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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雜說

  釣情第二十二孔子曰: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又曰:未信,則以為謗己,孫卿曰:語而當,智也;默而當,知也。屍子曰:聽言耳目不懼,視聽不深,則善言不往焉。是知將語者,必先釣於人情,自古然矣。

  故《韓子》曰:夫說之難也,在知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之。說之以厚利,則見下節而遇卑賤,必棄遠矣。說之以名高,則見無心而遠事情,必不收矣。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說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貴人有過端,而說者明言善議以推其惡者,身危。貴人得計而欲自以為功,說者與知焉,則身危。強之以甚所不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又曰:與之論大人,則以為間己;與之論細人,則以為粥權。論其所愛,則以為供資;論其所惜,則以為嚐己。順事陳意,則曰怯懦而不盡;慮事廣肆,則曰草野而倨侮。此不可不知也。彼自知其計,則無以其失窮之;自勇其斷,則無以其敵怒之。

  荀悅曰:夫臣下之所以難言者,何也?言出乎身,則咎悔及之矣。故曰:舉過揭非,則有幹忤之咎;勸勵教誨,則有俠上之譏。言而當,則恥其勝己也;言而不當,則賤其愚也。先己而同,則惡其奪己明也;後己而同,則以為從順也。違下從下,則以為諂諛也;違上從下,則以為雷同也。與眾共言,則以為順負也;違眾獨言,則以為專美也。言而淺露,則簡而薄之;深妙弘遠,則不知而非之。特見獨智,則眾惡其蓋之也,雖是而不見稱;與眾同智,則以為附隨也,雖得之不以為功。謙讓不爭,則以為易窮;言而不盡,則以為懷隱;進說竭情,則以為不知。量言而不效,則受其怨責;言而事效,則以為固當。利於上不利於下,或便於左則不便於右,或合於前而忤於後,此下情所以常不通。仲尼發憤稱予欲無言者,蓋為語之難也。

  何以明其難耶?昔宋有富人,天雨牆壞。其子曰:不築,且有盜。其鄰人亦雲。暮而果大亡,其家智其子而疑鄰人之父。鄭武公欲伐胡,乃以其子妻之。因問群臣:吾欲用兵,誰可伐者?關其思曰:胡可。乃戮關其思,曰:胡,兄弟之國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己而不備鄭。鄭人襲胡取之。此二說者,其智皆當矣。然而甚者為戮,薄者見疑。非智之難也,處智則難。衛人迎新婦,婦上車,問驂馬誰馬也?禦曰:禦籍之。新婦謂仆曰:拊驂無苦服。車至門,拔,教逆毋滅櫓,將失火。入室,見臼曰:徙牖下,妨往來者。主人大笑之。此三言皆要言也,然而不免為笑者,早晚之時失矣。此說之難也。

  說者知其難也,故語必有釣,以取人情。何以明之?昔齊王後死,欲置後而未定,使群臣議。薛公田嬰欲中王之意,因獻十珥而美其一。旦日,因問美珥所在,因勸立以為王後。齊王大悅,遂重薛公。此情可物釣也。申不害始合於韓王,然未知王之所欲也,恐言而未必中於王也。王問申子曰:吾誰與而可?對曰:此安危之要,國家之大事也。臣請深惟而苦思之。乃微謂趙卓、韓晁曰:子皆國之辯士也。夫為人臣者,言何必用?盡忠而已矣。二人各進議於王以事。申子微視王之所說,以言於王。王大悅之。此情可以言釣也。吳伐越,越棲於會稽。句踐喟然歎曰:吾終此乎?大夫種曰:湯係夏台,文王囚羑裏,重耳奔翟,齊小白奔莒,其卒霸王。由是觀之,何遽不為福乎?句踐乃得免,務報吳。大夫種曰:臣觀吳王政驕矣,請嚐之。乃貸粟以卜其事,子胥諫勿與,王遂與之。子胥曰:王不聽諫,後三年,吳其墟矣。太宰嚭聞之,讒曰:伍員貌忠而實忍人。吳遂殺子胥。此情可以事釣也。客以淳髡見梁惠王。惠王屏左右,再見之,終無言。惠王怪之,讓客。客謂淳於髡,髡曰:吾前見王,王誌在馳逐;後複見王,王誌在音聲,是以默然。客具以報王。王大駭曰:淳於先生、誠聖人也。前有獻善馬,寡人未及試,會生來;後有獻謳者,未及試,又會生來。寡人雖屏人,然私心在彼。此情可以誌釣也。智伯從韓、魏之君伐趙,韓、魏用趙臣張孟談之計,陰謀叛智伯。張孟談因朝智伯,遇智果於轅門之外。智果入見智伯曰:二主殆將有變。臣遇張孟談,察其誌矜而行高,見二君色動而變,必背君矣。智伯不從。智果出,遂更其姓為輔氏。張孟談入見趙襄之曰:臣遇智果於轅門之外,其視有疑臣之心,入見智伯而更其族。今暮不擊,必後之矣。襄子曰:諾。因與魏、韓殺守隄之吏,決水灌智伯軍。此情可以視釣也。殷浩仕晉有盛名,時人觀其出處,以卜江左興亡。此情可以賢釣也。《鈐經》曰:喜色<石鳥>然以出,怒色麃然以侮,欲色熰然以愉,懼色憚然以下,憂色懼然以靜。此情可以色釣也。

