨道,我相信。不過你要冷靜點。現在你打算怎麽辦?網上可是夠熱鬧的了,帖子多得像雪花。

  鄒雲望著窗外,眼裏空蕩蕩的。

  龔琨長歎一聲,你最近,沒得罪什麽人吧?要不行,就報案吧。

  鄒雲心煩意亂地說,我也不知道。報案?到頭來還不是越報越給自己添亂。

  那你,總不能就這麽呆著吧?鄒雲聽得出,龔琨在替他著急。

  等我找到寧妮再說吧,現在不知道她跑哪去了。鄒雲道。先這樣吧,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亂來的後果,隻能是亂套。

  就在鄒雲焦頭爛額的時候,常務副局長馮仲,在辦公室裏接起了市委書記範久鳴打來的電話。範久鳴說他昨晚才從省裏回來。往下,兩個人的舌頭,就把話題擰在了鄒雲的桃色新聞上。

  馮仲拖著長腔說,也真是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啊。

  範久鳴咳嗽了一聲,說道,房越寬,心越窄;錢越多,情越少;官越大,妻越小;路越長,命越短。這是我此行省裏聽到的“八越”歌謠。

  馮仲把手裏的煙點燃,轉著P股下的椅子,幹笑兩聲說,得權不得勢;得勢不得利;得利不得壽。一個道理吧。

  範久鳴停了停問,這件事是從哪兒擠出來的?版權歸誰所有?不會是你老弟的業餘大作吧?

  馮仲撇了一下嘴,口氣一本正經。我說範書記,這可是個中英文對照的版本,就我這個隻認得OK的人,有那個原創能耐?

  那依你估計,這個事,能鬧到什麽程度?範久鳴問。

  部裏肯定是要刮風下雨了。至於說最後結果,還很難預料。鄒雲畢竟不是個白給的草包,再說他還有大樹靠著。

  範久鳴降下語調,解鈴還須係鈴人。就看他下一步,怎麽在那個外國娘們身上做文章了。你老弟啊,就穩一點吧!站在一旁,看看西洋景,也蠻開心嘛。

  咳——馮仲歎息道,其實我,是不想他出事的。

  可有時,人算不如天意啊!該你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縫。範久鳴陰陽怪氣地說。

  沉默片刻,馮仲換了話題。我聽說前幾天,郭田帶著省裏一個什麽廳長,去澳門玩得挺開心。我這裏的傳說,可是說起風就起風。我說範書記,郭田是你的人,沒事時你得敲打敲打他,別太張揚!東能油品,夠紮眼的了。

  東能油品的全稱,叫東能油品銷售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是能源局一分為二時期,市裏跟能源一局合夥經營的買賣。現在的總經理叫畢慶明。此人當時是一局市場開發處副處長。至於馮仲剛才提到的郭田,是副總,範久鳴那邊過來的人。

  過去,馮仲和範久鳴都被東能請到境外玩過。那些開心的內容,他們都一清二楚,某種玩法的精彩程序和神秘節奏,已經儲存進了他們的肌體。所以說他們現在的擔心,不是多餘的不說,還都有血有肉。這樣一來就很容易讓他們在冷靜的時候,後背上冒出虛汗來。

  幾天前,鄒雲還去過東能。馮仲說,他兼著紀委書記,你說他去那裏,還能有什麽好事?我還聽說,又有人往他手裏遞匿名信了。我看他就是衝著匿名信裏的內容,打著檢查工作的幌子,去東能實地探聽虛實。

  範久鳴說,噢,那我心裏就有數了。

  馮仲沉吟半天問,我說範書記,你這是什麽意思?

  範久鳴哈哈一笑,明擺著的事嘛!你說有誰不知道,你的畢老總是個電腦專家。要是有人跟他過不去,他的專長還不就發揮出來了?好啊,這年頭,是該出手時就出手,出手晚了命沒有。

  馮仲的臉色有些懊惱,像是突然意識到,剛才說出了不該說的話。他搖搖頭,再次換了話題。還有個事,範書記。就是大港油田西小區水管線改造工程的土方活,我留到手裏了。你前些天說的那個施工隊,到底有譜沒譜?

