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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信佛法反促壽征迎藩王入承大統

  卻說張珪辭職甚力,泰定帝尚是未允,隻命養病西山,並加封蔡國公,知經筵事,別刻蔡國公印作為特賜。不聽良言,留他何用?張珪移居西山,過了殘臘,複上疏乞歸,乃蒙允準,解甲歸裏,還我自由。未幾複接朝旨,召他商議中書省事。珪不肯就征,引疾告免,至泰定四年卒於裏,遺命上蔡國公印。珪係弘範子,字公端。少時從父滅宋,宋禮部侍郎鄧光薦,將赴水死,為弘範所救,待以賓禮,命珪就學。光薦乃以平生所得,著成相業一書,授珪熟讀,珪因此成文武材。元朝中葉,要推這位老平章,是一位純臣了。補敘履曆,所以旌善,且亦是文中綿密處。

  這且休表。單說張珪回籍,朝中少一個直臣,泰定帝朝罷無事,一意佞佛。每作佛事,輒飯僧數萬人,賜鈔數千錠,並命各處建寺,雕玉為楹,刻金為像,所費以億萬計,毫不知惜。泰定帝又親受佛法於帝師,連皇後弘吉剌氏以下,也都至帝師前受戒。這時候的帝師,名叫亦思宅卜,每年所得賞賜,不可勝計。帝師弟袞噶伊實戩,自西域遠來,詔令中書持酒效勞,非常敬禮。帝師兄索諾木藏布,領西番三道宣慰司事,封白蘭王,賜金印,給圓符,使尚公主。僧可尚主,大約亦舍身大布施耳。僧徒多號司空、司徒、國公,佩帶金玉印章,因此氣焰薰灼,無所不為。在京尚敢橫行,出都愈加恣肆,見有子女玉帛,無不喜歡,所求不遂,即大肆咆哮。西台禦史李昌,嚐痛心疾首,據實抗奏道:

  臣嚐經平涼府、靜會、定西等州,見西番僧佩金字圓符,絡繹道途,馳騎累百。傳舍至不能容,則假館民舍,因而迫逐男子,奸汙婦女。奉元一路,自正月至七月,往返百八十五次,用馬至八百四十餘匹,較之諸王行省之館,十多六七,驛戶無所控訴,台察莫得誰何。且國家之製圓符,本為邊防警報之虞,僧人何事而輒佩之?乞更正僧人給驛法,且得以糾察良莽,毋使混淆;是所以肅僧規,即所以遵佛戒也,伏乞陛下準奏施行!

  奏入不報,後聞僧侶擾民益甚,乃頒詔禁止,實仍是一紙空文,敷衍了事。未幾,又命建顯宗神禦殿於盧師寺。這盧師寺在宛平縣盧邱山,向稱大刹,此次奉安禦容,大興土木,役卒數萬人,糜財數百萬兩,裝飾得金碧輝煌,一時無兩。然後另建顯宗神主,奉置殿中,懸額署名,號為大天源延聖寺。賜住持僧鈔二萬錠,並吉安、臨江二路田千頃。中書省臣,未免看不過去,又聯名奏道:

  臣等聞養給軍民,必藉地利。地之所生有限,軍民猶懼不足,況移供他用乎?昔世祖建大宣文弘教等寺,賜僧永業,當時已號虛費。而成宗複構天壽萬寧寺,較之世祖,用增倍半若。武宗之崇恩、福元,仁宗之承華、普慶,租榷所入,益又甚焉。英宗鑿山開寺,損兵傷農,而卒無益。夫土地祖宗所有,子孫當共惜之,臣恐茲後籍為口實,妄興工役,徼福利以逞私欲,福未至而禍已集矣。唯陛下察之!

  泰定帝得此奏後,卻也優詔旌直。但心中總是迷信,遇著天變人異,總令番僧虔修佛事,默祈解禳。番僧依著故例,請釋赦囚,所以赦詔疊見。凡有奸盜貪淫諸罪,統得遇赦邀恩,一律洗刷;就是出獄重犯,再被逮係,轉瞬間又得釋放。看官試想,天下有幾個悔過的罪人?愈寬愈壞,輦轂之下,尚無王法,外省更不必論了。屢言佞佛之弊,是為癡人說法。