  由是觀之,夫人情必見於物。能知此者,可以納說於人主矣。

  詭信第二十三孔子曰:君子貞而不諒。又曰:信近於義,言可覆也。由是言之,唯義所在,不必信也。何以明之?

  葉公問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穩,直在其中矣。

  楚子圍宋,宋求救於晉。晉侯使解楊如宋,使為降楚,曰: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而獻諸楚。楚子厚賂之,使反其言,許之。登諸樓車,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將殺之,使與之言曰:爾既許不穀而反之,何故?非我無信,汝則棄之。速即爾刑。對曰:臣聞之,君能製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行之為利。謀不失利,以衛社稷,民之主也。義無二信,信無二命。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無霣,又何賂乎?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祿也。寡君有信臣,下臣獲考,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歸。

  顏率欲見公仲,公仲不見。顏率謂公仲之謁者曰:公仲必以率為偽也,故不見率。公仲好內,率曰好士;公仲嗇於財,率曰散施;公仲無行,率曰好義。自今以來,率且正言之而已矣。公仲之謁者以告公仲,公仲遽起而見之。

  齊伐燕,得十城。燕王使蘇秦說齊,齊歸燕十城。蘇秦還燕,人或毀之曰:蘇秦左右賣國,反覆臣也,將作亂,燕王意疏之,舍而不用。蘇秦恐被罪,入見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無尺寸之功,而王親拜之於廟,禮之於庭。今臣為王卻齊之兵,而功得十城,宜以益親。今來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傷臣於王者。且臣之不信,王之福也。使臣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參,三者天下之高行,而以事王,可乎?燕王曰:可也。蘇秦曰:有此臣,亦不事王矣。孝如曾參,義不離其親、宿昔於外,王又安得使之步行十裏,而事弱燕之危王哉?廉如伯夷,義不為孤竹君之嗣,不為武王之臣,不受封侯,而餓死於首陽之下,有廉如此者,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十裏,而進取於齊哉?信如尾生,與女子期於梁柱之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有信如此,何肯揚燕、秦之威,卻齊之強兵哉。且夫信行者,所以自為也,非所以為人也。皆自覆之術,非進取之道也。且三王代興,五霸迭盛,皆不自覆。君以自覆可乎?則齊不益於營丘,足下不窺於邊城之外。且臣之有老母於東周,離老母而事足下,去自覆之術,而行進取之道,臣之趨固不與足下合者。足下者,自覆之君也;仆者,進取之臣也。臣所謂以忠信得罪於君也。燕王曰:夫仆信又何罪之有也?對曰:足下不知也。臣鄰家有遠為吏者,其妻私人。其夫且歸,其私者憂之。其妻曰:公勿憂也,吾已為藥酒待之矣。後二日夫至,其妻使妾奉卮酒進之。妾知其藥酒也,進之則殺主父,言之則逐主母,乃佯僵棄酒。主父大怒而笞之。妾之棄酒,上以活主父,下以存主母。忠至如此,然不免於笞。此以忠信得罪也。臣之事適不幸而類妾之棄酒也。且臣之事足下,亢義益國,今乃得罪,臣恐天下後事足下者,莫敢自必也。且臣之說齊,曾不欺之也。後之說齊者,莫如臣之言,雖堯舜之智,不敢取之。燕王曰:善。複厚遇之。

  由此觀之,故知譎即信也,詭即忠也。夫詭譎之行,乃忠信之本焉。

  忠疑第二十四夫毀譽是非,不可定矣。以漢高之略,而陳平之謀,毀之則疏,譽之則親;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繩之以法則為罪,施之以德則為功。知世之聽者,多有所尢,多有尢即聽必悖矣。何以知其然耶?

