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暫且說說上世紀50年代的一天。
在北京,一位叫宣平的青年女子收到了兩張珍貴的照片,這兩張照片是中共甘肅特支的創始人之一宣俠父在蘭州時的留影。宣平是宣俠父惟一的後人,1938年7月,國民黨特務奉蔣介石之命暗殺了宣俠父,那年宣平才4歲多。這張照片留下了宣俠父在蘭州時28歲的身影。
1926年,宣俠父在他的住地鴻泥溝拍攝了這張照片,並詼諧地題字其上:
空留一爪誌鴻泥,
二十八年夢已迷,
此影是誰還是我,
糊塗了也不須提。
曆經了漫長的革命和戰亂,是誰冒著生命危險將照片珍存下來的呢?
原來,照片珍藏者是宣俠父生前的藏族朋友及親密戰友、嘉木樣五世的哥哥黃正清。早在1927年大革命失敗後,黃正清便將宣俠父贈他的照片及由宣俠父起草的《甘邊藏民泣訴國人書》手稿和一些來往信件用牛皮紙包好,又用馬糞嚴嚴實實糊了一層後,藏在夾牆內整整26年。對於黃正清和廣大甘南的藏人來說,他們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們對宣俠父深深的感激和懷念。
1926年春季,宣俠父以國民軍黨務特派員和政治宣傳員的身份,在蘭州積極開展共產黨特支工作,一天,他得知一些甘南藏族青年到蘭州來伸冤告狀。宣俠父了解實情後,深為甘南藏民的苦難而痛心,於是決定親赴俄拉草地,發動藏民鬥爭。
今天,黃河首曲附近美麗的俄拉草原,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草場之一,每到春天來臨,這裏格桑花盛開,碧草萬頃,牛羊成群。甘南藏族人民在這裏放牧耕耘,幸福地勞作。可是,在八十多年前,俄拉草原藍天碧草間,流淌著的是藏人的悲泣和屈辱。
1918年,青海軍閥馬麒(馬步芳之父)派兵侵占甘南藏區,血腥屠殺7000多藏民,燒毀三十多座寺院,占據藏人聖地夏河拉卜楞寺院,將嘉木樣五世趕至俄拉草原。甘南藏人在暗無天日中,悲辱地生活了8年。期間,藏人將此苦難電告北洋政府陸軍部、外交部、內務部、蒙藏院及張作霖、馮玉祥、班禪大師和省內軍政要人,要求將馬麒逐出甘南,但均未果。
1926年初秋,宣俠父開始了他50餘天馬背上的甘南之行。在俄拉草原,他領導藏人反抗馬麒,所到之處,受到熱烈歡迎。在一次四百裏內各部落頭領大會上,他啟發藏民要團結起來,把自己的力量擰成一股繩。他說:“一個民族隻有提高自身的力量,才能不受外來的侵略和壓迫。在目前,關於其餘的事業,還是談不到的;第一步就是先來團結近地的藏民,再慢慢由近及遠,去聯絡所有的藏民,在整個組織之下,集結起來,然後再設法提高一般人民的文化,充實自身的武力。隻要這樣,就有十個馬麒,也不敢壓迫你們。”(宣俠父《西北遠征記》)宣俠父在草原上一路教導和宣傳,給了藏民很大的信心。藏族人民非常崇敬和喜愛他,親切地叫他“紮西才仁”(吉祥如意的意思)。他幫藏民起草了《甘邊藏民泣訴國人書》,廣加散發。這封狀信寫得字字血、聲聲淚,馬麒殘酷的暴行、藏民的苦難和血淚,令所閱之人無不震驚和垂淚。
宣俠父回蘭後,向劉鬱芬報告了甘南之行的情況,懇請他速令馬麒撤離甘南,但未能實現。後宣俠父離蘭赴西安參加北伐,在西安,宣俠父見到了時任國民軍聯軍援陝總司令的於右任,“要求於電促劉氏迅令馬麒撤兵拉卜楞,那時,馬麒因為不敢違抗,隻得遵令退出拉卜楞。”(宣俠父《西北遠征記》)甘南藏族人民終於取得了反抗馬麒殘暴鬥爭的勝利。
春風重又吹到了俄拉草原。
多少年了,甘南人民依然深深懷念著那位質樸熱情的共產黨員“紮西才仁”。今天,我們在宣俠父1930年所著的《西北遠征記》中,重又看到了那段烽火歲月。在《俄拉草地的蹄跡》一文裏,他的熱情、才情、幽默和智慧,還有他一身俠骨裏的滿腹柔情,溢滿字裏行間,令人深深憶念。在這篇文章的結尾處,他深含寓意地寫到:
兩個月的草地旅行,使我和這個世界隔絕音息。然而當我再投身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竟突然看到了東方的天際,流動著縵爛的紅霞,曙光一線,映照著大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