  範久鳴嘿嘿著說,叫他們去賣苦力,又不是搞科技,沒問題。這兩天找個空,我讓那家夥好好請請你,我親自三陪。呦,到點了。就先說到這吧老弟。我得去政府那邊,開個會。

  掛斷電話,馮仲陰著臉,在屋子裏轉了兩圈。然後拿起話筒,把電話打到畢慶明辦公室。沒人接,馮仲猶豫了一下,又打通了畢慶明的手機。

  馮仲直入主題。剛才,範久鳴來過電話。這條老狐狸把鄒雲的事往你身上聯想了。你多留點心吧。

  畢慶明道,我明白,馮局長。

  有什麽新情況,就跟我打個招呼。馮仲憂心忡忡地說。

  你放心吧,馮局長。畢慶明口氣很有準。

  放下電話,馮仲心裏還沒消停下來,房管處黃處長來了。進門就說,原來是這麽回事啊,馮局長。

  什麽這麽回事?這麽回事是怎麽回事?馮仲明知他話裏所指,卻要裝出一臉糊塗來。

  中加友誼碩果啊!黃處長臉上的笑,空前的過癮。我剛下來。這會兒網上,都開鍋了!什麽味道的帖子都有。酸甜苦辣鹹,我說馮局長!

  馮仲瞅著他的臉,想笑,但收住了。迂回著說,黃處長,你可是老領導了!不要在一些還沒有定論的事上隨便開口。這樣不好!你應該有教訓才是。馮仲這番話,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

  黃處長收了臉上的笑,哼了一聲,顯然是想起了不願在此時想到的往事。

  鄒雲來到能源局一個月頭上,曾拿黃處長當坎兒,邁了一次。結果呢,沒有邁過去不說,還栽了一個跟頭。能源局機關大樓裏的處長們,對鄒雲這個剛來不久的年輕領導,普遍不看好。覺得他年輕,P股很難在能源局裏坐穩。大有撈一把就走的來頭,貼不貼他,怕是都沾不上什麽光。至於說他日後能給能源局帶來什麽好處,那你最好別往實實在在的地方想,免得失望。

  這是處長們的感覺,而那些局級領導的心態,就更複雜了。局長兼黨委書記的李漢一,明白自己一肩挑兩擔,本來就是個臨時的差事。至於說將來鄒雲是否能拿去其中一職,那就看他的本事和活動渠道了。在李漢一看來,日後爭權奪勢的人,是馮仲和鄒雲,沒自己什麽事。馮仲今年四十七歲,還有幹頭;鄒雲剛三十四,奔頭就更大了;而自己的年齡,再有幾年就湊夠了三十加三十這個數,跟他們還有什麽好爭的?平平穩穩(這時他兒子李淩,給他惹出的麻煩,已經讓他感到不省心了)一路正局級到底,這一輩子,也就打發過去了。從眼下情形看,把身上的一個職務交給鄒雲,是早晚的事。李漢一沒有估計差,盡管那幾個副局長,都對鄒雲沒有好感。但這些人目前還沒有實力對鄒雲說三道四,充其量也就是彼此之間,你來我往的發點小牢騷,說些小怪話。諸如能源局是座金礦,也架不住張三來裝一兜子、李四再弄走一口袋,資源不能再生,掠走一點,少一點。一溜“局長”二字前麵掛著副的人,熬成婆婆的戲,看來是沒多大了。

  說來也就是惟有馮仲的不痛快,最貼近能源局現實。當初馮仲本以為用不了太久,自己這個常務副局長,就能從李漢一的辦公室裏,搬過來一把正局級的椅子。卻是沒想到,半路上殺出來一個鄒雲,這個正處級的副部長秘書,由北京一步邁到了能源局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的位置上,明擺著是衝局長,或是黨委書記來的。這能不叫他心裏窩火嘛。

  再說好吃老本的老黃,不把鄒雲放在眼裏就不放在眼裏唄,還動不動就說些風涼話,小品演員的勁頭,拿鄒雲到處搞笑。於是少數看好鄒雲的人,就趁機繪聲繪色地給鄒雲傳話。鄒雲聽了,臉上雖說沒什麽,可心裏也是不舒服。鄒雲能掂出斤兩,老黃牛逼,牛在他手裏有實權。人家管全局的房子呀!一些跟他平級的處長們,尤其是那些在自己或是親朋好友的房事上,還有活動空間的領導,在跟老黃吃吃喝喝以外的時間裏,有誰不敬他幾分呢?恭維話隨時在嘴邊待命啊!而那些堆積在老黃眼皮底下的人,巴結他的方式和招數,那就更不用說了。鄒雲聽說某某工會主席,為了調一套麵積大一點、樓層好一點的房子,居然把小老婆也獻出來,讓老黃同誌從裏到外煥發了一回青春。對老黃,那些平時敢怒不敢言的受氣包們,也隻有在背靠背、民主評議幹部的時候,才敢咬牙瞪眼,在測評表上狠狠發泄一頓。要說有膽量跟老黃較真的人,還是那些離退休的元老派領導,敢罵他雜種、貪官、敗家子。然而這些七老八十的元老派領導,替大家夥罵幾句,也就累著心了,再讓他們站出來動點真格的,誰都沒戲唱!