  《呂氏春秋》雲:人有亡鈇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顏色、言語、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鈇者也。竊掘其穀而得其斧,他日複見其鄰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鈇者也。其鄰子非變也,己則變之。變之者無他,有所尢矣。邾之故,為甲裳以帛。公息忌謂邾之君曰:不若以組。邾君曰:善。下令令官為甲必以組。公息忌因令其家皆為組。人有傷之者曰:公息忌之所以欲用組者,其家為因裳多為組也。邾君不悅,於是乎止,無以組。邾君有所尢也。邪之故為甲,以組而便也,公息忌雖多為組,何傷?以組不便,公息忌雖無以為組,亦何益?為組與不為組,不足以累公息忌之說也。

  凡聽有不可不察。樓緩曰:公父文伯仕於魯,病而死。女子為自殺於房中者二人,其母聞之弗哭。其相室曰:焉言子死而弗哭乎?其母曰:孔子賢人也,逐於魯而是人弗隨之。今死,婦人為自殺。若是者,必其於長者薄,而於婦人厚。故從母言之,是為賢母;從妻言之,是不免於妒妻也。故其言一也,言者異則人心變矣。樂羊為魏將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遺之羹,樂羊盡啜之。文侯曰:樂羊以我故,食其子之肉。堵師讚曰:其子且食之,其誰不食?樂羊罷中山,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淮南子》曰:親母為其子扢禿,出血至耳,見者以為愛子之至也。使在於繼母,則過者以為悷也。事之情一也,所從觀者異耳。從城上視牛如羊,視羊如豚,所居高也。窺麵於盤水則圓,於拓則<*阝耆。麵形不變其故,有所圓有所<阝耆>者,所自窺之異也。今吾雖欲正身而待物,庸詎知世之所自窺我者乎?是知天下是非,無所定也。世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今吾欲擇是而居之、擇非而去之,不知世之所是非者,孰是孰非哉?故有忠而見疑者,不可不察。

  用無用第二十五古人有言曰:得鳥者,羅之一目;然張一目之羅,終不能得鳥矣。鳥所以能遠飛者,六翮之力也;然無眾毛之助,則飛不能遠矣。以是推之,無用之為用也大矣。故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矣。莊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天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削足而墊之至黃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昔陳平智有餘而見疑,周勃質樸忠而見信。夫仁義不足相懷,則智者以有餘見疑,而樸者以不足取信矣。漢徵處士樊英、楊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無他異。李固、朱穆以為處士純盜虛名,無益於用。然而進希之以成器,世主禮之以得眾。原其無用,亦所以為用也。而惑者忽不踐之地,賒無用之功,至乃誚謲遠術,賤斥國華,不亦過乎?

  恩生怨第二十六《傳》稱諺曰:非所怨勿怨,寡人怨矣。是知幾怨者,不怨於所疏,必怨於親密。何以明之?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孟子曰:何以言之?高子曰:怨乎!孟子曰:固哉!夫高叟之為《詩》也。有越人於此,關弓而射我,我則談笑而道之。無他,疏之也。兄弟關弓而射我,我則泣涕而道之。無他,戚之也。然而《小弁》之怨,親親也。親親,仁也。晉使韓簡子視秦師,雲:師少於我,鬥士倍我。公曰:何故?對曰:出因其資,人用其寵,饑食其粟,三施而不報,所以來也。杜鄴說王音曰:鄴聞人情恩深者其養謹,愛至者其求謹。夫戚而不見異,親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此《棠棣》《角弓》之所作也。由此觀之,故知怨也者,親之也;恩也者怨之所生也,不可不察。

  詭順第二十七趙子曰:夫雲雷世屯、瞻烏未定,當此時也,在君為君委質治人,各為其主用職耳。故高祖賞季布之罪,晉文嘉寺人之過,雖前窘莫之怨也,可謂過於大體矣。

  昔晉文公初出亡,獻公使寺人披攻之蒲城,披斬其袪。及反國,呂郤畏偪,將焚公宮而殺之。寺人披請見,公使讓之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汝即至。其後餘從狄君以田渭濱,汝為惠公來求殺餘,命汝三宿,汝中宿至。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君命無二,古之製也。除君之惡,唯力是視。蒲人、狄人,餘何有焉?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軫見之,以難告,得免呂郤之難。

