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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共湖東縣委紀律檢查委員會、湖東縣監察局《關於幹部參與礦業經營等違紀行為的通告》,剛剛發出去一天。到湖東縣紀委登記的領導幹部就有十人之多。這些人大多是縣直部門的一把手。這裏麵第一個到紀委的,不是別人,正是礦業局長錢衛中。

  錢衛中是拎著錢袋子到紀委的,據他所填的登記表,他這些年一共參與了三家礦業的經營,都是以股份製方式進行的。個人先投資獲得股份,然後分到幹紅。三年來,獲利二十八萬元,現在全部交出。錢衛中走出紀委辦公室的時候,一臉陽光。他本來想到令狐安書記的辦公室,再匯報一下。但臨時又改變了主意。這個關鍵時刻,他覺得還是少打擾一點令狐書記好。令狐書記一個多月前,就跟他談要動一下他。當時,他還真有些不太情願,至少是心裏不太痛快。雖然,他也知道,陸向平他們正在調查他。令狐安書記在調查的關節眼上,要調動他,顯然不僅僅是一般性的工作調動而已,暗底裏更多的一是一種保護。但當官不就是要點麵子?想當年,錢衛中從縣委辦調到湖東第一大局礦業局,是何等的風光?而現在,他真的得離開礦業局,到個清水衙門去嗎?何況令狐書記也沒說到哪個單位主。錢衛中私下裏也排了排。縣裏缺著一把手的單位,目前沒有。既然是一般的清閑單位,應該是很少有人願意去鑽的單位。是哪裏呢?

  一周前,當錢衛中得知縣委常委會已經開會做出了對礦業經濟中相關問題的處理意見後,他立即給令狐安打了電話,報告說他將在通告出來後第一時間,去紀委說明問題。令狐安說這就對了,態度很好。而態度是決定問題性質的一個重要方麵。縣委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幹部,給這些幹部們一個改正的機會。隻要沒有受賄等嚴重違法行為,縣委都將嚴格按照通告,既往不咎,寬大處理。

  錢衛中肯定地告訴令狐安,絕對沒有受賄行為,隻是參與經營了。錢都還在,全部退清。

  那就好!要快。同時對這事,不要議論,更不要牢騷。令狐安加重了語氣:尤其是不要打聽。

  錢衛中這一周來,也就是嚴格執行著令狐安的要求,他每天都照常坐在辦公室裏,照常處理分務。礦業集團成立後,他到各個礦少了。集團日常管理這一塊,現在是由肖問天在負責。肖問天是個明白人,也是個倔脾氣的人,以前,在小溝子礦時,他們就爭吵過多次。可以說,全縣稍有規模的礦,過年過節都會對錢衛中有所表示。隻有肖問天從來沒有。錢衛中也沒辦法,他的礦管理得確實到位,何況肖問天和葉遠水縣長又是同學加老同事。葉遠水對肖問天是格外地尊重。縣長都尊重的人,你還能怎樣?雖然錢衛中後麵有令狐安,但要是葉遠水縣長真的發起火來,事情還是可大可小的。上次在吉大礦業喝酒的事,事實上可能就是葉遠水要陸向平查他的一個導火索。葉遠水會在縣委的通告後,善甘罷休嗎?這兩個月來,在湖東政界一直有個傳聞:葉遠水得到了市裏或者省裏領導的暗示,要他放棄與令狐安的爭鬥。據說這位領導告訴葉遠水:一個縣長,跟書記鬥,傳出去總不好說。到頭來,就是各打五十大棒,吃虧的還是縣長。並且,這領導還進一步暗示:令狐安是很快會離開的,順利交接是最好的結果。何必弄得……葉遠水在官場上呆了這麽多年,這暗示的意義他還能不明了?礦業集團成立,葉遠水一反常態地表示了極大的支持。上周的常委會,對於礦業經濟中相關問題的處理,葉遠水也是基本同意了令狐安的意見。乍一看起來,葉遠水似乎記住了那位領導的話,正在努力地爭取“順利交接”。但是,錢衛中一直有個擔心:葉遠水是不是正在等待更加合適的時機?葉遠水真的認可了這個“順利交接”了麽?