  泰定帝始終未悟,並因次子誕生,疑為佛佑,甫離繈褓,即令受戒。為了拜佛情殷,反把郊天禘祖的大禮擱過一邊。監察禦史趙思魯,以大禮未舉,奏言天子親祀郊廟,所以通精誠,迎福厘,生蒸民,阜萬物,曆代帝王,莫不躬親將事,應講求故例,虔誠對越,方可隱格純嘏。泰定帝不以為然。有了佛佑,自可不必郊祀。全台大嘩,複入朝麵陳。泰定帝道:“世祖成憲,不聞親祀郊廟。朕隻知效法世祖,世祖所行的事件,朕必遵行;世祖未行的事件,朕也不願增添。此後郊天祭廟,可遣大臣恭代便了。”台官還想再陳,泰定帝竟拂袖退朝。

  嗣因帝師圓寂,大修佛事,命塔失鐵木兒、紐澤監督,召集京畿僧侶,誦經諷咒,差不多有數十天,一麵另延西僧藏班藏卜為帝師,齎奉玉印,詔諭天下。又命作成宗神禦殿於天壽萬寧寺,一切規模,與顯宗神禦殿相似。

  正在百堵皆興的時候,忽由太常入奏,宗廟中的武宗金主,及所有祭器,統被盜竊去了。前時盜竊仁宗神主,至此又竊武宗神主,堂堂太廟窩留盜賊,令人不解。泰定帝命再作金主,奉安廟中,應行捕盜等情,也模糊過去。後複因台官劾奏,才酌斥太常禮儀等官,隻神主不翼而飛,終無下落。

  會揚州路崇明州、海門縣海溢,汴梁路按原計劃溝,蘭陽河溢,建德、杭州、衢州屬縣水溢,還有真定、晉寧、延安河南等路屯田,遇了旱災,大都、河間、奉元、懷慶等路,遇了蝗災,鞏昌府通渭縣山崩,碉門地震,有聲如雷,晝色晦暝,天全道山亦爆裂,飛石斃人,鳳翔、興元、成都、峽州、江陵同日地震。各處警報絡繹,泰定帝隻與西僧商量,教他朝唪梵語,暮鼓鍾鈸,膜拜頂禮,祈福消災。且遍京內外各官,恭祀五嶽四瀆、名山大川。總道是神佛有靈,暗中庇佑,誰料旱荒水荒,蟲災風災,種種狀況,雜遝而來。百姓報官長,官長報皇上,弄得泰定帝胸無定見,卻想了一個法兒,下詔改元!祈佛無益,改元更屬無謂。當由廷臣議定“致和”二字,於泰定五年春季,改泰定為致和。且仍詔告帝師,命各僧佛事加虔;並飭於沿海各地,建造浮屠二百十六座,鎮壓海隘。真是搗鬼。

  帝師藏班藏卜上言,皇帝雖已受佛法,但欲增福延壽,還須親受無量壽佛戒,泰定帝當即允準,擇日禦興聖殿,邀請帝師到來,督設經疏,上無量壽佛金牌,下設幢幡寶蓋,樂簴鍾懸。當由帝師座下的僧徒,吹起法螺,搖動金鈴,接著大鑼大鈸,敲擊起來。帝師著紅衣,戴毘盧帽,先至壇前焚香禱告,口中不知念著什麽番語,嘛咪叭吽的說了一回,然後導引泰定帝,至壇前跪著。帝師在旁虔誦祝詞,複念了無數佛號,方令泰定帝學著僧規,膜拜受戒。是時後妃人等,亦群集壇前,興聖殿內外擁擠得什麽相似。那一班僧侶,多是張頭探腦,搖目擦睛,你說是那個美麗,我說是這個妖嬈,彼此評頭品足,覷豔偷香,就是口中所念的波羅密多,阿彌陀佛,也覺顛倒錯亂,語無倫次。無量壽佛未曾請到,女觀音等先已值壇,安得不令僧侶動心?至受戒禮畢,泰定帝出殿,大眾散去,帝師亦回寺,僧徒等也都退歸,飲酒擁嬌去了。樂得過。

  次日,由宮中發出金銀鈔,賞給僧徒,又費了若幹萬兩。泰定帝以福壽雙增,非常欣慰。會出獵柳林,偶受感冒,不懌累日,遂思巡幸上都,遊春解悶。當命西安王阿剌忒納失裏,及簽書樞密院事燕帖木兒,一作雅克特穆爾。留守京師,自率皇後皇太子,及丞相倒剌沙等,命駕北去。自春至夏,留寓行宮,鎮日裏流連酒色,不聞朝政。