  陳軫與張儀俱事秦惠王,惠王皆重之。二人爭寵,儀惡軫於王曰:軫重幣輕使秦楚之間,將為國交也。今楚不善於秦而善於軫,軫為楚厚、為秦薄也。軫欲去秦而之楚,王何不聽之?王乃召軫而問之,軫曰:臣願之楚,臣出必故之楚,且明臣為楚與不也。昔楚有兩妻者,王聞之乎?王曰:弗聞。軫曰:楚有兩妻者,人挑其長者,長者罵之;挑其少者,少複者挑之。居無幾何,有兩妻者死。客為挑者曰:為汝娶少者乎?長者乎?挑者曰:娶長者。客曰:長者罵汝,少者挑汝汝何故娶長者?挑者曰:居人之所,則欲其挑我;為我之妻,則欲其罵人。今楚王明主,昭陽賢相,使軫為臣,常以國情輸楚,楚王將不留臣,昭陽將不與臣從事矣。臣何故之楚?臣出必故之楚,足以明臣為楚與不也。軫出,儀人問王曰:軫果欲之楚不?王曰:然。儀曰:軫不為楚,楚王何為欲之?王複以儀言謂軫。軫曰:然。王曰:儀之言果信矣。軫曰:非獨儀知之,行道之人盡知之矣。子胥忠於君,而天下皆爭以為臣;曾參、孝己愛於親,而天下皆願以為子。故賣仆妾不出閭巷售者,良軫妾也;出婦嫁於鄉曲者,必善婦也。今軫若不忠於君,楚亦何以為臣乎?忠且見棄,軫不之楚,將何歸乎?王以其言為然,遂厚待之。惠王終相張儀,軫遂奔楚。

  韓信初為齊王時,蒯通說使三分天下,信不聽。後知漢畏惡其能,乃與陳豨謀反。事泄,呂太後以計擒之。方斬,曰:吾悔不聽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高祖歸,乃詔齊捕通。通至,上曰:若教淮陰侯反耶?曰:然。臣固教之。豎子用臣之計,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烹之。通曰:嗟乎!冤哉烹也!上曰:若教韓信反,何冤?對曰:秦之綱弛而維絕,山東大擾,異姓並起,英雋烏聚。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吠堯,堯非不仁,狗固次非其主。當是時,臣獨知韓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銳精持鋒,欲為陛下所求者甚眾,故力不能耳。又可盡烹耶?高帝曰:置之。乃釋通之罪也。

  初吳王濞與七國謀反,及發,濟北王欲自殺。齊人公孫玃謂濟北王曰:臣請試為大王明說梁王,通意天子。說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孫玃遂見梁王曰:夫濟北之北東接強齊,南牽吳越,北脅燕趙,此四分五裂之國。權不足以自守,勁不足以扞寇,又非有奇佐之士以待難也,雖墜言於吳,非其正計也。昔鄭祭仲許宋人立公子突以活其君,非義也。《春秋》記之,為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也。鄉使濟北見情,實示不從之端,則吳必先曆齊,軍濟北,招燕趙而總之。如此,則山東之從結而無隙矣。今吳楚之王,練諸侯之兵,驅白徒之眾,西與天子爭衡,濟北獨底節堅守不下。便吳失與而無助,跬行獨進,瓦解土崩,破敗而不救者,未必非濟北之力也。夫以區區之濟北,而與諸侯爭強,是以羊犢之弱,而捍虎狼之敵也。守職不撓,可謂誠一矣。功義如此,尚見疑於上,脅肩低首,累足撫襟,有自悔不前之心,非社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職者疑之。臣竊料之,能曆西山、徑長樂、抵未央、攘袂而正議者,獨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淪於骨髓,恩加於無窮,願大王留意詳惟之。孝王大說,使人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封於菑川。

  陳琳典袁紹文章。袁氏敗,琳歸太祖。太祖謂曰:卿昔為本初移書,但可罪狀孤而已,惡止其身,何乃上及祖父耶?琳謝曰:楚漢未分,蒯通進策於韓信;乾時之戰,管仲肆力於子糾。唯欲效計其主,取福一時。故蹠之客,可以刺由;桀之狗,可使吠堯也。今明公必能進賢於忿後,棄愚於愛前,四方革麵,英豪宅心矣。唯明公裁之。太祖曰:善。厚待之。

  由此觀之,是知晉侯殺裏克,漢祖戮丁公,石勒誅棗嵩,劉備薄許靖,良有以也。故範曄曰:夫人守義於故主,斯可以事新主;恥以其眾受寵,斯可以受大寵。若乃言之者雖誠而聞之者未譬,豈苟進之悅,易以情納;持正之忤,難以理求?誠能釋利以循道,居方以從義,君子之概也。

  難必第二十八夫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流於江;萇弘死於蜀,其血三年而化為碧。凡人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己憂而曾參悲,此難必者也。何以言之?