  從紀委交了錢出來,錢衛中並沒有回礦業局,而是去了亞太風情館。

  路上,他給蘭妮子打電話,問她在不在?

  蘭妮子有些支吾。

  錢衛中明白,蘭妮子正在場子上。做這一行的,由不得自己。但是,他想著還是心裏有些不快,就轉了車頭,到了日月潭。日月潭是湖東最大的風月場所,也是湖東去年剛剛招商來的成果。平時,錢衛中很少到這邊來。自從認識蘭妮子後,他總共隻來過兩次。而且都是陪著別人來的,隻是洗了腳,做了些按摩。別的,不知怎麽的,他沒了興趣。但今天,他突然想改變一下了。一來,到底是交出了二十八萬。二十萬哪,沉甸甸地,提在手上,他是猶豫著再猶豫著,才交出去的。雖然交出去的那一刻,他裝得像個沒事人似的,可是心裏能不疼?二來,這蘭妮子今天,怎麽就恰恰……

  進了日月潭,錢衛中也沒在前台停留,就直接往裏。領班的過來問先生您是?錢衛中沒搭理,繼續走,走了幾步,才回頭,問道:“你們老板呢?找過來。”

  領班的一聽這口氣,知道這不是一般的人了,馬上道:“那好,您先坐。我馬上去請我們老板。”

  等到老板出來,錢衛中已經坐在包間的沙發上了。剛才,他給於者黑打了個電話,說心裏煩,正在日月潭,能不能過來一下?於者黑說真對不起,錢局長,我不在湖東。您在日月潭,我知道了,我馬上讓人過去,一切照您的吩咐辦。錢衛中罵了句娘,說:“怎麽的?老子……”往下他沒說了。剛掛了手機,老板就進來了,見了錢衛中,立即堆著笑道:“原來是錢先生,快,快,還不上茶?就用我辦公室的。”

  領班諾著,出去泡茶了。老板是廣東人,拖著腔說:“錢先生久不來小店了,今天來,真是蓬蓽生輝。今天怎麽?就一個人?”

  “一個人。”錢衛中耷拉著眼睛。

  領班將茶端了過來,老板說:“這樣吧,錢先生新年後第一次來。今天我請了。您先休息,我馬上讓人來給您服務。有什麽不周的地方,您盡管說。”

  錢衛中“嗯”了聲,老板帶上門,出去了。

  錢衛中端起茶杯,聞了聞,果真是好茶,清香。甚至有點蘭妮子身上的香味。他聞著,又有些生氣了。好在門被推開了,一個看起來才兩十歲的女孩子走了進來。錢衛中稍稍掠了眼,含糊著:“將燈關了,刺眼!”

  ……等到錢衛中出來,已經是快下午五點了。中間,於者黑派來的人曾打進來電話,錢衛中讓他將錢放在總台那兒。然後他就關了手機。反正,錢也交出去了,也許再過個三五天,或者十天半個月,自己就得離開礦業局了。人生哪!錢衛中一邊用手撫著女孩子的胸部,一邊在心裏一遍遍地歎著:人生哪!人生哪!

  其實,不僅僅錢衛中這麽感歎。紀委、監察局的通告一出來,湖東官場居然一下子靜了。平時,幹部間總是電話來電話去,現在沒有了。手機放在辦公桌上,有時一上午也難得有聲音。大家都清楚:這個時候,既是觀望,也是在比拚誰沉得住氣。事實上,誰都明白:涉及的人這麽多,誰先出頭,也許誰就成了被槍打的對象。安全局長楊光,前兩天也已經把錢準備好了。他準備得比錢衛中少些,二十萬。他也如出一轍地向令狐安作了匯報,令狐安沒有下麵回答,隻是說:有問題,及時地向組織說清,就是對自己的最大挽救。這話雖然冠冕堂皇,但也算明白透頂了。楊光甚至想,令狐安既然這麽對自己說了,一定也會對錢衛中說了。那麽,就等著錢衛中吧,看看錢衛中到底怎麽演這出戲。下午,當他聽說錢衛中到紀委交了二十八萬後,禁不住歎了口氣,然後又提了提放在辦公桌子裏的錢袋子。二十萬也不是小數目的,提溜著,沉沉的。他就想像再加上八萬,是不是更加沉重些?在湖東,如果說這通告能出現效果,那麽,首先的效果就應該出在錢衛中、楊光等人身上。他們就是湖東礦業經濟的主要管理者與參與者,也是通告中所列出問題的主要攜帶者。他們就是病毒。病毒都不能查出來,哪通告還談得上有什麽效果?