  也搭鄒雲剛來,有點急於出成果,創鄒雲這個品牌,於是就捏著一封猴年馬月的讀者來信,貿然拿老黃開刀了。打算擠出他幾滴尿來,讓大家都聞聞他的臊味。那天鄒雲找老黃談話,內容涉及的是讀者來信上揭發的一些問題。談了沒多久,鄒雲就把老黃談蔫巴了。老黃不住地檢討工作上的失誤。看著老黃晚輩似乖巧的臉,鄒雲心裏多少感到了舒服。心說老黃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個熟透的柿子,捏他幾下,他就出湯了。誰知兩天後,鄒雲接到部裏一個年輕副部長的電話。對方開口很正經,這讓鄒雲心慌起來。年輕副部長跟鄒雲解釋他在上江那幾套房子的來龍去脈,聽得鄒雲後背上直冒涼氣。就覺得老黃的臉,刷地從記憶裏鑽出來,在他眼前皮笑肉不笑地晃蕩,後來就變得封麵人物一樣醒目了。

  鄒雲在部裏侍候蘇南時,還真沒從什麽人嘴裏聽說過年輕副部長,跟能源局的老黃有什麽瓜葛。當晚,副部長蘇南也打來電話,提及的也是老黃的事,口氣倒是溫和。意思是說,你鄒雲剛到一個新地方,走路要抬頭,說話要準,辦事要穩。工作上有什麽困難,就多聽聽周圍人的意見。盡量不要做出夾生飯來,那樣的話誰都吃不下去。就這兩個電話,真切地讓鄒雲見識到了老黃的絕活。真是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同時還悟得,他做秘書時看到的那個能源局,跟現在他來當副書記看到的這個能源局,完全是兩碼事。

  現在鄒雲出事了,黃處長開心,也在情理之中。黃處長眯著眼睛說,嘴巴沒毛,辦事不牢。神童可都是早夭啊,馮局長!

  馮仲不想讓黃處長的表情,勾出自己心裏的真實感受,怕他節外生枝。黃處長這個人,馮仲心裏還是有數的,能耐不大,貪心不小,會跟風,會站隊,會耍弄小伎倆,在部裏也有點小背景。這種人盡管靠不住,可有時也還是有利用價值的,輕易也不好冷淡他。因為有些事不從他門口過,辦起來也是費勁。馮仲衝黃處長點點頭,口氣略帶同情地說,黃處長,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門被敲響時,鄒雲的臉色,還是一籌莫展。來人是黨辦主任劉四學,一個剛過不惑之年的瘦高男人。手裏握著手機,表情慌裏慌張,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心裏揣著沉甸甸的事兒。鄒書記,剛才蘇部長把電話打到我那兒去了。蘇部長讓你馬上跟他聯係。

  鄒雲勉強笑笑,劉主任,我知道了,謝謝你。

  劉四學站在原地,謹慎地說,鄒書記,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鄒雲點點頭,似乎身上連說話的勁都湊不齊了。鄒雲望著桌上的電話,幾次欲伸手,結果都沒有伸出去。此時這部電話像似格外陌生,陌生得像一個不祥的之物。他提了一口氣,拍拍腦門,硬著頭皮拿起話筒,把電話打到了蘇南那裏。蘇部長,您找我?鄒雲語氣小心。

  蘇南道,小鄒啊,事兒已經傳到部裏了。

  鄒雲的心猛地一抽,兩個眼圈刹那間潮濕了。蘇南的聲音,讓他感到了委屈,腸子都擰麻花了。自從謠傳出來後,他光是驚訝、恐慌、氣憤和頭昏腦脹了,還沒來得及在這件有嘴說不清的事上,真實表現一下自己的不幸心情。這一刻,鄒雲要不是使勁憋著,眼眶裏的淚水就要流到臉上來了。蘇部長……鄒雲哽咽道。

  如果說,我聽到的這些不是真實的,那我有耐心,也有信心,等你的解釋。蘇南把他對這件事的態度,明明白白地亮給了鄒雲。

  鄒雲閉上雙眼說,我不會辜負老領導對我的期望……

  蘇南沒再說什麽,但他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先把電話掛斷。而鄒雲不趕在蘇南前麵放下話筒,則是出於習慣。線還連著,在一陣絲絲拉拉的聲音裏,夾雜著兩個人不同頻率的呼吸聲。就在鄒雲拿著話筒的手有點哆嗦的時候,蘇南把電話撂了。隨之而來的一串盲音讓鄒雲緊繃著的身子,刷地鬆弛下來。

  鄒雲左手撐在桌麵上,右手裏握著嗡嗡作響的話筒,腳底下有點發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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