  魏文侯問狐卷子曰:父子兄弟君臣之賢足恃乎?對曰:不足恃也。何者?父賢不過堯而丹朱放,子賢不過舜而瞽叟拘,兄賢不過舜而象傲,弟賢不過周公而管蔡誅,臣賢不過湯武而桀紂伐。望人者不至,恃人者不久。君欲理亦從身始,人何可恃乎?漢時,梁孝王藏匿羊勝、公孫詭。韓安國泣說梁孝王曰:大王自度於皇帝,孰與太上皇之與高皇帝、及皇帝之與臨江王親?孝王曰:弗如也。安國曰:夫太上、臨江,親父子間,然而高帝曰:提三尺劍,取天下者,朕也。故太上終不得製事,居櫟陽。臨江王,適長太子也,以言過廢王臨江,用宮垣事卒自殺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終不以私害公。語曰:雖有親父,安知其不為孝?雖有親兄,安知其不為狼?今大王列在諸侯,說一邪臣,浮說犯上,禁撓明法,天子以太後故,不忍致法於王。太後日夜泣涕,幸大王自改,而大王終不覺悟。有如太後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孝王出羊勝等。由是觀之,安在其可必哉?

  語曰:以權利合者,權利盡而交疏。又曰: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絕。此言財色不可必也。墨子曰:雖有慈父,不愛無益之子。黃石公曰:主不可以無德,無德則臣叛。此言臣子不可必也。《詩》雲:自求伊祐。有旨哉!有旨哉!

  運命第二十九夫天道性命,聖人所稀言也。雖有其旨,難得而詳。然校之古今,錯綜其紀,乘乎三勢,亦可以仿佛其略。何以言之?

  荀悅雲:凡三光精氣變異,此皆陰陽之精也。其本在地,而上發於天。政失於此,則變見於彼。不其然乎?今稱《洪範》咎徵,則有堯湯水旱之災;消災複異,則有周宣《雲漢》寧莫我聽;《易》稱積善餘慶,則有顏冉短折之凶。善惡之報,類變萬端,不可齊一。故視聽者惑焉!常試言之。孔子曰:死生有命。又曰:不得其死。又曰:幸而免者。夫死生有命,其正理也;不得其死者,未可以死而死也;幸而免者,可以死而不死也。此皆性命三勢之理也。推此以及教化,則亦如之。人有不教化而自成者,有待教化而後成者,有雖加教化而終不成者。故上智與下愚不移,至於中人則可上可下。推此以及天道,則亦如之。災祥之應,無所疑焉。故堯湯水旱,天數也。《洪範》咎徵,人事也。魯僖霪雨,可救之應也;周宣旱甚,難變之勢也;顏、冉之凶,性命之本也。

  易曰: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言其異也。兼三才而兩之,言其同也。故天人之道,有同有異。據其所以異,而責其所以同,斯則惑矣。守其所以同,而求其所以異,則取弊矣。遲速深淺,變化錯乎其中,其故參差難得而均也。天地人物之理,莫不同之。故君子盡心焉、盡力焉,以邀命也。《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此之謂矣。

  大私第三十《管子》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周書》曰:將欲取之,必故與之。何以徵其然耶?黃石公曰:得前勿有,立而勿取,為者則已,有者則士,焉知利之所在。彼為諸侯,已為天子,使城自仔,令士自取,王者之道也。《屍子》曰:堯養無告,禹愛辜人。此先王之所以安危而懷遠也,聖人於大私之中也為無私。湯曰:朕身有罪,無及萬方;萬方有罪,朕身受之。湯不私其身而私萬方。文王曰:苟有仁人,何必周親?文王不私親而私萬國。先王非無私也。所私者與人不同,此知大私者也。由是言之,夫唯不私,故能成其私;不利而利之,乃利大者矣。