  晚上,令狐安和葉遠水一道,在湖東賓館接待省政府的縣域經濟調查組。領隊的莫小年,是令狐安在省委黨校的同學。酒,自然就較上勁了。喝酒之中,陸向平給葉遠水打了電話,說錢衛中下午第一個到紀委交了二十八萬。葉遠水哼了下,瞟了眼令狐安,含糊著。陸向平卻道:“交了這二十八萬,事情是不是就?那我們不是白費了功夫?”

  “哈哈,這……再說吧,我正有事。”葉遠水一邊端著酒杯,一邊說話。令狐安聽著,自然猜得到三分。但他沒說。莫小年將杯子裏的酒幹了,說:“遠水縣長也是好酒量,書記和縣長都豪放,縣域經濟能不成為全省前列?”

  令狐安笑笑,說:“來,我們共同喝一杯。湖東縣域經濟在全省也不是最好的,而且也還存在著一些問題。我們也正在尋求新的增長極。比如礦業集團的成立,包括即將開始的老街改造。前者是通過引進外資,提升當地企業的效益。後者則是要通過改造,打造江南省的明星縣城。進而在旅遊業、文化產業上,做出特色文章!小年主任還得多多關注啊!啊,哈哈,來,遠水同誌,我們一道!”

  葉遠水臉有些發紅,粗著脖子,將杯子裏的酒喝了。

  令狐安正要喝,手機響了。他沒有接,而是對著莫小年,先將杯子幹了,然後才拿出手機,對著莫小年點點頭道:“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出了包廂,令狐安壓著聲音問:“可山書記有何指示?”

  “哪有指示?上次說的那事,基本上是事實。正在查。情況不太好。”任可山說著,頓了下,又道:“這個案子已經被盯了快一年了。中央領導同誌發了話。”

  令狐安用手搓著頭發,腦子有點疼。他用手又叩了叩。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一堵高高的牆,正在慢慢坍塌。而這堵,多少年來,一直是令狐安的心靈和官場的依靠。雖說這兩三年直接的依托少了,但有這堵牆在,就好像在自己的官路上,增添了一份沉得住的砝碼。可現在,這牆正在坍塌。他似乎看見坍塌的地方,正現出末路般的衰敗與一層層漫上來的絕望……唉!令狐安長歎了口氣,任可山也聽見了,任可山道:“事情也不是就沒轉機了。也許……還是好自珍重吧!”

  “好,好,謝謝可山書記!”令狐安又在走廊上稍稍停了停,才進了屋。葉遠水正和莫小年炸著小雷子,令狐安道:“既然遠水同誌炸了雷子,我也炸一個。”說著接了酒,又嫌少,加了一點。齊樸成在邊上道:“令狐書記,多了吧?”

  令狐安朝齊樸成瞪了下,齊樸成也不好再說了。

  “我先喝了。”令狐安沒等莫小年答應,酒就下去了。這一口酒竟然少有的苦,從嘴裏一直苦到了喉嚨裏,然後又往下,直到胃裏。他強壓著,不讓酒往上翻。但酒還是堵在胃裏,燃燒著,疼痛著。他用手按著胸部,鮑書潮問:“令狐書記,這酒太喝快了。不行,先休息下。”

  “沒事。今天小年主任過來,得多喝點。再來!”令狐安話一落地,連葉遠水也有些驚訝。令狐安平時喝酒,算是很能克製的。一般情況下,從來不會過多地主動要酒喝。特別是像這樣的禮節性公務接待,隻是象征性地陪上兩三杯而已。就是黨校同學,也犯不著如此這般。難道?

