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北京已成綠肥紅瘦之勢,幾場春風像狂放的寫意畫家之筆,頓時垂柳綠條斜弋,白楊嫩葉鬧枝,草地綠得恣肆,隻有零零星星的野花在草地間和路邊羞答答地悄然開放,然而當我與妻經過半天加一夜的長途飛行於次日黎明時分抵達澳大利亞墨爾本機場,早已翹首以盼的兒子駕車將我們接到他前兩年購買的住宅,欣喜地駐足四周觀望,這裏居然是綠瘦紅肥,家家宅前屋後鮮花怒放,而草坪卻像患了黃疸病似的缺少綠意。
從兒子嘴裏得知,北京正值春季,這裏卻是進入了深秋。況且,這裏屬於夏熱幹旱、冬濕多雨的亞熱帶地中海式氣候,並且秋天為旱季,草變得枯黃。可是冬天雨水一多,草頓時變綠。難怪我們從機場駛出後誤將高速公路兩邊曠野那足有半人高並結著長穗的蒿草以為是我國中原一帶芒種過後熟透了尚且沒有收割的麥地,一片金黃,大海似的,黃得嘹亮,黃得深沉,黃得氣勢磅礴。
兒子的住宅區在維多利亞州首府墨爾本市中心以北二十多公裏處,宛如北京的昌平或通州一帶,英文名為CRAIGIEBURN,“奎基本”是筆者根據諧音譯定的。這裏的住宅不像在歐洲一些城市見到的歌特式、意大利式、羅馬式或俄羅斯式造型,而是頗接近美國一些城市邊沿的居住區,單磚壁壘的紅牆托著人字型紅瓦屋頂,大多為一層。抑或是家家都有汽車和地麵開闊的緣故,戶戶臨街,因而柏油馬路棋盤般密布。每戶人家從屋門到馬路的空間一般是四五米,除去緊挨柏油馬路一米來寬的水泥混凝土人行道,從人行道邊沿到屋門便構成了每個住戶的門前花園。每家的屋門前純係開放式,有的隻是栽種著花草,有的是以一米來高的木柵欄做圍牆,有的是以幾棵柏樹或者一溜兒月季象征性地做院牆狀。所以,每戶人家屋前都構成一個袖珍形園林,充分張揚著宅主的美學情趣和藝術構思。每日我與妻漫步街頭,觀花便成了一道豐盛的美味大餐,或緩步瀏覽,或抵製不了誘惑地不避諱主人疑惑地駐足觀賞,懌悅之情,溢於言表。
這些微型花園,主題是花,副題是樹和草坪,而作為烘托花與草坪樹木的奇形石以及小型雕塑則是題記和跋。在作為主題的花類中,被西方人稱作玫瑰的月季又是閃光點,十之七八戶人家的門前花園都有不同色澤和修整成不同形狀的月季。如果從月季花的顏色分,有粉紅、大紅、深紫、淺黃、明黃、粉白,並有粉中帶紫、白中帶紅、黃中帶藍等,數不勝數;從月季花的整型看,有的修剪成蘑菇狀,花團錦簇,如貴婦人一般,珠光寶氣,華姿雍容;有的隻留一杆花枝,並用特製的塑料杆加皮套固定,上端花朵盛開,似顧盼多情的少女,娉娉婷婷婀娜多姿;有的一蓬蓬,一叢叢,像個占盡春色的風流女人,盡情顯示著個性,花香襲人,擋不住的鬢雲欲渡與佻撻。
門前花園中多為月季花者還有一個特點,即房主人不乏孤寡老婦,或許以期歲月如花,經年不衰敗。在有些門前花園中,除了在國內常見的石竹、蝴蝶花、海棠、馬蹄蓮、倒掛金鍾、枳子、薔薇等花卉外,還有不少是第一次見到的。如一種紅紅的葉子卻淩空傲放著潔白如玉的花朵,恰似“火樹銀花”。還有一種像芙蓉的花,每朵花都酷似一隻澳洲所獨有的毛茸茸的考拉,花的頂端有兩個酷似考拉眼睛的黑點,纖細的絨毛是紫色的,並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令人情不自禁地要趨步上前雙手捧住它,輕輕愛撫,緩緩親吻,著實可人。還有一種星星草一樣的花,卻長成樹狀,高過人的頭頂,花冠如傘如蓋,在陽光映射下好像有人戲耍般淩空撒下無數銀箔,磷光閃閃,使人覺得仿佛置身於深邃而明亮的夜空,群星閃爍。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且形狀奇異的花,被房主人極具匠心地栽種在奇形石旁或特地擺放的雕像前,構成一道獨特的風景。我們走一路,花香一路,一路是花,並且常常分不清哪是草哪是花,因為草長花飛;也分不清哪是花哪是樹,因為樹茂花隆。忽一夜,我居然做了一個如唐朝詩人盧綸在《訪秋》一詩中“醉眠芳樹下,半被落花埋”意境的夢,像果真喝了幾兩老白幹,通體醺然。
啊,這裏的人們正因為有了花,生活才顯得越發充實、越發雅致而美好。但願人們的生活都像花,色澤繽紛,賞心悅目,美不勝收。
2002.3.26草於澳大利亞墨爾本奎基本