  敗功第三十一文子曰:有功離仁義者即見疑,有罪不失仁心者必見信。故仁義者,天下之尊爵也。何以言之?昔者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失先君之緒,覆楚國之師,不穀之罪也。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以沒請為靈若厲。大夫許緒!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征南海及諸夏,其寵大矣。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大夫從之。此因過以為功者也。魏將王昶、陳泰兵敗,大將軍以為已過。習鑿齒論曰: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為已過,過銷而業昌,可謂智矣。夫忘其敗而下思其報,雖欲勿康,其可得乎?若乃諱敗推過,歸咎萬物,上下離心,賢愚釋體,是楚再敗而晉再克,謬之甚矣。夫人君苟統斯理,而以禦國,行雖失而名揚,兵雖挫而戰勝。百敗猶可,況再敗乎?此因敗以成功也。故知智者六舉事也,因禍為福,轉敗為功,自古然矣。

  昏智第三十二夫神者,智之淵也,神清則智明;智者,心之符也,智公則心平。今士有神清智明而闇於成敗者,非愚也,以聲色勢利怒愛昏其智矣。何以言之?

  昔孔子攝魯相,齊景公聞而懼曰:孔子為政,魯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之為先並矣。犁且曰:去仲尼猶吹毛耳。君何不延之以重祿,遺哀公以女樂?哀公親樂之,必怠於政。仲尼必諫,諫不聽,必輕絕魯。於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繡之衣而舞康樂,遺魯君。魯君受齊女樂,怠於事,三日不聽政。孔子曰:彼婦人之口,可以出走。遂適衛。此昏於聲色者也。

  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濁代之佳公子也,然不睹大體。語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貪馮亭邪說,使趙陷長平四十餘萬,邯戰幾亡。此昏於利者也。

  《後漢·班固傳》評曰:昔班固傷司馬遷雲:遷博物洽聞,不能以智免極刑。然固身亦自陷大戮,可謂智及之而不能守。古人所以致論於目睫邪?此昏於勢者。

  《屍子》曰:夫吳越之國,以臣妾為殉,中國聞而非之。及怒,則以親戚殉一言。夫智在公則愛吳越之臣,妾在私則忘其親戚。非智損也,怒弇之也。好亦然矣。語曰:莫知其子之惡。非智損也,愛弇之也。是故論貴賤、辨是非者,必且自公心言之自公心聽之,而後可知也。故範曄曰:夫利不在身,以之謀事則智;慮不私已,以之斷義則厲。誠能回觀物之智,而為反身之察,則能恕而自鑒。

  卑政第三十三《淮南子》曰:齊溺人以金玉,不如尋常之纏。《韓子》曰:百日不食,以待梁肉,餓者不肯。此言政貴卑以濟事者也。何以言之?韓非曰:所謂知者微妙之言,上知之所難也。今為眾人法,而以為上知之所難也,則人無從識之矣。故糟糠不厭者,不待梁肉而飽;短褐不完者,不須文繡而好。以是言之,夫治世之事,急者不得,則緩者非務也。今所治之政,人間之事。夫婦之所明知者不用,而慕上知之所難論,則其於人過遠矣。是知微妙之言,非人務也。故《君文子》曰:凡有理而無益於治者,君子不言;有能而無益於事者,君子不為。故君子所言者不出於名法權術,所為者不出於農稼軍陣,同務而已。今世之人,行欲獨賢,事欲獨能,辯欲出群,勇欲絕眾。夫獨行之賢,不足以成化;獨能之事,不足以周務;出群之辯,不可為戶說;絕眾之勇,不可與正陣。凡此四者,亂之所由生也。故聖人任道以通其險,立法以理其差,使賢愚不相棄、能鄙不相遺,此至理之術。故叔孫通欲起禮,漢高帝曰:得無難乎?對曰:夫禮若,因時世人情而為之節文者也。張釋之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無甚高論,令今可施行。由是言之,夫理者不因時俗之務而貴奇異,是餓者百日以待粱肉、假人金玉以救溺子之說矣。

  善亡第三十四《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又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何以徵其然耶?《孟子》曰:仁之勝不仁也,猶水之勝火也。今為仁者,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火不息,則謂水不勝火。此又與於不仁之甚者也。又五穀種之美者,苟為不熟,不如稊稗。夫仁亦在熟之而已矣。《屍子》曰:食所以肥也,一飯而問人曰:奚若?則皆笑之。夫治天下大事也,譬今人皆以一飯而問人奚若者也。由是觀之,故知善也者,在積而已。今人見徐偃亡國,謂仁義不足杖也;見承桑失統,謂文德不足恃也。是猶杯水救火、一飯問肥之說,惑亦甚矣。