  葉遠水望著令狐安,竟然有幾分悲憫。

  不管如何,葉遠水到底與令狐安在湖東已經合作了快五年了。五年,對於人生來說,也不是太短的時光。特別是對於官場來說,更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光。從二十歲開始工作,幹到五十五歲退居二線,人生的有效工作時間也才三十五年。就是到了更高級別,幹到六十歲,有效時間也就四十年。四十年不就是八年五年嗎?五年一晃而過,令狐安還是停留在縣委書記的位子上,當年他來湖東時,外麵都盛傳著令狐安隻是來獲得一個基層工作的資曆。可是現在?五年的縣委書記,算是老縣委書記了。他還停著。想想,葉遠水竟然對令狐安有了幾分同情。雖然他也明白官場上事實上是沒有同情的。同情既不能代替組織決定,又不能改變任何現實。同情隻是一種情緒,甚至隻是一念之間的一種經過。而且,葉遠水也感到,他對令狐安的這種莫名的同情,說穿了,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同情。

  在令狐安喝到第五杯的時候,葉遠水終於開口了,說:“小年主任晚上還得商量調研報告。令狐書記,酒就到此為止吧!”又叮囑齊樸成,送令狐書記回房間休息。令狐安也沒推辭,跟莫小年簡單地打了下招呼,就回房間了。

  ……手機一直響著。

  令狐安迷迷糊糊中摸到手機,按了接聽鍵。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在房間嗎?”

  “不在。”令狐安嘟嚨著。

  “我就在門口。”

  令狐安一激愣,想罵一句,想想又吞了。他慢慢地起身開了房門,肖柏枝正站在門旁。他也沒說話,進屋關門後,肖柏枝說:“你喝多了?”

  “沒有。”

  “多了,我都聞著天大的酒氣了。”肖柏枝上來抱住令狐安的頭,吻了下,道:“你先休息吧。我也是剛從於總那兒過來。集團晚上來了人,於總也喝多了。”

  令狐安聽著於者黑的名字,突然有些不快。他用手推了肖柏枝一把,躺到床上,麵朝裏側著睡了。肖柏枝也不明白令狐安情緒為什麽這麽變了,她坐在床邊上,聽著令狐安一聲聲響起來的鼾聲,淚水竟要落下來。她擦了一把,又洗了澡,才上床。令狐安翻了個身,抱住了她。她正上去吻,令狐安又側過身子去了……

  四月的夜,一切靜悄。

  窗外,有月光。淡淡的白。透過窗簾,月光凝著,如同那些已然消失了的往事。肖柏枝一直睜著眼,看著月光,聽著鼾聲,心頭禁不住有無限的悲涼。想當年,肖柏枝大學畢業帶著愛情的傷痕回到湖東,本來她隻是想在湖東稍稍逗留,然後繼續出去的。湖東太小,肖柏枝幾乎很難看到希望。可是,於者黑的出現,讓肖柏枝改變了想法。於者黑的文雅與大方,似乎給了她一個暗示:湖東這片天地上,同樣有可以發揮你才幹的地方。一次長談,她留了下來,甚至,有一刻,她有些喜歡上於者黑了。當然,她沒有付諸行動。而於者黑更沒有。再後來,於者黑將她介紹給了令狐安。一個縣委書記,在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心目中,簡直就是高不可攀的人物。然而,令狐安對她的細致,和那種隻有成熟男人才能給予的溫存,讓她放下了一切,全心全意地成了令狐安的女人。她並不期望多少,有時,她甚至毫無期望,隻願意與令狐安守在一起。一個當縣委書記的男人,不僅僅是外麵的風光,更有內在的累與苦痛。她想盡自己的力,讓令狐安感到溫暖。可是,令狐安很快要走了。令狐安一走,她明白她們也許就是天涯永隔了。於者黑也暗暗地告訴她她:如果有什麽要求,就得趕快提出來了。令狐書記會幫著解決的。令狐書記是個重感情的人,關鍵就是你說不說。正是這樣,她才在不久前向令狐安提出了要求解決工作身份的請求。令狐安答應了,但說要等待。她也沒有催。她打電話給令狐安,隻是想在有限的時間裏抓住他。女人哪!她感覺到了臉上冰涼的淚水,正幻化著,同月光融在了一起。

