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9月,魯迅進入仙台醫學專門學校學習。他立誌學醫,是希望用新的醫學,來“促進國人對於維新的信仰”。
留日時期的魯迅無論學什麽,都認為可以用它來重塑國民性,即所謂“立人”,學醫也是如此。不僅如此,魯迅還希望現實生活中也能遇見具有令他滿意的人性與觀念的人。
仙台是東京北邊的一個小城市,工商業不發達,偏僻而幽靜,城內綠樹成蔭,景色秀麗。
魯迅的這一選擇成了仙台市的新聞,當地的地方報紙稱他是“可自由使用日語,為一異常活潑之人物”,還說他“正在尋找經營中國飯菜的飯店”。有幾個教職員也為他的食宿而操心。
在仙台,魯迅開始學習解剖學、組織學、生理學和物理學等課程。這裏的老師都很嚴格。魯迅聽幾個留級的“原班生”說,他們之所以留級,是因為有兩門課過不了關,其中一門是解剖學。
這些老師中,最先走入魯迅心靈世界的則是衣著隨便、教課認真的教師藤野嚴九郎。他是講骨學的先生,黑黑瘦瘦的,留著八字胡,戴著眼鏡。
當藤野先生得知魯迅是從中國來的留學生時,他感到非常驚喜。他告訴魯迅,他年少時曾經學過漢語,他尊敬中國,也就對中國人格外高看。
剛上了一個星期的課時,藤野先生讓助手把魯迅叫來,並問他:“我的講義,你能記錄下來嗎?”
“可以記一點。”魯迅回答說。
“拿給我看看。”
魯迅交出用日文記錄的講義,過了兩三天藤野先生便把它還給了魯迅。魯迅打開一看,講義從頭到尾,都用紅筆給添改過了。這樣的添改一直堅持到功課的結束,這使得魯迅非常的感激。藤野先生改過的講義,魯迅將其裝訂並收藏起來。
正是藤野先生使得魯迅在仙台刻苦求學的同時,原本孤獨的內心還可以有一種讓其留戀、讓其溫暖的人情交往。魯迅學習勤奮,受到了藤野先生的熱切關懷和幫助。
一天,藤野先生又把魯迅叫到了他的研究室裏,他翻出魯迅所記錄的講義上的一個圖來,手指著那圖,和藹地說:“你看,你把這條血管移了點位。當然,這樣一移比較好看,但是解剖圖不是美術,實際是怎樣就怎樣,我們不能改換它。我已經替你改好了,以後可要全照著黑板上那樣畫。”
期末考試成績發表了,魯迅在同年級142名學生中,名次排在68位,魯迅對自己這個位居中遊的成績並不滿意。
這時解剖實習開始了,一個星期後,藤野先生很高興地對魯迅說:“我聽說中國人很信鬼,所以很怕你不肯解剖屍體,現在總算放心了,沒有這回事。”
那時,出乎意料的流言出現了。學生會幹事借故來檢查魯迅的講義,接著又有人寄給魯迅一封匿名信,開頭便是氣勢洶洶的一句話:“你改悔吧!”信中汙蔑魯迅在上學期的解剖學考試之前,事先得到藤野先生泄露的考題,所以才能取得好成績。
魯迅在憤怒中體會到弱國國民的悲哀:中國是弱國,在別人眼中中國人隻能是低能兒,如果考得好成績,便不可能是自己的能力了,所以才被人猜疑。盡管這流言不攻自破,但是這件事情卻深深地刺痛了魯迅。
接著,魯迅想通過醫學啟發中國人的覺悟的這種夢想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嚴酷的現實粉碎了。不久之後的一件事情,讓他發現正是自己的同胞,已經喪失了民族的尊嚴感。
有一次,在有關日俄戰爭的幻燈片上,魯迅看見一個替俄國軍隊當偵探的中國人,被日本軍隊抓住殺頭,而圍觀的中國人竟無動於衷。
課堂上的日本學生得意揚揚地歡呼:“萬歲!”這叫聲讓魯迅聽起來顯得那麽的刺耳,更何況耳中又飄來一句竊竊私語:“隻要看看中國人的樣子,就可以斷定中國必亡。”
魯迅看到銀幕上無論是被槍斃的中國人,還是作看客的中國人,體格都很強壯,但是他們的精神卻是那樣的麻木。這使魯迅痛切地感到:醫學並非緊要,如果思想不覺悟,即使體格健壯,也無濟於事。
當時魯迅認為頭等重要的還是改變人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文藝。於是,魯迅決定棄醫從文。
魯迅在日本留學期間,最尊重的老師就是藤野先生。藤野生活樸素,當時的教授上課,來回都坐人力車,而藤野則是步行。藤野住在空堀町,離仙台醫專有步行三五分鍾的距離。
魯迅離開仙台前曾到他家去過,他送給魯迅一張照片,背麵寫上:“惜別藤野謹呈周君。”
魯迅為了安慰藤野,曾故意說:“我想去學生物學,先生教給我的學問,也還是有用的。”
1906年3月,魯迅辦理了退學手續,那時這一學年還沒結束。他離開仙台,到東京開始了新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