  詭俗第三十五夫事有順之而為失,義有愛之而為害,有惡於已而為美,有利於身而損於國者。何以言之?劉梁曰:昔楚靈王驕淫,暴虐無度。芊尹申亥從王之欲,以殯於乾溪,殉之以二女。此順之而失義者也。鄢陵之役,晉楚對戰,穀陽獻酒,子反以斃。以愛之而害者也。臧武仲曰:孟孫惡我,藥石也;季孫之愛我,美疢也。疢毒滋厚,藥石猶生我,此惡之而為美者也。韓子曰:為故人行私,謂之不棄;以公財分施,謂之仁人;輕祿重身,謂之君子;枉法曲親,謂之有行;棄官寵交,謂之有俠;離俗遁世,謂之高愨;交爭逆令,謂之剛材;行惠取眾,謂之得人。不棄者,吏有奸也;仁人者,公財損也;君子者,人難使也;有行者,法製毀也;有俠者,官職曠也;高愨者,人不事也;剛材者,令不行也;得人者,君上孤也。此八者,匹夫之私譽,而人主之大敗也。由是觀之,夫俗之好惡,與事相詭。唯明者能察之。

  息辯第三十六中論曰:水之寒也,火之熱也,金石之堅剛也,彼數物未嚐有言,而人莫不知其然者,信著乎其體。故知行有本,事有跡。審觀其體,則無所竄情。何謂行本?孔子曰:立身有義矣,而孝為本;喪紀有禮矣,而哀為本;戰陣有列矣,而勇為本。太公曰:人不盡力,非石人也;吏不潔愛人,非吾吏也;宰相不能富國強兵、調和陰陽、安萬乘之主、簡練群臣、定其名實、明其令罰,非吾宰相。此行本者也。何謂事跡?昔齊威王召即墨大夫而語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毀日至。然吾使人視即墨,田野辟,人民給,官無留事,東方以寧。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譽也。封之萬家。召阿大夫而語之曰:自夫子之守阿也,譽日聞。然吾使人視阿,田野不辟,人貧苦。趙攻甄,子不能救;衛取薛陵,子不能知。是子常以幣事吾左右以求譽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常譽之者,齊國大理。漢元帝時,石顯專權。京房宴見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巧佞。偏曰:知其巧佞而用之也,將以為賢?上曰:賢之。房曰:然則今何以知其不賢也?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此事跡者也。由是言之,夫立身從政,皆有本矣;理亂能否,皆有跡矣。若操其本行,以事跡繩之,譬如水之寒、火之熱,則善惡無所逃矣。

  量過第三十七孔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何以言之?太史公雲,昔管仲相齊,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然孔子小之,曰:管仲之器小哉!豈不以周道衰,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虞卿說魏王曰:夫楚亦強大矣,天下無敵,乃且攻燕。魏王曰:向也子雲天下無敵,今也子雲乃且攻燕者,何也?對曰:今謂馬多力則有之矣,若曰勝千鈞則不然者。何也?夫千鈞,非馬之任也。今謂楚強大則有矣,若夫越趙、魏而開兵於燕,則豈楚之任哉?由是觀之,夫管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孔子小之;楚人不能伐燕,虞卿反以為強大、天下無敵,非詭議也,各從其黨言之耳。不可不察。

  勢運第三十八夫天下有君子焉,有小人焉,有禮讓焉。此數事者,未必其性也,未必其行也,皆勢運之耳。何以言之?文子曰:夫人有餘則讓,不足則爭。讓則禮義生,爭則暴亂起。物多則欲省,求贍則爭止。《淮南子》曰:遊者不能拯溺,手足有所爭急也;灼者不能救火,身體有所痛也;林中不賣薪、湖上不鬻魚者,有所餘也。故世治則小人守正,而利不能誘也;世亂則君子為奸,而刑不能禁也。故《莊子》曰:當堯舜而天下無窮人,非智得也;當桀紂而天下無通人,非智失也,時勢適然。《新語》以近河之地濕、近山之木長者,以類相及也。四瀆東流,則百川無西行者,小象大而少從多也。是知世之君子,未必君子;世之小人,未必小人;世之禮讓,未必禮讓。夫勢運者,不可不察。

  傲禮第三十九《左傳》曰:無傲禮。《曲禮》曰:無不敬。然古人以傲為禮,其故何也?欲彰於人德者耳。何以言之?昔侯嬴為大梁夷門監,魏公子聞之,乃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侯生引公子過市,及至家,以為上客。侯生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門抱關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稠人廣眾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以觀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張釋之居廷中,三公九卿盡會立。王生老人曰:吾襪解。顧謂張廷尉為我結襪。人或謂王生曰:獨柰何廷辱張廷尉?王生曰:吾者且賤,自度終無益於張廷尉。張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結襪,欲以重之。諸公聞之,賢王生而重張廷尉。由是觀之,以傲為禮,可以重人矣。