  天亮時,令狐安醒了。

  第一個感覺是口渴。他撐起身子,先是被睡在身邊的肖柏枝嚇了一跳,接著,他回憶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形。他怎麽也想不起來肖柏枝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又同他說了什麽。隱約中,他隻記得自己同莫小年放了不少雷子,漸漸的,頭就昏了。然後,好像是被誰送回了房間。

  令狐安揉揉眼,肖柏枝也醒了。

  肖柏枝環著令狐安的腰,問:“好些了嗎?昨晚喝得太多了。”

  令狐安點點頭,肖柏枝在他的臉上親了下。令狐安咂了咂了嘴,肖柏枝下了床,倒了杯開水過來。肖柏枝的可人就在這,隻要令狐安稍稍有點暗示,甚至連暗示都沒有,她都能不聲不響地給令狐安他所需要的。令狐安也曾拿她同付嫻比較了下。付嫻太成熟了,太事業了,太家庭了,幾乎失去了女人應該有的那麽一分可愛。而柳櫻桃,壓根兒在令狐安的心裏就是一個小不點。他很難將柳櫻桃與女人聯係起來,這也是他們多年來一直平淡相處的主要緣由。這幾年在湖東,肖柏枝給了他情愛的另一個春天。雖然這春天並不是那麽光明的,也不是那麽熱烈的,但是,畢竟是春天,而且是鮮活而純淨的春天。

  是得解決肖柏枝提出的問題了,令狐安想。

  肖柏枝盯著令狐安,令狐安喝了水。她問:“好些了吧?”

  令狐安點點頭。

  肖柏枝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又一次抱住了令狐安的頭,靜靜地撫摩著令狐安的頭發。令狐安慢慢地興奮起來了,慢慢地翻過身,然後,瘋狂地陷入了芳香的花叢之中……

  早晨七點,令狐安起床到餐廳吃了早飯,然後回來收拾了一下。上午,他得到省城去,一來是為老街拆遷,他得和葉天真再斟酌一下。二來他也想打探一下關於向濤副省長的有關事情。肖柏枝醒著,躺在床上。令狐安低下頭吻了吻她,說:“放心,那事很快就會辦了的。”

  到了辦公室,令狐安打電話問紀委那邊,通告出來後,有什麽情況嗎?

  紀委副書記老楊專程過來,給令狐安作了匯報。說到目前為止,到紀委說明情況的,就錢衛中一個人,同時退了二十萬塊錢。令狐安“嗯”了聲,指示說:“要造輿論,要說明政策,打消顧慮。我們的通告目的是挽救幹部,而不是要揪小辮子。”

  老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說回去就辦。向平書記到市裏了,回來後我就向他匯報。這老楊其實與令狐安關係也不外,他是楊光的哥哥。隻是平時,他不太活動。在離開令狐安辦公室時,老楊又補了句:“剛才,楊光也打電話來,說他就到紀委,說明情況。”

  “很好!對說明情況的同誌,一定要給予鼓勵和支持。”令狐安道。

  鮑書潮過來後,車子就向省城出發了。路上,令狐安接到葉天真電話,說她在大富豪等他們。她本來想約閔慧閔總。“不過……”葉天真猶豫了下,說:“閔總一直關機。也不知道……”

  令狐安說了聲謝謝,說到了就直接過去。但車子到了省城後,他讓鮑書潮先過去了,自己則直接到了省投總公司。

  閔慧沒有上班。

  辦公室的人說,閔總已經有兩天沒來了,好像是病了吧?

  令狐安心又“格登”一下。他直接打電話到向濤副省長家裏,小保姆接了,說阿姨昨天就離開省城了。令狐安沒有問閔總到哪兒去了,既然她連手機都關了,那就是說她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和打擾她。是不是……令狐安的心懸著,再懸著。他讓司機把車開到省政府。但到了政府門口,又沒進去。他給陳好打了個電話,問向副省長在嗎?陳好說不在,好像到北京開會去了。

  那就……令狐安說沒事,我隻是問問。

  陳好說我也在開會,中午還另外有接待。不行這樣吧,我來安排,稍晚一點我過去看你。

  令狐安說那就不用了。我另有安排了。

  到了大富豪,鮑書潮已經就老街拆遷的有關事宜,同葉天真談得差不多了。令狐安落座後,葉天真又將永和公司的想法,詳細地複述了一遍,並且提出來,項目在最近就要啟動。令狐安聽著,頭突然炸裂般地疼。接著,額頭上開始滾出汗珠了。葉天真問:“令狐書記是不是不舒服?”

