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青春

四

　　回到教室，雷雨顯得十分驚訝，就像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他誇張地對我說：“耶，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是個人才啊，腦瓜子靈活得很。”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你說什麽啊，沒頭沒尾的，讓人莫名其妙。”

　　“啥子莫名其妙哦。說的是正事。剛才看了你塗抹在書上的數學題，居然全做對了，沒有一點小錯誤。以前我還真的小看你了。”

　　“哦，那是，我這個人沒什麽優點，就隻有兩個。第一是打槍準。每一次在公園門口擺放的打槍遊戲，我總會去打一下，過把遊戲癮。另外一個就是做題準，不是給你吹牛，我一般做題準確率都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當然，那百分之一就是我沒認真做或者確實不會做，再不就是老師把答案弄錯了。”

　　“你就神吹吧，爭取幫我吹出一個千萬富翁出來。”

　　接著我們沉默下來，他開始做他的習題，我拿出瓊瑤阿姨的言情小說開始看。瓊瑤阿姨的小說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盡管現在想起來感覺比較假，但是當時卻能夠催人淚下，讓不少年輕人心懷向往。再說，世界有幾樣是真的呢，假煙，假酒，假電視，或者假胸，假情人……

　　教室裏出奇地安靜，同學們都在做題、看書，或者開小差，一些人則埋著頭趴在桌子上睡覺。我們班算是人數比較多的班，班上一共110人。這些人最初來的時候，大多都是自己那個小鄉村的精英，可是到了這所學校之後，大部分被埋沒，僅有一小部分嶄露頭角。於是有的哀天怨地，有的春風得意，有的無可奈何。

　　雷雨是屬於那種來的時候不算特別頂尖級的人物，可是他卻踏實認真、好學努力，不久成績就名列前茅了。要知道我們學校的學生，進國家重點高中的人數占整個縣城總名額的百分之四十左右，基本上壟斷了整個縣城的優質生源。

　　因此，像雷雨這種人才不出意外的話，會穩進國家級重點高中。那樣，他的前途可真是一片光明了。盡管我的成績和雷雨不相上下，但是我卻不穩定，整個人是飄的，不像他那樣把知識學得很紮實。因此我自己深知是沒多少底的，再說我也沒有太關心上不上重點高中，我認為讀書之人不一定都要上名牌大學，不一定好學校就能出好學生。現在想來，當時確實有些幼稚。

　　阿梅寄來了一封信，是我們班的情歌王子王亮送來的。他放到了我的抽屜裏，對我笑了笑，似乎有一點羨慕的味道。

　　親愛的小刀：

　　我想你了，我們這裏桃花開了，開得好鮮豔。我常常一個人到桃花林走走，聞見花的芬芳，我就會想起你來。你知道我有好幾次都幻想著，那些花叢中的其中一朵就是你。可是我找啊找，卻始終沒有找到你的位置。

　　小刀，你知道嗎？我的思念正如我的頭發一樣越來越長。我開始感到絕望，感到窒息。收到你的信，我興奮了好多天。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寫給我的每一個文字，我喜歡它們正如喜歡每一滴雨水。它們似乎都滲入我的身體，滲入了我的細胞，滲入我的骨頭了。

　　小刀，我能夠理解到你在那邊的孤獨，正如你能夠理解我的寂寞一樣。我希望你微笑著麵對每一天，你還有我啊，我永遠支持著你，深愛著你。小刀，你還記得我們學校門前的那條小河嗎？它漲水了，每一次我站在橋頭看到那匆匆流逝的河水，我就會想起那些早上，你站在橋邊偷偷地看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心裏清楚著呢。我隻是裝著什麽都沒發生，還是像平常一樣跟你打招呼。

　　小刀，你那裏下雨了嗎？我們這裏經常下雨，這是一個多雨的季節，雨水將遠處的田野清洗得潔淨異常，雨水將那沾滿灰塵的樹葉清洗得閃閃發光。有時候我真的希望我就是那片樹葉，然後任雨水將我內心深處的疼痛與悲傷，清洗得一絲不留。

　　小刀，你還記得我們班的英語老師嗎？就是那個對你很好卻又罰你在牆壁旁站著的老師。她比以前更漂亮了，她的頭發被拉得很直很直，更愛打扮了。我們女同學想，做女子就要像她一樣，做一個永遠有著無窮魅力的漂亮女人。

　　小刀，我要停筆了，我希望你快樂，每天都愉快地迎接早晨的第一縷陽光。我希望你有一個好的成績，那樣我就可以對我的朋友說起，並且驕傲地說起，我有一個很優秀、很優秀的男朋友。小刀，不要讓我失望，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你的GF　梅

　　某年某月某日

　　看完信，我的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著一樣，感到難過。

　　我想自己就像六月的天氣，在抑鬱中燃燒了，燃燒得很旺、很急躁。我覺得我似乎在荒廢光陰了。來了這麽久，我還沒有認真地學過東西，隻是靠以前的老底子維持著。我想是不是應該看看書了，或者做點習題，或者和雷雨一起討論點學習技巧之類的東西，什麽牛頓三大定律、什麽二次函數、什麽二氧化碳、什麽碳酸鉀之類的，這些可都是決定我命運的要素啊。

　　我抬頭看了看周圍，教室裏擠滿了人，他們深埋著頭，黑沉沉的，仿佛是堆著的一團團黑草。不過這世界上是沒有黑草的。在牆角的某個女孩在背她的字典，在牆角的某個男孩在寫單詞，在前排的某個男生正在修改剛剛發下來的卷子。

　　一些人在趕作業，一些人在小聲地問考試得了多少分……

　　一陣不太悅耳的鈴聲響起，教室外流動著嘈雜的人潮。同學們一個個往教室外走去。這偌大的校園，頓時就有了純淨的空氣，有了非同一般的生氣。鬱悶與死沉，就在這時悄然散去了。

　　吳兵走了過來，湊近我，顯得特別的神秘。“賈小刀，出來，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什麽東西，這裏不可以看嗎？”

　　“你出來，叫你出來就出來。”

　　於是吳兵拉著我的衣袖就往外走，我們來到樓梯的位置。吳兵神神秘秘地從兜裏掏出一張鈔票，100元的。他很興奮地說：“瞧，這是什麽？”顯得十分得意。

　　“哇，100元大鈔，從哪裏得來的？”

　　“噓，別聲張，假的。”

　　“假的？不是等於沒用嗎？”

　　“那你可大錯特錯了，等會兒放學看我的，看我怎麽把這張大錢變成一張張小錢。”

　　“你這可是違法哦。”

　　“違啥子法啊，本人未滿18歲，未成年，法的事對我不生效。”

　　“你是個法盲。”

　　“你才是，對了，我們把王亮也叫去吧。”

　　“好啊，等會兒我去叫。”

　　校園裏突然喧鬧起來，人們在校園裏奔跑、吵鬧，一些女同學從小賣部出來，拿著一個廉價冰糕，含在嘴裏發出喀嚓的聲音。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戴著手鏈，牽著一個紮著蝴蝶結的女孩從我身旁經過。他們的小手緊緊拉在一起，似乎就是兩具被焊在一起的軀體，又似乎是連在一起的繩索。

　　§§第五章　酸臭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