  會殊祥院使也先捏,自建康北來,密語丞相倒剌沙,以懷王將有他變,不可不防。倒剌沙立即奏聞,請旨徙懷王居江陵。這懷王卻是何人?就是武宗次子圖帖睦爾。先是泰定帝即位,召諸王還邸,圖帖睦爾亦自瓊州召歸,見三十六回。受封懷王。泰定二年,命出居建康,以也先捏為懷王衛士。也先捏與懷王不協,乃私至上都,密進讒言。泰定帝不遑查察,竟照倒剌沙奏議,遣宗正紮魯忽赤雍古台南下,命懷王徙居江陵。懷王遵旨西遷,紮魯忽赤等回報。時泰定帝已遘疾病,日甚一日,竟於七月新秋,宴駕上都,壽僅三十六。無量壽佛戒之效何如?

  丞相倒剌沙言太子年幼,不即擁立,竟擅權自恣,獨行獨斷,於是天怒人怨,眾叛親離,國家大變,又複從此發生。倡難的人,便是留守京師的燕帖木兒。燕帖木兒是元季大蠹,所以特別點醒。

  燕帖木兒是從前的欽察都指揮使床兀兒第三子,武宗鎮朔方時,已備列宿衛,深得寵幸。床兀兒歿,承襲左衛親軍都指揮使。泰定二年,加授太仆卿,致和元年,講簽書樞密院事,留守京都,實掌樞密院符印。自聞泰定帝罹疾,遂懷異謀,自思身受武宗寵遇,不能輔他二子,入承帝位,未免有負主恩。泰定帝亦擢你高官,何不自思圖報?因此與繼母察吉兒公主,族黨阿剌帖木兒,及密友孛倫赤等商議,將乘泰定帝病殂後,迎立懷王圖帖睦爾,篡承武宗遺統。

  至泰定帝崩,皇後弘吉剌氏遺使詣京,命平章政事烏都伯剌,一作額卜德呼勒。收掌百司印章,諭安百姓。燕帖木兒知勢難再緩,即進語西安王道:“故主已殂,太子尚幼,國家須擇立長君,乃可無慮。況天下正統,應屬武宗嗣子,英宗已不當立,大行皇帝,更出旁支,益加淆雜,今日宜正名定分,迎立武宗嗣子,時不可失,功在速成,王爺以為何如?”無非希定策功耳,遑期忠義。西安王阿剌忒納失裏道:“言固甚是;但周王遠居漠北,奈何?”燕帖木兒道:“懷王曾居江陵,何不先行迎立?”西安王道:“弟不先兄,此處還須商酌!”燕帖木兒道:“先迎懷王入都,安定人心,然後再迓周王,仁宗故事,何妨踵行。”西安王道:“上都方有命令,飭烏都伯剌收集印章,我欲舉事,彼竟不從,這又未免為難了!”燕帖木兒道:“昔人有言,先發製人,王爺果允行義舉,隻教募賞勇士,立可成功!”西安王點頭道:“你去妥行布置,我總無不讚成。”

  燕帖木兒趨出,即日召集心腹,準備停當。翌日黎明,由西安王下令,召集百官至興聖宮,會議要事。平章政事烏都伯剌、伯顏察兒,偕官屬先到,西安王亦乘車而來。

  既入座,烏都伯剌正要宣布後敕,令百官齊繳印章,忽見燕帖木兒率著阿剌鐵木兒、孛倫赤等十七人,帶刀奔入,外麵並有勇士數百人,趨立門外。烏都伯剌料知有變,遂叱問道:“簽書意欲何為?”燕帖木兒厲聲道:“武宗皇帝有子二人,孝友仁文,播名遠邇,今乃一居朔漠,一處南陲,武宗有知,亦當深恫,況天下係武宗的天下,一誤寧可再誤?今日正統,應歸還武宗嗣子,敢有再紊邦紀,不從義舉,是與亂賊相等,例當處斬!”言畢,拔刀出鞘,怒目而立。仿佛強盜。