  “大概是感冒了。有點。”令狐安擦著汗。

  “那先去休息會吧。”葉天真說著喊來經理,讓他們開了個房間,令狐安剛一躺下,就感到天地旋轉。也許是早晨受涼了,他捂著額頭,蓋上被子。漸漸地,他覺得自己沉進了一大片正在不斷往下陷落的山穀。山穀深不見底,他站在山穀邊上,腳下的岩石正在往下掉落,越來越快,越來越空了……

  “啊!”令狐安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身虛汗,而窗外,正傳來四月隆隆的春雷!

  下午,令狐安沒有回湖東,而是接受了葉天真的安排,直接住進了省立醫院。醫生診斷主要是心力交瘁,要靜待休息。令狐安說我幹脆回湖東吧,還有許多事。特別是老街開發的事,馬上得辦。葉天真勸道:“再忙,身體是第一。由葉縣長,還有王書記,鮑縣長在,湖東翻不了天。就好好靜養幾天吧!”

  葉天真又派公司的小李過來,為令狐安做些服務性工作。令狐安剛住下,還真的有些不太習慣。這麽多年,自己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住院。葉天真給他開的是高幹病房,一個人。小李很年輕,一問,竟然是去年才畢業的大學生。令狐安就讓她回去了,說一個人行,又不是什麽大病,你忙你的吧。既然要靜,他就想真的好好地靜一靜。靜中,也許能夠好好地想明白一些事情;官場上難得的就是靜,這麽多年,他真正地靜過幾回?想想,一回也沒有。有時貌似靜了,其實心裏還是翻騰著的。現在,他一狠心關了手機,身子一側,閉著眼睡去了。

  睡夢中,令狐安見到了方靈。

  方靈正在喝酒,這應該是上次方靈回湖東時的場麵。那天,葉遠水是在宴會即將結束時才到的。令狐安借著酒勁,發了點小火。葉遠水說車子在路上壞了,令狐安道:“車子壞子,人是好的。關鍵是態度!”

  葉遠水也沒計較。葉遠水這人,雖然脾氣燥,但在這樣的場合,還是能控製住的。酒因此又加了一輪,令狐安有了七分酒意,方靈也幾乎醉了。兩個人甚至是互相攙扶著,回到208房間。方靈臉上因為酒,紅得如同晚霞。令狐安看著她,說:“人麵桃花,哈哈!人麵桃花啊!”

  “令狐書記,別……”方靈半倚在沙發上,女人往往因為酒,而更加女人。方靈這幽閉了多年的花朵,在這一瞬間忽然綻放了。

  令狐安站在門口,走廊上靜悄悄的。時間已經是十點多了。他回過頭,正碰著方靈的目光。兩個人都愣住了。接著,方靈低下了頭,黑發正在燈光下流瀉。令狐安關上門,輕輕地走過來,用手撫摩著方靈的頭發。方靈正在輕聲地啜泣著。令狐安捧過她的臉,說:“別哭了,別哭了!來……”

  ……一切就仿佛早已注定了的一般。第二天早晨,令狐安醒過來的時候,方靈已經離開了。沒有留下片言隻語。令狐安撫摸著被子上的餘溫,又望望窗外。春天的樟樹正落葉,那青中帶黃的葉子,正在旋舞著,旋舞著,落向了埋藏過無數秘密的大地。

  令狐安躺在省立醫院的病床上,靜靜地想著。方靈走了,自己或許也應該走了。其實不是不想走,而是……他撐著起來,給鮑書潮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回去後必須馬上開始老街拆遷的準備工作,下周召開常委會研究,爭取十天內項目正式動工。”

  鮑書潮說:“請令狐書記放心休息,我下午到湖東就開始工作。不過,我有些擔心:常委會能不能通過?”

  “這個不必擔心。老街拆遷無論阻力多大,都必須進行!”令狐安丟了句斬釘截鐵的話,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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