  定名第四十夫理得於心,非言不暢;物定於彼,非名不辯。言不暢誌,則無以相接;名不辯物,則識鑒不顯。原其所以,本其所由。非物有自然之名、理有必定之稱也,欲辯其實則殊其名,欲宣其誌則立其稱。故稱之曰道德仁義禮智信--夫道者,人之所蹈也;居知所為,行知所之,事知所乘,動知所止,謂之道。德者,人之所得也;使人各得其所欲,謂之德。仁者,愛也;致利除害,兼愛無私,謂之仁。義者,宜也;明是非,立可否,謂之義。禮者,履也;進退有度,尊卑有分,謂之禮。智者,人之所知也,以定乎得失是非之情,謂之智。信者,人之所承也;發號施令,以一人心,謂之信。見本而知末,執一而應萬,謂之術。

  《說苑》曰:從命利君,謂之順;從命病君,謂之諛;逆命利君,謂之忠;逆命病君,謂之亂;君有過失,將危國家,有能盡言於君,用則留,不用則去,謂之諫;用則可,不用則死,謂之諍;能率群下以諫於君,解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謂之輔;抗君之命,反君之事,安國之危,除主之辱,謂之弼。

  《莊子》曰:莫之顧而進,謂之佞,俙意導言,謂之諂;不擇是非而言,謂之諛;好言人惡,謂之讒;稱譽詐偽以敗惡人,謂之匿;不擇善否,兩容頰適,偷拔其所欲,謂之險。古語曰:以可濟否,謂之和;好惡不殊,謂之同;以賢代賢,謂之奪;以不肖代賢,謂之伐;緩令急誅,謂之暴;取善自與,謂之盜;罪不知愆,謂之虐;敬不中禮,謂之野;禁而不止,謂之逆;禁非立是,謂之法;知善不行,謂之狂;知惡不改,謂之惑。太公曰:收天下珠玉美女、金銀采帛,謂之殘;收暴虐之吏,殺無罪之人,非以法度,謂之賊;賢人不至,謂之蔽;忠臣不至,謂之塞;色取人而實違之,謂之虛;不以誠待其臣,而望其臣以誠事已,謂之愚;分於道,謂之性;形於一,謂之命。

  凡人函五常之性,而剛柔、緩急、音聲不同。係水土之氣,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無常,隨君上之情欲,謂之俗。

  或曰:樂與音同乎?對曰:昔魏文侯問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唯恐臥;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敢問古樂之如彼、新樂之如此,何也?子夏曰:今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夫樂者與音相近而不同。文侯曰:敢問何如?子夏曰:夫古樂者,天地順而四時當,民有德而五穀昌,疾疫不作而無妖祥,此之謂大當。然後聖人為父子君臣,以為之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詩》雲: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邦,克順克比。比於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於孫子。此之謂也。今君之所好者,溺音乎?鄭音好濫,淫誌也;宋音燕女,溺誌也;衛音趨數,煩誌也;齊音傲僻,驕誌也。四者皆淫於色而害於德,是以祭祀弗用。此音樂之異也。

  或曰:音與樂既聞命矣,敢問儀與禮同乎?對曰:昔趙簡子間揖讓周旋之禮於子太叔,太叔曰:是儀也,非禮也。吉也聞諸先大夫子產曰: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民實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氣,用其五行。氣為五味,發為五色,章為五聲,淫則昏亂,民失其性,是故以禮以奉之。人有好惡喜怒哀樂,生於六氣。是故審則宜類,以製六誌:哀有哭泣,樂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戰鬥。哀樂不失,乃能協於天地之性,是以長久。故人能曲直以從禮者,謂之成人。或曰:然則何謂為儀?對曰:養國子,教之六儀:祭祀之容,穆穆皇皇;賓客之客,儼恪矜莊;朝廷之容,濟濟蹌蹌;喪紀之容,累累顛顛軍旅之容,暨暨詻詻;車馬之容,騑騑翼翼,此禮儀之異心。

  夫定名之弊,在於鉤鈲折辭。苟無其弊,則定名之妙也。

  論曰:班固九流,其九曰雜家,兼儒墨,合名法。傳子九品,其九曰雜才,以長諷議。由是觀之,雜說之益,有自來矣。故著此篇,蓋立理敘事,以示將來君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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