  烏都伯剌伯、顏察兒兩人,欲抗詞答辯,偏燕帖木兒不容分說,竟令阿剌鐵木兒、孛倫赤等,一齊動手,將他二人拿下。中書左丞朵朵等道:“簽書莫非造反不成?”言未已,已被燕帖木兒砍倒,頓時闔座大亂。燕帖木兒指揮勇士,縛住朵朵,並執參知政事王士熙,參議中書省事脫脫、吳秉道,侍禦史鐵哥木、邱士傑、治書侍禦史脫歡,太子詹事丞王桓等,概置獄中,自與西安王入守內廷,分布腹心於樞密院,自東華門夾道,重列軍士。使人傳命往來,嚴防他變。一麵再召百官,入內聽命。即令前河南行省參知政事明裏董阿,前宣政院使答剌麻失裏,乘著快驛,迎懷王圖帖睦爾於江陵。且使囑河南行省平章伯顏,選兵扈駕,不得有誤。

  明裏董阿等既去,遂封府庫,拘百司印,遣兵守諸要害,推前湖廣行省左丞相別不花為中書左丞相,詹事塔失海涯為平章,前湖廣行省右丞速速為中書左丞,前陝西行省參政王不憐、台吉為樞密副使,蕭忙古解仍為通政院使,與中書右丞趙世延等,分典庶務,於是募死士,買戰馬,運京倉米,餉輸士卒,複遣使至各行省征發錢帛兵器。

  當時有衛軍失統,暨謁選與罷退軍官,俱發給符牌,靜候調遣。諸人受命後,未知所謝,各瞪目立著。當由中書省官指使南向拜謝,大眾驚悚,毛發凜然,方知內廷意屬懷王了。極寫秘密。

  燕帖木兒宿衛禁中,一夕數徙,莫如所處,有時或坐以待旦。你亦怕死麽?暗思母弟撒敦,子唐其勢,尚在上都,因密遣塔失帖木兒,召使歸京。兩人都棄了家眷,星夜奔還。是時京內無主,群議沸騰,燕帖木兒恐人心未安,詐令塔失帖木兒,充作南使,隻雲懷王旦夕且至,民勿疑懼;又令乃馬台詐為北使,稱周王亦已南來。用心亦苦。複令撒敦率兵守居庸關,唐其勢率兵屯古北口,抗禦上都。一麵再遣撒裏不花、鎖南班,往江陵促駕早發。

  時明裏董阿等早至河南,晤著平章伯顏,與語密謀,伯顏告知平章曲烈,右丞別鐵木兒,令發兵南迎。偏兩人不識時務,硬行阻捺,伯顏歎道:“我本受武皇厚恩,委以心膂,今爵位至此,還有何望?隻因大義相臨,不敢推諉,所以為此轉告,願兩公不要阻撓。”曲烈仍是不從,惹得伯顏性起,竟將兩人殺斃,遂別募勇士五千人,令蒙哥不花帶著,馳迎懷王。自己亦秣馬厲兵,嚴裝以俟。參政脫別台進諫道:“今蒙古兵馬,與衛卒同在上都,內地諸隘,守兵單弱,恐此事不易成功哩。”伯顏怒叱道:“你敢撓亂士心麽?違令者斬!”脫別台慌忙退出。是夕竟懷刃入刺伯顏,被伯顏察覺,拔劍砍死,並奪他所部軍器,收馬千二百騎。會懷王在江陵,經撤裏不花等催促,即日動身。先令撒裏不花往報伯顏,封為河南行省左丞相。至懷王到河南,伯顏屬櫜鞬,擐甲胄,率百官父老,肅迎郊外。既導入,複俯伏稱萬歲,並上前叩首勸進,懷王解金鎧、禦服、寶刀,親賜伯顏,又命他扈從北行。正是:

  萬騎遙從南陸發,六飛快向北郊來。

  欲知入京後如何情狀,容待下回表明。

  元代之佞佛,自世祖始,後世子孫,益增迷信,此創業垂統之君,所由貴慎自貽謀者也。本回於泰定佞佛事,慨乎言之,至受無量壽佛戒一段,尤寫出僧侶情弊。禹鼎鑄奸,神犀照怪,無逾於此。此非著書人好為描摹,實因淫僧賊禿,大都爾爾,奉勸世間善男信女,速即回頭,毋為若輩播弄,其苦心固可見也。且泰定帝在位五年,乏善可述,所誅逆黨,亦非本心,至其後好作佛事,意者其恐逆黨之冥中報複,姑借此為懺悔計乎?宴駕以後,即生內變,佛其果有靈耶?抑無靈耶?彼如燕帖木兒之圖立懷王,抗拒上都,尤足以見佞佛之主,非徒無益,反且速禍,讀史者當亦知所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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